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璟歆看着电脑屏幕,每一下,格式化的好像不是这些照片,而是这四年的婚姻,这四年里想割舍却怎么都没有舍得割舍下的牵绊。
房间里,除了笔记本的电流声,就是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他的隐忍,仿佛到了一个极限。
“璟歆,”他压制着自己,没大声说话。
到了嘴边的那些话,他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这台笔记本,是你的还是我的?”
俞璟歆回神,“你的。”
季清远点点头。
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格式化结束。
‘啪’一声,季清远用力合上笔记本,掀被子下床,拿着笔记本径直走向跟卧室连着的景观露台。
一扇窗帘,隔在了她跟季清远之间。
俞璟歆看不到露台上的情况,不知道季清远拿着笔记本要干什么。
紧跟着,就听‘砰’一声。
称不上巨响,但足以扣在了心头。
他把笔记本扔楼下院子里去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
管家还有家里的阿姨听到这么大动静,好几人赶紧跑到院子里一探究竟。
地上躺着笔记本,二楼露台上,季清远站在那。
几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吱声。
他们猜测着,大概是夫妻俩吵架了。
有个阿姨上前去,想捡起来,被管家拦住。
管家抬头,小声问季清远,“要不要给你架个梯子?”
季清远:“……”
管家是过来人,知道季清远把笔记本扔下来的后果有多严重。
要是季清远从露台直接‘跳’下来,拿着笔记本从卧室门进去,俞璟歆说不定就能消气了。
这两口子,唉。
管家在心里直叹气。
季清远看了下二楼到地面的距离,虽然不是太高,但万一跳下去不小心脚崴了,俞璟歆看着他估计更讨厌,还以为他用苦肉计。
见季清远沉默,管家意会,赶紧去找了折叠梯来。
季清远扒着露台栏杆,翻下来,刚踩到梯子上,传来脚步声,俞璟歆走过来。
要是被俞璟歆看到他是搭梯子下去,他这张脸没地搁。
他赶紧出声提醒楼下的人,“你出来干什么,外面冷,你进屋去。”
管家来不及多想,以最快的速度撤掉梯子。
季清远:“……”
身体瞬间悬空。
他紧紧扣着护栏。
臂力不支,他被动‘掉’了下去。
落地时,脚踝又疼又麻。
缓过来后,季清远走了几步,没事。
他抬头,露台上早没了人影。
凌晨了,院子里静悄悄,刚才看热闹的几人目睹了他狼狈的一幕,都识趣回自己房间去。
季清远弯腰拾起笔记本,边角磕坏,硬盘应该也坏了。
他在院子里站了会儿,拿着笔记本回屋。
卧室里,灯关了。
季清远没再开,等眼睛适应,他摸着墙,走到床边。俞璟歆依旧是背对着他睡,肯定没睡着。
他靠在床头,没有丁点困意。
沉默半晌。
他侧目看着她,“照片我早就备份了,明天我再给你新买一台笔记本。”
没有任何回应。
季清远挪到她边上,把她抱怀里。
俞璟歆用力挣脱,要推他。
季清远箍住她手臂,低声说了句:“睡吧,我不做什么。”
他下巴抵在她侧脸,“你要搬回去就搬吧,看看我们不睡在同一张床上时,能不能做同一个梦。”
明天他找傅既沉商量一下,要找个什么理由,也搬到别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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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俞家别墅,傅既沉还没离开。
他以为俞倾睡着了,打开手机看眼时间,快凌晨一点。
俞倾翻身,来回翻了两次。
傅既沉关了屏幕,“被我吵醒了?”
“不是。一直没睡着。”俞倾双手搁在头下,侧趴着。
“你在想什么?”她问。
“也没想什么。”傅既沉吐露心声,“还是感觉不真实。”一整天,他都在患得患失中度过。
晚上绕城一周,自己开车,真实感在那一刻是触手可及的。
来到俞家,俞董又让他喊爸,他突然又不是很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梦。
俞倾望着他那个方向,依旧看不清他眉目,“我们聊聊天吧。”她也睡不着,很困,但精神也格外亢奋。
“傅总,你觉得你在我心里,值多少钱?”
傅既沉这会儿放松下来,手搭在沙发背上,“应该不怎么值钱。一毛?”
俞倾:“再大胆一点猜。”
“五毛?”
“再自信一点。”
傅既沉接着提价,“一块二?”
“你能不能别几毛几毛加?”
“一百块?”紧跟着,傅既沉心虚:“会不会有点多?”
俞倾笑出来,摸过手机,“我转钱给你,把你买下来。”
傅既沉点开微信,‘钓到猫的鱼’给他转账520。
俞倾下巴微扬,“收下来吧,收了后,你就是我的了,这段时间里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买你的期限也给你明确一下,免得你稀里糊涂。”
她又转了一笔过去。
傅既沉看着第二笔钱,【3344】。
俞倾关了手机,“情人节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礼物,这三千多块钱,你拿去花吧。省着点花。”
傅既沉所有的不确定和不真实感,随着这两个数字,落了地。
俞倾打个哈欠,困意终于来袭。“晚安了,我的傅总。”
傅既沉收下钱,盯着那两个数字看了又看,跟她商量,“你能不能把这两个数字连一块转账给我?”
俞倾:“……”
也不傻呀,五百多万呢。
第五十九章
俞倾没转钱, 她的理由总是能成功打动傅既沉, 而且比转了钱的效果更佳。
“钱我们就不转了, 转来转去手续费不少, 现在我们有小鱼苗要养,省着点。再说, 我跟你之间, 没法用钱衡量。你说呢,傅总?”
边说, 她边打字。
【今年的2.14, 我一生都会铭记的日子。我有了放风筝的你, 也有了一条这辈子都断不了的线。感谢,感激,我有家了。也感恩所有的遇见。然后我们一起,做个差不多的好人。5203344】
傅既沉把这条消息收藏,截屏,发了一条只有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俞倾对着他勾勾手指, “傅既沉,你过来。”
傅既沉放下手机, 踱步到床头。他俯身。俞倾连着亲了他五下, 停几秒, 又连着亲了两下,再停几秒。
之后又亲了一下。
521
“晚安。”
傅既沉跟她鼻尖碰鼻尖,这一刻,他语塞。
论生活情趣, 他不如她。
论撩人说情话,他比不过她。
论爱多爱少,他依旧输她。
“睡吧。”
在她唇间留下一吻。
俞倾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在她意识迷糊前,傅既沉还没离开。
第二天清早,五点钟的闹铃准时响起。
俞倾抬手要关掉,抬了几次也没抬起来,太困。
手机震个不停,聒噪。
她再次挣扎着关闹铃,手还没碰到手机,闹零停了。
“再睡会儿吧。”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个拥抱。
俞倾还有一半灵魂在梦里,她忘了自己是在家还是在傅既沉那,“傅总。”她哼唧一声。
“在呢。”
她过侧脸,在他胳膊上摩挲两下。
闻着熟悉的气息,她更困。
“我不想早起,不想捉虫,我减肥。”
傅既沉:“……”
她睡迷糊了。
傅既沉哄着她,“不起了,睡吧。”
“嗯。”
过了几秒。
“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鸟,会被虫吓到。”
“……”
看来生物钟彻底混乱,但脑子里那根早起的弦还紧绷着。傅既沉在她耳边又低声说一句,“以后七点起。”
俞倾眼皮沉,睁不开,很快又睡着。
傅既沉抱了她一会儿,从没有过的踏实。
放下她,亲了亲她的小腹部位。
在心里默默说了句:爸爸的结婚证就指望你了。
傅既沉给俞倾重新设置了闹铃,七点钟。
他下楼时,遇到俞邵鸿。
“爸,早。”
几乎脱口而出。
俞邵鸿:“……早,早。”
好不适应。
“才走啊?”
问出来又觉得是废话。
他穿戴整齐,准备去公司。
可傅既沉,不修边幅,衬衫上全是褶皱,下巴上有了一层淡淡的清影。
根据形象推断,傅既沉应该是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夜。
要是季清远有这个耐心,他跟璟歆也不会这样。
两个女婿一对比,季清远是妥妥的差评。
“给你准备什么早餐?”俞邵鸿问。
傅既沉:“不用了,我回家换衣服。”
俞邵鸿也没客气,‘嗯’了声。
初春早上的五点多,天色微微露白,树上有不知名的鸟叫声。
花园里,早春的花已吐露花蕊。
弯曲小径直通湖边,路那头,是观水平台。
湖水如镜,映着别墅的一半。
管家也早早起来,在院子里打拳晨练。
傅既沉驾车,缓缓驶出院子。
原本他打算过几天就接俞倾回公寓那边,但这里的环境更宜人,夏天还能玩玩水,俞倾应该更喜欢待这里。
一路上,他都想着,要怎么搬过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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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后,秦墨岭去找俞倾。
俞倾站在窗边,所有能打开的窗全打开。
她前面有张椅子,上面摞了一个圆凳,圆凳上是笔记本电脑。
电源线从办公桌前一直拖到窗边。
秦墨岭上下打量着她,“你这是干什么?找灵感?”
俞倾头也没回,专注看手里的数据资料。
“坐着犯困。”
站在窗口吹冷风,能清醒一些。
生理上的困,靠毅力很难克服。
但工作堆积如山,又不能懈怠。
秦墨岭手里拿着咖啡,是他喝了一半的,“要不我给你煮一杯?”
俞倾摇头,格外自觉,“要戒掉十个月。”
秦墨岭恍然,她现在是孕妇,这些饮品还是少喝为好。
“上个月,北京这边的销量,同比下降了8%左右,就因为朵新的价格战,我们的经销商少卖五六万件。”
俞倾把销售表折起来放电脑键盘上,“至于是不是销售量真实少了这么多,我也不清楚。”
都是乐檬的大区经理联合经销商报上来的数据,水分肯定有。
秦墨岭问:“经销商又问公司要活动支持了?”
“嗯。”俞倾去倒温水,“说要跟朵新的卓华商贸对垒,这个月开始搞促销,申请了二十万的物料和赠品支持。”
“这个费用,你打不打算批?”
“批啊。”
俞倾说了说要怎么批,“我只打算给北京这边的经销商少量费用支持,剩下的批给天津跟河北的经销商。肖以琳是京津冀大区经理,她给卓华商贸那么多费用支持,肯定是克扣了天津和河北两个区域经销商的费用。”
秦墨岭明白了,“你这是要来一个田忌赛马的打法?”
“嗯。”俞倾喝口温水,“反正我只要总销量不变。怎么赢都一样。”
秦墨岭过来是要当面问清,她中午给他发的那封邮件,是她困得不行时的胡言乱语,还是深思熟虑过的想法。
他跟她确认,“你真要举办乐檬群星演唱会?”
俞倾点头,给他困惑的眼神答疑,“不是我一时心血来潮。”
这几天她睡不着时就一直想这个事情。
昨晚还又酝酿一番。
她核算过费用,没超她们广告投入预算。
等手头工作处理得差不多,她会着手做可行性方案,到时提请给董事会。
“这几年我们的宣传和广告外包给冷文凝,她还是拿老套路给我们宣传,一点心思都不舍得花,真正的广告效应有多少,我不知道。”
乐檬自第一款产品上市,至今已经二十年。
“我们的宣传还是那几种模式,给消费者的感觉就是,我们是一个年迈没有活力的产品。”
秦墨岭没反驳,他自己也会有这种感觉。
乐檬的名字,家喻户晓,时间久了,他们总觉得它的饮料还是以前那个味,那几个品种。
俞倾:“要是我们再不创新,再不跟上这一代年轻人的喜好,不管你承不承认,乐檬用不了几年就要走下坡路。”
“其实,已经在走下坡路,它顶峰时,根本就不用畏惧任何竞争对手。”
她看着秦墨岭,“可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