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宴——Doings
时间:2020-06-30 09:35:35

  他声清目明,看着一个小姐时眼里似还蕴藉着什么盛大的深情,令谢意不得不莞尔。
  “七禅,知道我为什么每年都会去香山禅修吗?”
  祝秋宴不解。
  “每个人都有不可以失去的东西,有些人失去了,会认命,而有些人不肯认命,凡失去,必夺回。”
  ……
  后来,谢意于内府大肆搜索,在枯井中找到凛冬的尸体,先是雷厉风行地处死了王歌身边的丫鬟。王歌被雷霆手段吓得丢了三魂七魄,“元和号”的掌柜适时出现,将王歌几次来找她恩威并施,许以重利试图收买他的情况向谢意说明,一连的打击终于击垮王歌。
  白绫绞死一个正值花季的女孩时,谢晚同他都在廊下站着。谢晚紧闭双眼不敢看血腥的一幕,声音连连发抖:“我、我怕……七禅,阿姐为什么非要我过来看?”
  “兴许大小姐担心有一天她不在,二小姐不能独当一面吧。”
  他越发心如止水,拿出两军对垒的城府来,一步步丈量谢意的心机。尔后,谢意果然清除了一批下人,他才知道谢家到处都有她埋下的眼线。
  她就坐在那搭着葡萄架的中堂里,从早到晚,翻阅着书籍,杀人如麻。谢家族亲颤着双腿一个大气也不敢喘,熬到日暮方借由身体不适,想要提前离开,却被下人拦住。
  谢意这才起了身,一个眼神示下,两名小厮随即上前压住她的贴身丫鬟筱雅。
  这是从小跟随她一起长大的丫鬟。
  谢意让族亲们稍待,与她一起看出好戏。临近年关,家家户户贴了窗纸,置办了全新的物件,唯独谢家一门之内死气沉沉。
  她把护膝甩在筱雅面前,徐徐说道:“你在谢家多年,我从未苛待过你,让你随我一同下乡,就是给你机会坦诚,这些日子我不止一次旁敲侧击,可你始终装傻充愣。也罢,既然我们主仆缘薄,我也不勉强于你,你把后头指使的人说出来,我便饶你年迈的娘亲不死。”
  “小姐!”筱雅似始料未及,哭泣着扑倒在她脚边,“求求您,不要伤害我娘!”
  “那你还不快说出幕后黑手是谁?”
  谢晚似也觉得姐姐过于残忍了,拨开人群冲到筱雅面前,急红了脸道,“你快说呀,说出来指不定还有转机,阿姐念情,必舍不得杀你!你从小同我们一起长大,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背叛阿姐?那双护膝是我亲手做的,我……我差点就成了你们的帮凶!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筱雅,我们谢家哪里对不起你?”
  “二小姐,对不起,我、我不能说。”
  谢意在中堂缓慢地踱步,经过一个又一个族亲面前,又在谢融后院那些女人跟前徘徊,最终在祝秋宴面前转了个弯,回到筱雅脚边。
  “筱雅,其实我不爱喝龙井,打春的毛尖才最得我意。”
  “小姐,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还能为什么,你伴我多年,尚不知我习惯,而我却习惯了有你作陪,凡事都留三分情面,因为我从未将你看作下人,我也会怕你难过。”
  筱雅哭得更凶了,她知道这是小姐的怀柔政策,想要让她顾念往昔之情,指出真凶来,可她也曾受过对方的恩惠,绝不可以恩将仇报。
  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她招招手,谢意迎上前去,听她咬着牙道:“小姐,千万提防晋王。”随后一把将谢意推开,趁着众人的视线都朝谢意聚拢时,冲柱子撞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稠密的黑影将筱雅拦住。谢意反应过来,随即让人将筱雅捆住手脚,关进柴房。
  虽然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杀鸡儆猴的效果已经达到,至此谢家那些女人和族亲再不敢上蹿下跳,而祝秋宴也第一次深刻地认知到,原来谢九从不是深宅大院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她……竟还豢养了杀手。
  对方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眸,闪烁在刀光剑影中。后来几次交手,他始终无缘得见正脸。如今回想起来,祝秋宴总觉得那双眼眸似曾相识,念头一闪而过,再去回想却难捉摸。
  脑袋坠坠得痛,似梦似醒间,他又想起谢意问他,“七禅,你觉得那个要害我的人,是谁?”
  那时人都散去了,中堂只剩下隆冬里绵绵的风雪,月光照得地面亮堂堂。
  他摇头说不知,谢意绕着他走了一圈,忽而倚靠在他肩上,轻声道:“我知。”
  他一瞬心起千层浪。
  ……
  睁开眼,还是平房内一间简陋的审讯室。
  远处有喧哗声起,他走到窗边,长长的走廊隔绝了视线,只有声音穿墙而过。
  那个女孩声线软糯,带着笑意时每一句都有撒娇的意思,和她的名字给人的感觉一样,只有生气时才显得平仄,一丝丝疏离渗透其中。
  他知道,那应当和她如今的家庭教养有关。
  女孩步子走得快了些,迎上去道:“您来了。”
  一个中年男人成熟的声音,喘着气说:“小意,吓死爸爸了。快看看我把谁带来了,你们小时候见过面的,梁伯伯的儿子,还记得吗?”
  女孩含糊应了声,随即又有一个年轻的男音传来:“小意,你好,我是嘉善,梁嘉善。”
  祝秋宴眉头一皱,梁嘉善?
  谢意当年的未婚夫,也叫——梁、嘉、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零点还有一章,后天就上夹子了,恳请大家多多支持,不要养肥嗷呜~~
  关于案情这一块,已经用尽作者单薄的法律意识在圆司法逻辑,此处就不要同我深究了,我真的很难查到关于跨国杀人的案子流程。
  其次,关于这一世几个人对于上一世故事的认知,其实都是残缺的。
  蒋晚做梦梦到的都是围绕谢家姐妹情感走向展开的,从分住院落,相亲相爱到离别重逢等,其中有凛冬,袁今,还有王歌。
  (注意上一世的人面孔都不一样,不然没法写,肯定一见面就露馅了。)
  蒋晚的梦境里有“祝七禅”这么个人,但是没有真正梦到过他的脸。
  秦歌的噩梦与她差不多,也没有见过“祝七禅”的脸。
  舒意是没有做过梦的,只通过祝秋宴的眼睛,看到了千秋园,谢融,灵堂,谢晚和王歌等等,她相信他们都是上一世的人。
  但是,她一直没有看到揭露幕后黑手的一幕。
  为了设计这个故事,我做了交叉空间的处理,读者看到全貌,角色其实只给他们看到了“想看”的那部分。因为残缺,他们才可以自由地释放情感。
  事实上,故事还远远不止如此。不然谢意该怎么原谅一个杀父仇人,同他再次相爱呢?
  所以呀,请大家紧跟我的小步伐,且听下回分解~
 
 
第24章 西江-北京-俄罗斯
  殷照年转了两次机, 熬了一整夜,说不上风尘仆仆,但也面如菜色。舒意从没见过他邋遢的模样, 因下觉得有趣, 只恨手机不在身旁, 不能拍下来给舒杨看看。
  殷照年点点她的脑袋:“你呀, 不要在未婚夫面前这么促狭,小心人家不要你!”说完同大使馆的代表打了个招呼,走去一旁谈话。
  舒意望了望面前据说是早年双方祖父定下娃娃亲的未婚夫,想不到有什么话可以说,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小心地走到桌后坐下。
  桌子腿歪斜三十度, 她的手不敢放上面,拘谨地摆在腿上。
  梁嘉善似乎没有尴尬的知觉, 细条慢理地打量一圈屋子后,开口道:“殷叔叔说, 你原来住在西江, 我对那个地方的印象似乎就是红砖砌成的房子, 有红色的瓦和院墙, 金色的鸱吻, 橙黄的墙根。我其实很向往那个地方,酥油茶,青稞酒,七彩的风幡和转经筒, 太阳很高也很近,总是有鲜艳的色彩,可能还有骆驼商队,漫山遍野的花草……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去一趟。”
  舒意被他勾起了思乡情怀,有些沮丧地说:“你是看书得来的印象吧?其实西江城里也有高楼大厦,车马如流。”
  “你回去过吗?”
  舒意摇头,他又道:“你应该想回去吧?”
  “为什么?”
  “谁不思念家乡呢?”
  梁嘉善跟他的名字一样,有一双会写诗的眼睛,里面酝酿着世间一切美好的情感。
  他记得与这个女孩的初见,那时她刚被舒姨领回北京,一张小小的脸,两颊有红晕,不爱说话,眼神里充满被强求的戾气。
  同龄的孩子闹着玩,抢蛋糕的时候,她一小盅一小盅的白酒偷偷往嘴里倒,偏越喝越清醒,整个人散发着闪亮的光芒。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酒量!他当时就在心里赞了一声女侠,看出她对家乡的眷恋,也生出了些丝向往。
  可惜没有多久他就出国了。
  舒意这才看向他:“我听说你在国外成就很高,是很著名的建筑学家,怎么忽然回国?”
  梁嘉善说:“也不是临时决定,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回来。世界太大,怎么走也走不完,倒不如不要存高远的志向,把自己圈起来,好像会幸福很多。舌尖上的美食,幅员辽阔的山河大川,有灵魂的建筑……这些都是我回来的理由。”
  这些年经受着不同生存环境的洗礼和相去甚远的文化熏陶,他曾被深深影响,同时骨子里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坚持。
  他有时候也会困惑,为什么别人留在国外好像轻而易举似的,他却怎么也做不到,浮萍游荡,无枝可依。
  回到这里,整个人奇异般宁静下来。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没有忘记她。
  她与记忆中的小女孩已经截然不同,柳枝抽条地长大,身材纤细,面容也跟着变了样。唯一不变的是,她照旧明亮且美丽。
  他不由低头检查自己的装束,好在,不算太狼狈。
  舒意看到他孩子气的举动,不由“噗嗤”一笑:“你这时候才想到整理仪容,会不会迟了点?”
  梁嘉善笑得坦荡:“能逗你笑,怎么都不算迟的。”
  舒意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尴尬已经全被他化解了,他真是细致的男人。她提起自己丢失的黑卡,拜托梁嘉善帮忙处理,思来想去,又打听了下秦歌的消息。
  幸好秦歌只是外伤,休息一阵就会康复,只是人看着憔悴,与舒意碰头跟没事人一样,不说话,不理会,自顾自往角落一坐。
  只当有人来叫舒意出去时,她的眼神才流动起来,慢慢地溢出光彩。
  到底只是二十来岁的女孩,怎会不怕?舒意想了想,丢下一句:“放心吧,大使馆的人不会丢下你不管。”
  秦歌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到第二日午后,舒意的嫌疑基本被排除。
  考量她一个女孩完全没有一刀刺中心脏的本事,也没有抗衡两个成年男人的力量,再加上有大使馆力保,俄方给予特殊的优待,安排她见了祝秋宴一面。
  时间短暂,审讯室里还有旁人,私密的话不便提起,舒意进去后先是装模作样地道了声谢,随后将他上下一打量,声音不觉发紧:“你怎么了?”
  祝秋宴被束着双手陷在椅子里,白色的衬衫透出斑斑血迹,嘴角晕着一块乌青,头发凌乱,已完全没有前一日的意气风发。
  怎么会这样?
  见他不说话,舒意不自然地开口:“对了,再有几个小时,我应该就可以走了。之前多亏你救了我,否则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话没说完,祝秋宴忽然抬起头:“看我的眼睛。”
  舒意皱眉,这个时候?
  她当然知道看他的眼睛不是表面那层意思,可现在后头还有一名看守,不会惹起对方的怀疑吗?
  祝秋宴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低声重复道:“看我的眼睛。”
  舒意这才发现,他眼里布满了血丝。
  她其实很少看人的眼睛,哪怕急于知道当年陷害谢意的凶手,她仍不会轻易探索其中的答案。她有过机会,可以看秦歌,蒋晚,冯今,甚至同名同姓的梁嘉善,以确定他们上一世的关系,可她始终没有。
  她想说:“有违自然发展的异能,其实……”
  祝秋宴却忽然浑身颤抖地别开脸,带着一丝很难被理解为哀求的声音道:“别看了。”
  他们几次三番围绕眼睛展开话题,令看守不免心生怀疑,默默地移到祝秋宴的对面去。他使劲地瞪大眼睛,却什么也没看到。
  祝秋宴仿若未觉,又或者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径自问道:“你知道谢意吗?”
  舒意不清楚他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在第三者的监视下提起前世的人名,担心他再遭严厉的酷刑,她拼命朝他使眼色,一边镇定自若地说:“不知道。”
  祝秋宴不悦,眼风扫向看守。那人把别在腰间的警棍一抽,怒喝道:“你看什么?你那是什么眼神?”
  中文说得还挺溜。祝秋宴张嘴,吐出两个字:“瘪.三。”
  舒意完全来不及阻拦,就见警棍重重地朝祝秋宴背上落去。他紧咬牙关忍下,随即起身,单腿一勾,将对方的脑袋朝桌沿一磕。
  “哐”的一声巨响,对方倒了下去。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先是问一句“怎么了”,随后就往门口走来。舒意下意识扑到门后反锁,压低声音道:“你袭警了,疯了吗?”
  “死不掉,只是晕过去了。”
  祝秋宴代替她的位置,抵在门后对抗外头的力量,一时间恐怕进不来。他抓紧时间说:“这里没有监控,你可以告诉我,你知道谢意吗?”
  “一定要现在说吗?”
  “嗯,现在说。”
  舒意略微舔了下嘴唇,点点头:“我知道,之前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不过没有看到全貌。”
  祝秋宴嗓音发涩:“你都看到了什么?”
  舒意简单地讲述了几个片段,囊括所有对这个故事来源的途径,大概到谢意归来,之后的谜团就没有揭晓了。祝秋宴一听,仰起头紧紧地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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