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胖子却不以为然“这两个人,还能活几天都不一定。执事从生来身体就不大好。前一段又因为星渊的事元气大伤,这一段时间都未露面,全靠张三酒在外周旋。偏偏这个紧要的关头,陶姜还回来了。而陶姜么——你别看他如今似乎是如日中天,他身躯之中有万物之灵,万灵之间必然不能相安无事,肯定要内斗的,那些狍鸮支撑不得多少年,他便又要显出异态来,且这次,又与上次不同,这次他吞了狍鸮,身体中便有了狍鸮的灵性,再用凡物必然无法压服,我猜,他接下来想要的是十万妖山,可就算吞了十万妖山,他也顶多再撑个三五年。”郑胖子扭曲地笑一笑“你以为他要这执事的位子,只是为了权利?他最想要的,是与鹤岛祖师殿结契,以鹤岛方士为其命之本源。”
王文静心中骇然。虽然她根本不知道郑胖子说的是不是完全属实,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如有必须,陶姜是做得出这种事来的。想想问“星渊有什么事?怎么会让执事受伤呢?”
郑胖子摇头没有再说这件事。
小显坐在一边,乖乖地听两个大人说话。
郑胖子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到了晚上,船才停下来。王文静小睡醒来,张目四望,船静静停在云海之上,远处的月亮又大又亮,世界像是一幅画。
郑胖子带着小显坐在船头,两个人背着她静坐,头都微微上仰,不知道一起在望着天穹上哪一颗星出神。从背影看,郑胖子身躯并没有年长者的佝偻,反而有几分英挺。
听到响动,他回头过,见王文静醒了说“就在下面。”王文静总觉得他比起白天看上去又要苍老得多。但眼神却还矍铄。
她起来收拾了一下行李,里面有很多她不认识的东西。大多上面都画了符图。
郑胖子说,方士可以把术法用灵刻画在器物上供人使用,因为耗费修为灵力所以这些东西一般都很昂贵。很多姓氏大族都是靠这个来赚钱。
王文静觉得这东西和令旗差不多。果然在一条像子弹带一样的腰包上找到了一排卷起来的令旗。
郑胖子说天下有很多像这样的门,常有无知路人不小心进入而遇到什么奇闻的故事流传。如果不伤人,方士们是不会去管的,若是伤了人便会有本地治官上报到鹤岛,再由鹤岛派方士前去‘除害’。
“将那个地方清除掉吗?”
郑胖子摇头“将那地方的门封起来便可以了。如果是下阶方士封不了的,便得请岛中上尊出面。可门是封不完了,每年总有新的门出现,”
王文静看看手中的灵图,突然有些感慨“就好像画破了一块,露出底下的另一幅画来。”就像是X在某些东西上面建构了这个世界,现在下面的东西从破处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
郑胖子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想法,愣了一下,深深看了她一眼,但没有就这件事再做过多的讨论,而是快速地收拾好了东西,把船上的绳梯抛下去。
虽然知道一端是系在船上的,但看到一大抱绳梯向外飞去小时在云海之中,她心里还是跳了一下。大概是人类恐高的本能吧。
王文静让小显在船上守着,郑胖子拿了保命的旗子给小显。
两个人整理好之后,便顺着摇摇晃晃的绳梯向下爬去。
王文静不敢低头,控制着自己的步伐和重心,以免绳子晃动得太厉害。郑胖子一马当先,下得非常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王文静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挂在绳上的蚂蚱,在天地云海之中格外的渺小。但也好在,在绳梯上似乎和在船上一样,并不受外界的气温风力的影响。
等她终于落地,绳梯不长不短,刚好到地面。
她下来之后,郑胖子敲敲梯子,它便像有知觉似的,缓缓向上卷曲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天空中。王文静抬头看,船被云层掩盖并不十分显眼。
先下来的郑胖子已经修整好了,东西都背在身上,脖子上挂着个指针乱转的罗盘。这罗盘巴掌大,盘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每一圈字都是可以转动的。郑胖子拿平罗盘,罗盘上的指针和各圈小字就开始疯狂地动起来,他挑了方向,在前面引路,叫王文静跟着自己。
两个落下的地方是一片枣树林,不远处有个戴着草帽的老头正在剪枝,见到有人从天上来,吓了一跳,但却不敢打扰,远远地看着。等两个人走近,立刻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地祈福,大概觉得能偶然遇上方士晦气。
“哪里突然有方士就说明哪里有不好的事发生。”郑胖子早就习惯了,对这些人的行为并不以为然。
两个人一路顺着罗盘的方向,穿过一个小村庄时稍做打听,随后进入山脉之中。最后在一条小溪水边停下来。
村庄里的人说,山里有条鬼溪会杀人。有不知道的人,路过溪水边不设防地想涉水的话,一脚下去就会整个人坠落到溪水中消失不见,过一会才会浮起来,但人已经摔得稀碎,好像从高处坠落而亡似的。
问起有没有方士来过,村民说来过个派头很大的人,带着好些随从,但也没有后话。
王文静觉得他们形容的那个派头很大的人,应该是陶姜。
郑胖子伸手试了试溪水,明明是没不过脚背的水面,整个手掌都伸下去了,却还是触不到底。
他沉思片刻,叫王文静先在外面等“我先进去看一看。”把身上不用的东西都卸下来。活动活动手脚,转身向踏入水中。果然就和村民所说的一样,溪水像没有底似的,一下他整个便掉了进去,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那弯浅浅的溪水只是微起涟漪,就像之前一样继续流淌。
王文静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郑胖子猛不丁地消失吓了一跳。紧张地注视着水面,想看出些端倪。
但怎么看也只是普通的溪水罢了。
不过片刻,她似乎看到水影中有什么。下意识地急步退开,只见郑胖子抱着个巨大的泡泡,一下从溪水中冲了出来,出水之后受到正常的重力影响,泡泡猛地向下坠,带着他在路边弹了好几下才轰然破了,炸了郑胖子一身黏糊糊的透明皮子。他翻身坐起来,直摆手,喘过了气说“什么也没有,掉下去一片虚无,不停地下坠,到最后一个轮回似的又众溪水面上摔出来。没有准备的话,很容易摔死。”
两个人又向另一个门过去。
这两个门相距得并不远。
这个门比前一个还要平常,只是一条山路。看着很短,据附近的人说,这条路会时不时出现在山中的某个地方,人走上去就像鬼打墙一样,怎么走都走不出来,但只要你停下来走几步回头路就能出去了。
因为并没有什么害处,一直也没有人上报过。
但因为山里路很多,灵场不稳,两个人花费了些时间才找到那条小路。它这次长在一条山径上,看上去像是一条极寻常的岔路而已。另一端隐入树林之中。
这次郑胖子仍叫王文静稍等,自己上去。王文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树木之间,莫约过了十分钟,他又转头回来了。只摇头“就是一条路,什么也没有。”
王文静皱眉看看灵图,想了想把图收起来“我来试试。”
她觉得一开始自己可能想错了。她一直觉得,陶姜是在各处找对的门。
其实有没有可能,陶姜并不是在找对的门,而是在找“他可以使用”的门。
因为他才发现,并不是他找到的门没有用,而是因为他不是准许进入的对象,这也是为什么他需要借助很大的外力,才进入神仙冢的原因。
郑胖子虽然不解她能干什么,但并不拒绝。让她先进,自己再跟上。但是他没有想到,王文静一脚踏在路上的一瞬间,整个人就消失了。就好像她根本没有存在过那样。
郑胖子一惊,动作又快又敏捷,可他在路上来来去去好几趟也没有用——王文静就这样凭空地不见了。他转身抬手结了好几个印,但一切都没有变化。一时气急竟然呕出血来。他喘息着就地坐下,也不顾地上沙土弄脏衣裳。大概因为气力不济,原本皮包骨的可怕面容变得越来越淡,隐约露出下面青年模样的一张脸庞。那张脸虽然依旧消瘦得可怕,但比郑胖子这张脸要好看得多。
等缓过来这口气,他怔怔的盯着王文静消失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突地笑起来。就好像终于找到了一样自己丢失已久的珍宝。他笑着,眼眶渐渐发红,又因为气息太乱,剧烈地咳嗽起来。
而此时,王文静正站在1998年A市人潮拥挤的街头。
她看了看商场电视大屏上的时间,又翻了翻自己的背包,看着包里的身份证,王文静终于明白周一宝是从哪里得到了那些档案资料。而且她也终于明白,当时看那本笔记的时候,为什么会感到轻微的违和——因为那不是完全以第三方视角去描述,不论周一宝怎么注意措辞,却因为一些经历,而下意识地在某些地方使用的第一方视角才会有的谴词。
现在轮到她。
旁边的玻璃里印出她的模样。
那是一个身材微胖的男生,穿着印有大大游戏图标的T恤,头发油腻。她伸手摸了摸头发,镜子里的男生也伸手摸了摸头发。
现在,她就是那个将要‘被自杀’的受害者
第44章 第一个凶案
不久之后,她就会以‘身中几十刀,并割下自己的头’这种完全不可能做到的方式杀死自己。
她看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1998年5月22日下午五点多。按周一宝所记录的资料,这个人是在当天晚上22点左右遇害。她还有五个小时左右。
但除了摸摸头发,人物的其它动作并不受她控制。她无法改变这身躯要去的方向,不能阻止他走进咖啡店,也不能让他饮料不加奶盖。
他的一切行动,再细小的选择她都不能干预,和他人的对话也不会受她影响控制。
王文静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辆自动行驶的的载具中看一场4D电影。唯一不同的是,对方的一切感官她都能完全感受到。包括他的情绪。
他在咖啡店是来参加线下聚会的。来的大部份是年轻男性,有三四中年人,两个女玩家。听他们说话,大家彼此间有些还是第一次见面,但显然很快就打破了陌生的感觉,因为太多的游戏经历而变得亲近起来。但对于游戏公会的某个管理者没有来,大家显然都感到非常的失落。后来几乎全程都在讨论这个人。
“很有钱。”有几个参加过公会其它游戏线下活动的玩家夸张地向其它人描述,上次聚会豪到什么地步。“游艇超级豪华的。龙虾那~么~大。哗,我这辈子没见过。”
一番交流下来,显然对于这次只是在咖啡厅聚会显得不那么满意了“下次一定要拉他出来。”
受害者也应和着起哄,还拍了合影的照片,通过QQ发送给了对方。那个ID被他标注为‘老大’。
王文静看他发信息的时候,也看到手机有短暂的提示音,似乎是新短信,但只在屏幕顶端飞快地闪了一下通知,就消失了。他本人并没有去看短信的时候,发完消息就把手机揣了回去。王文静用力地回想了一下,只看到几个字似乎是“求求你”之类的说话。
聚会一直持续到夜里七点,一行人去吃了宵夜,喝了点酒之后才各自告别。受伤者其间一直对穿一套小裙子的妹子很殷勤。他和对方说,自己父母是做生意的,总没时间陪自己,又倾诉前女友多么不好。还像是无意似地摆弄手腕上那只假表。妹子对他并不十分热情,可能因为并不太注意物质方面的东西,也根本不认识表是什么牌子,觉得他说话很无聊,对他的成长史和情史都没兴趣。
这让他非常失落,加上酒精的作用,整个人言行都显得有些激进起来。
开始讲一些有的没的,什么“很多女的也不是小仙女,眼光却高得很,不知道对方得多有钱才看得上。”“听了大老的事迹很动心吧,我们确实不算是什么。有点小钱而已,不入你们的眼很正常。”“撒泡尿照照自己嘛”说是玩笑,但一度让气氛变得十分不愉快,直到另一个游戏玩家,送两个妹子先离开之后,气氛才又渐渐回归正轨——男人之间不会讲究那么多,就算他出口无状讥讽女生如何如何爱慕虚荣,也总能得到几声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应合。没人跟他在这方面较真,他心情渐渐好了些。
喝到快九点的时候,饭局散场了,他装醉没有给钱。坐上出租车之后立刻没了醉态,这才拿出手机来。这时候他的信息已经爆炸了,一条接一条,全是同一个女孩发的。
一开始是生气,大骂他散播自己的视频,后来又哭诉,说交往期间自己没有一点对不起他,为什么要这么害她。后来已经完全崩溃了,开始乞求,只要他把视频删掉怎么样都可以。
受伤者感到非常满意。
然后在车上打开了照片集,外放欣赏了那一段香艳视频。还特别用语音对女孩说“这是你自己要拍的,我又没有逼你。”眼神偷偷的扫过司机的背影,应该是想得到些羡慕。以证实自己很有魅力,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普通。但司机没有任何动作,从后视镜看了他好几眼,眉头微微皱。大概是因为自己也有女儿的关系——合影被他挂在镜下。
九点半,他到了小区旧楼下。回到家是九点三十五分。回家后第一件事是开电脑。把视频转发到一个几百人的大群里。在他做这件事时,脑子里充满着报复的快感“还不是因为我穷才看不上我。一句句都是对我有多好,在外面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坏人就应该得到报应。他是这么认定的。
就在他点击发送没多久之后,女孩的ID没有再在他QQ上动起来。一切都沉静了下去。
他感到有些不爽,应该是不满于自己受到了轻视。随后把自己发视线在群中的截图发送给了对方。
但这样也没有得到回应。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有些忐忑起来。嘀咕了一句“不会真的自杀吧。”
这时候,王文静听到身后有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动,一开始她以为是人,但听那种响动又不像人。她想回头看看,但是不行。受害者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东西。还在不停地敲击键盘。
就在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突然他QQ上女孩的头像又动了起来。
但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个笑脸。
随后王文静感到一阵剧痛从后颈传来。就好像是什么刺进了他脖子里。伤口有灼热感,随后又像是有冰冷的蛇,一点一点地蔓延开。那种痛像是要把整个人都撕裂了似的。但受害者一点声音都没有出来,他只是拼命地张大嘴巴,因为失去平稳,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但很快,他就安静下来。
那种痛苦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