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元珣当初打天下的时候,一直亲为将帅,带着士兵们出生入死。
如今战火又起,若是他还能亲自领兵,绝对能大大鼓舞士气,且他的“杀神”之名,也能狠狠震慑一下敌方。
阿措不是不讲道理的。
她生了一会儿闷气,缓慢的翻了个身,跟元珣面对面躺着。
借着浅浅淡淡的烛光,她凝视着他俊朗的脸庞,闷闷嗫喏道,“我就是舍不得你。”
轻轻软软的嗓音带着几分压抑的哭腔。
元珣心都要化了。
手指轻抚上她雾蒙蒙的水眸,他哑声道,“朕答应你,速战速决,尽快赶回来。”
阿措抽了抽鼻子,道,“我看过大梁的地图,陇右很远,从京中赶过去最快都要半个月的路程……”
顿了顿,她长长的睫毛微颤,细声细气问,“陛下,你要去多久呢?会不会我生小宝宝的时候,你都不能陪在我身边?”
元珣眸光微沉,尤其是听到她后半句话,心情更是沉重。
女人生孩子如同走了一趟鬼门关,生产时一不注意就没挺过来的妇人,并不在少数。
如果她生产的时候,自己不能陪在她的身边,她得多害怕,多失望……
元珣浓眉紧紧拧了起来。
阿措见他迟迟没有回答,也猜到他肯定很难在她生产前赶回来,一时间心底更委屈了。
她稍稍一眨眼,一滴眼泪便缓缓淌下,很快没入枕头,留下个暗色的痕迹。
元珣只觉得心口一窒,粗粝的大掌按住她的小脑袋,将她揽入怀中。
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朕尽量……尽量赶在你生产前回来。”
按照司空曙折子上提供的信息,平息乱党,攻下陇右的七座城池,再算上京城去陇右一来一回的路程,起码也要五个月……
阿措分娩的时候是在十月左右,如果战事顺利的话,是有可能赶上的。
元珣稍稍往外退了点,伸手擦了擦她的泪痕,柔声道,“小哭包,再哭下去,明儿个早上眼睛要肿了。”
“大不了我明天不出门了。”
阿措打了个泪嗝,靠在他的胸膛里,鼻间充盈着他身上那浓烈的男性味道,她报复性的将眼泪都往他身上蹭。
这样低低的哭过了一阵,她的情绪也渐渐平息下来。
元珣吻了吻她的脸颊,还能尝到淡淡的泪水味道,“朕到时候给你带陇右的特产回来?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你带。”
阿措娇娇的哼了一声,“还要给小宝宝带。”
元珣忙道,“是,你们娘俩都有。”
阿措知道改变不了他御驾亲征的事实,但情绪发泄出来,的确好了一点。
她哼哼唧唧了一阵,忽的想起什么,柔软的小手就伸进了他的寝衣里。
元珣一僵,“???”
他哑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难道知道他要御驾亲征了,所以想再跟他亲热亲热?
虽然御医说了,过了头三个月,适当轻微的房事也是可行的,但他知道她有多么甜美,一沾染就压根没办法克制的住。
且她这是头胎,为了稳妥起见,他一直忍着不去碰她。
可她要是这样主动撩拨他,真是对他的挑战。
阿措的小手轻轻抚过他壮硕的胸膛,又一点点往后,抚过他肌肉遒劲的手臂,再然后是他的背……
柔柔软软的手,轻而易举撩起他的火。
黑暗中他喉头艰难的滚动两下,低声道,“别乱摸了。”
阿措抬起头,一双盛满心疼的眼眸直直的看向他,无比虔诚的请求道,“陛下,答应我,在外面好好保重,不要再受伤了好不好?”
元珣一愣。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刚才是在摸他身上的伤疤。
胸口有一道,是冷箭伤的,险些刺中他的心脏。
手臂上那一道,是近攻时被敌人用刀砍得,还好没伤到经脉,否则他无法再拿起毛笔。
右背的一道,也是箭伤,当初就是这一支冷箭上抹了毒,若不是赵清宁送来解药,他怕是早就丧命。
那些伤虽然好了,但伤疤却永远的留在他的身上。
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勋章。
元珣一开始欲.念渐渐消失,手指插入她乌黑浓密的发间,沉声道,“嗯,朕会好好保重的。”
他要平平安安的回来见她和孩子。
见他答应,阿措低低的嗯了一声,小手指轻轻的在他胸口画着圈圈,道,“陛下,要不你带我一起去陇右吧?”
元珣几乎是毫不犹豫拒绝了,“胡闹,打仗不是儿戏,军营也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你现在还怀着身孕。”
阿措抿了抿唇,本想说昭妃娘娘不是也在军营中待过么?
但想到昭妃娘娘已经驾鹤西去,这会儿也不好再提她,只小声道,“我现在后悔怀小宝宝了。”
她这话音刚落,肚子突然动了两下。
阿措吸了口凉气,“这,这说都说不得了?小家伙脾气这么大!”
元珣见她反应也猜到是胎动了,哼笑一声,“跟你一样,小小的人,大大的脾气。”
阿措不服,“我脾气哪里大了,倒是陛下你……”
元珣,“嗯?”
阿措,“……”乖乖噤声。
心里腹诽道,谁脾气大,谁暴躁,长眼睛都看得出来好吧。
元珣又与她讲了些以往征战的故事。
今日去宝华寺一趟,阿措也累了,便渐渐在他低醇好听的声音中睡了过去。
只是睡着时,她还紧紧抱着他的胳膊。
生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似的。
看着她安稳温柔的睡相,元珣轻轻环住她,狭长的眼眸越发温柔。
他无比珍惜与她相处的每一刻时光。
……
陇右乱党掀起造反大旗,朝廷这边也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战事来。
在元珣宣布御驾亲征的时候,除了个别保守老臣反对以外,大部分臣子都很是支持,尤其是武将,一个个打了鸡血一般,热血沸腾。
皇帝要御驾亲征的消息传到军中和民间百姓耳朵里时,也皆是一阵好评,酒肆瓦舍里还有人将皇帝当年打天下时的那些战役都编成书,讲的十分精彩,倒是替皇帝添了不少美名。
相比于宫外全民抗击乱党的热情,阿措心情实在说不上好。
为了更好的照顾她,元珣特地允许沈老太太入宫住着,在他不在京中的这几个月,有亲人陪着,阿措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前朝的事有顾丞相和长公主一起坐镇,后宫的事,元珣也特地敲打了蒋妃一番。
他把他能考虑到的都安排周到,只为保证她的无忧平安。
临出征的前一天,长公主突然来到了紫宸宫,要与皇帝单独谈话。
第79章 是猪么
勤政殿内, 元珣和长公主相对坐着。
长公主叮嘱一些在外注意安危,多加保重之类的话,又说她会坐镇朝中,让他在外不要担心。
元珣静静的听着, 待她说完后, 又等了一会儿,才道, “阿姐还有其他事么?”
长公主那张娇美端庄的脸庞有一瞬间的尴尬, 带着几分被人看破的慌张。
稍微稳了稳情绪,出声道,“是, 还有一件事, 你得上点心。”
她拿帕子遮了遮唇, 轻声道, “你派去找子言的那些人还是没有消息, 此次你御驾亲征前往陇右……也尽量找一找。”
元珣眉目庄重,应道,“是,这朕自然会的。”
缓了缓,又听长公主道,“如果……如果真的找不到的话, 你这次打完仗回来,便也不要再拖下去,直接对外宣称子言在战事中英勇牺牲, 也好顺理成章将他下葬。否则拖得越久,朝中难免会起各种猜忌。”
元珣眉心微微动了动,抬眼看向长公主,想要问她一些问题,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人没回来,说再多也无益。
他唇角绷得紧紧的,低低道,“好,就按阿姐说的。”
长公主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换做一副温和的语气,“你啊这次在外出征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阿措那边我会照顾好的……就算为了她和孩子,你也得平安归来,知道了么?”
“嗯。”元珣眉眼间也浮现一丝温和笑意,道,“陇右都是那些不入流的杂兵,不足为惧。”
姐弟俩又说了些话,长公主瞧着时辰不早了,便也告退。
元珣送着她到殿门口,忽的想起什么似的,面色严肃的唤住了长公主,“阿姐。”
长公主脚步一顿,回头看他,“嗯?”
元珣沉吟片刻,定定的盯着她的眼睛,稳重道,“若是我不能在阿措生产前赶回,她生产时,希望阿姐能守在她身边。”
长公主道,“这是自然。”
元珣压低声音道,“若是生产不顺利……大和小必须保一个的话,无论如何都得保她。”
长公主一愣,嫣红的唇瓣微动。
元珣俊朗的脸庞上满是坚定,深邃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不疾不徐道,“任何时候,她都排在首要位置。阿姐,答应我。”
长公主宽大的衣袍下指甲不自觉收紧。
若他没提,她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个情况存在——
若是真的出现那样凶险的情况,她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一个是弟弟好不容易得来的血脉,一个是……诸多妃嫔里的一个。
一想到那种情况下自己可能做出的抉择,长公主的脸色不由得发白,心头生出一种深深的难堪。
这份难堪,让她一时间都不敢去看元珣的眼睛。
她怎么……能那么狭隘偏心呢?
狠狠地唾弃了那个隐秘又卑劣的心思,长公主深吸一口气,迎上元珣无比专注的目光。
她郑重的点了下头,应道,“我答应你,一切以她的平安为先。”
闻言,元珣紧绷的唇角稍稍缓和了一些,轻声道,“阿姐,多谢你。”
长公主笑了笑,“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
只是转身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垮下,变成一种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悲哀。
一步步的走出这深深的宫道,她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像是浸在冰冷刺骨的潭水中。
直到坐上了马车,她才终于绷不住,捂着脸低低的呜咽起来。
元瑾瑜啊元瑾瑜,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变得这样冷漠,这样的自私……
马车哒哒哒的往外开,她掀起车帘往回瞧。
那恢弘壮丽的皇宫就像是个大笼子,上头还趴着一只蛰伏的兽,好好的一个人进去了,再出来后就成了怪物滋养出来的小怪物,再不是个健全人。
她忽的有些理解荀康后宫里那些疯狂又可怖的女人了,她才住了七年就变成这般,更遑论那些一辈子耗在宫中的女人。
金丝笼,红颜窟。
……
榴花宫,日光懒散的照着夏日的庭院。
一身浅青长裙的陈暮云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样样小玩意,装在笼子里的画眉鸟、拨浪鼓、泥人、六角风车、小花篮、竹笛、铃铛、小灯笼、风筝……
阿措看的目瞪口呆,感叹道,“云姐姐,你这是把整个杂货铺子都搬来了么?”
陈暮云笑眯眯道,“上次不是答应给你带些有趣的事物么,索性一次性给你寻来了,有这些东西,你可以慢慢玩。”
阿措道,“你一次性买这么多肯定不容易,又不是见不到了,你每次进宫带上一两样就好了。”
听到她这句话,陈暮云明亮的星眸微微闪了下,笑而不语,只拿起一块糕点吃。
沈老太太喝了一口茶水,凝眸瞧着阿措稍显憔悴的脸色,幽幽的叹了口气,劝道,“祖母知道你舍不得陛下,但他此次出征是国朝大事,也是没办法的事,左不过就出去个半年,你也别太难过。”
陈暮云接话道,“是啊,小表妹,而且你现在还有身孕,最忌讳多思多虑。”
阿措垂下眼睑,轻声道,“唔,我知道。”
沈老太太知道孙女和陛下感情甚笃,明日就要分别,不舍是人之常情,便也不再劝,只是朝陈暮云使了个眼神。
陈暮云立刻会意,连忙跟阿措讲起京中的几桩趣事,好歹将阿措的注意力转移了一些。
只是等到夜里陈暮云出宫后,想到明日陛下就要走了,阿措还是忍不住叹气。
月色朦胧,盈盈银光倾斜着,宛若银霜铺满庭院。
元珣踏进榴花宫时,就看到阿措一身月白色蹙银线丝绣水仙素纱衣,倚在窗户旁边望月出神。
她一头乌黑蓬松的发随意挽着,白皙的小脸未施粉黛,却透着一种清新脱俗的美感。
听到沉稳的脚步声,阿措稍稍侧眸。
当看到一身玄色锦袍的元珣时,她小嘴一瘪,朝他张开了手,“抱——”
这谁能受得了?
元珣几乎想都没想,大步上前就抱住了她,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朕陪着你。”
阿措将脸埋在他的怀中,不说话,只静静的抱着,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温存深深地印刻在脑子里。
殿外。
小荷瞧瞧往里瞅了一眼,纠结道,“这还抱着呢,要不要传膳啊?”
常喜公公淡定道,“等里头吩咐了再传也不迟。再说了,有情饮水饱,陛下明儿个就出京了,饭什么时候都能吃,心上人怕是大半年都抱不到了。”
小荷虽然担心自家主子不按时吃饭会饿,但听着常喜这话也有道理,也就默默的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