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穿好衣袍后,看着袍摆和衣襟上头的血渍,元珣端方的眉宇间涌起冷冽杀意。
门推开——
常喜和小荷早已恭敬的站着,“陛下,水已经备好……”
“安排到西配殿。”元珣声音粗哑冷戾,“任何人不准打扰她休息。”
常喜小荷应道,“是。”
元珣望了眼大亮的天色,大步往配殿走去。
***
半个时辰后,衣着洁净的元珣坐在上座,静静的听着常喜和小荷的禀报。
他羽睫低垂,眼底深处是暗流涌动的杀意。
手指轻轻摩挲着拇指的玉扳指,沉默许久,他才道,“那个女人还活着?”
常喜应道,“还剩一口气。”脑袋被砸了那么大个窟窿,神仙也难救活。
元珣道,“剥皮,挂去明月宫门口。”
他的语气很平淡,剥皮两个字,说的如同吃饭般轻松。
常喜的心一颤,忙应道,“是。”
元珣单手支着额头,神色慵懒道,“昨日迎春殿当值的宫人,全部绞杀,尸体都拖去明月宫放着。”
常喜,“……是。”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此次虽未伏尸百万,却也是一百多人的性命。
那些尸首全部堆去明月宫的话,明月宫怕是要被鲜血给淹没了。
顿了顿,常喜壮着胆子问,“陛下,明月宫那位?”
元珣唇角微微勾起,笑容残忍又妖冶,“不急,就这样杀了她,便宜她了。”
一刀致命,是种解脱。
把一个人慢慢的逼进绝望的境地,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才叫报复。
何况这会儿还在年节,朝堂上闹出大动静的话,他也抽不出空来陪阿措好好过年。
无人说话,殿内一下子静的可怕。
好半晌,元珣才缓缓抬头,视线却是定定落在小荷身上。
小荷自然感受到那道冷冽的目光,她心头咯噔一下,随后利落的单膝跪下,垂头道,“奴婢知罪,请主子惩罚。”
元珣淡淡道,“你犯了何罪?”
虽然小荷竭力稳住情绪,但平静的声线中还是有一丝颤抖,“奴婢……奴婢应该将宸妃带走,不应劝她留下……”
元珣道,“看来你们心里很清楚。”
小荷,“……”
元珣的目光愈发锐利,沉声道,“朕既然派你们到她身边,以后你们就是她的人,她才是你们真正的主子,在你们的心中她才该排第一。”
小荷脑袋垂得更低,“是,奴婢护主失利,还请陛下责罚。”
元珣沉吟片刻,挥袖道,“此次情况特殊,且饶你们一命。你和小桃,每人领二十棍。”
小荷背脊绷的紧紧的,“谢陛下开恩。”
随后,小荷和常喜公公一道退下。
***
晌午时分,阿措才缓缓的醒来。
她只觉得眼皮好重好重,她好累好累,手臂都累的抬不起来了。
懵懵懂懂的醒了好一会儿神,她微微偏头,就看到床边坐着的那道高大身影。
阿措长长的睫毛一颤,下意识的就往床里缩去。
他、他还在……
元珣原本握着阿措的手出着神,忽的感受到掌心的动静,才意识到她醒来了。
他心头一喜,转眼却看见她那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怯懦模样,他眼中的笑瞬间凝固住。
她在怕他,在躲他。
他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阿措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她裹紧了被子,一点点的朝里面挪动,大大的眼睛满是戒备的盯着他。
“阿措……”元珣低低的唤了她一声,伸手想去摸她的脑袋。
阿措再次避开,小声道,“不……不要碰我……”
昨夜的点点滴滴,如同噩梦般再次浮上眼前。
阿措心惊胆战的,越想越觉得难受,眼圈也不自觉的红了,一颗心饱涨着酸涩与迷茫。
他怎么会变成那样呢?
就像是入了魔一样,血红的眼,狰狞的表情,就像要把她给拆吃入腹。
如果他不是人类,是妖魔的话,肯定就那样把她吃了……
她的眼眶很快蒙上一层水蒙蒙的泪,要不是身上又痛又无力,她就要逃跑了,现在她只能尽量往里躲着。
元珣看着她这样子,简直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亲手将楚纤纤和沈思婉抓来,把她们一刀刀的剐了!
他强压住那戾气,尽量柔和了表情,定定的看着她,“昨夜……朕遭人算计,才会那样。”
阿措下意识的咬唇,却咬到了才结痂的小伤口,血腥味又在舌尖上弥漫。
昨夜,他吻她的时候,也是混合着鲜血的味道。
那绵长炽热的吻,让她快要窒息,像是在地狱里沉沦。
静了好一会儿,阿措小声道,“我……我知道你昨天是生病了……”
她试图去理解,但这会儿还是有些后怕。
看到元珣蹙起的眉,还有他眼中的失落,阿措眼波微动。
她鼓起勇气,伸手勾了勾他的手心,软声软气道,“陛下,我、我不怪你,你别难过呀。”
元珣心头一震,深深地盯着她。
他想,这一刻,就算她开口要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给她。
第60章 捅我一刀
元珣垂眸, 定定的看着阿措放在掌心的那两根嫩白手指,他稳稳地捏住。
像是漂泊在外的孤舟,握住了停泊码头的绳。
静默片刻,他抬眼看她, 轻声道, “还要睡么?”
阿措咬咬唇,摇了摇头, “现在不睡了。”
晚点估计还要睡, 她觉得身子很累,体力还没恢复过来。
元珣又道,“那朕让小桃小荷进来伺候你沐浴梳妆, 然后你再用膳, 可好?”
他安排的很好, 阿措自然同意, 轻轻的“嗯”了一声。
很快, 便有宫人鱼贯而入,备好一切。
小桃和小荷站在屏风后,没有元珣命令不敢上前。
元珣朝着阿措伸出手,语气温柔的不像话,“你现在应当走不成路,朕抱你过去。”
阿措看了看他宽大的手掌, 又垂眸看了看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唔,她什么都没穿。
要让他抱么?万一他又对她做那事怎么办?
可是不让他抱的话,他会不会误会她是在生气, 故意不理他?
纠结片刻,她只从被子里伸出两条手臂,身上还是裹得紧紧地。
她抬头看向他,“你这样抱我。”
元珣一怔,随后明白她的意思,哭笑不得的同时,心头略过一抹苦涩。
到底是有所芥蒂了。
他起身弯腰,连人带被子的一起稳稳抱了起来,将她抱到浴桶旁的椅子上放好。
阿措小声说了句“有劳陛下”,元珣抿了抿唇。
他转身离开,淡淡的瞥了一眼小桃小荷,“小心伺候着,洗漱好后,来禀报朕。”
小桃小荷齐声应下。
两人绕到屏风后,看着包裹在锦被中的阿措,心有愧疚的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当那锦被落到地上,显露出她整个身躯后,小桃小荷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她们俩从小习武,练功的时候身上也会留有淤青红肿,却从未有过这样遍布密集的痕迹,从脖子到脚踝,随处可见淤痕。
阿措的肌肤本就白皙娇嫩,青色与紫红色淤痕愈发显得可怖吓人。
待小桃和小荷回过神来,两人对视一眼,随后齐齐朝着阿措跪下。
阿措被她们吓了一跳,本想上前扶她们,但腿心疼的厉害,根本走不动道,只能低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呀?好好地怎么跪下了。”
“奴婢日后定当誓死效忠主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阿措有点懵。
沐个浴而已,怎么突然就表忠心了呢?
大大的眼睛轻轻眨了下,她无奈道,“那个,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了,不过你们可不可以先扶我进浴桶……我有点冷……”
似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她鼻子一痒,还打了个小喷嚏。
小桃小荷忙不迭起来,“是,是。”
两人一起扶着阿措进了浴桶。
浴桶里的水温度刚刚好,里头放了太医院特地配置的药包,所以有一种淡淡的药草香味。
雾气氤氲着,阿措坐在浴桶里,温水没过她的肩膀,她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酸痛都得到了缓解,从死里活过来似的。
或许是温水里太过舒服,她泡着泡着,又有点犯困了。
好在有小桃小荷在旁边陪着,见泡的差不多了,就伺候着她起身换衣。
在屏风后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寝衣,她坐在梳妆镜前,懒洋洋的闭着眼,由着小桃替她绞干头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再次睁开眼时,菱花镜里却倒映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阿措一怔,微微偏过头,错愕的看向身后的元珣,“陛下,怎么是你?”
目光又落在他绞发的动作上,她有些受宠若惊,“这个让小桃她们来就好了……”
元珣轻声道,“快好了。”
过了一会儿,她一头乌发垂下,元珣拿着凤尾发簪研究了片刻。
平日里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君王,此刻却笨拙的很,好不容易才挽了一个发髻。
那发髻松松垮垮的,毫无美感,只能说勉强将发挽起。
小荷在一旁瞧着,心想:这么个发髻,全靠娘娘一张漂亮脸蛋才能撑起来。
她这么想着,就听到陛下问娘娘,“好看么?”
娘娘照了照镜子,迟疑片刻,道,“好看的。”
然后陛下似是松了口气,说道,“以后朕多学学,就能梳的更好些。”
再然后,他便弯腰打横将娘娘抱了起来,往床榻走去。
在这之后,小荷也不敢多看了。
只是每每回想着陛下对娘娘的温柔姿态,她都不由得咂舌,谁能想到对外杀人不眨眼的陛下,会有这样温柔缱绻的一面呢?
床帷间。
阿措骤然被抱到床上,还是有点心理阴影的,生怕他又要……那个那个啥。
元珣将她眼底的惊恐尽收眼底,安抚道,“朕不碰你,只是给你上药。”
说着,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来。
阿措似是想到什么,耳朵微红,轻轻道,“我、我自己可以涂的。”
元珣定定的盯着她的黑眸,哄道,“阿措乖。”
他的眸光像是有魔力一般,阿措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好点了下头,“好吧。”
衣衫轻轻褪下,再次看到她身上的斑驳痕迹,元珣指尖忍不住发颤。
他强行稳住情绪,一点一点的替她涂着药膏,不带任何情.欲。
手指刚碰上她的肌肤时,阿措忍不住颤了一下,发出小小的吃痛声。
元珣低声道,“很疼么……”
阿措眸光盈盈,垂下小脑袋,“嗯,疼……”
元珣眼底黯淡下来,哑声道,“忍一忍。”
阿措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元珣也没再说话。
两人静默无言的涂完药,阿措慢慢的将衣衫穿好,元珣则是起身往外走去。
阿措只当他是净手去了,没想到他回来的时候,手中却拿着一把匕首。
当他将那匕首递到她手中的时候,阿措更懵了。
“陛下?”
“捅我一刀。”元珣面色严肃道。
“???”
阿措呆住,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
元珣一本正经道,“朕伤了你,你讨回去。”
阿措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把刀丢到了地上。
下一刻,她身子微微朝前倾,小手扒拉着他的衣领。
这下轮到元珣一头雾水了。
阿措把他衣领分开,盯着他露出来的肩膀,张大了嘴,低头狠狠咬了上去。
她咬的很用力,元珣能感受到她那颗小虎牙陷进肉里。
疼,却也不疼,相比于匕首扎进来,这点疼压根不算什么。
他甚至还有些高兴——
她愿意在他面前露出不满的情绪,总比将那情绪积攒在心里好。
元珣一动不动的任由她咬着,甚至还微微托着她的脑袋,以免她使不上劲。
阿措尝到了血腥味,就连忙松开了,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她有点心虚,“不咬了,硬邦邦的像石头一样,膈得我牙疼。”
元珣垂眸瞥了下肩头那个小巧的牙印,笑了。
阿措重新坐好,指着她的牙印道,“你伤了我,我也伤了你,我们……唔,算扯平了。”
元珣道,“好。”
心里想着,扯不平,他永远都欠她的。
咬了这么一口,两人之间那不尴不尬的别扭气氛,一时间也缓解了不少。
两人穿戴好,元珣抱着阿措简单的用了膳。
等用过膳后,外面的天光再次暗了。
元珣抱着阿措坐在他的轿辇上,那样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由着她坐在他腿上,靠在他的怀中。
从迎春殿到榴花宫,他将对她的宠爱与重视,宣告给所有人。
一路上,阿措就有点昏昏欲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