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乔洋从楼上下来时,傅既沉站在垃圾桶旁抽烟,俞倾靠在副驾驶门边,低头看手机。两人离得有八丈远。
人到齐,司机发动车子。
俞倾第一次坐傅既沉汽车的副驾驶,平日里她都是坐乔洋坐的那个位置。
她发觉乔洋特别会缓和气氛,主动问她公司法务方面的问题,车里气氛不算尴尬,不过傅既沉从头至尾没参与她们聊天。
乔洋挺纳闷:“你以前在律所做过,怎么跳到企业来了,律所工资应该比企业高吧?”
俞倾点头,“嗯,高不少。”
沉默片刻。
“像我这样没什么背景,不好混。”
再次停顿,“反正挺难。不是干好本职工作就行,应酬多,主要是…我无力应对潜规则。”
潜规则三个字,在车厢回荡。
乔洋明白了,漂亮的没背景的女孩,男人动的心思就多,的确不好混。
傅既沉看着窗外,直到潜规则这三个字,他回头看了眼俞倾,很长的一眼,之后,他再度看向路边。
俞倾深深叹口气,她也不想撒谎,可怎么办呢。她所有的谎言,也不过是想在傅氏集团谋份工作,养活自己。
另外,不至于荒废专业。
她爹和家里人,是铁了心让她嫁给秦墨岭。
秦家跟俞家世交,不过她跟秦家谁都不熟。
俞倾拢回思绪,把傅氏集团夸了一番,“不像在傅氏,只需要干好自己工作,虽然工资低点,但心情好,适合我这样的性格。”
傅既沉压根就没怀疑俞倾,她说做代购,他信,就是为了攒钱雇他。
他跟俞倾在一块之前,调过她简历,籍贯上海。
不管是傅既沉还是乔洋,谁都没把她跟帝都的俞家联系在一块。俞董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他们都认识。
没听过俞董还有其他孩子。
之后,乔洋跟傅既沉闲聊。
俞倾插不上话,保持安静。
乔洋还在说着,“邹行长还挺幽默。”今晚饭局,就专门请了邹行长。
傅既沉点点头,指指手机。
乔洋意会,他要发消息。
她没再吱声,转脸看窗外。
傅既沉找到联系人,‘钓到猫的鱼’。
这是他给俞倾的特殊备注。
他打开对话框,【陪你聊天。】
俞倾微微转头,递个暧昧的眼神给傅既沉,随即转身,回他:【我一个法务部小职员,不知道跟傅总聊什么:)】
傅既沉:【现在我不是傅总,是傅既沉。今天你代购赚钱了,什么时候请客?】
俞倾不由攥紧钱包,她赚钱容易吗?【傅总,你还是跟乔洋聊天吧。我批准了。】
傅既沉:“……”
不觉间,汽车停在出租屋小区外。
司机以前来过这里接俞倾,熟悉的很。
“俞小姐,到了。”
俞倾差点没反应过来,刚才只顾着跟傅既沉发消息,没注意车外路景。
她推门下去,“谢谢傅总。乔经理,再见。”借着打招呼,她又望了眼傅既沉,他还垂眸在看手机。
没搭理她。
只有乔洋,点点头,“再见。”
司机倒车,俞倾目送汽车离去,还不停挥手,表现得像个合格小职员,激动送大领导离开。
汽车终于拐弯,俞倾收起笑,甩甩手腕,演戏可真不易。
小区前面有条小吃美食街,不少店夜里不打烊。她饿了整晚,卡里也多了不少钱,准备犒劳一下自己。
前些天小池给她推荐过一家烧烤店,就在这条美食街上。
只是今晚她要住在出租屋,没力气再坐地铁回傅既沉住处。
没走几步,手机有消息进来。
傅既沉:【先找个地方吃宵夜,回头来接你。】
俞倾把手机塞包里,心情美丽。
回傅既沉那边住,明早就能蹭他车去公司,不用挤地铁。
吃宵夜的年轻人络绎不绝,路上格外热闹。
俞倾有电话进来,响了第二遍才听到。
来电备注,鱼精。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各路蛇牛鬼怪都出没。
她接听:“什么事?”
俞璟择望着窗外,俞倾一脸嫌弃的表情在接他电话,他看得一清二楚。“半夜你不回家,乱逛什么?”
俞倾脚步一滞,赶紧四处找人。
右手边一排停车位,她没看到鱼精的车。
俞璟择无语:“你就不能往左看!”
俞倾:“……”
她缓缓转头,一家打样的店铺门口,有辆还没熄火的黑色轿车。
很明显,他在这里特意等她。
那就是说,刚才傅既沉送她回来,他看到了。
通话切断。
俞倾极不情愿的,慢吞吞过去。
饶过车尾,她坐上后排。
鱼精是她哥,同父异母的哥哥。
俞璟择盯着她看,一言不发。
俞倾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俞璟择,你比我大那么多,你是…我哥。”她加重最后那个字。
“在我这么困难的时候,你就算做不到雪中送炭,也不愿锦上添花,但至少别落井下石吧?”
她跟他对视,“你就做条鱼吧,把刚才看到的都给忘掉。”
俞璟择终于开口:“我早就知道你跟傅既沉在一块,不然你以为你能安稳在傅氏集团待这么长时间?”
俞倾反应不算慢,“是你跟爸撒谎,说我一直没找到工作?”
应该是这样。
这人,竟然开始良心发现。
她关心道:“俞璟歆知道我在傅既沉那上班吗?”
俞璟歆,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和俞璟择是正儿八经的亲兄妹。
父亲跟他前妻离婚后,两个年幼的孩子原本是跟着前妻,后来前妻再婚,父亲又把两个孩子接回来。
之后父亲认识母亲,结婚,有了她。
她跟俞璟歆关系很淡,长这么大,见面次数加起来也不超过十次。
没任何感情。
俞家的不少亲戚,估摸都已经忘记她长什么样,甚至都快不记得她的存在。
她出生在上海外婆家,也在上海长大。
她一岁多时,母亲跟父亲感情彻底破裂,母亲提出离婚。
这是父亲第二次离异。
当时她还小,跟着母亲。
母亲全世界飞,她是外婆带大。
母亲在三十八岁那年,再遇真爱,很快结婚。
那年,她十四岁。
决定去国外读书。
父亲不放心她那么小出国,就给她在俞璟择念大学的城市,找了一所私立中学,让俞璟择多照顾着她。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跟俞璟择才渐渐有了接触。
“璟歆现在天天忙着带孩子,没空关心这些。”俞璟择的声音打断俞倾的思绪。
俞倾回神,点点头。
俞璟歆的孩子才几个月大,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是没时间关注她。
俞璟择递给她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你手机尾号。”
俞倾想有点骨气:“谢了,不用。”
“都开始卖包了,就别嘴硬了。”
“你怎么知道我卖包?”俞倾后知后觉,“秦墨岭跟你说的?”
俞璟择反问,“秦墨岭也知道你卖包?”
原来不是秦墨岭告诉他。
俞倾追问,“那你怎么知道?”她明明把他给屏蔽掉,而且她开放的那些能看到出售信息的人,跟他绝对没交集。
俞璟择给她解疑惑:“我有两个微信号,你只屏蔽了其中常用的那个。”
俞倾:“……”
她转脸,默默看向夜色。
合着,还是条漏网之鱼。
俞璟择没时间跟她矫情来矫情去,直接把卡塞她手里,“滚下去,我回了。”
俞倾看看手里的卡,最终还是决定不要骨气,“里边儿有多少钱?”
俞璟择:“一百万,不够再打给你。”
足够足够。
再加上她今晚卖那个限量包的钱,已经够包傅既沉一个星期。
俞璟择不知道俞倾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她眼里的雀跃,昭然若揭。
刚刚还口是心非来着,说不要钱。
女人的话,就得反着听。
他再次看看时间,“赶紧回去,太晚了,别再瞎转悠。”
俞倾不想白拿他的钱,“你等下,我上楼一趟。”
“你要干什么?”
“你等我就行。”话音落,她已经小跑离开。
直到俞倾身影转弯不见,俞璟择才收回视线。
她在朋友圈卖个包,他就觉得她可怜兮兮。
他不该心软。
他应该把她逼到绝境,让她早点回家。
她现在不知天高地厚,把傅既沉给睡了,捅了这么大一个马蜂窝,她还不自知,他都愁着要怎么善后。
十几分钟后,那个愉悦的身影再次进入视线。
俞倾拎着大包小包,快步赶来。
走近,“放后备箱?”她征求道。
俞璟择看清了手提袋上的LOGO,应该是包。
一共三个大手提袋,还有一个小的袋子。
他皱眉,“你拿包干什么?我没空帮你卖包!”
俞倾立在车边喘口气,“不是让你卖包,我也不能白拿你钱,三个包加起来超过一百万了。你先收下来,等我生日的时候你送我一个,圣诞节时送我一个,元旦那天再送我一个,省得你买礼物。”
她又晃晃那个小手提袋,“你是我vip客户,免费送你。这个小礼物就等儿童节,你再送给我。”
俞璟择:“……”
司机自觉打开后备箱,俞倾小心翼翼放里头。
她又踱到窗边,“哥,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赶紧说!”
“今晚之后,咱们能安安静静做个陌生人吗?除了打钱给我,你别来找我了。”她双手合十,“谢谢。”
俞璟择被气得,眯了眯眼。
俞倾挥挥手,“你赶紧走吧,我去吃烧烤,一会儿傅既沉来接我。”
回应她的,是升起的车窗。
汽车驶离。
俞倾修改联系人备注,把‘鱼精’改为‘好心鱼精’。
“俞倾!”
伴着这声不算友好的声音,刚才离开的车去而复返。
“上来,送你回去。”
俞璟择想想还是不放心她半夜一个人在外头吃宵夜,等着傅既沉来接。
俞倾坐上车,给傅既沉发消息,【我打车回公寓,你不用来回跑。】
傅既沉:【把车牌号发我,两分钟跟我汇报一次到哪了。】
俞倾:【12345】
傅既沉:“……”
到家,凌晨十二点多。
俞倾打个哈欠,又困又累。
不过结果不错,凑够两百万。
傅既沉还没回,她闲来无事,拿出钱包整理卡夹。
看着鱼精给她的那张卡,她嘴角不由上翘。
傅既沉比俞倾晚几分钟到家,进卧室就看到俞倾嘴角的笑,他瞥了眼钱夹,“今晚这单,赚了多少?”
俞倾随意编个数字:“万把块。”
其实,她亏了几十万。
她买的时候托了不少关系,还搭了货,结果八折出售。
亏了没什么,就是以后再有钱了,也买不到那个包。
她转脸,“你看我赚钱多不容易,雇你那个星期,我让你做什么你都得听我的,不然你都对不起我。”
傅既沉嗤笑一声,没搭理。
他脱下手表放床头柜,慢条斯理解衬衫纽扣。
俞倾放下钱包,一边往浴室走,一边脱工作服上衣。
傅既沉盯着她背影,自打他认识她,除了第一次在网球场,她穿的网球运动装,不过那次可以忽略不计。
其他时间,他只见过她三个样子,穿工作服时,穿睡衣时,还有什么都不穿时。
“你就没别的衣服?”
俞倾转身,“也算没有吧,都旧了。”她微笑:“工作服不好看吗?听说是你选的样式,我就天天穿了,还省钱。”
她说的煞有其事,表情也配合的正好。
傅既沉自己都不知道,傅氏集团工作服的款式是他选定。
他想象不出,她穿裙子是什么样。
但据他所知,没有女人不喜欢裙子,特别是高定。
他盯着她看几秒,“是不是家里遇到什么事了?要是缺钱,我给你。”
俞倾刚要抬步,还以为自己听岔,“你刚说什么?”
傅既沉确定她听到了:“没听到就算,洗澡去。”
原来没听岔。她不会要他的钱:“我不缺钱。”
她做贼心虚,怕他疑心,主动跟他聊家常,“我前几年上班赚的钱,都砸期货上了,这不是刚来北京没多久,青黄不接嘛。”
“谢谢关心啊,我家里挺好的。”
傅既沉突然有点不习惯她这么一本正经的语气。
俞倾接着聊:“我们家从我爷爷奶奶那辈就做生意,虽然不像你家这么有钱,但也说得过去,我没跟家里说我现在亏了不少,不想要他们钱。”
傅既沉‘嗯’了声,没觉得这话哪里不妥。她在国外留学,就算家境没那么显赫,也应该是殷实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