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及冠的青年脊背笔直的跪在桃树下。他的及冠礼莘玥也未曾参与,甚至因为莘玥的厌烦,便是极为喜爱子书期的鬼王,都未曾给他好好办一个盛大的及冠礼。
先是一滴雨落在了花上,然后倾盆大雨从天际倾倒。
莘玥泡着茶,将茶杯中的茶花塞给螭祐吃,从始至终未曾向窗外看过一眼。
一副冷硬的铁石心肠。
螭祐只是一只小畜生,也并不懂得这些人类的弯弯绕绕,在贵妃椅软绵绵的毯子中自顾自打滚的开心。
密室的门被打开,莘玥拢了拢外衫,向里面走去。
这十数年,依旧无一人知晓,曾经如天上明月的王后就被幽禁在她的宫殿深处。
长长的裙摆铺了一地,尽是脏污,王后的脚踝被一个粗糙的黑色铁铐扣住,脸颊上交错着两道刀疤,早已看不出了从前的倾城模样。
莘玥有时候心情好,才会把他拽到水缸中让他洗一洗自己。心情不好,便让他狗一样睡在地上,连一个软垫都不会给他。
莘玥拽起王后脖子上的锁链,将她拎起来,勾唇嘲弄,“王后,你待客的礼仪呢?”
嵇聿抬起眸子,即便落到这样的境地,他眸底的野性却依旧没有褪去。
嵇聿阴戾的望着莘玥,薄唇抿的死紧。他只是不太明白,她既然这般憎恶他。若是他,他早将对方剁得尸骨无存,连魂魄都要彻底碾碎。
可她却不嫌烦一般,日日都要来这里看他,有时连他都在心底有些怀疑。
她将他关起来,到底是因为嫉恨他曾得到鬼王的宠爱,还是…她只是单纯的想将他关起来。
从密室外泄露出的一点光芒打在嵇聿的眉眼上。
琼枝玉树的青年错愕的对上嵇聿冷然的视线。
身着精致宫装的妃子半点不曾嫌弃的单膝跪在地上,亲昵的掐起前王后的下颌。两人的距离极近,仿若下一刻双唇便会相触。
嵇聿越过莘玥的肩头,眼眸冰冷得望向偷偷闯入密室的少年,唇角轻轻勾起一个邪肆如妖魔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子书期:你对我的爱只能维持到小七。
嵇聿:你将我囚禁起来,到底是不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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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长的风恬月朗, 仙姿玉貌的青年与这整个鬼蜮都截然不同。即便是站在这污浊的密室之中, 他依旧看上去如同高岭之花一般高洁。
青年的眸底分明闪过惊诧,身体都似因不相信眼前的场景而失魂的僵硬。却在莘玥身体动了动,似要察觉的一瞬间,下意识侧身退了出去。
嵇聿唇角的笑意越扯越大, 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嘶哑的笑起来。
莘玥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没有好气的斥道, “你笑什么,终于被我关疯了?”
“是, 我疯了。”
嵇聿说着, 嘴角依旧挂着那看起来好似画皮鬼一样艳丽诡谲的笑意。
嵇聿一把拉扯住莘玥的手腕,在少女还没反应过来, 眸底升起慌乱时, 将年轻的妃子压倒在黑色的地砖之上。
一根不知何时被嵇聿磨的锋锐的簪子刺入了莘玥的锁骨之下半寸。
“莘玥, 我等着你爱的人都背叛你,我等着你痛不欲生。”
鲜红的血同样沾染到嵇聿的手中, 他握着簪子, 用力拧了拧。
身下的少女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魔心之中恨与欲纠葛, 嵇聿从未对什么有过这样的执念。便是从前嵇憬赜所谓的统一修真界的计划谋略,他也从未将其真正放在心上。
嵇聿只是一只狼心狗肺的魔, 他从来都只是自私的在天道之下求生。魔不懂爱,没有见过纠缠执拗,将那淤泥一般缠缚着人的东西认作了是少女对他的偏执。
不可错辨的杀意在密室之中弥漫开来,他如今, 竟也是满心的想要拽着她一起坠入深渊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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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层被遮掩着的窗纸终于被残忍的撕裂,胸腔像是被人生生的扒开,撕开一个血肉模糊的口子。
子书期靠在密室的门外,眼眸中漫起些迷茫。
莘玥之所以待他一日日厌憎,是因为他是王后的儿子,她每一次见他,都像是在提醒着污浊的罪恶和肮脏的嫉恨。
本应被幽禁于凤华宫中的王后此时却出现在莘玥殿内的密室,受尽折辱。
她这般恨王后,心里也定是恨他的。
子书期的额角又开始发疼。
心脏中似有一个低哑沉郁的声音在沙哑的笑话他。
那声音蛊惑的对他说,他若是不敢恨,便让他来恨。
他若是不中用,连心中真实的感情都不敢承认,那便让一切都由他来处理。
“如果你不行,那便换成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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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是莘美人的生日,阖宫都挂上了红绸,檐底点燃了红艳的灯笼。
鬼王将一切的珍稀宝物都堆砌在了他的美人面前供她挑选,用鲛纱与珍贵的明珠为她编织出最华美的衣物,亲手为她披上。
鬼王同他的美人在月下一同看了点亮了整个天际的璀璨烟火,在殿内缠绵的共饮美酒。
莘玥不曾见过鬼王这幅讨好人的模样,一时间竟也找到了些从前在醉欢楼同红鸢喝酒时的感觉。
莘玥朦朦胧胧的有些醉了,便软软的躺倒在床榻上。
鬼王坐在她身旁俯身,望着莘玥娇憨的睡颜。心中一刻的想法转瞬即逝,如若她一直这般乖巧在他身旁,他也是愿意不问岁月朝夕,长长久久的陪着她待在这里的。
鬼王伸手拨开一缕黏在莘玥衣领中的头发,瞳眸中升起一抹迷惑。为何他心里总觉得这一切这般虚幻,明明他在这鬼蜮中已经待了千年。
美人喝得醉了,抱着被褥滚到一边,不耐的哼唧两声。
鬼王眼眸柔了些,起身想为她叫些宵夜,等她醒了定是要喊饿的。
他的衣袖不知碰到何处,墙壁摩擦的粗粝声音便响起。鬼王转过身,看见白墙之上开了一个黑洞洞的口子。
密道中是灰暗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鬼王轻轻蹙了眉,不知道莘玥殿内怎会有这样的密室。
他本不欲窥探妃子的隐私,想要将密室关上离开。可心中却似有什么隐隐的预感,让他的脚步像是被吸引般的走了过去。
密道在他走进之后燃起了幽暗的火光,鬼王指尖不自觉攥紧。脑海之中似已有了预感,他脚步渐渐沉重,却终究转过了墙角。
四肢被铁链拉扯着,爬伏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女子抬起头。
那往日艶丽的容颜遍布着两道狰狞的刀疤,几乎认不出来她就是那曾经如明月一般华贵秾丽的王后。
鬼王觉得自己的额角在这一刻似是要硬生生裂开。
心中似有一个声音在说着他早该知道会是如此,她天性如此,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心脏中像是流进了毒液,腐蚀着他身体内的每一块血肉。
往日里有时他的美人并不在殿内,他去寻她时,看不见她,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何处。
可原来,那些他找不到她的时候,她都是在这密室之中陪着王后吗?
随着额角的痛楚愈加强烈,撕裂的记忆碎片也逐渐浮现。
金色的鸟笼,少女恶劣的红唇与言语,被藤蔓羞辱着的捆缚住的手臂。
一瞬间分不清的恨意在心尖爆发,又转变成难耐的酸涩。
为何。
直到此时,他的心底竟还在希冀想着。她将王后囚禁在这里,独独毁去王后的容颜,是不是因为嫉恨。
她是不是因为爱他极深,才会如此?
那部分属于鬼王的意识还在挣扎,想要原谅他的美人。那是他柔弱又脆弱的美人,他一直冷言待她辜负她冤枉她,他不能再看着他的美人流泪了。
鬼王走出了密室,裹挟着一身的严寒。
床榻之上,莘玥依旧睡得香甜。他刚刚还在想着她这般可怜可爱,知道她爱吃,想要叫人给她做些吃食等她醒来。
鬼王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了莘玥的手腕,将她拉扯起来。
莘玥被他弄醒,有些不满的揉了揉眼睛,娇声同他抱怨,因为带了些鼻音,显得那般惹人心怜。
鬼王似乎能听见自己的耳边有一个人在焦急得喊着,同他说不要伤害面前的少女。
鬼王眼中闪过些悲凉,莘玥因被拉扯着坐起身,脖颈处的衣领便松了些,露出一片白皙的锁骨。
锁骨之下,一点狰狞的伤痕若隐若现。
鬼王的视线落在那处红艳的伤痕上,握住莘玥的手腕的指尖蓦地一怔。
她那里,确实是该有一处被利器刺入的伤痕。
似是被什么蛊惑着,鬼王的手轻微的颤抖着,轻轻扒开了那一点衣料。
锁骨之下半寸有一处结疤的伤痕。
贯穿伤,像是谁的指尖变为野兽的利爪毫不留情的刺了进去。
是他做的。
是他被她的恶语所伤,被她羞辱,被她关进金笼,还要被她为了另一个男人卖去醉欢楼时,恨极所伤。
额角越来越疼,像是要裂开一般。
他到底,是谁。
莘玥本还有些迷茫,此时看到鬼王的神情,那点醉意便散去。她看着鬼王面目挣扎的模样,试探的小心翼翼唤道,“红鸢?”
红鸢?
她为何要唤他红鸢。是了,他一直以来都是这鬼蜮之中的王,可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他的名字,原来是唤作红鸢。
她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红鸢。
她以为他是红鸢,她在看着的人是红鸢,她在爱着的人也是红鸢。
从头到尾都是红鸢,可他呢,他又算是什么?
鬼王的眼眸赤红,似要滴出血来,手指缩紧,几乎要将莘玥的手腕生生折断。
莘玥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可她好赖也是差点被嵇聿捅过心脏的人了,心理承受能力稍微强了那么一些。
“红鸢,你还好吗?”
鬼王哭泣一般轻笑了起来,眼前都似漫上了一层血红。
原来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他一人的独角戏。
运转着这个结界的人轻轻叹了声气。红鸢望着失控的鬼王,将烛火倾倒,欲毁去这一席的画卷。
红鸢本是想用这个结界困住莘玥,可他执念太深,想要知道莘玥到底喜欢那个待她冷漠的男子什么地方。
若他能够学会,是不是便可以将她永久的留在这结界之中。
那妖邪恶欲本就是为了戏弄人心,便是宿主,也要一同引诱进地狱之中,怎会专心为他做事,让他如意。它只恨不得绞烂所有人内心深处阴暗角落中的污浊情感。
一旦开始,便由不得他了。
柏则因红鸢所思,被这邪祟恶念一同拉入结界。红鸢与柏则一体双魂,成为了这结界之中的鬼王。
明明想要同莘玥长相厮守的是红鸢,他却无法调动这具身体的任意一个部分,只能眼睁睁看着柏则同忘却了记忆的莘玥情谊愈深。
是红鸢在心内不愿对莘玥冷漠,是他想要用自己的一双巧手亲自为她梳妆打扮,是他想要用自己学来的一身本领取悦讨好她。
可柏则却将这一切当成了他的想法,他的情感。
结界之内,殿门被推开。银发被玉冠束起的青年穿过屏风,便看见他的母妃跪坐在地上,鬼王靠在她怀中,唇角沾染着鲜血,像是已经失了气息。
青年走过去,在莘玥面前单膝跪下来,扶住似乎六神无主的少女的肩膀,温润的笑了笑,“母妃,没事的,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 柏则:原来我连个替身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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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聿:我等着你爱的人都背叛你,我等着你痛不欲生。
柏则:求求你爱我。
子书期(心魔):我在,别怕。
嵇聿:等等…这好像和说好的不太一样。
第四十一章
殿内的情景此时看起来仿佛凶案现场, 莘玥看着明显是误会了的子书期, 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在原剧情中,是白若莲一剑捅死了红鸢之后,又在城中斥巨资布下了耗费无数天才地宝的阵法超度城内的亡灵,自封印恶界的阵眼中溢出的恶念这才消散。
所谓的恶界, 在原书中更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封存着人类心底最丑陋的七情六欲。直到恶界的封印松动, 那阴邪的欲念已经蠢蠢涌动,妄图污染人间之时, 子书期才顶着彼时天下人不耻的眼光查探到四个阵眼, 最终用自己的性命重新将恶界封存,身死道消。
系统无法直接干预小世界的进程, 只能以莘玥为媒介。莘玥进入这结界, 便能通过击碎结界, 碾碎红鸢心底的魔。
那时红鸢或许是因为心魔恶欲被拔出,瞳眸都红的欲滴出血来, 在唇角流下痛极愤恨的鲜血。
此时枕在莘玥怀中的红鸢已经离开了幻境, 现在应已回到了现实世界之中。
只是…为何她还在这结界之内?
莘玥神色有些迷茫的抬起头, 听着子书期对她的安慰。
她怀中的鬼王被子书期抬起,移到了一旁。
这被她强迫唤她母妃, 被她占足了便宜的仙尊拉起她的手,轻柔的帮莘玥擦拭着她手指上沾染的血迹。
“没关系,母妃不必怕。”
莘玥倒是并不怕,她只想知道, 她是有哪里做的不对,才导致这个幻境依旧在运转。
她不是已经把最终大BOSS屠了吗?
少时的软糯模样和婴儿肥如今已经尽数褪去,愈加长成仙姿玉质,好似云中之鹤的青年敛着眸子。
“母妃将鬼王杀死了吗?”
莘玥懵懂得抬眸,已经几乎同仙尊长得一般模样的青年看着莘玥的神情,便无奈般的将莘玥的手放下。
子书期走到鬼王身旁俯身伸出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已经没有了气息。
“不能将他放在这里,明日鬼侍来打扫,便会看见。”
莘玥望着子书期的眸子,眸底渐渐升起些惊诧,“你要做什么?”
子书期笑了笑,唇角微扬,那无垢的仙便染上了些红尘的气息。
“将他抬起来搬到后山埋了,这样便无人知晓母妃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