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来我还要感谢指挥官替我隐瞒。”至于能瞒多久,卫珈也暂时疲于去想了。
“不客气。”赫沉淡淡道。
卫珈知道谈话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而这件事能瞒多久她也暂时疲于去揣测,总之赫沉相对议事会并不是弱势的一方。
她转身离开卧室,回到更衣室里。
更衣室门关上的一瞬间,卫珈像失去了浑身力气似的,有些颓然地坐在一旁的短沙发上。
她有些失神地盯着地面,半晌才将脸埋进手心长叹了一口气。
且不说她现在无法破译出密码,就算她能办到,赫沉也会阻止这个项目成为现实,一切,包括研究所那些研究员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只是无用功。
等议事会彻底垮掉之后,说不定这样的“表面功夫”都不会再有,人类的处境只会更糟糕。
卫珈心里泛起一阵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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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啊。”叶图转身看见来人笑着打了个招呼。
卫珈回了个笑容:“嗯。”
两人在座位上坐下,像往常一样开始分析各种各样的资料与数据。
卫珈打开悬浮屏,手在半透明的三维屏幕上滑动几下,选择了子目录的第一个文件夹打开。
她准备重新把这些资料看一遍。
虽然赫沉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但是她被软禁在指挥部,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既然破译密码的进程仍然必须继续下去,那她就认认真真继续做。
再说,不论这个项目最终是否会被推行,她能尽力而为也是好的。
万一会有真正推行的那一天呢?
——早晨卫珈在更衣室枯坐了好一会之后,这些念头忽然变得清晰且坚定。
至于赫沉,有些话挑明了之后她面对他好像反而没那么如履薄冰了,总比以前不停地揣测要好得多。
下午悬浮屏一侧又发出了熟悉的提示音。卫珈将自己面前的设备关闭,然后起身舒展四肢。
叶图悄悄朝她看了几眼,企图从神色里看出些什么,但却没能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怎么了?”察觉到身侧的目光,卫珈转头笑着问。
“没什么。”叶图赶紧摇摇头。
之前她还问过卫珈几次,想知道进度如何有没有思路,对方都秉持着谨慎的态度没把话说得太肯定太准确。
换言之,说了等于没说,模棱两可。
到后面她也就不好意思再问了,但是心里终究还是着急的。
“我走了,明天见。”卫珈走前对着叶图照常说了一句。
“好,明天见。”
回到顶层发现赫沉不在,卫珈打扫完大厅和更衣室后便下楼回了自己的住处。虽然已经有些疲倦,但她还是在地毯上躺下,然后开始做起一些基础的体能训练。
练习完又起身去洗澡。
淋浴间热雾腾腾,仿佛疲惫都减轻了许多。
一只纤细还带着水珠的手一点点拭去镜子上的水珠,里面显现出围着浴巾的女性轮廓。
白皙的肌肤被热水冲洗得泛起粉色,洗过的发丝随意盘在头顶,雾气蒸过,眉眼都是湿漉漉的。
卫珈弯了弯嘴唇,朝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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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她躺在床上有些辗转难眠。
就这么干躺了好一会,卫珈干脆起身坐了起来,然后轻轻一触打开床头灯,在灯下再次翻看日记的扫描件。
虽然没有关于破译密码的信息,但是对卫珈来说也足够珍贵。她能从里面窥见许多父亲的回忆与想法。
【今天教会了珈珈一首歌谣,她很喜欢,还想把它作为摇篮曲听着入睡。】
【珈珈很聪明,总是很快就能学会新游戏。】
她看得鼻子有点酸,童年时的一幕幕都在脑海里浮现。
日记里所说的歌谣就是音乐盒里的那首,每晚睡觉时总是J哼着哄她入睡。而教会她那些新的小游戏则是父亲少有的爱好之一。
比如数独,比如已经很久不被人使用的摩斯密码。后者这种曾作为早期无线电通信形式的信号代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充当着她与父亲沟通交流的“隐秘”手段。小纸条上无数圆点、长短线与其间的停顿成为父女俩的乐趣。
诸如此类很多很多。
卫珈放下文件夹,揉了揉发热的眼眶,侧身拿起音乐盒,然后捏住发条扭了扭。
熟悉的歌谣流泻而出,旋律其实非常简单,时而轻缓些时而活泼短促,卫珈记得很熟。
她闭着眼躺在床上,心里跟着默默地哼唱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中的时候好喜欢在课堂上跟同学一起偷偷摸摸玩数独~哈哈哈
至于摩斯密码(又名摩尔斯电码),很多电影里好像都能看到它的踪迹,比如星际穿越(我的最爱!)
摩斯密码乍一看挺复杂的,其实有了对应表之后就很简单,下面附上一段百度百科:
通过不同的排列顺序来表达不同的英文字母、数字和标点符号。它发明于1837年,发明者有争议,是美国人塞缪尔·莫尔斯或者艾尔菲德·维尔。 摩尔斯电码是一种早期的数字化通信形式,但是它不同于现代只使用零和一两种状态的二进制代码,它的代码包括五种: 点、划、点和划之间的停顿、每个词之间中等的停顿以及句子之间长的停顿。
第18章 哭什么?
“教授,项目已经很久都没有任何进展了,我们这样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路定脸上原本还带着些郁色,闻言一愣,接着和缓了神色:“大家为之努力这么久的目标,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继续下去或许还有成功的可能,不继续那就连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再说,”路定忽然又笑了笑,“不是还有珈珈吗。”
“您就那么相信她能破译出密码?”莫林嘴唇开开合合,末了敛去眼底的阴沉低声道:“现在指挥部也切断了我们跟叶图的联络,研究所没办法获得任何信息。赫沉到底为什么不肯透露?”
“我也猜不透他的意图。”路定长叹一声。
但他知道的是,卫珈到指挥部去破译密码反而更安全、更有利。毕竟她在研究所,自己是没办法抵抗葛恩各种不怀好意的阻止手段的。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寂静。
片刻后,路定站起身拍了拍莫林的肩膀:“别想太多,我们现在也只能尽力于自己能做的事,至于珈珈那边,卫城都说过将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她,那我们也只能对此报以期望。”
“可是当年您才是他最亲近的助手,为什么他宁肯冒着将机密交给一个小姑娘的风险,也不肯把密码直接交给教授您?”
“如果我是卫城,肯定也会选择这么做。”路定无奈地摇头笑道,“助手再值得信任,也不比血缘关系更让人安心。”
说完便收回手朝门口走去:“打起精神,继续工作吧。”
莫林应了一声。
等路定离开,他脸上的淡笑才慢慢褪去。
是啊,助手再值得信任,也不足以托付所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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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会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几个元老的权力被架空,还有几个被披露了丑闻,名誉扫地。”穆雷答道,“至于葛恩,他在忙着做就职演讲。”
“就职整整一年半了还在忙这个。”赫沉嘲弄地挑了挑眉。
“刚就任时因为‘政务繁忙’,所以他承诺和计划的十三个区的轮流演讲没能彻底实现,现在恐怕迫不及待要去向人们兑现承诺。”
政务繁忙?恐怕是议事会那些元老的百般打压与阻挠。赫沉看着手里的文件头也不抬:“演讲稿给我一份。”
“好的。”
处理完手上的文件,赫沉才打开穆雷给他的东西。
几分钟后浏览完所有内容,手轻轻一点,满屏文字消失无踪。他往后靠在椅背上,眼底溢满讥嘲。
以往任职的议事会会长就职时,总少不了宣传类人情感项目的研究与推行,但是葛恩这次的演讲稿里与此有关的内容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
大体都是在不断渲染在议事会统治下的美好图景。
不用想,明天一定是铺天盖地的报道。
凭议事会现在的权力与地位,葛恩也只能从这个方面入手影响人们对于这项研究的积极态度,以及拯救议事会已经一日不如一日的威望。
蚍蜉撼树。
“指挥官,需不需要做些什么。”
赫沉面色毫无波澜:“不需要。”
穆雷点点头,不再多说。
伸出去的手原本是想将悬浮屏关闭,但是赫沉忽然手顿了顿,接着打开过往监控记录,调出系统自动识别出人像的部分。
画面里卫珈在客厅走动,吃饭,然后做一些基本的体能训练。
赫沉不时触碰投影器投射到空中的悬浮画面,快进记录下的情景。
穆雷站在斜后方,忽然想起一件事还需要汇报,因此喊了声:“指挥官。”
赫沉微微侧头,示意他继续。然而手指却不小心朝右侧偏了偏,选中了另一处监控区域,那个原本一片黑暗的角落骤然亮起,接着自动切换到主画面。
白色的柔软大床上,女人正仰面躺着,一头长发四散在枕头上。
她有些茫然地睁着眼,手边放着一个眼熟的文件夹,身躯被柔软雪白的被子包裹着,显得有几分纤弱。
赫沉动作一顿,接着回头淡淡瞥了一眼身后的人。
穆雷原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结果看了一眼被暂停了的监控画面,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的往外走。
指挥官果然没叫住他。于是他加快步伐离开了大厅。
赫沉目光这才又落在悬浮屏上。
他之前没想过看卧室里的监控画面,有什么危险与违规的举动监控系统会自动提醒警告,况且他对人类女人没什么兴趣,也不屑于做这种事。
现在目光却好像没办法从画面上移开。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
画面中的女人忽然抬起纤细的手臂搭在眼睛上,片刻后一道淡淡的晶莹水痕从眼角径直滑落到鬓发里。
哭什么?
赫沉手动了动,半晌抬起来有些烦躁地扯松了衬衣领口处一丝不苟的领带,又解开了顶端的纽扣才觉得舒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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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里那一晚,卫珈翻看完日记扫描件后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坐在高大的J肩上,短短的手指朝面前的空气一戳:“J,快带我去找爸爸。”
除了涉及安全与原则上的问题,J向来对她百依百顺,因此便托着肩上的小姑娘向卫城的私人研究室走去。
走到门口,她让J绕过识别器,伸出手在门板上敲了起来。
长长短短中再间隔或长或短的停顿,用前不久才学会的摩斯密码翻译出来就是:爸爸,是我。
只可惜门太厚重,她手心都拍红了声音也很小很小。
“我帮你。”J忽然开口说道。
接着一只银色骨架的大手,开始在门板上沉沉地敲击起来。
很快,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珈珈真聪明!”卫城满脸笑意,一把将女儿从J那里接过抱在怀里,低头捏了捏小姑娘白白嫩嫩的脸颊。
她窝在父亲怀里笑得狡黠又得意。
卫城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赶紧朝女儿说:“活学活用是个好习惯,你以后也要记得。比如爸爸教你的这个密码,不仅仅能以文字的形式表达,一切你能想到的都可以作为它的载体。”
她似懂非懂:“就像我用来敲门一样?”
“没错。”卫城点头,“这样爸爸就知道是你来了,是我们的秘密。”
“不只是我们的秘密,”她笑起来,看向站在一旁的J,“他也知道这个秘密。”
卫城一怔,接着笑了笑揉揉女儿的小脑袋:“没错。”
......
温馨美好的一切却陡然破碎,激烈且失控的喊叫占领了梦境。
“爸爸!”少女被几个高大的仿生人死死拽着,不被允许靠近不远处的尸体一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盖着白布的遗体被运送离开。
她满脸是泪,拼命挣扎:“放开我!”
“珈珈!”
少女根本顾不上这声喊,仍然执着地死死望着那抹白色消失的方向。
直到背后传来一声枪响。
她身形一顿,这才迟缓地转过头去。
不远处,只有个银色骨架的“仿生人”,忽然像个金属模型一样僵在原地,额头中央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然后他嘴唇开开合合,却说不出话来。
“J......”少女愣愣睁大眼,好像还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银色的高大身躯轰然倒地,头仍然定定朝着她的方向,只是那双永远溢满温和的眼睛里,蓝色的光芒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J!”
卫珈猛地坐起身,在满室黑暗中剧烈地喘息。
爸爸......
J......
都死了。
两年了,这样的梦魇依旧时不时出现在夜晚。
卫珈将脸埋进掌心,这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
她随便擦了擦,然后筋疲力尽地往后躺下。梦的前半部分好像是那些美好的回忆,但她已经模模糊糊记不太清,只有后面冰冷的那一段怎么都挥之不去。
她胡思乱想时,忽然想到了赫沉。
没办法,他的眼睛颜色和J的一样,实在太容易联想到一起。
两年前J死去,正好又是两年前这位指挥官出现,他们又是卫珈唯二见过的是蓝色眼睛的人,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想到这她又忍不住在心底嘲笑自己。
早在见到赫沉的第一面她就有过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了,现在竟然因为这个梦又想到这件事。
睡觉吧。她闭上眼在心里默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