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以时日,若是再长大些,嫁人之后有了妇人的独特媚韵,那才怕人间容不下如此的尤物哩。
冯蓁微微觉得严儒钧看自己看得有些久,但因其是长辈,所以依旧垂眸等待长者先行。
严儒钧回过神后,他旁边的随从轻声在他身后提了一句,这是长公主家的冯家小女君。
严儒钧朝冯蓁微微颔首,便大步离开了。
这番偶遇的插曲,却没放在冯蓁心上,径直往敏文的院子去,而敏文公主也早就在门口翘首以盼了。
敏文出嫁前,原本还有些婴儿肥,但这会儿看着却仿佛瘦了十斤,下巴尖得跟锥子似的,当然却也是好看了一些。
冯蓁依旧是上前就一把拉起敏文的手,羊毛能薅一点儿是一点儿,可她却感觉,敏文的羊毛粗细比出嫁前要细上了不少,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这羊毛也挺势利眼的。
而敏文却被冯蓁这一上来的“拉手杀”给感动得两眼通红了,哽咽道:“我还以为你不肯来的。”
冯蓁大大咧咧地道:“怎么会?为个男人而坏了咱们之间的情意,不值当。”
敏文尴尬地笑了笑,她就是那个为了男人而破坏姐妹情意的人。
冯蓁佯怒道:“怎么,还不许我说一说啊?我要是真不说,你才该担心呢。”
这下敏文才真心笑出来,“嗯,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幺幺,而且你这副容貌,又是城阳姑祖母的孙女儿,上门求亲的人那还不是趋之若鹜啊?你就原谅我吧。”
“早就原谅啦。”说罢,冯蓁又不害臊地道:“趋之若鹜倒是可以有,只是怕人太多,挑花了眼。”
敏文闻言大笑出声,“你啊你。”笑罢乃和冯蓁相携进了屋。
“你今儿叫我来是有事儿么?”冯蓁喝着茶问。
敏文摇摇头,“君姑的规矩严,咱们这些做儿媳的却不能随便出门,然而家中寂寥,所以忍不住给你写信。”
冯蓁点点头,想来敏文和严十七定然不谐。可惜她还“未婚”,否则就能给敏文出点儿床笫间的主意了。男人嘛,还不就那么回事儿,你得不着他的心,伺候好他的老二,也一样能农村包围城市。
“我时常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敏文仰头喝了一杯酒。
冯蓁看看天色,这离午饭可还要点儿功夫,“敏文,你怎的现在就开始喝酒了?”
敏文苦笑道:“醉了就不无聊了。”
冯蓁叹息一声,“敏文,你这样不行。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过了,就不要去想做错没做错,后悔也无济于事。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你有一辈子可以去打动十七郎,这可比其他女子强多了。”
敏文痛苦地道:“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连这个院子都不回。”
冯蓁道:“你这样醉酒,他就能回来了么?他现在是恨你,所以看不到你的痛苦。你得让他反过来对你心存内疚才行。”
“他怎么会反过来对我内疚?”敏文不解地问。
“你现在这样,他当然不会。可你若是放下公主之尊,孝敬舅姑,友爱妯娌,让府里人人都说你好,他再冷落你,难道不内疚?何况你生得也是秀美不凡,比我阿姐和敬姐姐都不差多少,这上京城的女子有几个能超得过你的,你还没点儿自信把个男人笼络住么?”冯蓁道,“即便不成,可你总算是努力过了,到老也不会后悔。”
其实冯蓁这些话就是老生常谈,但却没有人会对敏文说,敏文自己又钻了牛角尖,想不到这些方面,如今被冯蓁一点拨,脑子里立即如云开雾散,看到了出路。
敏文动情地抓住冯蓁的手,“幺幺,谢谢你。”
“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呀?”冯蓁笑道,“只是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要叫所有人喜欢你,却也不容易。”
敏文点点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努力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冯蓁说要去看卢柚,敏文道:“那正好带你看看府里的荷花,也不算你白跑一趟。”
严府观荷最好的地方是清暑楼,站在二楼上,纵览荷池,微风里送着荷香,若是再饮点儿清荷露或者吃个冰碗,那简直就是人间乐事。
冯蓁和敏文可不就在清暑楼里吃上了新鲜剥出的莲子做的冰碗么。冯蓁满足地道:“真舒服啊,在府中,外大母都不许我吃这些冰凉的东西,可把我给憋坏了。”
冯蓁说完,还恋恋不舍地含了一口冰走到露台上,眺望荷池。这清暑楼也算是严府后院里的制高点之一了,最难得的是视野开阔,能将整个严府尽收眼底。
冯蓁那目力又是九转玄女功和桃花溪加持过的,不能说是连地上的蚂蚁都能看到,但那么大个儿的人却还是逃不过她的法眼的。
是以她一眼就望到了东北角偏林下的卢柚,然后又见先才遇到的那位美世伯严儒钧往那林下去。看到这儿,冯蓁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旋即又觉得自己思想太邪恶了,卢柚那样温顺贞静的美人怎么可能跟自己一样,定然只是巧合而已。
然下一刻冯蓁就看到严儒钧走到了卢柚跟前,两人约莫是在说话,冯蓁想着,这人既然遇着了,寒暄两句也是应当。
可谁知再下一刻,卢柚就依偎进了严儒钧的怀里。
“在看什么?”敏文的声音在冯蓁耳畔响起,将她吓得跳着退了半步。先才她是看卢柚看得太专心了,以至于连敏文的脚步声都没留意到。
敏文见冯蓁反应这般大,不由疑惑道:“怎么了?”
冯蓁心虚地往那林下看了看,卢柚和严儒钧还在那儿抱着呢,看动作像是在啃嘴巴,而严儒钧的手也是很享受的。
敏文顺着冯蓁的视线看过去,然在她眼里,那却是绿绿的一片,即便那树林丝毫也不浓密,她也什么都不真切,于是又问,“你在看什么呀,幺幺?”
冯蓁摇摇头,“没看什么,就是想事儿呢。”
“想什么呢?”敏文又问。
“还能想什么,不就是将来嫁给谁呗?”冯蓁道,这话果然转移了敏文的注意力,不再追问她看什么了。
“那你想嫁个什么样儿的?”敏文问。
冯蓁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我么?最好是个鳏夫,膝下么最好儿女成群,这样我嫁过去也就不用愁生子了。”
敏文绝倒,“你这是什么怪想法啊?你难道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儿么?”
“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怎么会想生孩子。而且看我阿姐怀孕,都看得我心惊肉跳了,生怕她生产的时候出什么事儿,我要是为生个孩子而死了,那这辈子多亏啊。”冯蓁道,这虽然是理由之一,然则冯蓁知道最要命的是,她压根儿就生不出孩子来。若是随便嫁个少年郎君,那迟早也是君姑厌弃、夫君另娶的命。
说不得冯蓁若真想要个孩子,还真就只能嫁给萧谡了。唯有嫁给他,才有那么一丝可能,能够薅够羊毛,把第九颗仙桃养熟。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冯蓁余光瞥去,那林下卢柚和严儒钧都不见了踪影,可院落那边却似乎又起了什么事儿,许多人正往那边赶。
这一次就是敏文也察觉到事情不对了,转头朝冯蓁道:“走,咱们去二嫂那里。”
敏文嘴里的二嫂,乃是严府大房的“长媳”,严大郎早夭,严二郎就成了严府孙子一辈的长孙,他媳妇如今在主持严府的中馈。
路上冯蓁从敏文嘴里才知道,十七郎的大伯父严儒钧膝下一共十六子,夭亡了三子,也还剩下十三子,最小的如今不过一岁。
这生子能力都快赶上富有三宫六院的皇帝了,冯蓁顺嘴道:“那你大伯母够努力的啊。”
敏文被冯蓁的话给逗得嘻嘻笑,“哪儿呀,大伯母就只生了大郎、二郎而已,剩下的都是大伯父的姬妾所生。”敏文掰着手指算了算,“如今大伯父正式纳了的姬妾大概有十人。”
冯蓁一听这还是正式纳的呢,那不正式的还不知几何呢,卢柚是图他什么呀?不过老男人的确有魅力就是了。
第77章 荒唐言(上)
冯蓁还来不及发散自己的思绪, 便跟着敏文到了大房的院子里。按说她一个做客的是不该来的,但敏文深知冯蓁的性子, 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也乐得有个伴来看热闹,反正她是三房的儿媳妇。
两人进了敏文二嫂王氏的院子,王氏不在,她院中的傅母道:“公主怎么来了?
“吾想来找二嫂说会儿话呢。”敏文道, “她去哪儿啦?”
傅母道:“二少夫人去了大夫人院中。”
敏文点点头, 转身拉了冯蓁又往严大夫人院子去,这还没走到门边呢, 敏文就见自己的君姑也正匆匆往里走。
“君姑,这是怎么了呀?”敏文上前道。
敏文的君姑, 也就是萧谡的姨母卢三夫人看了看敏文, 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冯蓁,“没什么事儿, 公主这不是有客么,就别凑这热闹了。”
敏文不好违背卢三夫人的意思,可这还没来得及转身呢,就听见院子里起了大喧哗,“郎君,你这样会打死二十郎的,郎君!郎君!”
卢三夫人再顾不得敏文,匆匆进了院子,敏文踌躇着要不要跟进去瞧瞧, 于是转头看了看冯蓁。
冯蓁可以跟着敏文去她二嫂王氏的院子,却不能去严大夫人的院子,便道:“你既想去,看看也好,省得什么都被瞒着,我先回了,要是有事儿,你再给我写信。”
敏文歉意地朝冯蓁点了点头,“吾叫人送你。”
冯蓁不知严府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二十郎她也毫无印象,是以对这种家族闹剧也没多大兴趣。
冯蓁的脑子里现在全是严儒钧和卢柚的事儿。她在考虑,要不要告诉萧谡这件事儿,她扪心自问了一下,觉得还真不想跟他提这事儿,就等着看热闹呢。
不过冯蓁旋即皱了皱眉头,想起萧谡似乎对卢柚很是不屑,还说过什么“她不配”之类的话。当时冯蓁还以为他是因为太渣的缘故,故意在自己面前表现得不在乎卢柚,可现在想起来,难不成萧谡是早就知道了?
诚然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毕竟卢柚也可算是萧谡罩着的。冯蓁忍不住想,那这算不算是自己送了萧谡一顶大绿帽子?
错了,是自己和外大母帮助卢柚,送了萧谡一顶绿帽子?可是萧谡却一句话都没对她说,难道是被自己坑了,所以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即便冯蓁再不问外事,也知道元丰帝的龙体估计撑不了多久的,所以萧谡指婚的事儿,他明知有猫腻,也不能揭出来,成家立业嘛,他要做太子总要证明给世人看,他不是克妻之人。
如是曝出卢柚和严儒钧的事儿,那卢氏一族,也就是苏贵妃的母族只会更蒙羞,而男人戴了绿帽子虽然委屈,但世人只会看笑话,却甚少同情。一个戴绿帽子的太子?还是一个克妻的太子?估计萧谡都不会选,所以得忍辱负重地辛苦地替卢柚瞒着。
冯蓁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别说,心里还挺解气的。反正知道萧谡不好过,她心里就好过了。
而且冯蓁还不由觉得可乐,她、萧谡、卢柚,看来还都是渣一块去了,老天也不算害人,干脆让渣子渣成一堆算了。
就不知卢柚跟严儒钧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冯蓁叹息一声,这些事儿她却没办法去查了。
回到府中,长公主照例问了问严府的情况,冯蓁只道:“没见着卢家女君,严家大房的二十郎好像出了点儿事儿,我不好留下,就回来了。”
冯蓁实在没敢跟长公主说卢柚的事儿,她怕自己出的馊主意让长公主心肌梗塞,她若是知道卢柚和严儒钧有首尾的话,估计真要气死。明明是为了化解干戈才促成的事儿,结果……
冯蓁汗颜,别人都是坑爹、坑娘,到她这儿却成了坑外大母。
所以晚上冯蓁狗腿子地上赶着给长公主按了腿。“外大母,今儿我在严府还遇到严世伯了呢,就是那位骠骑将军,瞧着倒不像是个叫敌人闻风而逃的将军呢。”
“嗯,最近皇帝将他召了回来,那位年轻时可是个浪荡子,不想最后竟然成了大材。”长公主道,“命好啊。”
“浪荡子?”冯蓁重复了一遍,可把严儒钧同浪荡子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可不是么。年轻那会儿严骠骑仗着那张脸可没少惹得上京的女君伤心。有一回竟然……”
长公主说话说到一半而戛然而止,可把冯蓁的好奇心给馋坏了,“外大母你说啊,有一回怎么了啊?”冯蓁推了推长公主的大腿追问道。
长公主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再讲了,“你个小女君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冯蓁嘟嘟嘴,“外大母这不是在给我相看人家么,反正迟早是要嫁人的,你就给我说说嘛,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嘛。”冯蓁又抱住长公主的手臂一直摇晃。
长公主没办法这才道:“一把老骨头都要被你给摇散了。跟你说了也行,那严骠骑让当时大司农赵集的女儿珠胎暗结,这事儿没瞒住,赵集要找严太尉拼命。这事儿就是严太尉也压不住,可赵集的女儿也不能嫁人做侧室啊,所以最后如今的严骠骑就被撵到了边关苦寒之地从军,谁知道他离了上京繁花地,不拈花惹草了,倒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的地步。”
“哇,他这辈子还真是够精彩的呀。”冯蓁感叹。
长公主瞪了冯蓁一眼,“这就是你的感受?”
冯蓁道:“想来世间男子怕都羡慕他呢,出身高贵,年轻时风流倜傥没辜负韶光,后来去了边关,建立军功,封妻荫子,衣锦还乡,简直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典范嘛。”
长公主闻言也没反驳冯蓁,严儒钧的确是人人称羡的对象。
“不过外大母,他真是靠自己的本事得封骠骑将军的么?”冯蓁问。
“是,严太尉为了让他这长子成材,的确下了狠心的,严儒钧去边关时,他不仅没帮这个儿子,还处处让人刁难他。严儒钧走到这一步,都是靠他自己。”长公主叹道,“他这个时候回京,老五可是多了一大助力了。”
冯蓁闻言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