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教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但是后来他死了。在封闭的环境里,内脏被人挖走了。随后当天夜里唯一能打开门的值班医生被定罪。”
“有证据和动机?”管涌问。
高教授摇头:“但值班医生也无法证明自己没有做。钥匙在他手上并没有丢失。而且当时恰好医院监控有问题,跟他一起值班的女医生当天孩子生病,请假回家。警卫声称巡夜的时候,看到他从经过走道往静置房过去。最后当地还是结案了,但把他做为精神病人被关押。”
他说完长长舒了口气“也是这件事,让我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您认为,农民说的是实话?”管涌问。
高教授没有掩饰“是的。农民的状态与妄想症有区别。所以我认为,他描述的可能是只有他能观察到的两个世界的重叠状态。之后我企图帮助值班医生,但是没有成功。唯一能做的是让他有好一点的生活环境。”
他对管涌说:“管队长,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以我们现在的能力还不能理解或解释的事情,如果我们是聪明人,应该从其中总结发现问题。而不是蛮横粗暴地无视它,并自欺欺人。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开始改变了研究方向。这些年一直做这方面的工作。所以——”他说着停下来“你有什么事可以尽管开口。”
-
胡小陌等了很久。
她雾气边缘画记号,观察它有没有加快速度速度。又确认了管涌所说的那个地点到底是不是圆的中心。
两个问题都是肯定的答案。毫无疑问,她身躯的死亡是加剧这种变化的罪魁祸首。
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温越来越低,路灯的光线已经非常暗了,彩灯招牌保持在一个颜色没有再闪烁。她想进到XXXX里去看看,但是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推动之前轻而易举就可以打开的门。
甚至连地上一片落叶,她都捡不起来。
她与现实世界的联系正在变得更稀薄。她用有点地僵的手笨拙地按动键盘“怎么样?”
这个消息如石沉大海。
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无法再跟管涌联系上了,他的头像也会像其它的好友头像一样,永远安静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嘟嘟地响了起来。
她连忙点了接受。虽然信号比之前差了不少,但哪怕是卡顿的画面也让她稍微感到安慰。
管涌的声音断断续续,在安静的街道上各外响亮“你得尽力保住你所在的这个地方,千万不能让它坍塌。”
高教授认为,胡小陌现在所处的地点,是从现实世界分裂出去的。
而世界的分裂是从胡小陌失去身躯时开始的,但初期并不明显,据胡小陌后来的描述,她从雾气中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一开始还能和其它人交流买东西。直到后期占据她身躯的人死亡时,世界的分裂才开始加剧。
最终她在的这个世界会成为没有生命与能量的影子世界,化为一片黑暗。
让胡小陌回来的唯一办法,是在它完全成为影子之前逆转分裂,重新融合两个世界。
胡小陌扭头看着翻涌的雾“我要怎么做?”
管涌的表情显得非常凝重“还不清楚,教授说要加强两个世界的联系,他带着仪器正在赶过来。”
“如果他赶不及会怎么样?”胡小陌问。
管涌顿了顿,没有回答。他边向胡小陌呆的地方跑,边注视着屏幕,心中想起高教授在电话里的对他说的话,沉声对她说:“那就不要管这个地方了,你想办法生存下去。我会去救你。”
胡小陌点点头,对显示屏幕上的笑得灿烂:“好。”
管涌看着这个熟悉双陌生的笑容怔了怔,表情柔和了些,还想强调几句,可屏幕画面下端出现‘通讯质量不佳’的提示,两个人的对话就此中断了。
那边胡小陌愣了一下,便默默收起手机,她想在路沿上坐一下,可发现自己要做出屈膝的动作非常困难,因为她的肢体越来越僵直,皮肤也感觉不到温度或触碰,似乎已经失去了对外界刺激应有的感觉。
最后好不容易费劲地坐下来,扭头看着蔓延过来的雾,竭力让自己平静些,努力地去关注环境中弱小的改变,希望下一秒形势就会出现转机。
但渐渐却不由得有点走神,想到以前上学的时候,自己也总是在等。等管涌篮球赛结束,等他科技赛结束,等他下课,等他一起吃饭,等他考完试,等他升职,等他跟自己求婚……仿佛他是世界的中心。但当她小心地问“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想娶我呀?”得到的只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她曾经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等任何人。没有想到,时隔几年的今时今日,自己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当包围圈越来越小,整个圆圈的直径不过三四步的时候,胡小陌环视这个狭小的空间。如果这个世界真的要坍塌,自己在这里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凝视着雾气,雾气之外的地方到底是哪里?是那个有着袭击她怪兽的世界?
当她已经无法在这么狭小的空间立足时,她决定不等了。
于其被动,不如主动点——不是这世界逼得本女孩没办法了,是本女孩自己决定要去艹翻这鬼世界!
她起身时因为关节转不过弯,翻倒在地三四次,好不容易站起来,雾已经触及她的脚尖,而她已经无路可退。
离开时,她把手机拿出来,在对话框输入“我等过你,再见管涌”随后把手机放在地上,留在这里。
如果管涌真的会来,如果那时候手机还存在,他会知道她曾经尽可能地等过他——不论在哪方面。
然后她深深吸了口气,像跳水似地,一头扎进了雾气中去了。
第6章 世道
胡小陌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菜市场中。
因为一头扎得太猛,她直接撞在了一个人身上,站稳了连忙回头看,那雾气已经不见了,而她身边都是衣着褴褛状如乞丐般的人。
这些人或手里提着肉或者几把菜,来去匆匆,或蹲在泥泞的路边和摊贩讨价还价,可交付出去的全是黄金。
因为她突然出现,导致了短暂的骚乱,被她撞到的人落了好几块金锭在地上,慌忙去捡着,凶狠地骂了好几句才离开。但其它路人也不过多看她几眼,就忙活自己的事去了,似乎对突然凭空出现的大活人并不惊奇。
到是有个摊贩手里提着一块肉,上前来腆着笑脸问她“仙人?”滴溜溜的眼珠儿在她身上打转。
胡小陌摇头。她清楚地知道对方讲的并不是普通话,也不是任何一种她熟悉的方言,但是她却也清楚地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摊贩一听她不是,在她胸口的木桩上滞了滞目光中带着探究,举起手里那块肉,殷勤推荐“你又不是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要死的,还不吃点肉补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这可是上好的大肉。我卖的肉和别的摊卖的肉可不同,他们那没什么真货,都是野物的充数。我这肉却是正经的大肉。很补的。”
胡小陌低头看,他手里血淋淋,拎着的肉已经有些腐烂了,散发着难闻的臭味,惹了一大群飞蝇。略略沉默了一会儿,忍着恶心试探着问:“吃你这个肉伤能好吗?怕不是骗我吧。方才我问过别人,说吃你们这的肉是没用的。要去别处。”说着扭头四处看“你们这儿叫什么来着?”
摊贩急起来:“你外地来的,不知道吧。我们这黑市在东陆已经是最大最好了。你别看我长得不像什么实在人,但我做买卖是最实诚的。决不卖假肉。”
说着指指四周,梗着脖子说“你打听嘛,你去打听。我大头是不是卖假肉的人。我五个儿子都是做猎户的,猎户是随便做的吗?那可是博命的事。你问问其它人,他们肉哪里来的?他们有家里的专门做猎户的没有?”他浑浊发黄的双眼努力瞪大,唾沫积在嘴角,干裂的嘴唇不停地开合。
胡小陌看看四周,几个没有生意的摊贩都在看着这边,看着她,眼神有一种生活环境贫瘠的人,特有的呆滞。显得‘憨厚’。
见胡小陌将信将疑,大头转头跑回自己摊位,不一会儿提溜一件破得不成样子的衣裳来,给 胡小陌看:“你看嘛。就是她的衣裳。我也不骗你,这个肉还不是我们猎的,是她父母卖来的。我不会骗你的。”从衣裳布里扣了半天,扣出个绣工粗劣的荷包。
这荷包原本是什么颜色已经看不出来,被血水浸成了黑紫色。
胡小陌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肉,紧紧闭着嘴,不让自己当场作呕。
摊贩还在说个不停:“你也知道每十年仙人开试,这家丫头陈庄的,你要去陈庄都问得着的,她仙人开试就过了。你晓得嘛,姑娘家又不比儿子是自家人。哪个肯送她去仙人那里?又不是大户人家。白把人送了,疯了吗?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长大,会叫她一甩手去享福?以后她再好,也不是自家人。现在仙人给的钱不少,却也不及卖了她赚得多。一两肉可是百两黄金。穷苦人家儿子一堆,不卖怎么给儿子讨媳妇?”
说着,他把头凑到胡小陌脸边,口水都喷到她脸上“即把收货价告诉你了,我也跟你报个实价,这块肉,耽搁了时候卖得有些久了,我也不赚你的钱,进货价卖你。”
胡小陌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呕了出来。
可她肚子里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全是黑色的淤血块。
摊贩跳开一步,狐疑地看着她,目光中全是警惕。脸上却笑,问她:“你这是怎么呢?大肉而已。”这街上其它的摊贩,也警觉起来,死死盯着胡小陌,手握着切肉的石刀。
胡小陌又干呕了好几下,怎么也止不下来。
“走。”突然地一个声音如炸雷一般在她耳边响起。胡小陌心里一凛,抬头看,这菜场已经有一些摊贩在摊位上站了起来。不过尚在原地,还没过来。只是拿刀看着她,眼中凶光凛凛。
要卖肉给她那个叫大头的,退开了好几步,目光阴沉沉。又有些兴奋,问她“你怕不是仙人吧?与哪个斗法受了伤?”
胡小陌想着唬住他们,才要应声说是。
那声音又响起来“别认,黑市位置特殊,便是真仙人在这里也是用不得术法的。他们不会怕你,反而要庆幸自己运气好有肉分呢。”
这声音听着是个男人。
胡小陌第一个想到的是管涌想到办法和自己联系。可这却分明也不是管涌的声音。
她沉下心,强忍着呕吐的冲突,抹掉嘴上的淤血很努力才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皱眉说:“我若是仙人,来这里做甚么?只是伤太重了呕几口血。你们有甚么值得大惊小怪?”
那些摊贩交换了眼色。没有过激的动作,却也没有放下石刀。
不过远处有几个摊贩不愿意惹麻烦,拿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出来,就连人带摊消失不见了。
胡小陌扫了这 些人一眼,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问叫大头的摊贩:“你明天还在不在这里?我今天来这里只是顺路看看,身上没有钱。”
大头立刻便道:“你要真想要,下个定嘛。不然我要卖给别人。”
胡小陌不耐烦的样子,叫他看自己全身上下:“哪个地方能放钱的?就你这点臭肉,要卖早就卖掉了,我还看得到?我若不是急用也不要臭的。”扭头就走,边走边说“你且给我留着。要是真大肉,以后都找你买,不会亏你。”
大头讪讪,辩解:“臭是臭一点,但绝对不是假的。”还在后头喊:“那我明天等你来。”
胡小陌从摊贩站立的夹道里走过去,脸上没甚表情,还时不时看看摊上的东西,一副想看看还有什么好货的样子,内里却坐针毡,生怕露出什么错处,被这些人群起而围。
眼看要走出去时,有个一直在角落里拢袖子站着的男人,突然大步向胡小陌跑过来,拦着她一下就敞开了大袍子!
胡小陌骇得闭了一下眼睛,才发现他是要把揣在怀里的一棵菜给自己看,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咧着黄牙低声问她:“不死草要不要?五百两。你要的话,你带了钱,我带你去看活的,我知道地方。你这个伤很好治的,吃了就管用,见风长肉。吃大肉不好,真的。别看眼前会好,以后就不好了。人入魔道,是要灰飞烟灭没有下世的。我以前是仙门弟子,这种事我知道得很。”
++++
管涌等在路口,到了凌晨三点多,也没有等到高教授。
一开始他怀疑高教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故,想着,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驱车顺着路往高教授来的方向迎。一直到了高教授住的酒店也没有遇到人。
去酒店敲门也没有人开。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叫服务员过来把门打开,发现高教授到在地上。屋里一片狼藉。
管涌愕然,冲上去才发现扑面而来的酒气,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是喝醉了。这才松了口气。
明明约好了,他也在电话里听到高教授开车出门,怎么会回来醉酒?
把人安置好,管涌在高教授的房间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对方口中的仪器,拿钥匙去车库看,车上也没有。下楼找服务员求证,服务员证实高教授确实出了门,可没半个小时就回来了。当时心情很差,在酒店二楼的酒吧喝了一个多小时。后来还是服务生把他送回房间的。
管涌回到房间,看着睡得死死的老人,皱眉出神。
高教恢复意识,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他精神很不好,盯着看着天花板发呆,要不是管涌进房间查看,都不知道他醒来了。见到管涌,他并不意外。
管涌走过去坐到床边“您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摇摇头。
“我等了您很久。”
“很抱歉。”老人表情非常的诚恳,零乱的白发,胡乱耷拉在头上。显得十分失落狼狈。
而他说话的话气,却让管涌觉得似乎并不只是因为让他白等而致歉。“到底发生什么事?”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什么。我身体不太舒服,不能过去。真的很抱歉。”
管涌怔一怔,问“您受到了胁迫?有人威胁您?”
老人却苦笑,摇头“我一把年纪,又没有家人,即不怕死,也不能拿别人来威胁我。谁能胁迫我呢?”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