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 把手城的缰绳扔给他,大步往后走去。
头一次来南岐的的京城,纵使云初一贯清泠,也不由得生起了几分好奇, 早在听到街上热闹的叫卖声的时候,她便吩咐清泉悄悄拎开帘子看一眼。
她们坐的是云江的马车,自打现身起,便一直引人注目,好在云衡想得周到,马车除了结实的实木车壁外,还另有一层绡纱做成的屏风,这个屏风从里到外视线清晰,但是从外面看里面却是影影绰绰,即使打开了车壁上的窗子,外面也还是看不清里面的人。
清泉看那延伸到没有尽头的宽阔街道,还有看不到空隙的人群,不由咂舌:“小姐,南岐的都城果真繁华。”
云初顺着她的视线也淡淡的扫了一圈,南岐的建筑越往北便越发气势恢弘、大气磅礴,多了几分厚重与沧桑,与南边云江的小而精致有着很明显的区别,乍一看,果真十分震撼。
也难怪这片土地上会培育出左虞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儿。
云初几乎是立时便喜欢上了这座都城。
正细细欣赏间,突然听得清涧一声惊呼,然后眼前的窗子便“嗖”的一下被关了个严实,清泉正要拧着眉训人,便听清涧结巴的道:“小...小姐,我看到世子爷往咱们这边来了。”
这下清泉也顾不上训人了,忙道:“世子爷知道小姐在皇后娘娘的车上,有皇后帮忙阻拦着,料想可以撑着进临安王府的。”
云初也是如是想。
但是她还是太小看了左虞。京中可是左虞自小长大的地方,说句横着走也不为过,更何况是到了自家门前,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所以在他立在皇后銮驾前将近半柱香的时候,新棠终于有了些脾气,好说歹说也打发不走这人,末了只得往前方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道:“人在你过来的时候就下车了,现在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世子爷若是有本事的话,不妨自己去找找。”
这说得叫什么话,要不是看在眼前这个女人是一国之母的份上......攒了一路的相思临到了头儿准备一偿所愿的时候,却被告诉人又从眼前溜走了并且还不知去向,左虞一口血哽在心口要上不上,只觉得想劈了这个轿子的心都有了。
新棠看他变幻的脸色,只觉得十分解气,扶着长叶的手,看戏道:“就算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那要走丢个人也是件十分容易的事儿,毕竟京城这么大,你要是再晚一点找人,说不定......”
话未说完,眼前的人已疾步离去。
新棠冲着十米开外的马车内,翩然一笑,云初本来被吊起的一颗心骤然间放了下来。
左虞的身影在人群里起起伏伏,人虽然多,却无法掩盖他的鹤立鸡群。街上的百姓发现,这位即将大婚的世子爷的脸上并没有成为新郎的喜悦,反倒一脸的深不可测,细看之下,能揪出一丝隐隐的怒气。
马车里,云初沉吟片刻,开始脱自己身上的喜服。清泉清涧两人纷纷吓了一跳上去拦她的手。
云初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扭头道:“世子不是傻子,从沅城出发到现在,一路上我都没出现,即使有皇后娘娘在前面挡着,难保世子脾气上来后不管不顾的四处寻人......总归我答应过要与他一起进城的。”
她嘴角泛起一丝明艳的笑,不知是为即将到来的成婚大礼,还是为左虞执意要同她一同进城的心思。
云初心意已决,两人自然是无法阻止她的决定,很快,云初那身独一无二的喜服便褪了下来,换上了之前常穿的青色衣裙,准备下车之前,她叮嘱清泉换上嫁衣先冒充着自己,以防有人检查。
趁着人群里的焦点都在左虞身上的时候,马车后面悄悄开了一个小门,云初低着头,缩着身子,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混在了进群的队伍里面。
京城是左虞的地盘,在云初那抹小身影鬼鬼祟祟往他身边靠近的时候,京城兵马司混在百姓中间人就明里暗里递过眼色,是以,当云初终于站在了左虞身后,准备开口叫人的时候,原本背对着她的人,忽然间转身,胳膊一伸不由分说的把人狠狠的搂进了怀里。
云初:“......”
这处是被左世子搂在怀里一看就很疼爱的女人,远处百米不到的豪华马车里,是左世子明媒正娶即将拜堂过门的云江公主,啧啧,幸好那位公主人在马车里看不见这个场景,不然瞧见了得有多伤心啊,再瞧左世子,啧啧,还是以前那幅混不吝的样子。
人群里,那些听闻京中霸王左虞在南境修身养性慕名而来的小姐们,见此情景,默默拧了帕子转身走了,混不吝还是那个混不吝。
于是左虞回京第一天,京城里到处都传,云江公主被戴了绿帽子。
这些流言多多少少有部分进了左虞的耳朵,他拧着眉把披风解了下来把云初包住,然后打横抱上马,确认没人能瞧见她的脸之后,才一夹马腹往临安王府疾驰而去。
正主走了,原本滞停的队伍也迅速行进起来,赶在天色尚早之时,马车停在了临安王府门前。
这件事是涉及到两国的大事,临安王早已接到圣旨,十分周到的把云江公主的随侍妥善的安排了下去好生招待。
所有人都安排好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待新郎出来迎娶下车的云江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到时候你们想看的情节我会放在微博@附耳卿卿
第56章
临安王因为左虞的失踪在府里大发雷霆, 王府下人见一向脾气温和的王爷今日当众动怒, 个个噤若寒蝉,早派了人去寻。
此时的左虞正在临安王府的偏院里安置着云初,这处偏院是离左虞在临安王府的居所最近的一处院子,把人放在眼睛, 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也好随时看顾。
王府的人热火朝天的把镜南堂翻了个遍,陆陆续续经过偏院几趟也没发现里面的人来, 灯下黑也莫过于此了。
云初听见外面的动静,去看左虞。
左虞若无其事的把一张凳子上的灰掸干净, 拉过云初让她坐了去, 蹲下身来,平视着她那双清棱棱的眼睛, 微微一笑, 似在安抚:“无论如何, 我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箭的两头分别拴着左虞和云初。左虞如此不配合的行为, 此时却让云初犯了难, 皆因今日这场婚事,戏里戏外, 婚里婚外的主角从始至终都是他们两人。
新娘有清泉帮着糊弄一下倒不担心,新郎若是不出现,云初这趟京也就白上了。
可看着左虞的样子,他怕是天塌了下来, 今日也不会去掀盖头了。
云初抿着唇,视线飘忽着望着窗外的灯火,突然被眼前的人一把捏住了下巴,左虞锐利的眼神在她脸上来回审视,似是为如此平淡的反应感到不满。
云初搭着手,放在他的胳膊上,不再看他的眼睛,轻轻吸了口气,全盘托出道:“今日这新娘子你迎也得迎,不迎也得迎,因为云江公主就是——”
“世子!”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云初即将出口的话。
门外的腾铭早就知道人在这里,现在这会儿找过来肯定是有紧急的情况,果然,下一秒便听他道:“王爷去宫里请了陛下和娘娘来主婚,现在正在正堂。”
“知道了。”
左虞说完这句话,门外的身影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他复又望向云初,接着道:“刚刚想说什么?”
被腾铭这么一打断,云初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瞬间又消失个无影无踪,顶着左虞强烈的视线,云初只好磕磕绊绊的自圆其说:“因为云江公主,就是...就是一定不会让世子失望。”
说罢,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眼睛亮了亮,再三重复道:“我保证!”
左虞脸上未见笑,只定定的又瞧了她一会儿,那眼神看得云初几乎想落荒而逃,有一瞬间总觉得他好像已经看穿了自己,但仍旧努力维持着脸上神情不变。
腾铭的影子又在外面飘了一次,说明事情已迫在眉睫。
左虞起身,嘱咐道:“你就在这里哪也别去,爷去去就回。”
自然,这一去便绝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
外面渐渐安静的时候,云初悄悄推开门,估摸着迎亲应该结束了,便直直的往镜南堂去——新娘此时应该在新房才对。
哪知到了镜南堂外面,那里却守卫森严,站在外面的人脸熟,云初一眼认出那些人都是左虞的亲兵。再往里看,里面黑灯瞎火,显然没人。
云初掉头就走。
往外的路上,找了个路过的婢女的打听才知,世子爷好不容易被陛下和临安王压着换上了喜服,可偏偏那云江公主又不下轿车了,两人跟有仇似的,你来我往的。
云初听完,什么也顾不得了,趁着人多,飞快往门外跑去。
临安王府外,云江的侍从把公主的车轿挡得严严实实,这架势看着不像是迎亲,倒像是结仇。
云初矮着身子,绕到后面,轻轻扣了下车门,短短一瞬,矮门拉开,露出了清涧煞白的脸。
一上车,云初便利索的开始换喜服,清泉清涧也不等她问,便竹筒倒豆一般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世子爷递话说,若是公主不下车,便留我们性命,日后送我们安全回云江,如果下车的话......”
云初系袖带的手一顿,不由得被这粗暴的手段气得哭笑不得。
她拍了拍车门,抬高声音,从容吩咐外面的护卫:“开门吧。”
话音刚落,挡在前面的护卫让开了道儿,露出了正对着王府大门的马车。
围观宾客交头接耳,大概是头一见着跟左小爷正面刚的女人,不由纷纷拿眼去看立在台阶上一身喜服的男人。
腾铭鼻尖动了动,不由得往车轿里看了一眼,刚刚那声音听着怎么那么像...那么像阿眠那丫头的声音。
左虞此时的脸色却是喜怒难辩,然而站在他身边的腾铭却是对他瞬间凌厉起来的气场再熟悉不过,喜服下的身体在听到云江公主声音的那一瞬间,不着痕迹的颤了一颤。
车门从里打开,率先出现的是清泉,紧接着是清涧,两人的脸色有些苍白,打扮却是满满的喜庆,两人静静的立在车门两侧,没过多久,便见一只素手从车内伸出,紧接着便见一身金线百合刺绣、盖着盖头的女子微微弯着腰,被候在两侧的侍女扶了出来。
肌肤如玉,身段风流,大抵如是,只看着大概,便能判断出盖头下的女人是何等的绝色。
云初站定的那一刻,左虞眼中有幽暗的光划过,很快便被他掩饰下去。
唱礼官十分有眼色的高声说着贺词,礼乐声也齐齐响了起来,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
左虞下了台阶,盯着一身火红嫁衣的人,慢慢站定,极轻的笑了一声,不出意外的看着面前的人脚尖微微向后缩了一下。
云初被熟悉的大掌牵着,一步一步踏进了王府的大门。
接下来的拜堂进行的莫名的顺利,左虞出奇的配合,直到最后送入洞房,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看客的心情起伏波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错失一场大戏而感到遗憾,想归如此想,转头间对待那个小霸王,还是得尽心的奉承的,嘴里夸奖云江公主的话如水一般。
因为知道这场婚姻非他所愿,话里话外对云江公主也带着一股不经心的态度,旁边人心知肚明,是以也跟着附和,谁知左虞的脸色说变就变,立时就将人赶出了府,一点情面也无。
腰间的大掌有着不同于往日的灼热,云初低头间只能看见玄色的皂靴,那步子虽大,却放得缓慢,莫名让人安心。
镜南堂外面的人不知道何时已然撤出,云初被人扶进了新房,一切归于安静,房门关上,里面自成一片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可能要洞房?
第57章
周遭太过寂静, 仿佛与世隔绝, 这种氛围让她感到有些不安。
云初坐在百子千孙云被铺成的喜床上,大红色的床帐上因着地域原因,上面绣着云江特有的花瓣并几朵并蒂莲,这一些她自然是看不见的, 心中的忐忑让她不由得微微坐直了身体,试探着朝着刚刚进来的方向, 叫着清泉的名字,然而并无人应答。
看来左虞所言不假, 娶了公主进来, 当真是打算雪藏的,如若不然, 为何连一路跟随着贴身伺候的奴婢都与她隔绝了。
这种明显的极嚣张的感情上的差别对待, 让云初对即将到来的洞房花烛夜, 紧张中又带着隐秘的欢喜。
一个人在房中不知静坐了多久,终于在她数着自己的心跳声快要睡着的时候, 只听得房门吱呀一声, 随后便是稳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逼近。
一个激灵, 云初坐直的身子。
高大的身影停在床前,将云初笼罩在一片小小的阴影里, 她低着头,从盖头里能看到他今天身上穿着的绯红色的喜袍的袍角,还有朝夕相处中,她再熟悉不过的独属于左虞身上的味道。
云初微微闭了闭眼, 准备接受即将迎来的烛光,须臾片刻再睁眼,眼前仍是那一块红色的盖头。
没等她究其原因,便见面前之人往左走了几步,一撩衣袍,随意的坐在了床榻上,几乎与她肩并着肩,声音里饱含着她听不出来的情绪,叫道:“云初?”
鼻息喷在耳边,云初感受着那热度,脑子已然有些晕眩,今夜不同于往时,她是他明媒正娶的新娘。
听见他又恢复了那幅懒懒的纨绔声调,云初下意识的把头往那边偏了一下,就是这一下,便被他闪电般的伸手固定住了脸,隔着盖头,云初能感受到他的大掌下蕴藏着的力量。
左虞的情绪不对,云初觉得,他或许已经发现了些什么,可他偏偏不肯掀头上的这一抹盖头。
思绪翻飞间,云初又听他道:“公主的两位随身婢女,因着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被本世子命人拉下去好好教些规矩,为人奴婢自当以忠心事主为先,本世子手下的人若是没个轻重伤了人,想必公主也不会介意吧。”
云初此时已经确定,他定然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这会是拿自己出气。万万没想到,两人洞房里的第一翻交流,竟然是以此为开头,不远万里嫁给他,到头来,他却要拿捏她的婢女,进而来给她颜色看。
突然就感到有些委屈,原本想要挣扎的脖子,也赌气似的梗在那里,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不服输的倔强。
左虞眼底神色未明,谁也不知道他是用怎样的心情喝完了一圈酒,又用怎样的喜悦回敬那些真心祝福他们百年好合的人。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用劫后余生来形容也不为过,与此同时,心里也有一种隐隐的属于男人的薄怒,这种情绪,大概就是心上人始料未及的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