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干什么？”
“我不认识你。”
在座的都看过这部风靡一时的经典影片，施师甫一张口，所有人就想起来了，这是电影女主角在梨园刚崭露头角，曾经许诺为她赎身，带她离开梨园、却在有一天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消失的那个人回来的片段。
“不。”
“你已经不是他了。他曾说过，为了我，一生都愿赴汤蹈火，天涯海角，一生奉陪。”
她从幼年到少女，经历冗长无比的压抑和沉闷，恶劣的环境非但没有击垮她，反而磨砺出坚韧、倔强的性格。
跟情郎在一起的日子，是最天真烂漫的时候，他消失后，她顶着无数流言蜚语，坚定地等他回来，但后来才知道自己的等待是个笑话，那个人已经屈服家族压力，跟别人定了亲。
他当了感情中的叛徒，再也不是她等待的那个人。
她带着点年轻的意气和决绝、说完这句话，任凭那人再说什么，都不肯回头。
等过了片刻后，好像那情郎要走了，她冷漠的面孔才柔和下来，微微侧过来的视线中，染上了一点点少女的爱慕，和失望透顶之后的悲伤。
她仿佛看到情郎最后一片衣摆消失在了门外，眼眶逐渐泛红，盈满泪光，那单薄的双肩都隐约颤抖。
就在导演们都以为她会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把所有伤心难过压抑都宣泄出来的时候，她咬紧了唇，极力克制，逼红了双眼，仿佛把眼泪咽进肚子里，都不肯落下一滴泪。
“谢谢导演，我的表演结束了。”
施师短暂地收拾了情绪，转身鞠躬，嗓音微哑，含着一丝鼻音说道。
而导演们还沉浸在《风华绝代》中，那个单薄而倔强，逼红双眼都不肯落泪的少女身上，神情都有些微的恍惚。
卫宾实最先反应过来，看她的眼神都产生了一丝变化。
“最后你为什么不肯落泪？又是怎么忍住的？”
众所周知，电影中，窦之瑶是落了泪的，没有什么大的面部神态，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颗往下掉，配上她那张天生美丽的面孔，哭戏可以说非常动人了。
那个片段也成为很多人吹捧的经典。
但事实上，卫宾实当时十分不满意，《风华绝代》女主角骨子里带着倔强不服输，是个天真又隐忍，自我折磨式的人物。
尤其面对爱情时，这种性格会演绎的更加极致，爱得极致，恨得极致，矛盾中的隐忍，才真正带给观众心灵上的撞击。
但窦之瑶当时太年轻了，灵气是灵气，倔强表达得不到位，眼泪来了收不住也是真的。
卫宾实遗憾了十几年，没想到在一档选秀节目中，见到了心目中的女主角，他感慨万分，声音中都带着一丝罕见的急切。
施师想了想才说，“因为无意中看到过卫老师一个访谈，说到这个角色，您话里的意思，女主角那样的性格，就不该落下泪，所以我就照着这个方向琢磨的。”
卫宾实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失落，还是高兴于她的诚实。
胖脸导演呼了一口气，“我就说嘛，新人不可能把一个经典角色琢磨的那么透，这转来转去，最后靠的还不是卫导你的功劳。”
女导演也表示赞同，“其实表演这个片段说难也难，说轻松也轻松，只要总体思路是对的，大部分人能演个八九不离十，毕竟没什么大的动作、或者面部神态的变化。”
她微微一笑，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又说，“你很聪明，演员演戏入门有两种,一种是从台词入手,另一种是从动作入手,相对来说前者更好把握一些。你没系统学过怎么应运肢体语言，便改从台词入手，扬长避短，还很用心地知道找卫导演的访谈做参考呢，选择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是可行之法，最后那一幕忍着没落泪的，确实令人惊艳。不过，青涩的地方也很多……”
陈野脑海中顿时响起一首旋律，“无中生有暗度陈仓凭空捏造凭空想象……”
为了导师的面子，承认别人是天才很难吗？
他长腿一抬，椅子跟着被带动，椅脚在地面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女导演正说道，“等你集结开始正式录制，可以选择进我的组，我……”
“呲啦——”
女导演听不了这个，手指本能地蜷缩了一下，浑身上下甚至起了鸡皮疙瘩，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停下，皱眉看向陈野。
陈野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不满，双臂抱胸，大马金刀往后一靠，指着施师道，“你在表演上的优秀出乎我的意料，我今天见识到的是天才式的表演。”
女导演率先变了脸，陈野这不是当着她的面拆她的台？
她碍着摄像机没有发作，但仍发难道，“陈导演毕竟年轻，见识还是太少，现在下这么重的结论太早了。”
胖脸导演跟着点头。
倒是卫宾实一脸思忖，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野也不恼，勾唇一笑，眼尾勾勒得上挑，“对，我是年轻见识少，这样的演员在我眼里是金子，就留给我吧。”
女导演急了，“你还抢人呢？”
“您也可以抢，看她跟谁。”
“……”
女导演真是后悔，怎么跟这么个人一块儿做节目，一点不按常理出牌，太讨人厌了。
最后还是胖脸导演化解了尴尬，忙对施师说，“好了，我们对你的表演非常满意，回去等通知吧，希望你以后再接再厉。”
“谢谢导演。”
第7章
“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石竹总算知道什么叫“煎熬”，她太难了，她见施师自出来，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心里更加没底，搜肠刮肚地想怎么安慰她，施师忽然笑了一下，“我们出去说。”
她笑起来可真好看，神采飞扬，顾盼生姿，身上没有以前一点畏畏缩缩的影子。
石竹眼睛亮了一下，“有戏？”
一出来她就激动的跟什么似的，“怎么样，导演们怎么说？”
施师笑，“作为新人还行吧，有点天赋，等通知就行了。”
“那真是太棒了！走，带你吃火锅去。”
石竹比自己中了五百万大奖还高兴，既然导演说施师有表演天赋、那就是有，怎么她以前就没发现呢，她这个闺蜜做的太不合格了！
下楼梯的时候，她揽住施师肩头，不时看她几眼，眼神慈爱的不得了，一副吴家有女初长成的模样。
自从她家SS离开季成那个大猪蹄子，不仅能手撕极品，还越来越充满自信。
太好了！
*
试镜场地这边，到了评审导演们中场休息的时候，女导演站起来就走人，脸色特别不好看。
胖脸导演喝了一口热茶，懒洋洋道，“小野，文丽这回好像真生气了，她呢，气性大要面子，又是前辈，待会儿你就卖她个面子，给她说几句好听的话，咱别为了一个新人闹这样，不值得。”
陈野不由笑了，“沈导，那个新人值不值得我的评价，是另一码事，但您想粉饰太平，不如去开导文导演。”
“哎呀呀，你们年轻人就是……老卫，不如你说句话？”
胖脸导演这个人，在圈子里混久了，张口闭口就喜欢“顾全大局”，加上平时卖面子的人多，一时忘了陈野向来桀骜不驯，我行我素，一般人还真拿不住他。
于是赶紧转身搬卫宾实这尊大佛。
结果一扭头，“诶，卫导呢？跑哪儿去了？”
卫宾实早随着工作人员来到一个房间，工作人员在电脑上找到那段摄影录像，就说，“卫导演，这就是了。”
“好，麻烦你了。”
“一点都不麻烦，您太客气了，您喝茶吗，我帮您倒一杯？”
“不用，我杯子里有茶水，你去忙吧。”
“好嘞，那您有事就喊我。”
门随即被轻轻合上。
卫宾实坐在桌前，一手握住鼠标，点开电脑屏幕上摄影录像的开始箭头，工作人员已经替他拉到那个年轻姑娘表演的那段，一播放，她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卫宾实的神色跟着严肃起来，就像坐在片场的监视器前。
他一遍一遍反复观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浑然不知时间过去多久，直到有人来敲门提醒。
“卫导演，那边马上要开始了。”
连续叫了两声后，卫宾实才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他抬手按了按发酸的眼睛。
“好，这就来。”
工作人员瞥见他带来的那只保温水杯，从放下到现在、连位置都没被挪动一下，也没打开过的痕迹，心里不由嘀咕，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演，值得卫导演这样忘神……
那边卫宾实走出房间，虽然眼神中透着疲惫，但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他像是突然发现宝藏的孩子，心里涌动着一股热忱，迫不及待想跟人分享：一块璞玉正在他们面前闪闪发亮，只要稍加打磨，就会绽放异彩，成为珍宝。
她真的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演艺基础的新人吗？
声音是那样干净利落，神情是那样自然而然，收放自如，让人看不出演戏痕迹，几乎一进入表演，便成了角色本身。
虽说她的表现也并不完全无懈可击，一些青涩——对镜头、走位的陌生感，使她看起来确实是一个新人。
一个新人凭借在试镜之前，做了大量准备，用心、认真且准确地认识到《风华绝代》的整个背景、环境，以及人物关系，然后完美地诠释出一个角色。
卫宾实心里是不怎么信的，但从影大半辈子，任凭眼光毒辣，也看不出其中的破绽，只能震撼于她的直觉和灵感。
一个凭本能表演的新人，不管她之前是否得到过别人的提点，本身具备的这种能力、天赋，已经弥足珍贵了。
*
这边石竹一心想着带施师吃火锅，就近选了涮肉界的老字号——老京兴。
老京兴在隔壁大厦18层。
赶着人少，两人进了电梯，一路顺畅到了8层，电梯停了一下，外面出现两个男人。
一位挺拔俊朗，嘴角上扬，衬衣扣子解开三颗，胸肌线条若隐若现，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无处安放的男性荷尔蒙，和孔雀情不自禁开屏的招摇。
另一位面瘫脸，活像谁欠了他一个亿。
施师扫眸过去，对方也正不经意看过来，两人倏然四目相对，不过短短一瞬，施师就收回目光，权当没看到这个人。
而对方的视线稍顿后才收回，似乎怔了一下。
这时有个傻逼开口，“季成、快点啦。”
“对了，我有内部消息，你那小女友参加了一档节目，就在这附近试镜。”
说完他双手插兜，耸了耸肩头，看着电梯门慢慢合上。
电梯里安静的诡异。
他头偏向季成，“你怎么不说话？没听到我说的吗？”
季成看着前方，脸上一贯的冷若冰霜、生人勿进，唇角微动，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话，“你没看见那边有两个大活人？”
邢云来满不在乎地侧头看去，然后视线一顿，凝滞在其中扎着高马尾，穿着露肩短款上衣，高腰宽松长裤，腿长腰细的女孩身上。
她的皮肤很白，五官精致，眉眼乌浓，眉峰微微挑起，唇角似笑非笑，长相明明很清纯，身上却有种奇异的冷艳和小性感，
她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双眸微动，很轻地压了一下上眼睑，就像眨眼那么轻，然后抬眸直视过来。
邢云来心里猛地一咯噔，心脏漏跳一拍。
季成已经拧住了眉，按着喉结清了下嗓子。
邢云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讪讪的回了神，这时电梯到了，他瞥见唯一亮着的楼层数只剩下18层，忽然故作镇定道，“我们去18楼吃饭，上面有家老京兴，味道还不错。”
季成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并迅速向他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满眼复杂，然后抿着唇，头也不回，大步跨出了电梯。
“你——”
别走啊！
季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邢云来最后看了电梯里那位姑娘一眼，无奈地追了出去。
电梯门再次合上，石竹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你以前到底怎么跟冷面阎王相处的，妈的他一进电梯，你知道吗，空气都冻住了！他身边那个是谁啊，不知道你们已经分手了吗，还小女友小女友的叫，刚才真想呼他一巴掌。”
施师回想了一下，确实如此，有季成出现的地方，空调都省了。
不过那个邢云来——季成的老同学、老朋友，很多项目的合伙人，阳光媒体总裁，他跟季成私人关系极好，经常一起打高尔夫、网球，参加私人聚会，那时候季成总会带着她，于是她跟邢云来虽说不太熟，但也见过很多面了，但他刚才那是什么表情，她只是改变了一下穿搭和妆容，他难道就认不出她了？
对比季成，可只是愣了一下下而已。
电梯外，邢云来追上季成。
“你怎么那么着急，都不给我勾搭美女留个机会！”
季成，“什么美女。”
“刚才那个啊，你不会没看到吧？不对，你肯定一进去就看到了，才提醒的我，我……”
忽然对上季成一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他没由来一顿，问，“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胆小。”
季成，“她是施师。”
语气有点重，不怒自威。
邢云来，“？？”
然后，“你跟小女友才分手，就想她想疯了？你那小女友漂亮是漂亮，可每次跟只小鹌鹑一样跟在你身后，腼腆话少，人稍微逗一下，就脸红到耳根，你说刚才那是你的小女友？你开玩笑，那是我看——”
看中的！！！
季成猛地打断他，“闭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