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那几天,闻萍儿想起来都是难受,眼神黯淡,半响才说道:“抓我的人,是镇南王府的势力。”
柳安安呼吸一滞。
她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呼吸。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镇南王府?
镇南王府做的?
在闻萍儿新婚之夜的时候,骗了她抓了她,还囚禁她在地牢?
是义兄?
可是,可是不说是他早早就通过自己的路子,跑回寻南郡了吗?
这几个月来和闻君和对峙的,不就是他么?
既然不是义兄,那又是谁?
为什么镇南王府的人要这么对闻萍儿?
柳安安根本想不到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
什么理由借口都找不出来。
她傻傻地盯着闻萍儿:“……你说什么?”
“是镇南王府。”闻萍儿重复了句,“就是镇南王府,养你的那个镇南王府。对我下手的,是王府中的一个幕僚。”
柳安安沉默了。
闻萍儿却鼓足了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得知对方的身份,我当时还以为,是不是他们想要抓了我,来威胁兄长。”
柳安安顺着这句话,也才想到这一层。
是啊,抓闻萍儿的时机,可不就是闻君和已经在战场,接连获胜,让镇南王和平西王屡屡战败的时候吗?
是因为这个吗?
柳安安迫切地想知道真相。
闻萍儿说,当时以为……难道不是吗?
“结果我才知道,是我想多了。”
闻萍儿苦笑了声。
“我一个养女,素来与兄长关系并不亲近。我何德何能,能威胁到兄长呢?”
“是我把自己的地位看得太重了。还好,人家替我打破了我的幻想。”
柳安安心乱如麻。
不是为了威胁闻君和,那是为了什么?
闻萍儿与镇南王府素来没有任何联系啊!
柳安安:“……他们抓你,到底为了什么?”
闻萍儿却沉默了。
半响,她转而问道。
“你和镇南王,关系可好?”
柳安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响,说道:“义兄只是义兄,我从小与义兄见得少,说来比寻常人家的堂兄弟关系要淡一些吧。”
“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信。”
闻萍儿低语:“可是我知道,你该是不会骗我的。我该信你的。”
柳安安有些犹豫。
难道说,闻萍儿被抓是因为她?
为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她和闻萍儿之间的那点小摩擦,让义兄出手帮她教训人吧?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
义兄从来都不会在意这种事,更不要提,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造反上,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我倒是羡慕你。”
闻萍儿叹了口气。
“同样是养女,你的义兄和我的义兄相比,你的义兄更疼你。”
“你说,为什么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占尽了呢?”
“你是闻家的亲女儿,出身高贵。还是镇南王府养大的,刚及笄,就嫁给了陛下。虽然只是一个美人,可是后宫中没有别的妃嫔,你受着陛下独宠。”
闻萍儿越说越困惑。
“为什么我就不行呢?我也是养女,可是我要小心讨好祖母,小心讨好二婶,还要讨好堂兄们,就算如此,除了祖母偏爱我两分,二婶见了我,每次都还要问我是谁。堂兄们甚至与我不曾多说过几句话。在闻家,我连个说话人都没有。”
柳安安语塞:“……”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多天下来,身子变得这么脆弱不得了吧。”
闻萍儿不需要柳安安的回答,她只是近乎自言自语地说:“镇南王府的人绑了我,把我关在地牢里,对我用刑,打我,冻着我,不让我不让我喝,还给我喂药。”
“那个疯子还想把我淹在水里弄死,我那天真的差点就死掉了,我昏迷过去时,他才松手,说我虽然是个废物,到底还有一点用,先不杀我……”
闻萍儿越说语速越快:“我当时哭着求他,无论什么可以利用的我都可以,不要杀我,放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很丢人吧,我也是闻家养大的女儿,可是我那个时候,却怕疼,怕死,在叛军的面前跪着求饶。”
闻萍儿死死咬着下唇,血顺着她的唇流了下来。
柳安安心中叹了口气,有一股气堵在她心头,让人闷得慌。
她什么都说不得。
她没有遭遇那个场景,没有被人险些杀害,不知道当时闻萍儿心中的恐惧,她什么都说不得。
只能笨拙地说一句:“别怕啊,已经过去了。”
“没有过去。”
闻萍儿摇摇头,她抬手抱紧自己,整个人都不安。
“我无时不刻不觉着,我在被打,我马上就要死了。他们要杀了我,要把我切成片。我不敢闭眼睛,不敢睡觉,做梦都是那间地牢,烧红了的烙铁……”
柳安安听不下去了,别过头去。
怎么会如此,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一个十五岁的女孩!
将一个刚刚成婚的少女从新婚之夜骗走,关在地牢无尽折磨。
这些人,真的是镇南王府吗?
真的是那个她长大的地方,她一直信赖的家人,做出来的事情吗?
她回眸看了眼闻萍儿。
消瘦的闻萍儿,苍白得脸,没有血色的唇,还有她漆黑失去光泽的眸子。
她原来被折磨了那么多天,难怪身子虚弱成这样。
柳安安心里也难受。
“没事了,萍儿,你已经逃出来了。”
柳安安一愣。
等等,闻萍儿是自己逃出来的吗?
闻萍儿低着头。
“……我没有逃出来,我一直都在地牢里。”
柳安安微微睁大眼。
“他放了我。”
闻萍儿苦笑。
“我一点用都没有,我根本不能从他们手中自己逃走,哪怕放了我,我连路都走不稳。”
“我是不是个废人?”
柳安安摇头。
“别这么说……”
任何一个小小年纪的少女遇上这种事,都会吓破了胆,身心受挫。
“你会回闻家吧。”
闻萍儿忽地又换了一个话题。
牛头不对马嘴。
“你想回闻家吗?”
柳安安只能看出这个时候的闻萍儿状态很差,她顺着她说:“想的。”
闻萍儿终于笑了。
“我给你说,我住得院子外面,种了一大片的迎春花。我可喜欢了。一到春天的时候,嫩黄嫩黄地,看着就舒服。”
“我院子外头还有一颗桃树,春天有桃花,快到夏日的时候,就能吃桃子了。我小的时候,经常让嬷嬷带着我去摘桃儿吃。可甜了。”
闻萍儿说着,笑得很开心。
“祖母的院子里,有一棵常青松,长得特别大,我喜欢在下面打盹儿。”
“兄长的院子我没有去过,我只知道他院子外头,空空的,要什么没有什么,兄长什么都不种,他嫌懒得看。”
柳安安也跟着勾起唇角。
“很有趣。”
“是啊,”闻萍儿又兴致勃勃说道,“我快出嫁的时候,二婶也帮着我绣嫁妆。但是二婶不会女红,她绣了一条帕子,绣了两个月,帕子上全是线头。”
柳安安也跟着笑出了声。
“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啊。”
闻萍儿笑着时,脸上有了一丝红晕,多了那么一点点的鲜活。
“我夫君,相见时,不是我第一次见他。我去岁就见过他了。去岁春天,我跟着三郡主去踏青,他跟他的同窗,偶然遇上过。”
“下雨了,他递了一把伞给我。”
闻萍儿笑着说:“我当时戴着帷帽,他不知道我是谁。但是我记得他呢。”
柳安安听着听着,忽地觉着有些不对。
为什么闻萍儿说话的感觉,总让她心里跳得快?
“那你跟我回去,先去闻家,然后让你夫君来接你。”
“不啦。”
闻萍儿摇了摇头。
“我回不去了。”
柳安安心中一沉。
“我好后悔,为什么当时那么冲动,”闻萍儿笑着笑着,眼泪掉了下来,“如果我没有偷跑,我这会儿,应该跟我夫君在一起。”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外面说我说的很过分吧。”
闻萍儿到底是在高门长大的,那些事情她太清楚了,一点仕女出点什么问题,都会被传得满城风雨。
柳安安却骗她。
“没有,都按下来了。你夫君也在找你,但是他找的很低调。没让人知道。”
“他果然是个好人。”
闻萍儿抹了抹眼泪,低下头。
“可惜,遇上我。”
“也还好,他不会再遇上我了。”
“萍儿?”
柳安安伸手想要握着闻萍儿的手。
“你不要胡说,先回去。”
闻萍儿的手很小,也没有力气,轻轻握着柳安安的手。
“对不起。”
闻萍儿的眼底都是歉意。
“真的对不起。”
“我太疼了。”
柳安安安慰她。
“没事的,回去找大夫看一看就好了。”
“不是的……”
“对不起。”
闻萍儿摇了摇头。
“对不起你。”
“我真的……我真的是个废物。”
“我不配姓闻,我也不配再回到闻家,不配站在我夫君身边。”
闻萍儿满脸都是痛苦。
“但是我别无选择。”
“求求你,不要原谅我。”
“让我此生都为你赎罪。”
柳安安一愣。
“你再说什么……”
话音未落。柳安安只觉着头一晕,她眼前发黑,身上的力气逐渐消失。
“对不起。”
闻萍儿哭着说。
“我被放出来的利用价值……就是为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终于
第110章
柳安安只觉着自己的头很痛。
她迷迷糊糊中, 感觉身体摇摇晃晃地, 颠簸地, 很不舒服。
她想张嘴喊郡青,话到嘴边, 忽地想到昏迷前的事情。
是闻萍儿。
闻萍儿将她迷晕了。
她说是被镇南王府的人给抓了,利用她,来绑架她。
柳安安心跳砰砰,不敢睁开眼。只在默默的感觉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凹凸不平的滚动,车辕轱辘,还有一阵流水声。
她应该是躺在马车上,这等不平整的地,起码是离开了京城, 出了城门以外。
真是的,怎么就在闻萍儿的话中,失去了戒备心呢。
就因为闻萍儿模样太惨了, 说的也太惨了, 她就信以为真, 还真的以为是闻萍儿改过自新, 要给她道歉。
现在好了,她这是落在了谁的手里?
镇南王府?
可是,镇南王府也是养大她的地方, 义兄还不至于,要杀她吧?
柳安安脑袋里一片乱,她心里很不好受。
轻信他人导致自己落入险境, 而这个险境,还是曾经信赖的家人施加在她身上的,当真是让她难受。
柳安安心中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她这么一丢,陛下会不会生气。
哎。
马车外,还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快一个时辰了,去看看柳姑娘醒没醒。”
柳安安心中一跳。
这个声音她听出来了,是王府里的人,一直跟在义兄身边的小厮。
她立马闭紧了眼睛,不敢睁眼。
顿了顿,柳安安又稍微放松了点,自然闭眼,假装自己还在睡觉,呼吸也趋于平缓。
马车帘子被掀开,进来了一个人。
一只手落在柳安安的手腕上。
柳安安满脑子都在想着不能动,骗别人的同时也在骗自己,她要睡着了要睡着了。
那只手松开她,出了马车后,低语:“姑娘还睡着。”
柳安安闭紧了眼。
这个声音……是玲珑。
“姑娘怎么睡了这么久,那药不是说不会伤到姑娘吗?”
“玲珑姑娘你别着急,柳姑娘你也知道的,她体弱娇气,身子骨差,更别提柳姑娘现在还有孕在身,这别人身上一样的药量,对柳姑娘稍微重了些,也正常。再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柳姑娘要是还醒不过来,那才是出事儿。”
“那好,我在这里守着,若是姑娘醒了,身边也要有个伺候的人。”
“你可小心伺候着,柳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可事关紧要。”
“这个我自是知道。我不在姑娘身边,郡青都伺候不好姑娘,如今算算,姑娘也该有四个月的身孕了,怎么也不见显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