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拧眉,不知在思忖什么,又道:“老祖宗,外面都传言,宋家迟早要退了二姑娘的婚事,那届时……”
宋家如今如日中天,又出了一位皇后,庆王也是宋家的靠山。宋家若是要退婚,长信侯府也无法。
老太太的偏头疼又犯了,“真到了那一步,我老婆子就是拼了自己,也得给二丫头物色一个好人家!”
**
去皇宫的路上,倪芊芊掏出怀中小铜镜照了照,额头红疙瘩虽是彻底消失了,但也并未变美。再反观倪裳,虽是昨日受了家法,面容有些憔悴,可偏生这股憔悴又透着娇柔,倒更像是经历一夜露水的娇花,孱弱又透着清媚,别说是男子了,即便是倪芊芊多看几眼也是赏心悦目。
倪芊芊心头一怔。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昨天晚上又发生了什么,导致倪裳又赢回了她主角光环?!
倪芊芊百思不得其解,就趁机打探,“二妹,昨天我本该替你说情,可是你也知道,母亲把哥哥看的太重,绝不允许他有半点行差踏错。”
其实,最起初,得知倪芊芊这些年流落在外过的并不好,倪裳愧疚过,也想过尽其所能补偿她,可一次次认清了倪芊芊的面目之后,她内心的愧疚感反而逐渐消失了,她不喜背负太过亏欠,眼下反而落得轻松。
而此时,倪芊芊虚情假意的安抚,让倪裳想起了昨日的屈辱,她突然勾唇一笑,绝美殊色绽放出勾人摄魄的清媚,“长姐说的是,只是大哥似乎还没放弃,这件事倒不是我回避就行了,还得看大哥。”
倪芊芊被眼前的美人笑晃花了眼。
倪裳不屑.卖.弄.美色,可倘若她当真有意去勾引谁,寻常男子根本把持不住,美貌会成为她强大的武器。
而这种武器,是倪芊芊所不具备的。
倪芊芊,“……”
是以,倪裳总算是得到了片刻的安宁,她浑身酸痛,身上有几处被侯夫人身边的婆子掐过,昨晚她自己脱下衣衫查看了身子,竟有被掐破皮的地方,她现在一点不怀疑,侯夫人很想弄死她。
入宫,刚步入华晨宫,便有宫女上前道:“两位姑娘,大殿下让二位即刻去学堂,就要开始授课了。”
倪裳一僵。
今日早课也未免太早了,姬慎景是这么称职的先生么……?
倪芊芊多留了一个心眼,她知道男主对女主疯狂的痴迷,便是从他为贵女们授课程这段日子开始的。
一提及,男主对女主的疯狂痴迷,倪芊芊作为一个现世人,都不由得脸红。男主像是着了魔,日日想,夜夜想,睡觉吃饭也想着女主,从此圣僧心中再无佛祖。
姬慎景这样急着授课,该不会就是为了见倪裳吧?!
倪芊芊立刻道:“我二妹身子不适,今日可否告假?”
掌事宫女有些为难,“大殿下说了,今晨任何人不得缺席。”
倪裳疑惑了,倪芊芊不可能是真心关切她,她那么不想让自己去学堂是为甚?
倪裳道:“我这就去。”
倪芊芊,“……”
**
到了小课堂,众贵女们皆到齐了,姬慎景和小和尚坐在上首,倪裳踏入学堂之时,瞄了一眼姬慎景,见他还是一袭月色锦缎流云纹的长袍,浓郁的眸半敛,瞧不出他眼中神色,还是那个清冷孤高的圣僧,可倪裳总觉得……他心情不佳,身上仿佛笼着一股浓浓的暴戾。
直至倪裳落座,姬慎景都没有抬眼。
小和尚斜睨了他师叔一眼,他觉得师叔这样下去太伤身了,昨夜在书房待了一宿,天还未亮就入宫,眼下终于盼来了倪姑娘,可师叔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真真是急煞了小和尚。
“倪姑娘!”小和尚突然喊了声。
倪裳正翻开佛经,被点到了名,本能的止住动作,抬头望向小和尚。
而同一时间,姬慎景终于抬眼,目光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倪裳身上,就好像事先非常清楚的知道她所在的位置。
圣僧的目光如炬,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但很快就瞥见了倪裳手腕里侧的一块青紫,她保持着翻佛经的动作,袖口微敞,手腕那一小段白皙的肌肤恰好路落入圣僧眼中,他瞳孔骤然睁大,拳头摁在了膝头,手背青筋腾起,但……圣僧他端坐着,没有任何动作,亦或是言辞,很快也收回了视线。
小和尚瞥的一清二楚,心里偷着乐。
“咳咳,倪姑娘,可否将上回所讲佛经诵读一遍?”小和尚老气横秋。
倪裳点头,“是,小先生。”
倪裳诵读了起来,嗓子有些哑,她身子乏力,看着佛经的视线逐渐模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啊——”
贵女见倪裳突然昏厥,显然被吓到了。
在场贵女皆是世家中的嫡女,掌事宫女不敢小觑,当即上前查看,手触碰了倪裳的白皙光洁的额头,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直接看向姬慎景。
而此刻,却见姬慎景不知几时站了起来,他笔直的立在那里,剑眉紧蹙,太阳穴的青筋微动。
掌事宫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没有多想,“大殿下,倪姑娘她起热了,奴婢先扶她回去歇着。”
倪芊芊密切留意着姬慎景的一切表情,这样一个清心寡欲的男人脸上,但凡流露出一丝温情,是叫人痴迷沉沦。
“嗯。”姬慎景仅此一言。
倪芊芊心中窃喜:看来,姬慎景对倪裳也不过如此。
可就在下一刻,姬慎景低沉磁性的嗓音,似带着一股隐忍的愠怒,道:“今日不授课,在座几位誊抄手上佛经十遍。”
众贵女捯饬精致的面容出现了一刻的龟裂。
但姬慎景气场过于强大,他单单是站在那里,就给人无形威压。
众贵女丧着脸,不敢置喙。
七公主占着自己是皇帝最疼爱的女儿,当场与姬慎景对峙,“大皇兄,为何倪裳能直接离开,剩下的人却要抄写经书?反正我就是不抄!”
众贵女内心雀跃,期盼着七公主能让姬慎景收回成命。
姬慎景给了七公主当头一棒,“不抄就出去罚站!”
他嗓音不高,但仅仅一句低喝就仿佛饱含威严。
七公主当场气哭了,抄写经书不过是累了点,罚站就是丢尽颜面的事,不管是七公主和众贵女,纷纷选择前者。
倪芊芊心头咯噔了一下,她怎么觉得,姬慎景情绪反常,是与倪裳有关?
**
姬慎景处罚七公主与贵女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午膳时,皇帝将几个儿子都叫了过来,亲眼看见了姬慎景一脸无温的样子,他也吓了一跳。
到底是谁得罪了老大?!
皇帝扫了一眼众儿子,目光最终落在了太子身上。
但太子并没有任何犯了错的觉悟,七公主是他的同胞妹妹,就在前不久,七公主还去了皇后跟前哭诉告状,太子身为她嫡亲的兄长,当然不能看着她被人欺负了。
于是,太子就打算跟姬慎景讲讲道理,“咳咳,大皇兄,七皇妹年纪还小,若有行径失误之处,大皇兄你作为兄长,是不是应该多多包涵?不如那十遍经书就算了吧。”
当着皇帝的面,太子自信的以为,姬慎景一定会给他几分薄面。
姬慎景单手持盏品茗,不曾抬眼看他,“既是如此,那太子就替她抄吧。”
太子脸上笑意尚未散去,闻言后缓了缓神,才缓慢的反应过来,皇帝在场,几位皇子也在场,太子的脸仿佛被人狠狠抽打了一顿,疼的厉害。
几位皇子面面相觑,这世道当真没一个好人,人称圣僧的大皇兄不也是冷漠无情?
坐在上首的皇帝莫名欣慰:老大也是有脾气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 七公主:宝宝心里苦,不想抄十遍!
众贵女:圣僧失恋了,为什么倒霉的却是我们?!
太子:他对孤凶?!皇兄竟然对孤凶?!他竟然凶孤?!
皇帝:朕的老大真有个性!
第21章
倪裳醒来时,入眼是掌事宫女的脸。
掌事宫女神色焦虑,“倪二姑娘,您总算是醒了,太医刚走不久,您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不过,大殿下交代了,让您务必早日康复,最迟后日也要去上早课了!大殿下今日盛怒,罚了七公主与其他贵女抄写佛经十遍,倪姑娘赶紧服药,若是身子不虞耽搁了课业,保不成大殿下会怪罪。”
倪裳,“……”
她不太明白,姬慎景这般严谨作甚,他一开始明明只是敷衍,甚至他本人从未授课,一直都是让小和尚代劳。
倪裳环视了寝房一周,不见倪芊芊的影子。
掌事宫女解释道:“倪大姑娘她们眼下正在学堂抄着佛经呢。”
倪裳怔了怔,竟然莫名的庆幸,就好像自己染了风寒反而逃过了一劫。
倪裳已经退了热,服药过后精神气好了不少,若非昨日在侯府受了家法,区区风寒也不会让她昏厥。
仲春,百花正当开到靡荼。
倪芊芊不在身边,倪裳落的清净。午后,倪裳走出了寝房,整个华晨宫安静如斯,唯有廊下的金丝雀叽叽喳喳个不停。
廊下清风悠悠,倪裳独自一人一直往前走。经昨日之事,她知道长信侯府待不下去了,眼下对她而言,唯一能帮她的人只有宋司年,他若真心待她,那一切都好办。可他若不是……她还得另择一条路走。
华晨宫外面就是御花园,午后后宫的贵人们皆在小憩,不像寻常时候,一个个恨不能与皇帝“偶遇”,各宫贵人浓妆艳抹,在御花园四处闲走。此刻,四下倒是静宜极了。倪裳心绪不定,心思甚重,根本没有留意不远处还有旁人。
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姬慎景站在小径上没动,春日明媚,落在少女莹白的脸上,她才退热不久,唇上呈粉白色,半敛着眸,只盯着裙摆,少女思绪游神在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倪裳走的极缓,就在这时,她的视野闯入一双黑.帮.白底的皂靴,然后是月色锦缎衣摆,再往上是修长精瘦的腰肢,上面挂着一块白玉貔貅,倪裳愕然抬头,日光灿漫下,她对上了男人深幽的桃花眼,他背着光站立,令人惊艳的五官投下淡淡的影子。
倪裳不知道这个时候御花园会有人。
那晚,姬慎景言明了,他和她从此不相往来,倪裳也看的出来,姬慎景那晚很不高兴,甚至有股愠怒。
她立刻低下头,断开了二人的视线,“大殿下,叨扰了。”
言罢,转身,一路莲步快速离开。少女背影纤细,粉色裙摆随着她的步子,掀起如荷花绽放的弧度,但又仿佛是……逃之夭夭……
姬慎景,“……”
春风徐徐,圣僧心底才刚刚稍有缓解的烦躁又冒了出来,无意间伸手捉住一朵正享受日光滋润的芍药,他无处可发泄怒气,修长好看的手指一片片摘下芍药花瓣。
一片一片……又一片。
小和尚的等人过来时,姬慎景的黑色皂靴旁,已落了一地残花,小和尚看了一眼被摧残不轻的花圃,顿时心里平衡了不少,“师叔!罪过啊罪过!”
姬慎景回过神,指尖松开,放过了那可怜的光秃秃的芍药花枝。圣僧面色冷漠无温,一如既往的朗朗徐风,皎皎明月之姿。
原本,庆王今日入宫,皇帝让几位皇子皆来御花园,谁知姬慎景不合群,独自一人提前来了。
然而,看着“辣手摧花”这一幕,饶是自诩聪慧过人的太子殿下也似乎江郎才尽,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二皇子姬宪神情古怪。他并没有将太子当做真正的对手,姬慎景才是他头号劲敌,可此刻……他觉得自己可能太刻薄了,大皇兄也是一个寻常人物啊,他岂能把大皇兄视作湖水猛兽?
“喵~”
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一只白猫,这白猫虽是娇小,但毛色雪白,额间还有一撮粉色绒毛,而更令人留意的是,猫眼碧透清澈,如世间上好的墨玉。
姬慎景只一眼,那股浮躁又涌了上来。
“就是这猫!来人!给孤抓起来!可恶的小畜生,数次扰了孤的好梦!”太子看清白猫,立刻下命。
硕大的皇宫之内,时常有无主的野猫四处流窜,这畜生机灵,想要彻底捕杀并不容易。
侍卫听命,立刻拔剑。
须臾,数十侍卫很快将白猫围困。
“喵~”那白猫缩成一团,虽是扬着脖子做防备之状,但那双墨玉眼怯弱无助,仿佛楚楚可怜,像极了某个人。
姬慎景幽眸深若海,他眯了眯眼,就在众侍卫要持剑下手时,一道身影倏然闪过,待定睛时,就见姬慎景已经站在了众侍卫的包围之中,他手中捧着一只白猫,冷着一张脸,说,“我的猫。”
“喵~”小畜生极有灵性,好像知道圣僧会护着它,就连叫声也委婉温和了起来。
小和尚瞠目结舌,“……”师叔几时养过猫?
众侍卫僵住,大殿下的猫,他们当然不敢下手。
太子无奈,他总觉得姬慎景最近处处与他作对,方才亲眼看见了姬慎景的身手,太子很识相,半点不想与姬慎景正面冲突,无奈挥挥手,道:“原来是皇兄的猫……”可这猫为何总在东宫四周出没?!
太子顿时细思极恐,他敢保证,姬慎景必然暗中盯着他已久!
一定是这样!
**
庆王倚在美人靠,神情木然的望着满园的无尽春光。
不远处传来动静,他收敛神色,又恢复了一脸老纨绔的风流相。
几位皇子陆陆续续皆到场,按着辈份,象征性的给庆王行了礼。庆王一惯目中无人,太子是宋太傅外孙,他给了几分薄面,对其他几位皇子皆是爱搭不理。
姬宪与姬汤脸色难看,然而,根本奈何不了庆王。
姬慎景抱着一只白猫姗姗来迟,庆王前日晚上才被他伤,却见姬慎景眉目冷淡,即便是阳春三月,这人身上也仿佛是淬了一层冰,他似乎本不属于人间,就该被高高供奉起来,不食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