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儿手下微重,让王夫人“哎呦”叫唤了一声。
小门小户养大的……
上辈子常被人这样说,就连那姨娘也这样嘲笑自己。
谢云儿眸色犯过一丝冷意,“娘,下次别这样说了。”
“我说得有什么不对?”王夫人被女儿按捏头部,根本没有看到谢云儿脸上的难看,“落魄户养大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谢云儿的手指微颤,眼睛闭上然后睁开,往前走一步,整个人伏在王夫人的膝盖上,哭得呜呜咽咽。
王夫人本来还愤愤骂着宁蓁蓁,看着女儿这般模样,连忙心肝喊着,搂着她,哄着她。
谢云儿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娘,我先前在梦里,总是梦到其他人看不起我,说我不愧是小门小户出身,处处都透露出扭捏劲儿。”
王夫人慌了神,她听得出女儿哭腔里含着真正的委屈,哄着女儿,“我是在说……”
“我知道。”谢云儿红着眼圈,打断了母亲的话,“可是娘,您说一次,我就难受一次,总觉得在说我。毕竟,我也就是认识几个字,没怎么读过书,也不懂那些礼。”
王氏看着谢云儿,心都要碎了,连忙发誓以后自己再也不这样说了。
“谁说你不懂礼了,你的礼数我看再好不过了。”王夫人试探性地问道,“那我替你请个宫里放出来的嬷嬷教你规矩可好?”
宫里头放出来的嬷嬷,性情可不好相处,谢云儿上辈子为了学规矩吃过苦头,现在可不想再受一次苦。
“在舅舅家,我学过一些,剩下跟着娘学就好。但是学问的话,是没办法补了。娘,我就知道您对我好。”谢云儿仰头看着娘亲,“您别为嘉嘉生气了,她也不愿意把您当做娘亲,何苦为她气坏了身子。”
“我恨不得林家现在就在京都,直接把她接回去,眼不见为净。”王氏冷笑说道。
谢云儿的脸上露出了点欲言又止,王氏直接让丫鬟出去。
窗扉合拢,透过玻璃纸,午后的阳光朦胧地洒进来,细小的浮尘上下翻飞。
谢云儿的声音有些低,温温柔柔内里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娘,她今天这样实在让我恼怒,明明占了我的位置,却一丁点都不愿意帮我。欠我的,就想要这样直接走了?用了我们谢家那么多的资源,总得还回来。”
就算是宁蓁蓁今天好话说尽,谢云儿也是要把人踩到泥地里,现在无非是早早就让王氏和谢平两人,下定决心把韵嘉掌握。
王氏手指捏成了拳头,“你说的对,直接把她赶走,太便宜她了。”
谢云儿轻声说道,“林家那边,可以晚些过来,先让韵嘉带我去几个诗会,我认识一些人。您也同父亲说一说,在林家上京之前,先把韵嘉的……大事定下来。”
王氏的心中一动,听着谢云儿继续说道,“我曾听人说,古时公主娇娇养着,用了那么多的资源,关键时候就是用来和亲的,好让国家安宁。我想,放在韵嘉身上也是自然,她本应当是林家女,用了谢家的资源,那么也应当给谢家带来一些好处。”
谢云儿说到了这里,笑容十分粲然,对王夫人撒娇说道,“您同父亲说,父亲今日只怕也被她气得够呛,看看怎么给父亲,或者是哥哥的官路铺路。”
谢云儿知道,父亲谢平是个很功利的人,现在还没有扯下这层遮羞布。
她谢云儿就直接做一个推手,把事情捅破!
反正这件事早晚也是要和父亲母亲说得,无非是现在更早了一些。
王氏点了点头。
宁蓁蓁在房里把原本谢韵嘉的诗稿,练字的帖子,所做的书画统统都找了出来。
也没用火烧,直接给揉烂了浸入到了水里。
青葙刚开始看着小姐没头脑地找东西,然后就直接把揉烂的纸往铜盆里一揉。
青葙闷不啃声,甚至还帮着拆开画卷,帮着撕毁递给宁蓁蓁。
墨在水中洇开,字迹很快就模糊了,宁蓁蓁浸入到水中的青葱手指也染上了墨色。
红叶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眼皮子一跳,声音都变了调,“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不用喊我小姐,以后谢云儿才是你正经的小姐。”宁蓁蓁直接把东西揉得稀巴烂,看到铜盆里是黑色烂稀浆,什么都看不到了,让青葙在打水来,她要洗漱,顺便让青葙把这团子烂稀浆给处理了。
红叶是府里的家生子,恩,是听王氏话的。
青葙不太一样,是谢韵嘉救下来的,是会听她的话行事的。
满府上下,宁蓁蓁掰着指头算,也只有一个青葙可以用,私房钱大概是几十两,还有一点金银锞子。
红叶听到了宁蓁蓁的话,小声说道:“夫人昨日里还同我说,好好照顾小姐,您是二小姐,云儿小姐是大小姐。”
宁蓁蓁随便捡了一张纸擦手,等到青葙打水,把沾了墨的纸张揉成一团。用香胰子一点点擦洗干净手上的墨,“反正我现在是寄人篱下,听夫人安排。”
红叶的眉心蹙起,想着刚刚的黑泥浆,总觉得有些不安,难道里面揉了什么东西?
小姐刚回到院子里,第一桩事就是折腾这些,会不会有大小姐和夫人想要的东西?
红叶昨晚上听着夫人说话,就晓得她的态度。
眼前的这位是假千金,得用谢韵嘉的资源给大小姐铺路。
红叶想要追问,宁蓁蓁懒得理她。
拿出了银子,给了青葙,“替我去买市面上的医书,问问看书肆掌柜或者是医馆的大夫,哪些是要做大夫必看的书,就买那些。要是不够,就融了这些金银锞子,买上五六本来。”
院子里的东西不是王氏给添置的,就是人情往来送的那些首饰,赵姝送的东西十里留一,只有不值钱的,估计最后才能够带走,其他的东西宁蓁蓁也不碰,直接让青葙去买医书。
反正要是让她做诗,她就算是有韵嘉的记忆,也不会给谢云儿做诗。
按照谢韵嘉的那些记忆,林家远在淮南,还在淮南有产业,加上谢家恐怕也不会通知林家。
她虽然按照直觉和赵昱晖说了,但也不能全部依托别人。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过来,她干脆就让青葙买医书。
宁蓁蓁弄完了之后,这具身体平时是有午睡习惯的,她打了一个哈欠,直接倒在了碧纱橱里小憩。
没错,按照谢云儿的说法,韵嘉睡里间,谢云儿睡碧纱橱,但是实际上的安排是反过来的。
宁蓁蓁直接倒头休息。
宁蓁蓁中间感觉到了有人,然后还故意弄出了些声响,她眼皮子没有抬,直睡到了傍晚才起身。
洗漱了之后,绕过了屏风,房间的窗户打开,金红色的光芒撒了一地。
宁蓁蓁看着外面的景致,由红叶给她梳头,就看到了房门打开,谢云儿走了进来。
谢云儿已经听说红叶说了揉成了一团的诗稿,心中气闷无比,语气也说不上多好,“妹妹睡了许久,晚上别睡不着了。”
“昨晚上辗转没有睡好。”宁蓁蓁浅笑着,“我长身体,多睡一段时间也舒适。”
金红光笼在她的身上,整个人都镀上了独特光华,披散着长发,笑起来居然还有两点梨涡,那种宁雅的美,是她永远也达不到的。
想到了此人前世还做了侯夫人,是不是也被人称赞是端庄得体,她心中气闷无比。
下午宁蓁蓁是睡得高兴,谢云儿在里面是辗转难眠,一想到和对方距离如此之近,就有一种挠心挠肺难受的感觉。
对方怡然自得,一丁点不受到影响,谢云儿反而想要换个地方。
处处都是韵嘉用的熏香,都是仇敌身上的味道,她觉得气短胸闷。
谢云儿勉强忍到了第二天,自己用胭脂遮去眼下的黑色,宁蓁蓁是神清气爽,她就忍不住了,直接求到了王夫人那里,再收拾一个院子出来,她要独立的院子,才不要和宁蓁蓁住在一起。
王夫人似乎早就料到了,刚开始女儿说要和韵嘉一个屋子,她就不是很赞同,“我都已经整理好了,用我房里的香料给你熏了熏。你好好休息,眼下都是黑的。”
第6章 重生归来真千金6
淮南
林家的杏春堂正式改了牌匾,让林堂轻叹了一口气,心中说不出酸楚,这是林家发迹的药堂,如今也要卖掉了。
三代以前,林家从淮南发迹,可惜祖上的医术没有传下来。
林家高祖是神医,人称“林一针”,擅长针灸,只用一根金针,就有起死回生功效。
“林一针”因为医术高明,被匪徒掳走到山头要给匪类看诊,结果正好遇到了官府剿匪。“林一针”被流矢射中心脉,行医治病了一辈子的神医没有救活自己,一命呜呼。
虽说“林一针”也有留下行医的心得还有札记,可是无人学会他的本事,林家一代比一代没落。
如今把最后的杏春堂关闭,远在京都还有一个铺子,一家人商议之后,干脆变卖了祖产,到京都里去。
那一日林凌与云儿上山礼佛,也是改变林家命运的日子。
林凌被惊马踏中了脊背,整个人瘫了;而云儿也因为惊马的缘故,被那王家人认出像极了王家的外嫁女。
王家人再查一查旧事。
两家人在十几年前都在沿海宁城,因为倭寇袭城,两人是在寺庙里生下孩子,也就应当是那个时候弄错了孩子。
林家人幼子成了瘫子,无法站起。
长女又说是兵部侍郎之女,也要回京都。
林家人可以说是忽逢巨难。
最让林家不能接受的是,云儿离开之前,还私下里说了,意思是让他们做好准备,谢家可能也会留下韵嘉,让林家人安心在淮南生活,不要惦记韵嘉。
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忽然不是亲生的,要回谢家,他们林家的亲生女儿也不能回来?
这对林家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林家人是落魄开药堂的,对方是官宦人家,那韵嘉又有些才名,多半是会留在谢家的,林家一无所有,拿什么去争这个孩子?
林家人怀着酸楚卖了一个铺子,百两银子给了云儿,还特地买了一个会点拳脚功夫的丫鬟让云儿带着。
现在林凌的状态稍微稳定了下来,一家人就决定去京都。
一来,淮南太小,到了京都许是有转机,看看能不能有神医给林凌治病;二来就是,如果谢家真的要留下韵嘉,那也是他们的女儿,总想着见一见,那孩子过得好不好,要是谢家做主嫁了韵嘉那孩子,林家人也想给她一些压箱底的银子。
林凌对自己能再次站起来不抱希望,但是也想着离开淮南,这个地方太小,他不想看到街坊邻里还有同窗,他们同情的眼神。
林堂原本满头乌发,精神奕奕,此时鬓发已经是霜白,整个人呈现出了老相。
看着牌匾落下,眼眶发红,忍不住用袖子擦拭眼角。
上前抱住了这块儿乌木牌匾,在对方同情的眼神里转过身子,塞到了马车上,撩起了帘子,整个人入内,对着车夫说道,“走吧。”
殷氏温柔地给林凌整理了衣衫,“等到了京都就好了。”
她怎会没有看到丈夫发红的眼眶,刻意给丈夫一点时间,不去看他。
林凌自从这一祸事之后,五官消瘦,平日里机灵的眼睛也是暗淡,声音有些沙哑,“恩,希望会好。”
虽然他并没有抱希望,他只想远远离开熟悉之地。
青帷马车缓缓离开了淮南。
这淮南城下辖的洞泾镇,街坊邻居都认识,之前就知道林家把最后的药铺连后堂的宅院都一并卖了,现在是要离开了,等到车辙远去,就开始议论了起来。
“哎,这真是造孽啊,云儿也是看着长大的,居然不是林家的孩子。平时林家人都把那小姑娘宠到了天上去,这……造化弄人啊。”
“可不是吗?居然为了那个孩子,就卖掉了一个宅子。这林堂还有殷氏也实在是厚道人,那天要不是云儿闹着要去礼佛,哪儿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而且云儿这丫头实在是……也太没心没肺了,这去了那么久,一封信也不知道往回寄?而且一百两银子啊,谢家哪儿缺这点银子,林家这般的境地,她也不嫌银子烫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云娘巴不得想要早早回到京都,与林家划清界限,还说什么,最好不要打搅那个什么韵嘉?那可是殷氏还有林堂的亲生女儿,就算是谢家是当官的,还能强抢了女儿不成?”
“也不知道林家怎么想的,祖业也卖了,就一门心思要进京都。”
“哎,毕竟林凌的身子成了这样,街坊邻居日日见着,那孩子心里也难受,在京都万一有什么造化,可以医治好呢?”
到了后面,街坊邻居感慨的都是林凌。
林云儿被宠得有些过了,每日里瞎胡闹,而且既然是兵部侍郎的嫡女,今后如何也是云儿自己的造化。
他们更可惜林凌这个孩子。
说起来那一日并不是休沐日,林凌按道理是要读书的,因为林云儿做了一个噩梦,非要林凌陪着她去礼佛,才出了这一撞祸事。
要是不礼佛,没有遇到惊马,没有遇到王家人,林家现在还好好的呢。
林凌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自小懂事,年龄比云儿小,但是性情稳重,最是懂事。
在私塾里念书也不错,听夫子说,这次可以过童生试,谁知道身子骨成了这样,林家转眼成了一场空。
林家人离开了洞泾镇,因为马车里有林凌的身子骨不便,行走得很慢。
林家正好与过来打探消息的赵昱晖的人错开。
刘权扑了一场空,就干脆留在淮南洞泾镇,把林家的事打探得清清楚楚,走访了不少邻里,足足待了三日,就连林凌的同窗都询问了好几个,才踏上了返程的路。
刘权在洞泾镇打听的时候,宁蓁蓁正和谢云儿要去参加赏花宴。
谢云儿穿得花枝招展,用足了心思,这些日子宁蓁蓁闭门不出,王氏则是带着谢云儿去买首饰,就是为了这次的赏花宴。
宁蓁蓁十几日不出门,这参加赏花宴,打扮得十分素雅,甚至穿得是一件鹅黄色褙子,配着湘裙,无论是上衣还是下裙,以前都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