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她也是蠢,下个床这么费劲,方才收什么脚,之间跨过去不就完了。
她的头磕在齐棪下巴上,不怎么疼,伸手揉了揉。
完全不知搂着她的人正疼得说不出话来。
翊安眨眨眼睛,觉得姿势不对劲,便从他怀里出来,坐在他身侧。
她看见齐棪的脸隐约又模糊,心里发暖,难得客气回:“多谢……抱歉,把你吵醒了。”
什么吵醒,他压根没睡着。
她一直翻来覆去,齐棪不知道她是有心事还是哪不舒服,想等她静下来。
后来真惊悚,大半夜的,媳妇不睡觉,一言不发站在床上。拿脚踩踩他的小腿,又碰碰他的脚背。
他打算屈膝翻个身,搞清楚她到底想干嘛,便有了这出闹剧。
自作孽不可活!
“做什么去?”他疼得说话都不大自然,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翊安没听出来。
“……更衣。”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尴尬!
“去吧。”齐棪仍旧坐着,只是蜷起双腿,方便她下床,“以后夜里有事,直接喊醒我,不许这样。”
明明拍拍他腿就能解决的事,非得一个人瞎摸索半天。
唉,不省心。
磕着绊着心疼的不还是他。
他语气冷冷的,翊安暗里吐了下舌头,想他肯定是睡得好好的被吵醒,心里不痛快。
这回轻松下了床。
半盏茶后,翊安用热水净过手,回到内殿。
床帐半敞,烛光透了一道进去,齐棪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只手捂在下颚上。
翊安后知后觉地察觉出来,忙脱鞋上床,坐在他面前,“我是不是撞疼你了?”
“还好……”他声音低沉,含糊道:“就是咬到了舌头。”
“怎么会咬到舌头。”翊安蹙眉,紧张问:“出血了吗?严不严重?对不住,我没看清……”
“不算什么。”他不想她自责。
翊安坐着不方便,便改成跪在床上,脸往他面前凑。
本想让他张嘴给自己看看,又想到自己眼神不好,一定看不见,含着歉意道:“我先拿热帕子帮你外敷上,舌头明日喊御医看?”
“算了,太麻烦。”齐棪摇头,想让她早点睡,“别冻着。”
翊安平日里张牙舞爪,真闯了祸,却愧疚不安。
扰了人家清梦不说,还把人家下巴撞疼了,还害人家咬到舌头!
“那……我给你揉吧。”她见他一直捂着,边与她说话边揉。
说着把齐棪手拿开,动作轻缓地替他揉那处,明明看不清,还装得一副仔细端详的模样。
毕竟理亏,态度得拿出来嘛。
齐棪的骨相生的真好,摸上去有棱有角的,老了一定也好看。
他不说话,却也配合地一动不动。
“有没有好一点?”她问,等了片刻不见齐棪回,忐忑道:“怎么不说话啊?”
完了,别真把人惹急了。
翊安已经很久没跟齐棪闹过别扭,潜意识里不想两个人再撕破脸,演戏就挺好。
“……”齐棪平复了下,“嘴里有血腥味,不想说话。”
翊安闻言讪讪一笑,就像五岁那年打碎母后的琉璃盏一般心虚,明知不会受多大的苛责,心里却慌。
她有些讨好的意味,平视他道:“我给你倒杯水,你漱漱口好吗?”
齐棪还不说话,她纳闷,别是把舌头咬坏了吧。
哑巴驸马她可不要!
一着急也顾不得什么,捏住他的下巴道:“你张嘴我看看。”
齐棪崩溃。
真快被她磨死了,她做什么要一直来招他。
她跪坐在他旁边,明明夜盲,却还非要凑近看,几乎贴在了他的脸上。
说话时,热气洒他一脸。
上手替他揉时,他已经觉得身体最难受的那处不是舌头了……现在还要他张嘴给她看舌头。
真当他是死的不成。
齐棪抓住她捏自己下巴的手,“不用水漱。”
“为……”未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翊安一瞬间失了神。
就在她等他张嘴时,齐棪的唇毫无预兆地吻上了她的唇,柔软而温热。
像他第一次吻她时的那般。
他动作轻柔,确定没有吓到她后,才将舌探进去,舔舐交缠着。
翊安紧张得忘记反抗,很快便尝到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再后来什么也没了,只有齐棪的气息。
她先弄伤的人家,不敢理直气壮地推开他。
什么时候开始热情回应他的,她没注意。
只知道自己的力气被一点点抽去,因喘不过气,还耐不住地哼出两声尴尬的音来。
齐棪听了顿住,握住她手的掌心一紧,像在克制什么。
翊安忙将他一推,没敢用力的那种。
满脸绯红。还好,看不见。
宁静了好一会,齐棪终于淡淡开口:“现在好多了。”
可她不好!
“殿下,”齐棪的声音带着释然的笑:“你若是想打我,就打吧。”
翊安说不清道不明此刻什么想法,默了默,从他身边逃开:“扯平了。”
说完她躺进被子里,面朝里,心想谁也不欠谁的。
齐棪在黑暗中无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才躺下去。
翊安脑中昏昏沉沉,他为什么要亲她?
因为提前问过,猜测她会生气,所以故意借此报复吗?
可他今晚为什么要问这个?
习惯了逗她玩,还是……他本就想吻她?
齐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呢,开始陪她,哄她,甚至亲她。
他的变化,就像方才那个吻一般,毫无预兆。
她只能一个人揣测。
……
算了算了,再不睡明早又不想起。
不想他了!
翌日一早,豫西嬷嬷进来伺候翊安起身。
她心道男人就是脸皮厚,齐棪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去御花园替她折了梅花回来。
不过本来也没发生什么,这种事,在氿仙阁里,翊安撞见的多了。
她从最初的害羞,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毫无波动,甚至出口调笑几句。
怎么轮到自己,她这么扭扭捏捏的,没出息。
明明是她说“扯平”,齐棪可能就当作过去了。
于是翊安没再提,早膳时偷偷观察,见他吃东西并无不适,像是也不严重。
很快,宫外传进来的东西,就让翊安抛却了这些心绪。
棠婳所有的信笺和誊抄,都在这里了。
“齐棪,我们怎么试?”哪怕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她也习惯先喊他一声再说话,“不会一张一张浸水吧?”
千年墨留存时间久,且防水,只有放在水里,才知道哪些字与众不同。
“不用。”齐棪在那些纸笺里择选,他已经有了预感。
这个预感前世便有,但前世没有棠婳的出现,没有这些字迹,他并无证据。
翊安见他拿了三五张纸出来,是她之前提过的“阮郎归”,当时她还问齐棪这词牌名有无寓意。
齐棪默不作声地将纸一张张浸在水中,她目不转睛地盯着。
很快,墨溶于水便模糊了,几张纸里,只有一个字更加清晰——“阮”。
第20章 腻腻歪歪
花燃从魏琇跟前退下,陪齐棪走了几步,边听齐棪说,边弯着眼睛露出阴柔的笑容。
御书房门前的内侍远远看去,境宁王殿下是一贯的稳重雅正,不露笑意;
花指挥使却止不住地发笑,娶着媳妇般高兴。
不知在谈些什么。
若是花燃的心腹在此,便知自家主子这般发笑时,不一定是好事情。
花燃出宫,上马,回相府。
他跟齐棪虽自幼相识,但齐棪十二岁前,一家都驻在南境。岁末回来过几次,不过是孩子间说过几回话。
那时陛下尚是东宫太子,长公主则出了名的受宠,却还不敢往宫外跑。
后来北祁南陈交好,结姻亲,修条款,又互通商路,少则二十年内不会轻易开战。
老境宁王一生纵横疆场,马革裹尸,换得边境数十载的安宁。齐家军的威名,天下皆知。
见边境局势安定下来,老王爷以养病为由,主动上交兵权,携全家回京。
彼时齐棪十二岁,花燃十四。
老境宁王爷多年征战沙场,积下一身病,一旦发作便卧床不起。
军中之事他一概不管,想是上了年纪,疼子亲切,也不肯让齐棪去军中。
于是齐家军便成为史料上的过往一笔,老王爷安度余生,齐棪成了上京城里的悠闲世子。
不久,他们俩被招入宫伴读,陪太子习武,听课。
三年前先帝驾崩,太子登基,设立听竹卫,他跟齐棪各自掌了左右司。
两年前,皇帝又把亲姐嫁给齐棪,外人看着这无限恩宠,眼红又妒忌。
花燃这人对万事有自己的冷静看法,那句“境宁当为天子”,旁人信,他却晓得是装神弄鬼。
说此话的人,被听竹卫找到前便悬梁自尽,说什么泄露天机自当该死。像极了一场戏。
把花燃气得笑靥如花,下令挖坟将他挫骨扬灰,还放言道:“此乃天谴。”
此事几月前闹得沸沸扬扬,齐棪闷声跟他说:“你如此护我,不妥。”
花燃当他说的是风评有损,不以为然:“听竹卫不需好名声,我更不需。”
“不是,”齐棪那两天跟翊安没怎么吵,心情不错:“只怕长公主多心。”
“多心我跟你有一腿啊?”花燃肩膀抖了抖,捧腹大笑道:“劳烦您让殿下放心,我就算一辈子不娶媳妇,也瞧不上她男人。”
“……”
而司马甄也许会慢一步,但永远不会缺席。为此事狠狠参了花燃一本,早朝时就差没指着花燃的鼻子骂他是个冷血畜牲。
陛下这回没袒护,罚了花燃半年俸禄,在府禁足月余。
那谶语一事从此没什么人再提。
但花燃知道没过去。
齐棪遇刺时,花燃怀疑是陛下出的手,冷静下来又知不是。
只派了一个刺客不说,还是个通缉犯,还被他们找到了尸首,这事怎么看怎么拿不出手。
今天齐棪说有线索指向阮家。
花燃也不太信,阮镛实乃堂堂大将军,手里多少人马,刺杀堂堂王爷就这个动静?
再者,这个时候刺杀齐棪干嘛呢,替陛下分忧,以绝后患?
扯淡。
所以花燃笑:“这事不像阮镛实那老狐狸的做派,你要说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差不多。”
年后那个东西竟要给他做副使,真是有趣。
本是一句玩笑话,齐棪听了却严肃下来,想起什么似的,“不错。”
花燃单手执缰绳,闲的那只手摸着脖子上的红色方巾,微笑,朝廷真他娘的事多啊!
*
今早推开窗便见雨雪霏霏,翊安在屋里待了一天,闷得慌,出来站在廊檐下赏雪。
思绪如雪,漫天飞舞。
前天晚上被齐棪轻薄,她当时做错事心虚,也就忍了。
可昨晚临睡前,他竟又皱着眉说舌头疼,睡不着。
翊安半信半疑:“我看没耽误你吃三碗饭。”
“……”齐棪立刻“嘶——”了声道:“不知怎么,现在突然疼起来。算了,殿下睡吧,别管我就是,总之不会疼死。”
翊安抱膝坐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有种被讹上的感觉,“那你说怎么办?”
齐棪一张俊脸忽然靠近她,“像昨晚那样吧。”
翊安想到昨晚,就想起他的味道,和自己的没出息,顿时脸热,踢了他下:“你想死。”
她今天又不欠他的。
齐棪喜欢她这边羞赧边发脾气的样子,忍不住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我不想死,只想亲你。”
“……”
翊安不怒反笑,在齐棪回笑时,伸手给了他一巴掌。
齐棪:“???”
许是离得近不好发力,这巴掌力道极小,就像替他拍脸上的蚊子似的。
齐棪眨了眨眼,捂住半张脸,惊恐委屈道:“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打的就是你。
流氓。
齐棪苦情戏演的烂,翊安没耐心看,挥起拳头:“你以后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绝不留情。”
那拳头小的齐棪能一口一个。
“我分明只动了嘴。”他较真地与她辩解。
“滚开!”翊安又给他一脚,气得贴墙而睡。
齐棪笑说了句好梦。
翊安看着雪花随风飘,又想了更久之前的事。
成亲前她就知晓封浅浅的存在,于是特地女扮男装去见她,说买几盆花。
走前她道:“封姑娘心灵手巧,一定有很多人替你做媒吧。”
封浅浅笑:“我想嫁的那个人不能娶我,我不打算嫁人了。”
翊安问:“那人是谁?”
封浅浅狐疑地看她一眼,估计将她当成朵烂桃花,便实话实说地暗示道:“他正在屋里睡着。”
翊安笑不出来,转身离开。
成亲当夜,她躺在齐棪身边,开口问:“你把封浅浅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