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伟红是何穗的邻居：“穗子，我上午的时候就看到了厂里的公告，我吓了一跳，怎么你家报名了两个，平安和如意都去下乡啊。”
宁蓁蓁：“是啊，平安先前就嚷嚷着要相应号召，他去也就算了，非要把如意也给拽上了。真是把我气得够呛。”
何穗是流水线的工人，这是三班倒的行业，今天一早晨下了班，就发现让人震惊的事，直接气到爆炸，想要找宋平安算账。
偏偏一家人像是商量好了没有一个人在，就丢下一张便条，说是中午去国营饭店吃个饭，下午去妈那里，晚上再回来。
何穗中午饭都没有吃，直接一觉睡过去，然后等到醒来就是现在了。
林伟红的眼里露出了一丝同情，如意是个女孩子，女孩子的花期耽搁不了，这要是在乡下谈个朋友，被人哄一哄可能就一辈子留在农村了。
“你多准备点票给两个孩子。他们两个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指不定还有回来的机会。”
宋平安和宋如意两个人都是高中毕业，现在又没有高考开放，按道理宋平安的情况厂里也清楚，宋如意可以算是独生子女，老宋家可以一个孩子都不用去，偏偏闹出了这事。
“嗯。”宁蓁蓁应了一声，“如意还是很听我的话，到时候我会和她说清楚，不能在乡下谈朋友。”
“平安呢？”
“我管不动。”宁蓁蓁说道，“我心里头总是踅摸有些不对，他为什么忽然下乡，以前都说好了，在厂里找个临时工作，晚点顶他爸的班。”
林伟红小声说道：“我是听过一个说法，不过你听听就好了啊，我是听说，他们班上有几个女孩子，因为一定要下乡，窜动愣头愣脑的男孩子，成群结伴去。”
“女同学很漂亮？”
“这一批还真有漂亮的，不过不是咱们这边汽车厂学校的，是隔壁一中的，听说叫什么琳儿，听这个名字就奇怪。她家情况复杂着呢，一边的亲戚是老革命，还养了孩子听说在给国家做贡献；另一边又有走资本主义的倾向，因为那边的贡献，她年龄又小，让她下乡锻炼锻炼，培养成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这不是就汪琳儿嘛，宁蓁蓁把被子弹了弹。
曾经的何穗因为一对儿女要去下乡，气闷得很，后来因为这股子气没有发泄出来，又要跑动跑西给两个孩子操心粮票、布票，还要给他们准备行李，等到两个孩子离开了之后，就直接病倒了。所以何穗也就不知道，未来的儿媳妇在这里就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八成是女同学煽动的。”宁蓁蓁眉头皱起来，“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非要把宋如意也给扯下乡，咱们家本来就不用下乡，他要是喜欢那个女孩子，都随便他，把宋如意也给忽悠去下乡算什么。”
林伟红也想不通，只是同情地看着宁蓁蓁，“这个年龄的孩子，谁也不知道想什么，咱们厂里还好，还有些地方把亲妈都给拉出来批斗，说是家里有啥旗袍，是走资派。你也想开一点，多给孩子准备些东西，尤其是如意，她一个女孩子，在村里挣工分只怕很难，家里头多给补贴点粮票。”
“我也是这样想的。”宁蓁蓁说道。
一边说话，一边已经晾完了衣服，宁蓁蓁直接端着盆子和林伟红一起回楼栋里。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宁蓁蓁接下来的时间又把家里头明面上的票给拿了出来，少的是给宋平安的，多得是给宋如意的，又给把如意的东西收拾了一部分。
差不多等到五点钟，宁蓁蓁就拿着饭盒去了食堂打饭。
等到门响了，打头的就是宋建国，他的手里还拎着点水果，脸上带着笑。
宋建国大约是这个年代里少有的胖子加秃顶了，采购办是油水最为肥厚的部门，就算是他只是采购办的小小职工，没什么大的权限，但是跟着主任也是天南海北出差，还见过好几次外国人。
不过没有发胖前的宋建国应该也算是一表人才，从客厅里悬挂的结婚照里就可以看得出。
何穗和宋建国生得都不错，他们两人的孩子宋如意也是漂亮的孩子，至于说宋平安，本来就是宋建国的大哥儿子，与宋如意也有几分相似，个子足有一米八，浓眉大眼，在院子里也被人称为是“精神的小伙子”。
宋平安侧过身子在最后，他干出了这样的事还是有些心虚的，还拉着似乎想要跑上前的宋如意，不让她上前。
宋建国笑眯眯地说道：“穗子，我妈特地给做了大头菜，连丝都给切好了，等会盛点稀饭，配着咸菜别提多香，还有炸酥肉，粉蒸肉，今晚上的菜可好了。”
宋家老太太最抠门了，忽然这么大方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最喜欢的孙子要下乡，多给弄点好吃的补补，再就是老太太想住到汽车厂里。
“妈。”宋如意终于挣脱了哥哥的“魔掌”，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看着宁蓁蓁没什么表情，上前握住了母亲的手，“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先去洗手。”宁蓁蓁对着宋如意说道。
宋建国觉得这一场过去了，笑着拍了拍宋平安，“我就说你妈不会计较。”
“不会计较个屁。”宁蓁蓁直接眼刀子就甩了过去，双手环胸，下巴微微抬起，“自己下乡也就算了，还要把如意给拽到乡下去，我和你说，我可以不和如意生这个气，她就是傻里傻气的，平安做的这事，我就纳闷了他什么意思，我和他没完，不可能不计较。”
第190章 年代文恶毒婆婆3
宋建国脸上的笑容当场就消失了，“何穗，你是什么意思？冲着平安发什么火？”
因为生气，也不再用穗子这个称呼。
宋平安的脸色一沉，他的脑袋很灵光，恢复高考第一年就能够考出高分，如果不是为了和汪琳儿双宿双飞，可以上更好的学校。现在宋平安不喜欢听到这样的指责，就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那一套说辞，“妈，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主席的号召，我不知道你的思想为什么会出现大规模滑坡的情况？！”
宋如意被这样的气氛给吓到了，她摇了摇宁蓁蓁的手，小声说道：“妈，别气了，哥哥和我也是响应国家号召。”
辗转多世，别说宋建国现在只是和她吵架，就算是直接动手，宁蓁蓁都敢操刀子，还能够保证轻伤标准都够不上。
不过看到宋平安不怕，宋如意吓得身子发抖，宁蓁蓁倒是没想继续把人给吓到，“如意，没事。”
她对如意说话的时候，声音软，但是轮到了宋建国和宋平安，仍然是老态度，嗤笑一声，“行啊，宋平安，你去举报呗，你咱们相互伤害，你举报我，我就反手举报你，和坏分子想要在一起，还把如意扯到了浑水里，咱们试试看谁更厉害。我今天正好知道一点消息，这次一块儿上山下乡有真正需要改造的人，我思想滑坡不滑坡，组织清楚，你们为什么去下乡，我看组织才要查个明白。”
在听到了宁蓁蓁举报两个字的时候，宋建国的眉头就重重地跳起来，赶紧检查门窗都已经关好了，幸好声音不大，都控制在客厅里。
看着宋平安还要反驳，宋建国也顾不得维护宋平安了，“行了，行了，再往下说……”他对宋平安使了一个眼色。
宋平安年轻气盛有些不甘心，但是刚刚宁蓁蓁的话说得太明白了，正中中心，他就算是不考虑自己，也要想想汪琳儿。她的身份复杂，但凡有一点的差错就万劫不复。
宋平安压住了火气，只用愤怒的眼眸看着宁蓁蓁。
“我就知道宋建国同志肯定明白。”宁蓁蓁声音一丁点都不客气，“宋平安，别把别人当蠢货，想要用这个就直接压我，我跟你说我，我不吃这一套。至于说宋建国，别扯什么有的没的，别说让我原谅宋平安这种蠢话。你们爱吃什么吃什么，这饭谁说是给你们两个准备的？是我和如意的。”
宁蓁蓁把宋如意的手一拉，“走，咱们进房吃。”
她已经把如意的东西收拾了大半，自己住的房间是主卧的夫妻房，晚上直接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好，宋建国的东西往外一丢，主卧就是他的。至于说宋建国，爱和谁睡就和谁睡。
宁蓁蓁一共带了三个饭盒，两个饭盒是菜，一个饭盒是米饭，根本不是宋建国想的，三个菜，然后在家里煮点粥。
宁蓁蓁把门给关好，然后铁风扇就开始转动着送风。
“妈。”
“先吃饭，有什么等会聊。”宁蓁蓁把筷子塞到了宋如意的手里。
宋如意只能够吃着食堂的饭菜，奶奶虽然有些重男轻女，但是她的手艺很好，想到外面没有吃上的粉蒸肉、炸酥肉，宋如意吃着食堂的饭菜，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现在更是食之无味。
宁蓁蓁看着她的样子，说道：“今天时间来不及了，晚点给你做饭吃。”
宋如意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妈，不用了，我很快就要下乡了。”
其实当时在被宋平安撺掇去提交报名表的之后，宋如意就有些后悔了，尤其是昔日里的班上同学知道她交表，私下里说什么的都有：
“你哥去了之后，他是个男的，到时候总有机会回来。如意，你是女孩子啊，而且万一在那里谈了对象，别说参加汽车厂的考试，根本就回不来。”
“毕竟是去穷乡僻壤的村里，我听人说，还有女知青被那个了，所以咱们学校哪儿有什么女知青啊？听说一中有人比较厉害了，联合了其他成分不好的，几个女生联合起来，让其他男生报名参加下乡。”
“如意，你以后长点心，算了，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免得像是在挑唆了，你去了乡里，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有事情别怕花钱，立即给你爸妈打电话。”
宋如意以前的生活简单而又纯粹，她是在汽车厂的附属小学、初中一路都是厂里的学校里念书。
家庭也很简单，父母都是工人的身份，她在高中毕业以后会先做个临时工，等厂里的考试，考试过了，就可以自己做正式工。
虽然妈妈何穗说过，晚点让她接班，但是宋如意自己成绩不错，还是觉得自己可以考上的。
宋如意的生活是平坦的康庄大道，忽然就被哥哥拉着急转弯，转向了一条她从未想过的路。
同学让她注意安全，汽车厂里的叔叔阿姨们对着她叹息，只有爸爸是笑眯眯的，觉得她和哥哥一路，相互有个照应还挺不错。
但是现在，母亲也和同学，叔叔阿姨一样，让她本来心里就藏着的不安，再次被勾了起来。
宁蓁蓁哄着宋如意，很快就让小姑娘把所有的实话都说了：
“当时哥哥说，回来了可以加分，更好做正式工。厂里的生产线又不扩大，就只要这么多人，下乡表现好了，可以在今后的工作里加分……”
“对入dang也有帮助，这是进步的表现，还说我本来就是这一届的优秀毕业生，要起到带头作用，响应主席的号召……”
“我哥也不会撇下我一个人，他也下乡，说是兄妹两个人一个地方，叫什么双剑合并。”
刚开始是哄着宋如意，后来就是硬着暗示，软硬皆施加上宋平安自己也要去，可不就把宋如意给忽悠下场了。
宋如意此时已经洗过了澡，编了一整天的辫子散开，长发宛若蜷曲的海藻，像是二十一世纪的大波浪卷，发型成熟，偏生她的面容又是稚嫩的。
她靠在母亲的身边，吐露出心中的忐忑：“妈，我其实还是有些怕。我也有些后悔，这中间我一直想要去拿回自己的报名表，但是哥哥说不合适，一直拖到今天直接公示。这么大的事情瞒着你，我也一直心里很不安，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今晚上还闹成这样。我爸说这是好事，就是你会一时间想不通，你身体也不好，先瞒着你。”
宋如意咬了一下唇瓣，眉头细细皱在一起，“妈，你也别气了，我就是目前有点怕，主要是还有点接受不了下乡，或许就像是哥哥说的，我思想上应该改造一下。”
宋平安和宋如意两个孩子，何穗努力去做的一碗水端平，甚至因为宋平安的性格更为跳脱，她在宋平安身上花了更多的心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知道了下乡的真相，在乡里宋平安的所做作为，格外忍受不了。
何穗的亲生女儿宋如意太过于懂事和乖巧，那是何穗肚子里掉下的一块儿肉，本来应该是作为独生子女娇宠着，结果鸠占鹊巢，宋平安就是那只霸道的斑鸠，把弱小的喜鹊挤到一边去，霸占了整个宋家的资源吸血。
宋平安娇宠汪琳儿本身是他们两人的私事，这种事情宁蓁蓁不会去管，但是这种爱情建立在吸别人的血的基础上，宁蓁蓁怎么会让宋平安心想事成？
“别怕。”宁蓁蓁把人一搂，“我和你爸还有你哥的事，你不用管，不治治你哥，他都要上天了，所有事情通通不论，单说让你下乡的事，这事情就是做得不对。”
宁蓁蓁现在暂时不想告诉她太多的事，免得在宋建国或者是宋家老太太那里流露出什么，吃亏的还是宋如意。
她现在要做的是，刨除了其他亲情的影响，只看问题的本质，“你是优秀毕业生，也就是说这是学校方面都公认的好苗子，不需要通过其他的响应号召去表现自己。主席说的事情多了去了，还让男青年拿起钢枪去上甘岭打仗，你看你哥哥当时说了什么？他根本就不是那么有觉悟的人。”
“妈。”宋如意说道，“算啦，不说哥哥的事。”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宁蓁蓁捧着她的面颊，让宋如意不许逃避，正视被宋平安忽悠的事实，“你哥这个事很蹊跷，我就先和你说一件事，你这几天在家，都跟着我，不许跟着你哥乱跑，另外晚点给你票和钱，都自己拿好，坚决不可以给他，可以做到吗？”
宋如意有些愣住了，“都是一家人。”
“宋如意，他把你忽悠到乡下，怎么没有想过你是他妹妹，明明没有必要下乡，非要被弄得下乡了，他都没有考虑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考虑他？”
宋如意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怪宋平安，听到了宁蓁蓁的话，终于点了点头，母亲说的对，她本来没有必要下乡，被哥哥弄得下乡了，和哥哥赌气一段时间，先自己的东西自己搞定，也很正常。
只是宋如意更是有些迷茫了，如果去了村里，她不依靠哥哥，她依靠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