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氏带回来这个好消息,林家里充斥着快活的气息,就连林凌也是花了更多的时间念书。
他自己的病,他最清楚。
身体瘫痪,根本是毫无任何感觉,现在那齐大壮的脚趾可以动了,就像是下半身原本和躯体核心失去了联系。
只要有了感觉,就代表了,那躯体核心就会一点点重新和下半身构建联系,恢复有望。
因为给齐大壮看病,姐姐身上的药味越发浓厚,就连指尖都被药液熏成了淡黄色,还有永远的执针留下的红痕,恐怕今后别说红痕消退,甚至还要有老茧。
林凌不知道赵昱晖什么时候回来,他的心悦又能持续多久,他知道,如果他可以站起来,通过科考走上了仕途,那才是真正姐姐的靠山。
林凌瘫痪了之后,又不像是以前要陪着云儿姐姐,他比在淮南还要努力的多,用足气力去读书。
*
在齐大壮第二个疗程结束时候,宁蓁蓁本来是想要在茶楼里听听看有没有太子一行的消息,结果茶楼里说得都是谢云儿的婚事。
“听说了没有,谢家的那位千金,定了吴尚书的儿子。”
“吴尚书?六部里哪一位?”
“兵部的吴尚书啊!”
“啊,我记得吴尚书的儿子……是个傻子?谢家为了富贵也真是舍得,我记得小姑娘又有才吧,怎么就定了这样的人家。”
“你说的那是从谢家离开的那个,已经回到了林家。这次是谢家流落在外真千金要嫁入吴家。”
“要我说,还不如要那个假千金嫁入吴家呢。”
“嘿,林家有什么,就开一个小药堂,那个假千金要是没有抛头露面,吴家估计还愿意要,毕竟好歹算才女。现在的话,听说还给男人看病,这比一般的小门小户更不堪。吴尚书的儿子就算是脑子不好使,吴尚书的官位摆在这里,要是愿意给他儿子随便娶媳妇,什么人找不到?还要这样的儿媳妇?”
“说得也是。”
“这事已经定了,听说吴家都找了人去了谢家,这事已经八九不离十。”
涉及到谢云儿的婚事,宁蓁蓁就难得多坐了一会儿,特地还让红枫先回去一趟,说是她在外吃饭。
宁蓁蓁点了茶点,伴着茶楼里的消息吃糕点。
软糯的梅花糕,里面是甜滋滋的红糖,一口一小个,吃得有些腻的时候,喝点红茶,口腔里那浓郁的甜味被削减到极致。
宁蓁蓁很快就知道,为什么谢云儿要嫁入到吴家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因为之前有人散播消息,吴尚书的儿子要定亲了,定的是谢家的假千金。似乎想要把嫁入到吴尚书儿子这个事,给洗成林韵嘉要嫁入,而且还准备把林韵嘉认作干女儿。
可惜这个风就是吹了一天,转眼就是轰轰烈烈的锤死了,吴尚书要的是真千金谢云儿这个儿媳妇,而不是假千金林韵嘉。
宁蓁蓁靠在窗边,听得有些好笑。
刚开始第一个消息肯定是谢云儿的手笔,后面的反转是吴尚书出手?或者是谢平?
一小盘的梅花糕吃完,红茶也喝了大半,在这个时候,小二到了宁蓁蓁这里,想要讨个方便,能不能拼桌。
宁蓁蓁看了过去,为首的那人微微一笑,模样周正之中带着些眼熟,身上的衣料好,佩着的压衣玉佩更是通体无暇,显然是位贵公子。
跟着这位贵气公子的侍从,就有些有趣了,那人面白无须,颈部喉结几乎没有。
这样一来,宁蓁蓁隐隐猜到为首这人的身份。
“不用了。”宁蓁蓁站起身子,“我结账,这桌让与那位公子。”
小二是忙不迭拱手道谢,在宁蓁蓁结账的时候,手脚利落把桌子收拾干净。
而宁蓁蓁对着那位皇子侧过身子行礼,从那人的身边让开,见着那位面白无须的侍从小声说道:“三少爷……”
果然是三皇子。
宁蓁蓁想着谢云儿本应当与三皇子偶遇,可惜,已经定亲的她根本毫无机会出门。
三皇子也在看宁蓁蓁,她身无钗环,肌肤白皙,捻着一块儿糕子,侧耳听着旁人说话,红唇微扬看着有些高兴。
小二利落地把宁蓁蓁坐过的位置收拾出来,三皇子落座,听到了是谢云儿的婚事,看着宁蓁蓁披上了红色的披风,走出了门外。
外面挂起了风,把女子红色披风扬起,像是肃冷冬日里的一抹亮色。
只是……
三皇子眼里流露出漫不经心,受用了谢家那么多的资源,不应当自告奋勇,替谢家解决这桩婚事?
心性如此凉薄,这茶楼里的消息,是她传的?就是为了不嫁吴尚书的幼子。吴尚书的幼子天生痴肥,可怜那位真千金谢云儿。
其他人都说着谢云儿的事,三皇子听了一会儿,想着太子的事。
修长的手指捻着茶盏,那天花的痘汁已经染上了太子一行,他的布局就要收网,就等着灵山的奏折到父皇的手中,他就可以让人散播天花的消息了。
*
三皇子心中觉得可怜的那位谢云儿,正在李嬷嬷的手下受苦。
宁蓁蓁猜得没错,谢云儿在知道了要和吴尚书之子定亲,如遭雷劈,立即就想出了桃代李僵的法子。
王氏依着谢云儿去散播了消息,接着就有谢平反过来控场,确定下来,定亲的是谢云儿。
等到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兵部的同僚见着自己都带了点恭敬,上峰见着自己也是笑容满面,谢平就觉得自己做得对。
王氏过于心软,谢平担心王氏再纵容谢云儿,去了一趟王家,和王家老太爷在书房里交谈了之后,王家人就请王氏回娘家小住一段时间,因为有王家女要出嫁。
让谢云儿惧怕的那位李嬷嬷到了位,谢云儿的院子雇了几个粗使婆子,把院子围得如同铁桶一样。
“挺直了腰身,”李嬷嬷的棍点在谢云儿的腰间,让她站直身体。
谢云儿平时是努力做到李嬷嬷的吩咐,今日里是无论如何都有些漫不经心,实在是因为,算算日子,就是明日了。
谢云儿记得很清楚,明日就是太子得了天花的消息传出,当时三皇子在茶楼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就直接入了皇宫里,痛哭流涕,那个时候天子也收到了奏折,知道了太子被染了天花,命悬一线。
父子两人为了太子哭了一场,因为三皇子对太子的敬重,让天家感慨,这也是最后皇帝之位落在三皇子身上的缘由。
谢云儿重生之后,在回到谢家以前,事情都是按她的想法发展的。
可惜,遇上了宁蓁蓁,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
刚开始想要韵嘉的诗作和才名,结果对方万分不配合,心心念念就是回林家,让她只能放弃;想要让韵嘉和秦朗许配对,让薛阮对付她,结果薛阮被关入大牢,赵家得以保全,会是韵嘉最大的靠山。
从那之后,她诸事不顺,得了不贤德的名头,采买的白布和麻布被火烧,母亲非要降价处理,那些银子投入成了一场空,吴尚书还遣了媒人,她居然要和一个天生痴肥的人定亲?!
谢云儿本来在谢家事事都是靠着王氏,结果她只是让人散播了林韵嘉应当和吴尚书之子在一起,王氏就回了娘家。
谢云儿知道自己得罪了哥哥谢鑫,又让父亲谢平失了面子,她只有母亲王氏,但是现在王氏离开,又被李嬷嬷约束,她就等于没有了耳目,没有了手臂,整个人像是聋子,像是残疾,只能够在严厉的李嬷嬷手下求饶。
以前谢云儿发誓,重生之事不会透露出去,这是她最大的秘密,是她最大的依仗。但是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要是不透露,她恐怕真的会被求升官的父亲嫁给吴尚书之子,于是,在反复思量之下,她决定和谢平透露。
被李嬷嬷恶狠狠打了很多下,还用针扎之后,谢云儿一脸苍白晚间到了谢平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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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平听着谢云儿说起,太子会得天花,三皇子会继位,他的心中是波澜起,面上却毫无表情。
谢平以前想着,为什么谢云儿要买白布和麻布,这个时候就有了缘由。
只是,谢云儿是个蠢货,大肆采买那些国丧用的物件,让他的上峰抓住了马脚,那些白布和麻布都已经处理干净,铺子也直接送给了吴家。
谢云儿为了让父亲相信自己的话,还说了两个关键的事,“爹,如果您问过娘亲,就应当知道,娘亲是很讨厌韵嘉的,觉得她占了我的位置,抢了我机缘,我心中也是这般想的。但是为什么刚开始要和薛阮往来,甚至要把她和侯府二公子牵线,娘亲很是不解,而我心中清楚,薛阮心思诡谲,害了那两位姑娘,我见不得韵嘉的好。”
这话,谢云儿说得痛快,因为她也知晓,那五百两银子,让父亲讨厌林韵嘉。
“甚至地动的事,您也可以问问我院子里的人,我至始至终都是淡然,因为知道是从灵山县来的,而且郑家千金当时哭得像是泪人一样,我没什么感觉,就是因为觉得太子是将死之人。”
地动的事确实是从灵山而来,只是目前这事应当只局限于朝堂里,普通百姓尚且不知晓。
关于谢云儿所说的重生之事,谢平已经信了大半,口中却说道:“明日,我亲去你说的那茶楼。”
明日是休沐日,谢平打算亲自去。
他信不过女儿的行事,就像是明明知道了太子可能的遭遇,应当同他这个做父亲的说,而不是自己胡乱行事。
谢云儿有些不甘心,“爹爹,三皇子定然是认得您的,我要是去了,还可以与他说说旁的话。”
谢平摇头,“不可。”
他猜到了谢云儿的心思,“若你说的是真的,自然还有其他机会。只是,你可知道,薛阮的事可以提前发现,太子的事,可能也有了变数。”
“引子已经埋下,走向已经命定。”谢云儿说道,“就像是薛阮的事提前爆发,因为她杀人是事实,天花的因已经在那里,既然过去了,就只有得天花的宿命。”
谢平把谢云儿打发回去,第二日到了茶楼,他见到了那位三皇子,与他同坐一处,也听到三皇子要进皇城。
谢平面对谢云儿急切过来,想要让他证实一切走向与前世相同,谢平只是摇头不语,等到了朝堂里,见到圣上虽说担忧太子,却并未有哀色。
这天花虽然是有,但是太子一行并未染上。
谢平对这个结果心中叹了一口气,却也并不意外。
第26章 重生归来真千金26
谢云儿是信心满满,此行定然是会染天花,在谢平看来,就算是有天花蔓延开,太子也不一定会染上。
果然,出了差错,太子没有亡故。
谢云儿到底是读书太少,不知道这世间万物,错之毫厘,便有千万里的谬误。
薛阮的事就证实了这个观点,在谢平看来,就是因为谢云儿的推动,导致薛阮愤恨韵嘉,才会露出破绽,导致薛阮的罪行提早暴露。
从此而推断,太子的事也是有可能变故。
现在果然发生了变故,而太子不亡,三皇子上位就成了空谈,谢云儿的那些预知就成了荒谬之言。
幸好没有听谢云儿的,让她去了三皇子的宅院,要是利用这种所谓的先知先觉,酿成大错就不妙了。
其实就算是有些出错的预言,对他来说也是有用,可以推敲一二,推断未来的走向。
可惜,谢云儿不肯信人,总是私自行事,如果等她后面的预言,恐怕也要给她不少好处来交换,要是谢云儿是个聪明人,谢平可以许她一些好处,但是谢云儿吃亏在读书少,很多事想当然了。
谢平有些头疼,如果谢云儿没有这种所谓重生经历,照旧嫁给吴尚书的儿子就好,现在有了这种经历,他反而不能直接把人嫁过去。谢云儿前世嫁的好,就因为过程有些挫折,就憋着一口气,想要今生顺遂,现在比上辈子过得更糟糕,她怎么会甘愿?
谢平叹了一口气,下了决心之后,在心中可惜这女儿薄命。
如果要是谢云儿看到了谢平的目光,一定会打个深深的寒颤,那是让人丧命的冰冷。
谢云儿不知道谢平已经打算让她病逝,还做着三皇子妃的梦想。
毕竟父亲说了,和三皇子交谈甚欢,是不是他们谢家会作为三皇子党?
谢云儿做着梦,浑然不知道睡着的时候,被熄了炭火,掀开了被,窗户也开了缝。
连续两天的小动作下,谢云儿很快就病了,整个人烧得昏昏沉沉,清醒的时间少,昏迷的时候多。
谢云儿想要让娘从王家回来,在病中的人格外脆弱,就算是生气王氏非要卖掉她买的布料,生病的时候还是想起了王氏的好处来。
但是谢平温声说道,“你外祖母生了病,这个档口,你娘回不来,已经给你请了大夫,你好生吃药,很快就好起来的。”
至于说兄长谢鑫,两人关系本就是稀松平常,那次一个骂人一个踹人,关系比陌路人还不如。
王氏不能回来,谢云儿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希望早点身子好起来。
但是,吃了药,她还是不见好,反而胃囊总是有些难受,睡的时候总觉得身上冰冷,房间里也没什么热气儿。
她的病越来越重,等到太子一行从灵山回来的时候,谢云儿不知道这个消息,她只是知道了,她是要死了,而且是父亲的命令。
或许是回光返照,谢云儿的脑子忽然清明了起来,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冷,是因为她的房间炭火不足,被子也是挖空了里面的棉絮,吃的是温冷的粥,而且不带一丁点的荤腥。
她冷着、饿着、烧着,就是这样被熬空了身子,恐怕药也是不对症的,所以总是好不起来。
是父亲想要让她死。
为什么?
谢云儿首先迷茫的是父亲的选择,明明她已经预言了太子的亡故,为什么父亲让她死,是觉得她是妖孽?
但是她就是谢云儿啊!
她那天刻意没说其他的关键预言,打算说一说吴尚书即将落马,攀附吴尚书不是什么好事。
谢云儿想的是,隐藏起来其他的预言,昭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父亲是那种攀附荣华的人,为什么不留下她,按照她散播的那些流言,让林韵嘉代嫁,让她去攀附三皇子呢?
身边空荡荡的,丫鬟都已经换成了哑仆,她能怎么办?囿于宅院之中,她空有一腔抱负,却没有办法。
不用砒霜,不用其他外物,他就是想要让她重病而亡,而且这种过程漫长而又痛苦。
谢云儿落泪,等到脑中的那种清明散开,又开始混混沌沌,她开始打摆子,那种浸入骨髓的冷让她蜷缩在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