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不在院中,厨房有热着的稀饭,案上摆了碗咸菜。
她走到院中。
花丛下的土已经被压实,报名的人住的屋子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哪怕门窗都大开着,空气里还是有些残留的血腥味,在门背后的角落里,她找到了一个暗色的小点,那是干枯的血滴。
听见院外有响动,王文静立刻从屋子退出来,到厨房端起粥碗。不一会儿便有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推门进来,嘴里大大咧咧地叫“徐安!”看到王文静,一把推开她,四处找了半天,骂“狗东西。”转身问王文静“徐安人到哪里去了?你们管事胖子人呢?”还以为她是在这里做事的下仆丫头。
王文静说“管事的贪财,给大公子杀了。徐安我起得迟没看到。”
尖嘴猴腮吓了一跳“大公子?鹤岛那个吗?”
王文静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排场很大。入夜到的,早上醒时已经走了。”
尖嘴猴腮笑骂“这胖子也倒霉。”扳着脸给王文静说“跟徐安说,给我老实点。这个月早过了发工钱的时候,我可一分钱也没看着,今日傍晚时他要再不给我送去,他那傻子老娘受罪可不要怪我。”
王文静问“你是他老子?”
尖嘴猴腮骂:“瞎了你的狗眼。那种老货也配得上我!”
王文静只做无知:“他欠你钱啊?”
尖嘴猴腮冷笑:“你问这么多?管你什么事?小小年纪别养成命不长的习惯。”
“我总要问清楚才好传话。”
尖嘴猴腮阴阳怪气地说“我好心帮他照管着疯老娘罢了。”嫌她烦人“你把我的话学给他听他自然知道。”走时还骂“哪里招来这种没眼色的憨货。”
他走了没一会儿,徐安便回来。提着个包裹,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
王文静端着碗蹲在回廊下吃饭,站起来和他讲有人来找他的事“什么人啊?怪凶的。”
“徐家的人。负责看着我的。”徐安并不隐瞒“说是照顾我阿娘,其实就是拿她胁迫我罢了。”
“看着你干嘛?”王文静莫明。
徐安摇头:“不知道。我们一向没人管,但徐半城死了以后,他那些儿子就把我娘派人接去看管了。”
王文静心里一动,徐家的人防备他,却也没有杀他……人不会无的放矢,徐家人这么做分明是在忌惮什么。
徐安看王文静的神色,似乎两人心有灵犀,显然她也是明白其中是有蹊跷的。嘴角微微上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再说这个。低头把袋子打开,陆续从里面拿出一把匕首,一些干粮、肉干,还有两个皮壶,一包草药,又从前面大厅柜子里拿了两个八卦盘和两面令旗、两捆绳索来。把干粮和肉干都分一半给王文静,问她“认识草药吗?”
王文静茫然摇头。
徐安囫囵给她讲了大概怎么用“这些东西可不能乱吃。”抓一半塞给她。
最后把匕首丢到王文静面前。
王文静知道他身上肯定是有利器的,还是做出关切的样子:“你呢?”
“我有。你好生收着”他起身把两个皮壶都灌好水。转头见王文静看着自己,突地冷着脸说“八卦、匕首、令旗都是驻点该为闯三关的人准备的东西。其它不过是顺便罢了。”不耐烦地给她讲令旗和八卦盘怎么用“这令旗可以抵一条命。能用一次。八卦盘在外面是用来应卦的,三关内怎么用并无说明。”
王文静问“闯关失败会怎么样?”
徐安沉声说“会死。”
王文静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本想放在旁边。
徐安抬头看看天光,叫她背在身上不要放下。“门随时会开。进去之后不要妄动,得步步小心。不要相信别人。”
王文静点点头,只做闲聊问“你也报名闯三关,那徐家不会发现吗?”
“各驻点每天中午进门的,是前一天报名的人。徐家派了狗,每日早上来看名簿,我要是报名肯定是会被发现的。就算侥幸过了这关,只要闯三关成功,名单就会通报到各姓氏,徐家也肯定会知道。不等我到鹤岛就要着被他们拦了。”徐安不以为然地说。
王文静想到昨天死的那个人,心里一跳,原来他是为了这个。面上只作无知好奇“那你怎么报名?”
“用别人的就行了。”徐安神色平淡,好像在讲一些无关紧要的寻常事。
王文静瞥了一眼他的衣角。那里有些血污,还没有完全干枯。正要开口,刚才还在她面前的徐安已经凭空消失了。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腰牌。系紧包裹做好准备。
这时院门却被嘭一声推开,方才尖嘴猴腮那个带了好些人冲进来,凶神恶煞,有一个打扮得华贵些的人进来就质问:“徐安那个狗东西呢?”
尖嘴猴腮那个连忙说“我来找过,不在这里。谁知道在哪儿赌呢,您也别着急呀,他也还不知道他阿娘出了事,我们只要……”
衣着华贵那个翻手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光打断了他的话:“你脖子上面长的是猪脑子!他不知道?那贱人分明就是他自己杀的!他这是铁了心要跑。”衣着华贵那个又急又恨边叫人四处搜,边叫人回徐家报信,往城门派人驻守之外,又派人往周边县市里去。
尖嘴猴腮那个被打了个踉跄,一脸将信将疑“那不能吧。虽然疯了,可怎么也是他亲娘……”
衣着华贵的一脚将他踢翻“没用的东西。叫你好生笼络他,你给那贱人住在牲畜棚里,还找他讹钱?!这不是逼他吗!我跟你讲,人要是找不回来,这事不能好生了结,你一家都别想活了!”挥袖就走。
尖嘴猴腮的吓傻了,人都走光了,他还坐在地上。不知道想起什么,转头看向王文静,连滚带爬地起身就向她过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王文静眼前一花,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黑暗没有温度,也感觉不到风。似乎空气一丁点都不流动。动了一下,脚下踩得很实,但一脚下去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向任何方向走,都没有边际。她感觉,这里像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的空间。更像是意识数据暂时中转的地方。
也不知道在黑暗里过了多久,突然眼前一亮,她几乎以为自己要瞎。耳边接连传来有人有人说话的声音,她闭着眼睛,好半天才睁开。发现自己坐在一张书桌前,桌面摊开着厚厚的一本试题集。手里的钢笔在稿纸上晕开大大的墨圈。桌上风扇嗡嗡地吹着,空调也开得很大。背后门外有个女音高声喊“你是不是又开空调又开风扇了?家里的电费贵得要死。你晓得你爸爸一个月能赚几个钱吗?”
见屋里人没应声,又大声跟什么人抱怨“你去说她。我可不敢说。我要说了别人听见还以为我后妈大热天空调都不让她吹,虐待她。”
但没得到回应。客厅电视机的声音被调大,她更生气骂骂咧咧地声音远去‘嘭’地不知道甩上哪里的门,家里这才安静下来。
王文静看着窗外,炎热的午后,街上到处是穿着清凉的路人,对对商场外壁电视墙上正在播放喧闹的选秀比赛,许多中年人站在屏幕上仰着脖子看里头穿齐X小短裤热舞的少女组合。
一切信息都在告诉她,这是现代社会。没有末日,也没有任何异样。
可当她看向试题集,上面的字扭曲着挣扎着,似乎想脱离稿纸。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下意识地低呼了一声,腾地站起来退开好几步。椅子被碰到发出巨响,外头电视机的声音调小了些。
过了一会儿,她再看试题集,上面的字仍然在原处,刚才似乎只是她的幻觉。
但放在书旁边的手机屏幕却亮了起来。一条又一条的微信消息跳出来。手机主人的好友群已经要爆炸了。
今天没吃饱:见鬼了,我刚在拉屎,怎么感觉卫生纸自己动了一下。
狐狸狗:有风吧。不过我刚才半梦半醒,也感觉有人拉了一下我的被子,但醒过来也啥都没有。鬼压床真吓人。看来最近压力太大了,要好好休息。
王文静正要再次确认试题集是不是真的恢复正常,她的牌子突然亮了起来。一个声音出现在她脑海中“所有考生请注意,第一关现已开启。七十二小时后将公告去往下个关卡的通道地点,使用通道必须持有个人铭牌。注意:1、本关禁止杀死其它考生,违规考生将被系统处罚。2、丢失铭牌将会被判定为失败。”
就在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正要说话的中年男人看着穿着奇怪的衣服还带了个大包的她愣了一下,但立刻便反手关上了门“你刚来?我也是闯三关的,来了快半个小时了。我们也太走运了吧,竟然落在一起。”热情地去接她的包裹“你快把衣服换了。我去给你找个包,把东西装起来。这里是七百多年前的世界,太异类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王文静退开一步,拒绝了他的帮助。
他笑容一僵,随后有些莫明“你不知道吗?不能杀人。我不会害你的。再说我害你干嘛呀。闯三关是没有名额限制的,不需要相互竞争。我就是想大家结个伴,生存下来的机率比较大。”为了让她安心,还退开了好几步。
就在王文静向他走过来说“你先出去一下,我换了衣服我们再说。”时,他突然暴起一伸手抓住王文静身后的包裹,王文静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下意识地便拔出腰上别的匕首,向他的手腕划去。
对方没想到她年轻轻看上去弱小却有这种胆量,竟然被割了个正着,也不知道伤到哪里,血喷了王文静一脸。但好在他也吃痛,缩回手去。但恶向胆边伸,一反手抓向王文静腰上的牌子。
王文静手里的匕首舞得非常。直接向他眼睛扎过去,他本能地保护自己缩回了手,一胳膊过去,用力奇大,一下便打掉了王文静手里的匕首,但同时退出去好几步。王文静冲上去一下便关上门反锁。
中年男人彻底怒了,他在外面骂骂咧咧,冲上前撞了好几下门,整个门框轰轰地震动,墙上掉下来些墙皮,像下小雪似的。王文静敏捷地把桌子拖过来,挡住门。飞快地女孩子的衣柜找到校服,但却没有立刻穿上,而是转身在书桌上找了大卷的透明胶,将令旗从包裹里翻出来,用透明胶一圈圈和牌子一起捆在身上。之后才换上衣服,套又把自己的包裹塞在双间书包里。
外面的中年男人没有放弃,他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在狠狠地砸门,很快门上就有了裂缝。女孩的后面吓死了,尖叫“你干什么呀?你这是干什么呀?”她虽然是个后妈,可也并不想看到家里出凶杀案。
因为不明所以,还尖着嗓门劝“再生气你好好说。好好教。你搞这么吓人干什么,你疯了啊?”
随后不知道中年人干了什么,那女的尖叫起来。
但很快,声音便消失了。
隔着一扇门,王文静听到中年男人在喘着粗气。也闻到了血的味道。
禁止杀死其它考生,但没有说不能杀除考生外的其它人。
中年男人缓过来,又开始疯狂地砸门。
王文静在屋里找了一圈,没看到匕首,可能是刚才慌乱挣斗中踢出去了,屋子里也没有其它的开口。而这屋子在高楼上,窗户外没有地方可以立足,无处可逃。
如果中年人冲进来,从体力上来说王文静不是他的对手。
但王文静窝在这里,对方迟早都会进来。她根本撑不到七十二小时,别说七十二小时,就算她把所有家具抬来抵门,对方也不用一小时就能破门而入。
王文静边快速地收拾屋里可能会用得到的东西,边在心里整理头绪。
最后想到什么,突地停下来。已知的规则中重要的是四点。
1,不能杀人。
2,丢失铭牌会被判定为闯关失败。
3,每面旗子在关卡中可以抵一条命。
4,违规会被系统处罚。
外面的人还在发狂,门被一点一点砍开,中年人伸头从缝隙处看向她,眼里都是杀意。
但王文静没有再动作。静静站了一下之后,立刻开始脱衣服。并找了打火机出来。
中年人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嘴里不干不净。不一会儿就把门完全砍烂了。冲进来时王文静已经把一团东西点着了。手里紧紧握着牌子,望着他冷笑“我没旗了。烧了也不给你。”
中年人怒极,一脚将地上的灰烬踢开,见果然一片整的都没了,火冒三丈转身就一拳向王文静打过来。
王文静伸了一下手,但根本无力招架,整个人都被打懵了,昏昏沉沉退开,伸手想抓住什么支撑一下,但眼也花了,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但成了这样,她也异常凶猛,嘶吼着拿起身边的椅子乱砸。中年人原本想要在弄死她前好好地羞辱她折磨她出出气,但想到她这悍勇刚烈的样子,又有些不想节外生枝,冲上去一脚便把她踢开,轻易就把她手里的牌子抢了过来。
在失去牌子的一瞬间,王文静感到钻心的痛,四肢百骸就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咬。
这时候,所有考生都听到了新的通报。
“向宝通关失败。本关剩余考生共计三十五人,失败一人。”
但而后,通报声又响了起来。
“刘林勇违反规则,触发系统惩罚。本关剩余考生共计三十五人,失败一人,淘汰一人。”
王文静愣了一下,剩余考生数只减少了一个。
此时她面前站着的中年人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他的名字就是刘林勇。看着王文静根本没有死,还能在自己面前踉跄地站起来,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你……为……为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王文静没事,而自己却被处罚被淘汰。
王文静身上的痛感已经消失了,伸手从身后裤腰里拿出一面旗。她根本就没烧掉旗帜,烧掉的只是衣服而已。但现在,这面旗上面的灵线已经失去了光彩变得黯淡。她已经用了一条命。
旗……对,对旗!中年人挣扎着伸手在身上衣服里抓出一面旗,他也有旗。
旗面灵线闪烁着诱人的光芒,直到他倒地,从腿部开始一点一点消失,旗面上的光芒也没有半点黯淡的意思。
“为……为什么……”他惊慌地伸手,徒劳地伸手捞向飘散蒸发的身体,可最后连他拿旗的那只手也消失了。他揪头看向王文静,一脸愤恨“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