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蓁当即就坐不住了,急急地唤了声,“外大母。”
长公主拍了拍冯蓁的手背,示意她莫慌。“既有三殿下出手相救,华儿定然没事的。”
可不是么,虽然过程惊险,冯华已经从车厢里飞了出去,但幸亏三皇子萧论来得及时,在落地之前接住了她,这才没有重伤。
却说正月初一,上京的大相国寺、慈恩寺、白云观等庙观前面都有庙会,不仅近郊的百姓会来上香、赶庙会,就连外县的也有那虔诚信徒前来,所以这一日大街上格外的喧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冯华这么一摔,三皇子这么一接,当真是众目睽睽,虽说是救人,但对女儿家总是有影响的。
尽管华朝的民风开放,每逢上元灯节那些节庆,不少少男少女都会私下相约,可却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有肌肤相亲的。
冯蓁听完明玉详细的回禀后,不由看向了长公主,“外大母,嫂溺叔援尚且从权,阿姐……”
不得不说,几位皇子里,这位三皇子才是后发制人的佼佼者。而且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说话间三皇子萧论已经送冯华进了院子,正踏阶而上。
“论给姑祖母拜年了。”萧论进门先给长公主行了礼。
长公主道:“你这是从平阳那儿来吧?”
“正是。”萧论道,“父皇今年让侄儿来给两位姑母拜年。”
宫中皇子皇女繁多,总不能个个儿都来给长公主拜年,所以每年都是皇帝亲自择选儿子来做代表。三皇子能膺此任,可谓是圣眷在身的。
冯蓁好奇地打量着萧论,她原以为五皇子就是铁板钉钉的“准真龙天子”了,却不想这位三皇子身上的白息仅比萧谡逊色一、两分而已,远远地粗于二皇子和六皇子。
这是两虎相争的意思?
冯蓁如今已经知晓,这位三皇子的母妃乃是草原前来和亲的公主安妃,虽说没德妃那么有宠,但因为身份特殊,在元丰帝跟前也是有几分脸面的。
不过这位三皇子看起来倒像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只是身量比一般中原男子更高而已。鬓如刀裁、鼻若悬胆,却是一等一的俊美。温文儒雅里自带一股潇洒之意,叫人见之便生欢喜。
若说五殿下是春夜之风,那这位三殿下便是冬日的酒,甘酒暖胃,却也伤身。
城阳长公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萧论,虽然都是长公主,她与平阳也关系交好,可谁前谁后总是有一分讲究的。
“侄儿从宫里出来时,正好遇到平阳姑祖母家的三郎,是以……”萧论算是解释了一番。
城阳长公主的脸色和蔼了三分,“今日华君可真是多谢老三你了,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冯华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低着头,此刻方才顺着长公主的话又给萧论行了礼,“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长公主道:“你怕是也吓着了,先下去吧,吾让漪澜给你熬一碗安神汤喝。”长公主说完这话,却侧头看了看不自觉的冯蓁。
冯蓁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一步一蹭地跟着冯华走了出去。
也不知长公主与三皇子说了什么,反正之后的日子平平静静一点儿风也没有。
然则湖面下的潜流却汹涌无声。初一那日的事儿,蒋家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阿爹,只怕三皇子有心于冯家华女君。”蒋琮道。
蒋太仆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阿爹,那这门亲事……”蒋琮有些迟疑。
“你怎么想的?”蒋太仆问。
蒋琮苦笑,“如今已不是我怎么想就算的了。上次去公主府,长公主很快就将我打发出去了,也并未见到华女君。”
蒋太仆撇了撇嘴,“她自然是别有打算的,造的孽太多,膝下如今就那么根独苗了。现在多出两个外孙女儿来,自然要善加利用。”
蒋琮没说话,等着蒋太仆进一步的表示。
“二哥,所谓娶妻娶贤,虽说小时候阿爹见过那位小女君,可她自幼丧母,又是养在西京的,如今成了什么模样也不知道。你趁着正月,多去阳亭侯府走两趟,先见见人,再做打算。”蒋太仆道。若是冯华只是虚有其表,那他也不愿为了这么个人得罪那几位皇子。
“阿爹,若是其人不佳,这门亲事却也不能由咱们起头退婚。”蒋琮道。这是最憋火的地方,他一个大男人,反而要等着对方挑挑拣拣。
“委屈你了,二哥。”蒋太仆叹息一声,“若换了平阳长公主的孙女儿却还好说,只如今是城阳长公主,为父愧对于你。”他这就是默认,这门亲事只能看冯华那边的态度了。哪怕她当街被三殿下搂了,若是嫁进来,蒋家也只能认下。
蒋琮如今只是恩荫了一个校书郎,并无实职。所以对朝堂的事虽然知晓,却并不透彻。
蒋太仆似乎也想抓着这个机会给蒋琮理一理,便道:“别看平阳长公主如今万事顺遂,如鲜花着锦,可在皇上心里她是远远不及城阳长公主的。”
“为何?”蒋琮不解。他是认识苏庆的,城阳长公主唯一的孙子,也不过只荫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左都候。而平阳长公主的儿子何永却是廷尉。
蒋太仆道:“瞧着的确是深受圣眷,但是掌宫门的卫尉平阳长公主的手却是一点儿也伸不进去的。”然而左都候虽然可有可无,却是卫尉的人。
蒋太仆如果不提,蒋琮还想不到这事儿,但被他父亲一点,他在心里数了数平阳长公主心腹的位置,不由一惊,果真叫他父亲说中了。“阿爹,你是说,皇上其实一直都忌讳着平阳长公主?”
蒋太仆得意地笑了笑,姜到底是老的辣,蒋琮等人别看聪明,可看事儿却不易看得全面。“还是城阳长公主这样的人更叫人放心是不是?”
蒋琮点点头。
“城阳长公主为了皇上付出了驸马、亲子的代价,皇上对她一直心存愧疚,所以如果城阳长公主想让自己的外孙女儿做皇后,你说皇上会不会允?”
皇帝最忌外戚势大,然则城阳长公主虽然势大,可她脾气坏,上京的人基本都被她得罪光了,也只有苏庆那么一根苗子,就算再势大,又能如何?
蒋琮不再开口了,蒋太仆轻轻拍了拍自己二子的肩,“二哥,这门亲事的确是委屈你了,不过最近你一定要小心行事,长公主若要退亲,自然要从你身上找借口。”
而这个借口蒋琮给不给,怎么给就很考验分寸了,蒋家若是拿捏得好,未必就不能讨到好处。
所有人里唯一纯粹地关心冯华的亲事,希望她能和夫婿白头偕老的大概就只有冯蓁了。可惜小女君要权没权,要钱也没钱,要脸现在都没脸,所以她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美貌从来就是女人的武器。
但冯蓁想要破茧成蝶,这羊毛就得使劲儿的薅。
冯蓁思来想去还是二皇子那边比较方便上门薅羊毛,所以跟长公主提了提。
“二哥的皇妃估计要生了,你去找她做什么?”长公主道。
“我就是想去看看那波斯猫。”冯蓁撒娇道,“再说我算了的呢,二皇子妃还得一个多月才会生。”
第16章 日行善
“五哥和六哥下不都送了你猫么?”长公主道,她这公主府都快成猫窝了。
冯蓁还有些不适应长公主的称呼,家中的儿子时人似乎都喜欢按排序称哥。
“可我就只喜欢二皇子府里的那几只猫。”冯蓁娇憨地道,然后抱着长公主的手臂就开始扭麻花。
长公主拿她没有法子,只道:“那你小心些。”
冯蓁虽然不知道长公主所谓的小心是什么意思,但万事谨慎总是没错儿的。
偏生冯蓁还真就去得巧,正好遇上二皇子妃肚子提前发动,整个院子里都乱了套,烧水的,熬药的,拿毛巾的,端盆子的,四个人没头苍蝇似的,在院子里正好撞成了一团,水洒了一地。
翁媪一见这情形就拦住了冯蓁,“女君,咱们还是回去吧。”
冯蓁没见过人生孩子,光是听二皇子妃雍恬那凄厉的叫声,就吓得心肝一颤,不由得问,“她们怎么这么乱啊?事前都不准备的么?”普通人家尚且不会如此,何况还是皇子妃产子。
翁媪皱皱眉头,拉了冯蓁的手,“女君,咱们还是快走吧。”
两人转身刚要走出院子,却听得不知谁喊了一声,“不好啦,孩子的脚先出来。”
即便冯蓁没生过孩子,但基本常识是有的,这是胎位不正难产的意思。在这年月,难产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稳婆急得没奈何,跑出一个来拽着侍女就嚷,“快去找二殿下,这是保大还是保小啊?”
侍女一听就哭道:“殿下一早就出城了。”
稳婆的腿当时就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个府里一个做主的都没有,她们如何敢自作主张,这不管是哪方出了事儿,她们都没有命活的。
王稳婆当即就要哭天抢地,然余光瞥见了冯蓁,当即窜得比兔子还快地,一下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冯蓁的腿,“求女君救命,求女君救命。”她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逮着一根稻草就死活不放手。
冯蓁被吓住了,想抽会脚却拔不动,只能呆呆地望向翁媪。
翁媪一脚踢在那稳婆身上,“你个瞎眼婆子,不赶紧寻你们主子去,做什么抱住我家女君?”
这当口,冯蓁却见产房里飘出了滚滚一团白息,浓郁而纯净,仿佛凝成了实体一般,乃是她见过的最纯净的白息,这样的纯净自然只有婴儿才具有。
冯蓁平日薅薅羊毛并没什么心理负担,毕竟对那些羊并无影响,然眼前这一团白息,却叫她觉得好似收命一般,无论如何也受不了。偏生那白息却直直地朝她扑来。
产房里二皇子妃的哭喊声已经低不可闻。冯蓁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又回头望了望产房的方向,那可是一尸两命。对冯蓁而言,她还是来自那个将人命看得比天大的地方,压根儿就做不到见死不救。
“翁媪……”冯蓁怯怯地开口道,可她也明白,眼前这桩事是插不得手的,否则二皇子妃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只是那婆子已经抱住了冯蓁的腿,这时候她即便是走,恐怕也要落下个“见死不救”的名声来。
那白息刹那间已经滚到了冯蓁的跟前,也不知是心理作用产生的幻觉,还是真实,冯蓁总感觉那团白息化作了一个胖胖的婴儿模样,她吓得立时退了一步。
胸口的桃花瓣忽然灼热起来,冯蓁的手指颤了颤,她忽然升起一种感觉,自己是能用九转玄女功控制、引导眼前这团白息的。
翁媪也晓得现在是走不掉了,一脚蹬开那婆子,怒吼道:“还不去找二殿下?”回头又对冯蓁道,“女君,奴去看看。”
冯蓁点点头,无意识地跟着翁媪往前走,待走到产房门口时,翁媪才发现她,赶紧道:“里头不干净,女君可不要进去。”说罢就将她推了出去。
走近了冯蓁才听见,二皇子妃还在呻吟,里面的几个稳婆也正在焦急的想法子。
冯蓁尝试了一下运转九转玄女功将那团白息推回产房,没想到还真有效。只是看不到产房里的情形。
只听得里头哭喊道:“殿下,殿下,醒醒啊。”
这是大不好的意思了。
冯蓁见那团白息又飘了出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推开门就进了产房,一股子血腥味扑面而来,激得她险些吐出来。
白息再次被冯蓁推了回去,可当它靠近二皇子妃的肚子时,却怎么也不肯钻进去。此刻二皇子妃已经是出气比进气多,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了。稳婆各个都面无人色,手足发抖。
“女君,你怎么进来了?!”翁媪焦急地道,“快出去,快出去。”
冯蓁道:“我想进来看看二表搜。”
这时候冯蓁也顾不得许多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地跑到雍恬的床边,握住她的手低声唤道:“二表嫂,二表嫂……”
喊当然是没用的,只是她借着雍恬的手,强行将那白息引导进了雍恬的体内,不过片刻,就见她眨了眨眼睛,费力地睁开眼睛道:“再给吾一碗参汤。”
一见雍恬有了动静儿,那几个稳婆顿时稳了稳心神,又开始在她肚子上推拿了起来,这是为了正胎位。
“正了,正了,殿下,胎位正啦。”一时间整个产房顿时就火热了起来,人人都跟得了新生似的。
翁媪见此情形一把将冯蓁拉出了产房,黑着一张脸道:“女君,奴回府一定要把此事告诉长公主。”
冯蓁点点头,她也知道自己的行径有些吓人了,一个小女孩儿居然跑进产房去。可她也没料到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
冯蓁甩甩头,估计还是因为龙息的缘故,那小皇孙也命不该绝,否则她一介凡人,哪有救死扶伤的本事。
二皇子妃雍恬可谓是鬼门关上闯了一遭,终于产下一子,虽说身子大大的亏损了,但好歹母子平安。
长公主府内,翁媪正一五一十地将二皇子府的事儿讲给长公主听,“不过也好生奇怪,奴看着二皇子妃明明都快没气儿了,小女君握着她的手,唤了几声,竟就醒了过来,胎位也跟着就正了。”
“可见幺幺是个有大福运的人。”长公主道,“不过这孩子胆子也忒大了,难道不怕做噩梦么?叫人熬一碗安神汤……” 说到这儿,长公主突然想到冯蓁是任何药都喝不进去的人。
长公主忍不住埋怨道:“硕儿也是这样,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叫她不要做的事儿,偏生不听劝。难道别人还能记她的好不成?”
这话长公主说得,翁媪却说不得,只能道:“小女君也是心善。”
“光长心没长脑了。”长公主嫌弃道,“对了,不是说还有一个多月才生么?那雍氏怎么回事啊?”长公主换了个话题道。
翁媪可比冯蓁靠谱多了,该打听的一个没落下。“说是在园子里散步时,被突然扑出来的猫撞了,摔在地上这才提前发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