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说过这话不重要。
杜若薇直觉他今天这个样子,不是突然想通了,而是哪儿受了刺激,也不大敢放他一个人走,稍微沉吟就点了头。
邢云来唇边翘起了笑容。
他在小说中,知道她受了多少委屈,也知道她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有多纤细敏感,又有多爱他。
如若不爱,又怎么能忍受他这么久。
*
施师第二天早上开车去公司开会,开完就要进组,片场在京市郊区,没夜场戏就可以下班回家,为了方便她来回跑,杜若薇昨天走的时候,把车留给了她。
她到了公司外面停车的时候,发现停着好几辆豪车,原本的几个安保不知道跑去哪里,连个影子都不见。
施师直觉有些不对。
她拎包下车,坐了电梯上楼,刚出电梯口,就听见乱哄哄的,走近了看到每个人都在走廊站着窃窃私语,还趴在玻璃上往里面看。
“怎么了?”
她拉住一个人问。
“哎施师!你没看新闻,那个邢云来邢总今天凌晨在个人社交账号上说,他辞了阳光媒体总裁一职,并且要把自己名下所有的资产捐出去,今天上午十点就开新闻发布会!”
“他母亲八点多就跑到咱们这儿来了,一进来见到咱们薇姐,就直接跪下了,让她劝劝邢总。”
几个人都围过来七嘴八舌,
“说起来邢总跟咱们薇姐到底什么关系啊?平时也见他们关系挺好的,不过这种事他妈妈找薇姐有什么用,薇姐又不是他女朋友。”
“他们以前有过一段……”
“有过一段?!握草!”
“你再多讲讲啊,那他两现在到底好着呢,还是分手了?对了施师,薇姐平时最看重你了,你知不知道点内幕啊?”
“不知道。”
施师冷冷道,她径直走到玻璃门前,透过玻璃去看,只能看到杜若薇一个后背,她心脏无法抑制地加速跳动起来,邢云来退出阳光媒体,捐出名下产业,他母亲来求杜若薇劝说……
这剧情怎么都不对。
唯一的解释,邢云来看了那本小说,正在试图做些什么,改变他原本的走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他能看那本小说,石竹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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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对不起阿姨, 您说的这些我都办不到。”
“只是劝一劝他而已, 如果劝不动,我也就死心了,你们不还是朋友吗,他做这样荒唐的事, 你就算作为朋友,也不能看着不管呀!”
“正因为我们是朋友, 都是成年人,他除非做坑蒙拐骗偷、违法乱纪的事情, 我又站在什么立场干涉他的选择?”
“……”
邢云来母亲总算认清了。
眼前的女人还跟从前一样, 看着端庄温婉,实则再强硬不过, 今天就算她跪断双膝, 都不一定说得动她——十年前她拿着两百万, 逼着她离开自己儿子,风水轮流转, 谁能想到如今她得求着她。
但为了儿子, 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苦笑, “说到底,你不肯帮忙, 是另有原因,你恨我……但是这么多年过来了,云来心里还是只有你一个人,我们家里也都默认了你这个未来的媳妇, 我不敢说将来拿你当亲生闺女一样疼爱,但也绝对不会再阻挠你们,你已经赢了啊,你早赢了,你往后怎么对我都没关系,现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云来乱来啊……”
她说话间眼泛泪花,姿态已经放到最低。
杜若薇闻言默了一瞬,她为人处世一向留一线余地,此时却忍不下去了,“阿姨,我没恨过您,而且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您真的没必要谈这个,您爱自己儿子,也没必要感情绑架他人,在您眼里他是您儿子,三十岁如何,就算五十岁、六十岁,头发花白,也是您的宝宝,说到底,您养的是小孩,我交的是朋友,我眼里他已经不是想做什么,不考虑后果的年纪,他具备独立思考、解决问题的能力。”
她顿了顿,又说,“新闻出来之前,我给他打过电话,他说他不是意气用事,活到这个年龄,只是想卸下重担,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人生。我人生浅薄,没法下定义,就给他的朋友、同学也都一一打了电话,大部分人表示支持,就连季成季总也第一时间赶过去,陪他开新闻发布会……这些人都能站在他的角度,支持他,为什么他的母亲,却不肯给他一点空间,一点信任?”
……
玻璃门外,施师的手心忽然被人轻轻勾了一下,她抬头,撞进一双浅棕色的眼里。
“我天,那是季总吗?”
“天呐,季总居然也来了!”
“邢总也来了啊,他们是好基友嘛,据说有邢总在的地方,季总大概率会出现,再说出这么大的事……”
“快看他跟施师……”
“嘘,小声点……”
周围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季成视线扫过,其余人瞬间噤声了。
施师问,“你怎么来了?”
她问的漫不经心,注意力还在邢云来身上,见邢云来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如果邢云来读了那本小说,那他有没有跟最好的朋友季成,分享?!
她眼皮乍然猛跳,看向季成。
季成双手插在兜里,微偏头看她,视线是半垂着的,抿着的唇角带着一丝浅笑,他一直看着她,忽然见她一脸紧张兮兮地对上他的眼,不由调侃,“怎么看见我这么紧张?”
听说女孩子心动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紧张一些。
不过也或许,她刚才没注意到是自己,是突然才意识到,加上旁边都是同事,可能不好意思了。
他小声道,“过来一下。”
他说完就退出人群,朝走廊另一端走去,很快消失了踪影。
“季总怎么走了?”
“不知道哎!”
“男神啊,让我再多看一眼也好啊!”
……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施师过了一会儿借口上卫生间,才退出人群。
她思来想去,还是要跟过去试探一下,他不知道那本小说最好,就算知道,亏欠人的是他,又不是她,她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楼梯口。
季成后背轻轻倚在墙上,不久后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唇角的笑又轻勾了起来,他摸了摸裤兜里放着的小礼物,听见脚步声近了,便理了理衣领站直了。
“叫我过来干什么?”
施师一见到他就问。
她观察到他脸上藏着的愉悦,不由心惊。
万一季成知道小说内容,他会怎么做?他这个人向来让人捉摸不透,不像邢云来一样直接,从行动中就能窥探出大部分情绪。
他如果知道他是命定的“深情男二”,他的本命是白月光,在提前知道结局的情况下,会不会干掉男主角,力争上位,成为男一号?
原本的男一号被抹杀,会不会给小说世界造成巨大动荡,导致世界崩溃?那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会不会跟着一起遭殃?
施师此时无比后悔把那本小说留下,更为自己没料想过邢云来能读那本小说而深深懊悔。
果然心软最致命。
眉头突然被轻轻碰了一下,她抬头,季成的手指一闪而过,他收回手指的同时,脸上掩藏的愉悦也消失了,语气中带着一点失落,“你怎么回事,看见我就这么发愁?”
“一句话登热搜的男人,怎么不让人发愁?”
施师意识到自己神色不好,说句玩笑话,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
季成眉宇间升起一丝懊悔,但眸中重新闪烁着笑意,带着狡黠,“这样不好么,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追你是认真的,以后,任何人都可以监督我,我也会好好讨好你的粉丝们,让她们尽早接受我。”
“!”
施师压下焦躁,耐心地应付他,同时试探道,“邢云来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卸职,还要把名下产业捐出去?”
季成从裤兜里拿出个小香囊,手指勾着红色的绳,在她眼前晃了晃,“早上找邢云来之前,我正跟合作方见面,他们送了这个小玩意儿,太占地方,你拿着吧。”
他语气跟扔垃圾一样。
施师努力忍下,抓着香囊袋拿过来,说,“我跟你说邢云来,他到底怎么回事?”
她忽然摸到香囊袋里硬硬的,好像有东西,忍不住低头看去。
季成忽地拔高声音,拖长调子,“他啊——”
施师注意力被吸引,下一秒就抬起头。
季成,“他累了,想歇一歇。”
“?”
施师盯着他。
季成从她眼里看到追根究底的执着,而且她这种神情很认真,她认真的样子就像一个孜孜不倦寻找答案的人,跟平时冷漠疏离的状态不一样。
尤其她把这份认真放在他身上。
季成被这样看着,内心产生极大的满足感,瞧着她越发觉得可爱无比,他想捧着她脸颊,亲吻她的嘴唇,把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长发,慢慢为她解惑。
但只能想想而已。
现下只好继续道,“很难理解么?有钱人的生活枯燥无味,大部分时候身不由己,一面享受钱和地位带来的好处,一面沦为它们的奴隶,邢云来想解放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他突然甩手不干,没什么奇怪。”
他也想甩手不干。
但不能。
他身上负担的不仅是双亲的期翼,还有爷爷的嘱托,现在多了一个施师,他要给她当靠山,更不能恣意而为。
他说完,走廊另一端传来喧闹声,应该是邢云来他们出来了。
季成停下了对话,“好了,你回去吧,看看杜若薇,我得走了。”
施师,“……”
她这还什么都没问出来,从他神色中也没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他到底有没有看到那本书?
他这个人最让人讨厌的地方,就是心里太能藏得住事,就算什么都知道,表面也能端得四平八稳,心里谋划,外表按部就班,谁都别想窥探一二。
季成见她又蹙眉,忍不住伸手又想抚上去,边说,“你到底发愁……”
话没说完,手被啪一声打到一边。
施师脸上带着淡淡的嫌弃,“别碰我。”
然后转身就走了。
“……”
季成忍不住想,又是被嫌弃的一天,他轻轻摇了摇头,但还是勾起了笑,纵然有多少嫌弃,他也打定主意了,非她不要,那脸面又算得上什么?
施师走到走廊中间的时候,邢云来扶着母亲经过,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愁苦,反而很平静。
他看到施师,望去一眼。
施师对上他的视线,见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她心里顿时惊心动魄,他果然看了那本小说,他看了,他选择了抗争。
他跟母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拐角,有人出来挥散众人,“好了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杵在这儿像什么话!”
施师手脚冰冷地待了好一会儿,才走进玻璃门内,她找到杜若薇的时候,杜若薇正站在办公桌前,她微弯着腰,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掩面,肩头微微颤动。
施师伸手放在她后背,“他们欺负你了吗?”
杜若薇摇头,“没有。”
“那你哭什么?”
施师塞了纸巾给她,忍不住靠在她肩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杜若薇身上有种气质,能让人情不自禁地依靠,她像一个大姐姐,看着柔弱,其实柔中带刚,面对任何重压,都能默默地挑起重任,也或许这就是邢云来这么多年,一直忍不住接近她,习惯听她的话的原因,相反衬托得他从来长不大,但他越长不大,就离她越远。
杜若薇感觉到施师的靠近,她侧过头,脸颊挨了过来。
她轻轻道,“我不想哭,但是眼泪忍不住,刚才邢云来来了,他对他母亲说,他想当个普通人,想去我的家乡看看,想像我一样独自打拼,感受我走过的路,感受每一份艰辛,为什么呢,因为他从来感同身受过,没有感同身受,爱多少都是假的……”
她抽泣起来。
施师安慰着她,也懂了,邢云来每句话说到了她心坎上。
她跟他最大的差距,她在贫穷的小山村割猪草的时候,他每日在昂贵的床垫上迎着晨光起床;她为一本课外书,一本练习册翻山越岭地到几十公里的县城里时,他兴许正在篮球场上跟小伙伴们挥汗如雨;她努力考上县城的高中,跪在父母面前,听着远道而来的校长,苦口婆心地劝说父母不要重男轻女的时候,他或许正在吃着父母喂到嘴边的水果,不耐烦地择校。
人啊,生而不平。
偏偏出身最极端的两个人相爱了。
他不懂她的白袜子为什么成打成打地买,不明白她的妆容为什么精致到不容出一点瑕疵,更不知道,她丝袜勾了一点丝,就不敢踩上他家的地板。
她原本为从来没放弃未来而骄傲,遇到他后,轻易被打回了原形。
自卑那只怪兽,就蛰伏在心底,时不时跳出来,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原本就这样了,默默守望着,好过彼此折磨,淡了感情,连最初那点美好也消失贻尽。
现在他不仅站在自己这边,还心疼她,爱惜她,愿意感同身受,愿意用心,她没有感动是假的。
施师忽然觉得把书留下,也许并没有做错。
只是她要尽快拿回来,并且尽快弄清楚,邢云来到底有没有跟季成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