她向外看去,同时神识延伸到外面,看到了神虚峰结界外的场景。
华丽的车架停在外面,车上的帷幔飘扬,灵珠的徒弟们整齐的站在外面。
灵珠来了?云清清神识再探,发现灵珠正半躺在马车中。
似乎受伤很重,灵珠的脸色甚至有些惨白。宁家的人在神虚峰结界外站着,灵珠的徒弟宁针正在喊话。
“灵珠仙子已到,请神君一见!”
云清清摸摸下巴。
灵珠到这里来是想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把记名书给收回去?
怎么可能,到了云清清手里的东西,就别想再回去!云清清的神识扫过乾坤袋中的记名书,心疼又无奈。
再说商会被灵珠给弄成这个样子,再交给灵珠,估计用不了百年,商会就会被灵珠给经营没了。
云清清继续观察着外面,只见灵珠气息缓缓,虚弱的对身边侍女道:“让宁针继续喊,神君不允许咱们进去,咱们就不走!”
侍女很担心:“可是仙子,您的身体……咱们再不回去,您的情况可就不妙了。”
“不用管我身体。”大概是受伤严重的关系,灵珠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声嘶力竭,她说,“我死不了!你继续喊!”
云清清撇嘴一笑。心里感慨,灵珠的病真是越来越严重,现在看来,她不仅有狂躁症,还偏执,智商也下降的厉害。
不过这和云清清有什么关系呢?云清撤回神识,此刻已经听不到宁针的喊声。
应该是容仪将结界加固,隔绝了外面乱七八糟的声音。
她皱皱眉,让金曦和苍极在竹屋等着,她走到外面,察觉到容仪的气息。
容仪从他的竹屋内出来。见云清清在外面,容仪神情温和:“清清。做什么去?”
云清清面无表情:“和春家的小公子约好了,今日去放河灯。”
“那的确该去。”容仪点头,“既然约定好,就不该毁约。只不过宁家人在外面。你现在不要出去,等我把他们打发走再说。”
“我从另一边走。”云清清见容仪提起宁家人时的表情不对,忽然问,“你不喜欢宁家人?”
容仪修长的手指微捻:“嗯。”
“师父。”云清清脸上出现一丝笑,她凑近容仪,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原谅你?”
容仪一怔:“我没有那个想法。清清,要不要原谅我,全都在你。不过无论你怎么想,我对你的……心意,都不会变。”
云清清却并未被打动分毫。容仪不把镇压她的原因告诉她,她对容仪的心结更加深了一层。云清清看向那层如同浓雾般的结界,说:“您快把宁家人弄走吧。”
顿了顿,在容仪要动手前,云清清忽然说:“你知道吗?”
容仪动作停下。
云清清说:“你说你喜欢我。可是我却觉得恶心。”
容仪僵在原地,冰冷如同游蛇般,从脚底蔓延到他全身。
只听云清清接着说:“就像你不喜欢灵珠一样,你有多反感灵珠,我就有多反感你。”
说着,云清清抬起头,杏眼中隐着淡淡的光,她神色平淡,双唇透着桃粉色,说出的话,却让容仪的心一寸寸陷入绝望。
云清清说:“我说错了。或许,你并不讨厌灵珠。容仪,我不会原谅你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原谅你,哪怕你真的是为了我好,哪怕你有再多的苦衷。”
容仪薄唇微张,想要说什么,可是却仿佛失了声,心脏撕裂般的痛苦,让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看着云清清转身离去,原本晴朗的神虚峰上,忽然落下了雪。
云清清一身黑色劲装,在雪中渐行渐远。
雪花落到云清清长长的睫毛上,很快化成水,挂在云清清眼角。云清清想起来,神虚峰洞府内的天气,会随着容仪心情的转变而变。
这场大雪,是下在了容仪的心里。
云清清知道这些,但是她脚步未停,继续向前走。
雪花越落落越大,片片飞雪飘落下来,落到容仪的肩头,将容仪身上的护体灵光都隐在雪下。
他沉默无声的从结界出去,外面并未下雪,但不知是不是受到容仪心情的影响,洞府外的天气,也不好了起来。
宁针在外面喊得嗓子都哑了,她早就做好了喊破嗓子的准备,没想到这次,容仪居然出来了。
宁针赶紧回头,想要和灵珠说,却没想到灵珠先她一步,掀开车帘出来。
“神君!”灵珠仿佛哭过一般,她跑过来,顾不得别的,拉住容仪的袖子,“神君,你出来见我了?”
她抽泣一声,说:“神君,我想过了,你和天门宗、正道盟的那些人不一样。神君,我不怪你。”
容仪低头,沉沉的看着灵珠,没说话。灵珠见状,胆子大了几分,直接扑进容仪怀里,抱着容仪不放手。
周围宁家人吓得连忙低下头,灵珠抱着容仪,仰着头和容仪说:“神君,我……我喜欢你。你一直知道的吧?”
知道?容仪心底生出无尽的荒谬,他细细体会着心中对灵珠的厌烦和灵珠扑过来时他的嫌恶,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云清清是这么烦他的吗?原来云清清,对他居然是这种感情?
原本压下去的心酸再次袭来,容仪只觉得浑身无力,仿佛曾经修为不高时,外出游历受到重伤那样难受。
不,也许还要更难受。
容仪看着灵珠,灵珠或哭或笑,在容仪眼里,都让他不耐烦,不想看第二眼。
只觉得灵珠身上散发着他不喜欢的气息。
云清清对他也是这种感情?云清清也觉得他不耐烦,不讨喜?
容仪面色僵硬,清雅俊秀的五官仿佛被蒙上一层寒霜。
他身上渐渐失去知觉,好像是麻木了,又像是疼的没有别的感觉。
很难受。
容仪想,原来闭关时的痛苦并不算痛苦。
这才叫痛苦,失去所有的希望,断绝了所有念头。
这才是痛苦。
不知不觉,容仪眼中落下一滴清泪。
他将灵珠挥开,泪水落到衣襟上,浸染出一片水渍。
容仪冷冷的看着被他甩开的灵珠,说:“不要再来找我。”
灵珠愣了,原本还欣喜的心情消散:“什么?”
容仪道:“宁家,等死吧。”
灵珠呆住,容仪再也不看灵珠的表情,转身就走,回到洞府内。
结界里,积雪已经有人小腿深。容仪踩在雪上,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积雪所有的寒凉刺骨,全都钻进容仪的骨头里。
容仪什么表情都没有,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下来,站在雪中,茫然四望。
什么都没有,这白雪雕成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真正只剩下他一个人。
云清清带着金曦和苍极,从另一边离开神虚峰。
出竹屋的时候,金曦被吓了一跳:“怎么下雪了?也没到冬天呀!”
“是因为容仪心情不好。”云清清道,“快走,别遇到他。”
她带着两人离开,走到山下后,去了春家医馆。
春日迟正在医馆内等着,看见云清清来,春日迟开心的跳起来:“你来啦!”
他挥挥手,让他身边的随从抱出一盏极大的河灯:“这是我做的!我做了两天,终于做好啦!”
云清清冲他笑笑:“我的也做好了,不过在乾坤袋中,到河边再拿出来。”
两人正在说着话,春日酌从外面进来,他推开门,看见云清清,笑着说:“青云来了?那我们去河边吧!”
春日迟问:“哥哥也去?爹爹不是说,要让哥哥看好医馆吗?”
春日酌弯腰摸摸他的小脑袋:“又不是让哥哥一直在这里。医馆的事,我已经都安排好了。”
两兄弟说了几句话,最终看天色不早,一行人才开始上路。
路上遇到不少修士,都是要去河边放灯的。云清清甚至还听到有几个修士谈论,说希望能在河边认识新的朋友。
春日酌和春日迟两兄弟一路上倒是没多说话,金曦第一次亲身掺和到这么热闹的场景里,她开心的四处看。
几人很快到了崇河边,河边人山人海,好在崇河够长,河面够宽,不然的话,恐怕光是放下去的河灯就能将崇河堵塞。
云清清几人避开人群,来到河边。
此时河面上还没有灯,春日迟小声和云清清解释:“要等吉时到了,大家才放灯。”
“吉时是什么时候?”金曦问。
春日迟算了算时间:“快了,还有一刻钟吧。”
金曦看着四周的人,好奇的说:“吉时不到,就不能放灯吗?”
春日迟摇头:“不是的,只不过吉时放的灯,愿望成真的可能性大一些而已!放灯图个开心吉利嘛!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有什么要紧的。”
说着,春日迟补充:“再说了,我听人说过,崇河边的修士们一起放灯,河面上就像是忽然间铺上一层流金一样!可好看了!”
“那我得好好看看。”金曦抱紧怀里的河灯,期待的望着河面。
她的灯刚才在神虚峰时,被宁家人吓得摔碎了,还是云清清帮她修复,现在她把河灯抱在怀里,再有什么事,也都不会摔到河灯。
今夜月光明亮,不用灯火,就能看清河边众人的脸。吉时就快到了,河边修士们纷纷拿出河灯点亮,又在河灯上写了愿望,只等着吉时,将河灯放到河中。
春日酌想了想,在河灯上写了一行字。春日迟踮着脚看了半晌,问:“哥哥,你写的是什么呀?”
“我像你这么大时,总觉得要快些修炼,能尽快提高修为,为别人医治伤病。”春日酌说,“可惜修为涨的慢,很多人受了伤,我无法为他们医治。”
“所以哥哥就想要写在灯上,希望早日精进修为吗?”春日迟问。
春日酌点点头,此刻吉时已到,他看向云清清:“时间到了,我们放灯吧。”
云清清的河灯上,一字未写。她弯腰将灯放进河中。各色的河灯一起飘到河面上,一时间,崇河染上一片暖色。
暖黄色的灯光遍布整条河,河面起伏的波澜,将河灯带的来回摇晃,那灯光便上下忽闪,更加炫人眼目。
金曦倒吸了一口气,惊讶道:“好……好漂亮啊!”
“是啊,好漂亮。”云清清问她,“金曦许的什么愿?”
金曦不好意思的笑:“希望青云的愿望能成真!希望我们一直在一起,以后万事顺利,平平安安!”
金曦又问:“青云的愿望是什么呀?”
她的愿望吗?云清清垂下眼睛,“我希望,大家都能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金曦抱住云清清的胳膊,说:“一定可以的!愿望一定能成真!”
春日迟凑过来,看着冷冰冰的苍极,问:“大哥哥,你的愿望是什么。”
苍极抿抿唇,把带疤痕的那边脸对着春日迟:“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春日迟被他冷冰冰的态度吓了一跳,撅着嘴自说自话:“大伯的愿望我不能说,大伯写的字太多啦,我都看不懂!不过我希望爹爹能让我吃好多糖,娘亲能让我爬树,还有本家的灵兽可以陪我玩,哥哥和姐姐们不要总在外面,他们也能和我一起玩。”
他掰着手指说着小梦想,云清清听的可爱,伸手捏捏春日迟的脸:“原来你想吃糖,还想和灵兽玩儿啊?”
“不要捏我脸!”春日迟叉腰,凶巴巴的说,“我已经是大人了!”
他的亲生兄长春日酌在背后无情揭穿:“大人还吃那么多糖,没事去捋灵兽的须子,被追的满院子跑?”
春日迟脸红了,他转身抱住哥哥的大腿:“哥哥!不要说啦!”
金曦在旁边偷笑,就连一直冷着脸的苍极,都出现了几分笑容。
云清清心情越来越好,她喜欢这样,打打闹闹,开心喜乐。
河灯放完,河边的修士们还没有散去,他们在河边看着灯火,时不时有人抛个法术,将法诀化为在天空炸裂的一朵烟花。
引起修士们齐声欢呼叫好。
云清清抬眼看烟花时,忽然听到春日迟喊:“那边那边!哥哥,我们的河灯在那边!我们的河灯在那里转圈!”
云清清跟着看过去,发现春日酌放的河灯居然在河中心打转。
金曦好奇:“哎?河灯在转?河灯会转吗?”
所有的河灯都向下游去了,这盏灯却避开周围的灯火,轻灵飘逸的在河中心跳舞。
旁边有修士看见这一幕,见怪不怪:“那是你们放的河灯?”
“是啊。”春日迟说,“怎么啦?”
“那恭喜了。河灯在河里打转,是好兆头,意思是你们许的愿都能成真,整个崇山都知道。”那修士上下打量春日酌两兄弟,“你们外来的?”
春日迟清清嗓子,像模像样的行礼:“没错,在下是春家春日迟,近些日子大祭,受正道盟所邀,和兄长一起来来了崇山。”
那修士一听是春家人,态度恭敬了不少:“原来是春家的道友,失敬了。”
春日迟仰着小脑袋,骄傲的点点头,又问:“你之前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修士对春日迟解释:“听说河中有神灵,神灵会将喜欢的河灯留下,河灯要是在河里打转就是被留下了。灯上的愿望被河神看见后就能实现。”
“真的?”春日迟开心的说,“太好了!哥哥的愿望能成真啦!”
春日酌摸摸春日迟的头,抿唇微笑。
金曦羡慕的说:“太好了,希望我的河灯也能在看不见的地方被神灵收走。”
河神这个说法,云清清并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