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耳鸣渐弱，便眯开了发涩的眼，喉咙因为咽了不少湖水，加上之前干呕几回，疼痛不已，发出的声音十分嘶哑，“给我热水……”
助理立马递来了热水。
季成伸手去拿，感受到她睁开的视线后，他心里一紧，动作倏地顿住，待发现她即使睁着眼，也发着呆，全然没有意识到他在这里的样子，便背过身，悄悄地走开了。
助理眨巴了几下眼，见他再没动作，只好自己凑过去，把水抵在了自家艺人嘴边，“慢点，慢点，小心……”
施师见不了刺眼的光，眼睛又重新闭上，皱着眉就着助理喂水的姿势，喝了两小口。
“还要不要？”
“哪儿还难受，还想不想吐？”
“还有姜汤，要不要也来点？”
“有人帮你做身体检查，你别乱动，马上就好了……”
助理一句一句说道，安抚着她。
季成站在一边，不由看得眼急，但还是细心地发现了问题，随后就拧暗了灯光，耐心等护士做完检查。
他不敢就在这里问，示意两个人跟着他去了车后面的一间卧室。
等门关上，他眉宇皱着，掩饰不住急切，“她怎么样？”
……
“还冷对吗？”
房车的客厅里，助理摸着施师额头，见她虽然好点了，脸上也有了些气色，但依旧时不时地打颤，比前一次下水上来，还要严重的样子，不由心疼地问道。
施师捂住了脸，手指微弯，指甲陷入了眉心上的皮肤。
助理紧张地站起来一些，握着她的手腕问，“怎么了，头疼？”
施师抓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额头。
助理明白了，她确实在头疼——这跟头发没吹干，就被冷风吹了一个道理，感冒的前兆。
她忙道，“我帮你捏捏。”
施师便松开手，仰起了头。
助理一边帮她捏着，一边安慰，“刚才护士给你喂了两颗感冒和消炎药，你好好睡一觉就好了，放心吧，醒来就好了。”
施师顾不上问什么护士不护士，她除了头上疼痛，眼角，口鼻，耳里，没一处舒服，腰和大腿裹着的防水伤口贴也泡开了，浑身浸得难受。
她道，“别捏了，你去放水，我要洗澡。”
她以为自己回到了酒店房间。
这时护士们回来了，助理小声询问后，三个人扶着施师去浴室，一会儿后，两名护士退了出去。
施师在助理的帮助下，光着身子坐进了浴缸，她闭着眼不知道泡了多久，潜意识中有点疑惑，浴缸不似酒店房间中的那样窄小，但没力气多想，一股困意袭来，她越来越想睡觉。
“SS，来，起来，回床上睡。”
模模糊糊中，她听助理说道。
施师忍着困意，起来擦干身体，套上暖和的睡衣，晃了个神，已经躺上了床，她这次放心睡了。
睡梦中，一只干燥温暖的手，好像覆盖在她额头上，她烫到一样难受，皱着眉头甩开。
“她发烧了，38度9，我先给她吃点退烧药，然后物理降温，要是还不行就吊点滴。”
护士道。
季成被甩在枕头边的手蜷了下，哑声道，“好。”
护士去取药，施师的助理满以为自家艺人睡着就没事了，加上这几天跟着艺人满片场的来回跑，凌晨不到一点就起床收拾，这会儿已经趴在床边的小桌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季成一只臂肘支在床上，枕头边的手没舍得拿开，轻轻碰过她头发，视线落在了她烧得发烫的脸上。
她眉心蹙起，双眼紧紧合着，眼皮也烧得发红，嘴唇更红，像烫肿一样，微微张着，呼出来的都是热气。
季成心里涌起冲动，想把微凉的脸贴过去，给她解解热，想抚平她蹙起的眉心，亲亲那发烫的嘴唇。
心里想得紧。
但终究不敢跨过那道界限。
他强忍着撇开了视线，扭头望向车窗外。
车窗的帘子早已拉上，但漏着一条缝隙，外面片场的人全都散了，很安静，雨势也小了，只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天空发灰，已经快到傍晚……
他的视线忽地凝住——不远处一栋阁楼的台阶上，站着一个青年，正远远地望着这边。
车窗玻璃上，满满都是雨滴，雨滴多了，汇成了一片水渍，向下流着，外面的景物就显出清晰的轮廓。
季成看清了，是那个年轻的男演员。
对方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仿佛守候一样，等待床上这个女人醒来，也或许，只想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季成收回目光，心脏抽痛，出于莫名的情绪，他收回了横在枕头边的手臂，离床上的人坐远了一些，但是潜意识最深刻的心思随即涌了上来：她是我的，谁都不能把她从我身边夺走。
他就这样怔怔地盯着她，有多悔恨从前对她的冷漠和所作所为，就有多害怕无论他怎么做，她都不回头。
他没法想象她跟别人在一起的样子，她可以幸福，应该得到幸福，但绝对不是跟别人……
他坐立不安，仿徨难捱，又无从发泄。
他终于忍不住，像一个偷窥者一样，扭头向窗外望去，无比希望那个人已经走了，但很快失望了，对方不仅没走，连站在那里的位置，都没挪动半分。
他垂下的眼皮颤了下，最后站了起来，向车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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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林魏？”
男人甫一走来, 带着居高临下的语气, 问道。
林魏习惯谦让，下意识想后退一步，但还是顶着那双冷淡锐利的目光，抬起了头, “……我是。”
季成上下打量一眼，忽地笑了一下, 气势随之缓了不少，但目光不改锐利, “那天裴导演的电影, 试镜的怎么样？”
林魏心头狠狠一震。
季成继续道，“裴导演喜欢提携年轻演员, 你加把劲, 才能有出头之日, 毕竟男人立于世，要靠实力生存, 年轻人先立业后成家, 还是先成家后立业, 我觉得……”
“你不要你觉得！”
一个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林魏抬起头，看到那抹倩影, 短暂地发怔后，三步并作一步走过去，“施师……”他来到她身边，声音关切有些磕磕绊绊, “你，你怎么出来了，小心着凉。”
季成望着眼前搭建的朱红阁楼，顿了顿，才转过身。
他看到她愤怒的脸上，因为发烧还泛着潮·红，身子纤瘦羸弱，脊背却挺得笔直，身上换掉睡衣，穿着她自己原本的衣服，衣服单薄，领口和手腕裸着雪白的皮肤，细雨落下来，她有些乱的长发和肩头，便笼罩着一层密密的雨雾。
她是着急跑出来的，连外衣顾不上套，雨披顾不上穿，拿把伞都忘了？
这么着急小男友？
连生着病都不管了？
季成一眼看穿，既愤怒又吃醋，但更多为她感到冷。
他冷冷地看向一旁傻站着的林魏，“把你的外套脱下来，给她穿上。”
林魏似乎才反应过来，脸上涌了羞赧，飞快脱下自己外套，给施师披上。
施师看着季成，嘴角轻轻勾起，无比讥诮，“你还真会指挥人，不仅会指挥，还会指点，你想指点林魏什么？叫他离我远点，还是宣示所谓的主权？你在我这里有主权吗？”
季成神色不太好看，微撇过脸，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什么。
施师没有给他机会，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那么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勾个手指头，别人就该上赶着都听你的，前女友算什么，住了你的房车，用了你的护士，睡了你的床，不仅应该感激涕零你的恩赐，还要悔不当初和你分手，不然那叫不知好歹！别的无辜演员算什么，用试镜抛饵，用言语威胁劝诱，他识眼色就该自觉滚蛋！”
季成紧绷的下颔线到了极致，忍不住自嘲道，“我做这些，从来没想过让你感谢，也没指望你感谢……”
施师，“那他呢？”
林魏轻轻拉了下她袖子，示意不要说了。
季成半垂下眼，一动不动，但显然承认了。
施师，“你真无耻。”
季成一下子眼睛发了红，他轻点了下头，有些自暴自弃，“嗯，我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我真无耻。”
似乎为了掩饰情绪失控，他大步走过来，一边用手扶上她后背，一边拿晦涩的眼看向林魏，“还不快带她回酒店？”
施师拍开他的手，细眉挑起，“你别碰我！”
季成紧绷着的脸十分难看，双眼酸涩，几乎没法跟她对视，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施师已经带着林魏走了。
施师的助理，此时才跑出来，揉着一双惺忪睡眼，抱着外套雨披，和一些零碎物品，大喊，“SS，等等我——”
她经过季成，飞奔的脚步猛地刹住了，不敢抬头看对方，只敢低着头表示一下敬意，待走过他，才慌乱地跑起来。
*
房车上，两名护士看了一出不明所以的大戏，见季成回来，赶忙背过身收拾托盘里的东西。
季成哑着嗓音问，“她不是发烧么，怎么跑下去了？”
有名护士忙道，“施小姐先前吃了退烧药，我帮她物理降温的时候，她就醒了，坐起来四处看了一下说要解手，然后、然后就下车了，我们，都没来得及拦下……”
季成半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又问，
“那她退烧了吗？”
“……没有完全退下去，不过人是清醒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季成点了下头，勉强露出一丝笑，“辛苦你们了，病人既然走了，我叫人送你们回去。”
“季总客气了。”
两名护士被送走，季成又叫人把碍眼的房车开走，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恐怕都被人厌恶着，就先离开片场回去了。
*
施师回到酒店，出了电梯，跟林魏告别。
她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好受，所以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问，像往常一样浅笑道，“好了，不用送了。”
林魏想说什么，但语言好像组织不起来，嘴巴张了几次，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更要命的是，他感到挫败、羞愧和脸红，因为当时他乍然面对季成的时候，本能涌上了畏惧，他虽然没想过退缩，也不会退缩，但那种微妙、没法表达的感官，叫他看清了两个人之间巨大的差距。
他不够优秀……
那他，配拥有她吗？
他微抬起眸子，强打起精神，“你是不是在发烧？”
“对，发烧，”
施师摸了下自己额头，故作可怜，不过，“还好，退烧药已经吃了，睡一觉应该就没问题了。”
林魏放心了一些，“那，那我走了。”
施师看着他离开。
她很想告诉他，季成没那么可怕，就算真对他做了可怕的事情，她也一定给他讨回来，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如果追求一个人才刚刚开始，就自己被自己打败了，那她又有什么期待？
不过，在看到青年快消失在拐角时，她还是喊住他，问道，“明天还来找我吗？”
还敢来吗？
青年扭过头，脸上浮现一点羞涩，但很快点了头，“……找。”
……
施师回到房间。
助理两只手抱着脸颊，眼里惊疑不定，又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求知欲，“那个……真的是你前男友？”
“？”
施师脱了外衣，钻进被子里，望向她。
助理立马捂住嘴巴，“我，我瞎问的……”
施师笑，“你想知道什么？”
她没生气！
助理心道，立马跑过来，蹲在床边，激动的脸都憋红了，“那个人长得也太帅了吧！！我听说他还是什么商界男神，超有钱大佬，咱们剧组的金主爸爸！呜呜呜！！！你不知道，昨晚上你从湖里捞上来，一直吐来吐去，神志都快不清了，然后他来了，那么一下子就把你抱起来了！！公主抱！！太苏了，旁边那些人眼睛都直了，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你知道吗！！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苏的男人啊，比我之前伺候的那个男明星都要帅啊……”
她的倾诉欲望终于得到缓解，说完后似有不解，小心翼翼地说，“做他女朋友的人，难道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吗……你为什么……”
还要跟他分手啊！！！！
比错过一个亿还要让人捶足顿胸！！
施师似乎太累了，脸枕在手心，合上了眼，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嗯，以前我跟你想的一样。”
后来呢？
助理有心追问，但不敢太打扰她，还是默默地闭上了嘴，替她拢了拢被子，也去休息了。
施师第二天早起退了烧，整个人大好了。
她去了剧组，照例赶上了早点。
她以为季成走了，犒劳剧组的事是别人干的，所以问，“这又是谁买的？”
李淮说漏了嘴，“我问过了，送餐的人说，早点和晚茶餐盒，每日供应，应有尽有。还能是谁？嘿，我们都沾了你的光。”
施师扭过头，一双眸子有些冷淡地看着他。
李淮像被噎住一样，本来倚靠着一张道具桌子，此时直起了背，咽下嘴里的包子，拍了拍粘上食物的手，讪笑，“我吃饱了，我去看看剧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