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若是左云裳没了那张脸,她倒要看看左大小姐还能拿什么猖狂。
她不管不顾的撞开丹朱,冲着左云裳的床榻猛地扑了上去。
这圆滚滚的身材此时终于发挥了效用,丹朱被她撞得一个踉跄,愣是没拦住她。
左云裳横躺在床上,一手支着下巴,摸小狗似的摸了摸左怜蝶的头,“哟,妹妹这投怀送抱的,还挺热情。”
美人初醒,长发如泼墨,身上只套了一件宽大的睡裙。
眼如杏,长睫将人从上而下的一扫,便端的是一派张狂傲慢。
这人几日没见,不见半点传闻中的狼狈凄惨。
原先左怜蝶预想中左云裳会黯然神伤的她大吐苦水的场景也是一点影子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个一如既往气焰嚣张的左家大小姐。
她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
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明明白白的写满了对于眼前左云裳姿态如常地失望和不敢置信。
比起怀明城中那些好妹妹,还有最后送了她一程的魏淑柔。
左怜蝶这熊孩子简直傻的惹人怜爱了。
左云裳捏了捏左怜蝶脸颊上软乎乎的肉,“小虫虫,几日不见,你怎么又变胖了。瞧瞧这小脸圆的都快赶上饼了。”
左怜蝶听得勃然大怒,“你才胖,你全家都胖。”
瞧瞧这傻孩子,她骂人的时候居然忘了自己也是左云裳全家的一员。
左云裳展颜一笑,“我娘说了我生病了不让府中人来打扰。小虫虫,你不知道吗?”
左怜蝶让左云裳一句话就戳中了命门,她当然知道。
她爹她娘前两日仔细跟她与哥哥都讲了不能来打扰左云裳养伤,她是自己太过好奇偷偷遛来的。
“呀,看来你知道。”左云裳啧啧啧的摇了摇头,“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好了,你现在还搞坏了我的床幔,你说我是该先去跟我娘告状好呢?还是让丹朱去跟你娘告状好呢?”
这话在左怜蝶听来无异于恶魔低语,小姑娘眼里含着两汪泪,忍气吞声试图选择第三条路,“姐姐,云裳姐姐,最最最最好看的云裳姐姐。你能不能不告状?”
左云裳哪能放过这种送上门的乐子,“我就喜欢你这种嘴甜又聪明的孩子。来,再多叫几声姐姐给我听听。”
左怜蝶悔不当初,但此时此刻走到了这一步,她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捏着鼻子叫左云裳,“全世界最好看的姐姐,我最喜欢的云裳姐姐,最最最最最善良的云裳姐姐。”
“不错不错,”左云裳拍了拍左怜蝶的头,“小虫虫真不愧是我妹妹,像我。姐姐这么疼你,当然舍不得告你的状。但你得听话,这样吧,你替我在这张床睡上一下午,我就不告你的状了。”
月白和丹朱默默的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有了苦笑。
为了确保成功,左云裳还给左怜蝶的脸上尽职尽责的涂了一层药膏,原本她们二人站在一处并不太相像。
但涂上这层药膏,本来左怜蝶的嘴唇鼻子与轮廓跟她就有些相似,只要左怜蝶闭上眼将圆滚滚的身子藏在被子里不说话,哪怕江珠来了只要不仔细看也看不出问题来。
就算江珠看出来了,左怜蝶只消哭得惨些痛诉她这个姐姐欺负人。
左夫人也只有哄着左怜蝶高兴的份了,哪里舍得责怪。
她要是拿院里的丫鬟这么搞,少不得丫鬟还得被江珠拿来出出气敲山震虎。
左云裳自己则换了一身丫鬟的衣裳,在左怜蝶带来的两个丫鬟的掩护下成功离开了自己的园子,她二话不说就直奔景苑而去。
月白昨日说来探望叶裕衣时,他就已经醒了。
但左云裳没亲眼见到叶裕衣,还是难以放下心,总是惦记着要来见他一眼。
第10章
左家子嗣不丰,但庭院修的大。
景苑在府中西角上,算是比较僻静的一个小园子。
左云裳从小到大在左家到处撒欢乱跑连梅树一共有几颗都种在哪个位置都烂熟于心,整个府中就没有她不知道没去过的地方。
她扮成丫鬟,一路净挑着僻静的路避着人,算是绕了个圈子花了一个时辰才终于摸到了景苑的矮墙下。
这会儿她肯定不能从门口大摇大摆的进去见叶裕衣,要是让人看见了,她花了这么大的功夫都白费劲了。
唯今之计只有翻墙最为保险。
左大小姐站在墙下活动了一下自己躺了两日都快躺散了的筋骨,仰头看了看比她高出大约两头的矮墙,心中仍有些没有把握。
“要不算了,还是走大门吧。”她犹豫的后退了半步。
忽地听到景苑大门方向隐隐传来的人声,左云裳紧张的咬了咬牙,“来都来了。”
沿着墙边慢慢度步的叶裕衣只觉自己好像模模糊糊的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他停了脚步,蹙着眉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应当是听岔了,或者是错觉吧?
白日里倒还好,长夜漫漫,他一个人住在陌生的地方,总忍不住去想沙漠中的日日夜夜。
那人坐在他身边掉眼泪的模样像是在他心底生了根,怎么拔也拔不掉。
很多时候叶裕衣一想到她的那些胡言乱语,想到她竟然背弃了对他的诺言将他一人抛下,他就恨不得马上找人去把那沙漠里的每一寸沙子都翻一遍也要把她找出来,是个活人就大卸八块,就算是一把骨头也要鞭一顿方能解恨。
堂堂大齐太子竟被一个不知来路的女孩肆意如此戏耍冒犯,千刀万剐都算便宜了她。
但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床上时,他想得最多的竟是回去,亲自去沙漠,再赴一次险境也要再见她一面,将她带出来。
他想再见她一面,想得辗转反侧,却也很清楚他做不到。
这辈子他与那只小山雀的相遇便如南柯一梦,现在梦醒了。那些敢刺王杀驾的叛贼逆党还隐藏于暗处,他要处处小心隐姓埋名,等着京中一切尘埃落定方能回去。他是大齐的太子,如何能任性妄为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若他此时在左府的消息走漏,只怕左家也要有灭门之祸。
只怕终其一生,他都无法再找到那只招人恨又让人忍不住挂念的小山雀。
一个人双手扒在墙上,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从墙上露了头。
露出的那颗头,看起来……十分眼熟。
正是叶裕衣本以为此生都再难相见的一张脸。
叶裕衣快步走向了那道矮墙,生怕是自己眼花生出了错觉。
左云裳从墙上笨拙的翻过身,一抬头便看见了走来的人。她吓了一跳,一个脱手就从矮墙上摔了下去。
叶裕衣想扶已经是来不及。
他眼睁睁的看着左云裳以五体投地的姿势给他行了个见面礼。
“嘶——痛痛痛,痛死我了。”左云裳甩着手从地上爬起来,疼的眼睛里又闪起了泪花,“你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是不是故意吓人?”
叶裕衣蹲下身细细的瞧着左云裳的眉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紧紧握在手中,像是生怕她在下一个瞬间就会消失似的。
“你在这里,你没死。”
左云裳瞪他,只是可惜一双眼湿漉漉的,显然没有什么威胁力。
“我当然在这里。你才死了。”
她吃痛将手往外抽,“你再不松手,我现在就打死你信不信?”
叶裕衣赶忙松开了手,这才发现左云裳的手掌因为方才摔了一脚蹭破了一层皮。
小姑娘皮肤白皙细嫩,稍稍一点磕碰都显得触目惊心。
她手腕上的金镯子没了,衣服也简单朴素许多。
这一身的衣物头饰看着不像是大家的小姐……倒像是谁家的婢女。
左云裳蹙眉看着手上的伤口,“擦破皮了,真是可恶。都怪你突然冒出来吓我一跳,要不是你吓我,我才不会出这种纰漏。”
叶裕衣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一双眼怎么都没办法从她身上移开。
门口的方向远远的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脚步声,左云裳神色一下变得警觉了起来。
她拉起蹲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的叶裕衣躲进了房间,“这地方平时有没有人来?要是等会儿有人来我就藏在你柜子里,黄黄你拦着他们一点,千万别让人发现我。我要是被人发现那可就完了。”
她娘也不知道这一次是怎么了,铁了心死活都不肯让她出门。不说出左府的大门,就是她卧房的门都不让她出。
要是让左夫人知道她偷跑了出来,只怕明日她的闺房门窗都得钉死不可。
叶裕衣忽地想起之前她对他说过的话。
“看来黄黄你是当真喜欢这衣裙,连花纹布料都看出来了。什么都瞒不过你,我也只能跟你直说了。”
“这身衣服是我从别人那里偷来的。早知它们如此值钱,我一早就该拿去典了才对。”
他连日积累在心头的疑问此时都迎刃而解。
原来她当真没有骗他,那些衣物都是她偷来的。
这一次她特意换了丫鬟的打扮翻墙跑来这左府,只为了见他。
叶裕衣忍不住唇角微微勾起,一双眼微微亮了起来,“姑娘这一次是专门为了来见我吗?”
左云裳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尽说些废话,我要不是为了来见你。难道专门是为了练一练爬墙技术?你在这里住的怎么样?有没有缺什么少什么?你身体怎么样了?”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叶裕衣,眼前的人比她最后见到时状态好了那岂止是一点。
虽然看起来仍有些虚弱的样子,但好歹不至于下一刻就要咽气的垂死之象。
她自顾自的替他答了,“你现在看起来不错。行了,看着你健健康康的我也就放心了。黄黄,大哥我这几天一直挺担心你的。”
叶裕衣强迫自己扯平嘴角,做出一副冷脸,“你担心我做什么。我用不着你担心。说什么要带我出沙漠,最后也不是你带我走出的沙漠。”
他只要一想起自己醒来听到的那些话,心底那些因为得知被辜负了信任被抛弃在沙子里的怨恨与不可置信便又重新卷了上来。
会相信这样的一个小贼,他真是未免也太好笑了。
左云裳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以为他还在为自己没能带他走出沙漠而生气。
“当时你昏迷了,我怎么也背不动你,真是快吓死了,幸好他们找来了。对不起,其实我真不知道出沙漠的路。”
上一世关于十三岁这场闹剧的记忆,她早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因此再一次睁开眼睛见到叶裕衣的时候,左云裳是做梦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得那么惊险。
这姑娘从初见起就没在他面前示过弱,拿他找乐子开玩笑更是气死人不偿命。
此时听着左云裳这一声小心翼翼的道歉,叶裕衣发现自己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
她会来左家找他,一定是早都知道了是左家把他救走。
当日她其实没有抛弃他,只是听到响声把他埋进了沙子里,自己躲起来见着那些人把他捡回来跟着他们出了沙漠。
她这么怕人,怎么可能会主动出现在那些人的面前。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妙的生物,只要认定了一件事就能用想象力将所有的不合理轻而易举的合理化。
见着叶裕衣安然无恙,左云裳也就放下了心,但多坐了一会儿她又不免开始焦躁不安。这一次不为了叶裕衣,就为了自己……左怜蝶怎么看都不太靠谱的样子。
她起身说道:“我不能留太久。先走了。你自己保重身体。”
叶裕衣抓住她的手腕,他垂眸,用很小的声音问道:“你下次还会来看我吗?”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在期盼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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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废话,我可是你大哥。说好了会罩着你的。黄黄你放心好了,我过两日找个机会还来看你。你要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只管跟我说。”左云裳颇为欣慰的看了他一眼,“大哥真没白对你好,我就知道黄黄舍不得大哥我。”
叶裕衣难以忍受的松开她的手,抬步就想走,可一想到这一走便当真看不到她了却又迟疑的顿住了脚步。
他一时也不知道到底是更气这人满嘴胡话,还是生气自己竟会对一个人这般忍气吞声。
他一脸冷漠的盯着她,“你不要乱说话了。我不是什么黄黄。”
左云裳展颜一笑,那股欠揍的劲头又来了,“人总得有个名字,你不是黄黄你是什么?你若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可以给你改一改嘛。”
她倒是不急着走了,一手托着下巴开始琢磨起给太子殿下搞个什么新名字气一气他。
叶裕衣是已经见识过左云裳起名功力的,他落在左云裳脸上的目光凉的像是凛冬刺骨的冰水,“不必了。”
左云裳端端正正的领教着叶裕衣的注视,如何能不清楚这会儿太子殿下动了气。
在如何两句话惹怒叶裕衣这件事上,世上没有人比她更有经验,更有发言权了。
她笑盈盈的伸手捏上叶裕衣苍白的脸颊,一手支在他肩膀上将身子一斜凑了过去,“怎么,黄黄,你生气了?”
手下捏着的脸颊手感远远没有左怜蝶的好,只有一层皮贴在骨头上,连点软肉都没有。
叶裕衣想也不想的伸手就想推开这又开始拿他寻起开心的家伙,可手掌刚一碰上她的右手肘,左云裳就哎呦一声抽了口气,“痛痛痛。”
叶裕衣触电般收回了手,这才想起她方才从墙头上跌下来的场景。
他只顾着跟人说话,像个怨妇一般质问她为何抛弃自己,竟忘了替她处理一下伤口。
若他方才再推她一把,这又不是满地黄沙的沙漠,她磕着碰着又要增了伤处。
他僵在原地,一时手足无措又满心自责,眼底映满了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