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蓁轻轻地握住颊边的手,用脸颊在萧论的手背上蹭了蹭,想尽可能的多蹭点儿羊毛,以备不时之需。“我知道的。”
萧论想抽回手,冯蓁却不松开。
萧论忍不住笑了笑,冯蓁嘟起嘴唇,轻轻点了点。
萧论倾身过去在上面啄了啄,有些动情地唤了声,“幺幺。”若是可以他并不愿意这么对冯蓁,毕竟会坏了夫妻感情。
冯蓁顺势圈住萧论的脖子,让自己在羊毛堆里昏睡了过去。
萧论又唤了两声,冯蓁再无反应,他这才拦腰抱起她往外走,看到宜人被绑在地上,想着她是冯蓁的贴身侍女,便道:“把她放到里间的床上去假装女君。”
冯蓁暗自松了口气,天气这么冷,她还真怕把宜人冻坏了。
冯蓁没敢睁眼睛,感觉自己被萧论放到了一口箱子里,箱口合上的时候她才敢睁开眼睛,只是里面严丝合缝的,一丝光都不透,使得她不得不感叹做工真好。
再然后冯蓁感觉自己被抬了起来,耳朵里只听得见脚步声,训练有素,频率一致的脚步声。
渐渐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好似有一队队的军队在通行一般,冯蓁心里颤了颤,难道真被她料中了?
冯蓁心想着,自己若是钻进桃花源,待会儿萧论开箱子看见自己没了,那表情一定挺好玩的。只是冯蓁有些舍不得钻进桃花源,她是很想知道萧论绑了自己究竟要做什么的。
冯蓁觉得自己只是想亲自参与一下这种大事儿,绝对不承认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至于有没有危险她是真的不在乎。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嘛。
第102章 天变了(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 冯蓁感觉装自己的箱子停了下来,被搁在了地上。然后有另一队人马靠近, 别问冯蓁怎么知道的, 因为步伐频率不同。
“三哥,你怎么带了口棺材?”
是萧诜的声音,冯蓁认出来了。棺材?!冯蓁全身立即铺上了一层鸡皮疙瘩, 萧论个人渣, 竟然把她放到棺材里?
冯蓁抖了抖只但愿这棺材是没用过的。
“今日咱们是清君侧, 自然要给君侧的那一位准备好棺材。”萧论道。
“清君侧?”萧诜有些好笑地重复了一遍。
冯蓁心想, 这借口跟“莫须有”也差不多了。
萧论冷冷地觑了萧诜一眼,“他怂恿父皇行科举之制, 让那些只懂读书一点儿实务不会的书呆子上朝来治理天下,这样的人,上对不起君父, 下对不起黎民百姓, 难道咱们不该清君侧?”
萧诜轻笑了一下,他虽然是傻大个儿, 但却不是真傻子。别管萧论说得多冠冕堂皇, 但今晚他们就是宫变、谋逆。
冯蓁在棺材里听着, 不由想萧诜怎么跟萧论联手了?然后转念一想, 萧谡如果登基, 就冲着德妃当年杀他母妃的仇也得解决萧诜,也就不怪萧诜要另做打算了。
“行,三哥说得都对, 不过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儿。”萧诜道。
“孤承诺的事不会反悔。”萧论道,“待会儿进门后,你东,我西,务必要守住每个门。”
萧诜道:“不,我的人都要去乾元殿。”
“你……”萧论似乎被气了一下。
“三哥,不是弟弟不信你,但是就算父皇身体一直不好,也容不得咱们兄弟把他气死,你可以清君侧,但孤绝不会让你动父皇一根汗毛的。”萧诜道。
冯蓁在棺材里听了直叹息,既然都要“清君侧”了又来充什么孝子?若是这一次输了,你自然是被萧谡咔嚓的下场,但若是赢了,萧论难道还真能容你父皇活着么?那你爹要是封你为下一任太子他还玩什么?
萧论这是明摆着要立即登基的,到最后可别他顺带把你也清了。
“好,既然你信不过我,那你就带兵去乾元殿。不过礼安门、嘉猷门你必须得派人给我守住了。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你我都得死在这儿。”萧论道。
过了片刻,冯蓁又听见萧诜有些迟疑地开口问,“三哥,你安排好幺,你安排好蓁女君的事儿了么?若是此次咱们失败,恐怕会连累她。”
萧论扫了萧诜一眼,淡淡地道:“不管是谁出事儿,都不会连累她。”
冯蓁心想,萧论果然是知道了点儿什么。
“倒也是,再怎么说她也是城阳姑祖母的孙女儿。就是老五上去,也不会即刻就动公主府的。”萧诜道。
冯蓁觉得不该叫萧诜傻大个儿,“傻黑甜”三个字送给他更贴切。
过了一会儿,萧论和萧诜似乎等到了要等的第三波人,冯蓁感觉自己又被抬了起来。
一路都安安静静的,所有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冯蓁听到有人喊了声“开门”,之后就有沉重的大门开启的声音。“这是宫廷的门么?”冯蓁暗自猜想。
门开之后,似乎脚步声就着急了起来,开始兵分多路。
不知又走了多久,忽地就出现了打斗声,有人高喊着,“杀啊!”
冯蓁感觉自己的棺材又被放了下来,再然后便有人仓皇间踢到了棺材,她被震了一下,然后是更多的人慌不择路往她的棺材板上磕。
冯蓁不得不躲进桃花源去,被这么多人踢,那滋味可不好受。萧谡显然是早有准备的,萧论和萧诜只怕议事不严,早就被他知道了,这才埋伏了人。
冯蓁猜测萧谡就是在等着萧论自投罗网呢,这才有借口清理手足,否则真要是顺顺利利登基了,反而还得时刻提防,下黑手还没那么容易。
冯蓁在桃花源里剥着松子,看了一会儿书,直到感觉薄膜外面透出了一丝光,她才赶紧重新回到了棺材里。
下一刻棺材板便被整个儿掀开了,有人拿着刺鼻的类似鼻烟的东西在她鼻尖晃了晃,冯蓁被激得打了个喷嚏,顺势睁开了眼睛。
是萧论。
冯蓁看着萧论朝自己伸出一只手。玉冠有些歪了,甲胄溅上了许多血渍,想来是输得很辛苦。但不得不说男人穿“制服”还是挺好看的,哪怕有些狼狈。
可偏偏此刻萧论还对她笑了笑。冯蓁伸出手,被萧论一拉,借着他的力道站起了身,这才看到自己此时正身在一个阔大的平台上,汉白玉的栏杆围绕着巍峨的宫殿,朱红色的大门,明黄的琉璃瓦,此地正是乾元殿前的丹墀。
原来萧论已经攻到乾元殿前了,而他对面站着的便是萧谡。
萧谡倒是未着甲胄,依旧是八成新的宝蓝色蟒袍,而他旁边的人全都是甲胄持弓,将萧论和自己团团围在了中央,地上躺着许多血淋淋的尸体,冯蓁努力地让自己当成看不见。
萧论还拉着她的手,但下一刻他手中血迹还未干涸的剑便已经横在了冯蓁细弱的脖子上,因为宝剑吹毛断发,剑锋太过锐利,就这么搁上去便已经割破了冯蓁脖子上的肌肤,隐隐地露出一丝血痕来。
冯蓁闷哼了一声,听见萧诜紧张地叫了声“幺幺”。
冯蓁定睛看去,才发现萧诜此刻正半跪在地上,右手持剑,艰难地支撑着身体,半身甲胄都被鲜血染红了,难怪她刚才环顾一圈却没留意到他。
萧诜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老三,你干什么?!”这会儿三哥也不叫了,“你快放开幺幺!”
萧论扣着冯蓁往后退了半步,剑锋不仅没离开冯蓁的脖子,反而又收了收,冯蓁感觉自己的血把领口给打湿了。
萧论压根儿就没理会萧诜,只看着萧谡,眼神有些疯狂,“老五,今日我输给你,有幺幺陪着,也算是够本儿了。”萧论在冯蓁耳边轻轻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老三,你疯了么?为什么拖累无辜的人?”萧诜喊道,想要走过来,却被萧论喝止。
“你再过来半步,我就杀了她。”萧论收敛了笑容道,“老六,你还看不出来么?”
萧诜顺着萧论的眼神看过去,才发现原来萧谡的目光一直就盯着冯蓁。
“老五,你让他们放箭啊,有这样的大美人陪着,哥哥就是死也值了。”萧论有些癫狂地喊道。
萧谡没动。
冯蓁侧头看向萧论,任由这个动作加深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幺幺!”萧诜喊了一声。
萧论朝冯蓁笑了笑,“对不住了,幺幺,本想着如果能清君侧,你就是孤的皇后,现在你可愿陪孤共赴黄泉,来生再做夫妻?”
冯蓁看着萧论,有些拿不准他是真要跟自己同归于尽,还是拿自己要挟萧谡只为逃命。可是逃命,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冯蓁当然是不肯跟萧论来生做什么狗屁夫妻的,她这会儿倒是也能躲进桃花源,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她这辈子也就不可能再出来了,否则怎么跟人解释?
但是让萧论拿自己要挟萧谡却是不行的。谁让萧谡帮了冯华的儿子呢?那等情形下既然他帮了忙,冯蓁总是要记他的情的,哪怕她压根儿就不想帮冯华。
“好啊。”冯蓁朝萧论笑了笑,在萧论的错愕里脖子往剑锋上靠去,然后抬起手抓着剑锋狠狠地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冯蓁也不想死的,这里空气好、饭菜又没有添加剂,山川大海她还没去走过看过。但是好像死了,也没太多的遗憾,约莫有那么两三个人能为她的死惆怅片刻,或者红个眼圈,但死了也就死了。
即便没死估计也看不了山川大海,要是被萧谡困在后宫,迟早也得憋死。
所以冯蓁就想,只当是做件好事帮帮萧谡呗,他除了宁愿戴绿帽子也不肯娶自己之外,好似也没啥太多的缺点。
虽然脑子里思绪纷杂,可冯蓁的眼睛却定定地看着萧论。看他错愕之下瞪大的眼神,还蛮搞笑的,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干脆,坏了他的计划吧。
冯蓁不知道自己此时笑得有多恐怖。一个人一边拿剑抹脖子,一边笑得那么灿烂,即便生得再美,那也够叫人惊悚的。
萧论的剑“噹”地一声落到了地上,弹了几下。
冯蓁的身体没了支撑也歪歪地倒下去,她的眼睛里印入的全是鲜红色,然后是朝她冲过来的萧谡,身后有人接住了她,应当是萧诜吧。
箭矢从天空“簌簌”地射过来,萧论的甲胄上瞬间便插了十来支箭,脖子上也中了致命一箭,冯蓁看着他,倒下的速度似乎比自己也没慢多少。
“幺幺!”萧谡抱住了自己。
红色模糊了冯蓁的眼睛,她心里想着,萧诜是也中箭了么,她感觉得到身后人手臂上的力量正慢慢消退。
头有些晕,冯蓁合上了自己的眼睛,不想跟长公主一样,死不瞑目,瞧着挺渗人的。即便是死,她还是想美美的。她的寿衣想穿那套灯锦缠枝牡丹的,立领可以把脖子上的伤口遮住。
醒过来时,冯蓁还没睁眼就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还挺灵活的,她再伸出手指摸了摸脖子上应该有伤口的地方,光滑细腻如新生婴儿的肌肤,没有任何凹凸感。冯蓁比较满意,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是有概率不死的,毕竟萧谡的血功效强大,她自己常年喝桃花溪的水,自愈能力也比寻常人强。
“女君醒啦?女君醒啦!”宜人撩起帘子,看着冯蓁,激动地大喊道。
第一个进来的是翁媪。
“幺幺,你醒啦,真是太好了。”翁媪朝冯蓁笑道。
冯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个大夫拎着药箱小跑了进来。
“宇文大夫,你快看看幺幺。”翁媪往旁边让了让。
宇文涛给冯蓁把了把脉,“女君可否试着说句话,一个字也行。”
“你——好——”冯蓁说了两个字,有些艰难,可能是抹脖子的时候伤着声带了。
宇文涛愣了愣,却没想到这位女君开口说的会是这两个字,莫名有些好笑。
“还好。”宇文涛道:“女君别担心,嗓子再多养几日就没事了,能说话就好。不过最近是能不开口就最好不开口的。”
冯蓁点点头,她对破锣嗓子也没什么兴趣。
宇文涛下去后,冯蓁朝着翁媪比划了一下动作,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得懂。
翁媪坐下道:“女君可吓死我了,那日府里里里外外都找不见你,后来才知道是晋王和燕王谋逆,真想不到晋王竟然那般无耻,自己死就算了,还要拉女君陪葬,真真是人面兽心。”
冯蓁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自己的床,意思是问自己怎么回来的。
“事发三日后太子殿下亲自送女君回来的。”翁媪道,然后补了一句,“如今这院子里除了宜人之外,伺候的人全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便是我要进院子,也得守门的郑侍卫同意才行。”
翁媪检查过冯蓁的伤口,她是没想到这样的伤势冯蓁还能活下来,也难怪是事后三日才从宫中送出来。
冯蓁又指了指外面的天,也亏得翁媪的理解能力一流,竟然看明白了。“皇上昨夜薨了,公子和少夫人都进宫去了。”尽管长公主已经去了,但翁媪还是没改口。
主要也是因为府里的事儿还有得闹腾。苏庆这“死”了一遭,自己没有爵位,倒是过继来的儿子成了承恩侯。而他既然活过来了,戚容自然能生出自己的孩子,将来又如何是好呢?
这桩事儿本该请大鸿胪上奏皇帝看看如何处置的,但因着进了腊月,衙门虽然还在办公,但人心都不在办事上头,苏庆又还在养伤,便没想着去弄,如今又是宫变,又是皇帝薨逝,估计苏庆的事儿至少得半年后才有可能料理了。
不过就算苏庆身上没有爵位,但他官职总是在身的,又是城阳长公主唯一的孙子,怎么也得进宫去哭灵,戚容作为命妇也是如此。又冷又累,每日回来都是一脸菜色,且还不能病,一病就容易被人找借口说心不诚。
反倒是冯蓁成了闲人,晋王已经死了,她这个准晋王妃也算是“戴罪之身”,宫里肯定是去不得的。
冯蓁的除夕也就是在这种悠闲无聊中到来的。因着元丰帝死了,华朝全国上下举哀,一切娱乐都取缔了,除夕更是连鞭炮都不许放,以至于这个年对勋贵官宦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年味。老百姓的日子却还是照过的。
年夜饭冯蓁只用了几口,没什么胃口,她还在养嗓子,喝不下任何药,宇文涛给她开的药方也是用胖大海泡水,量少饮下去倒还没怎么有反胃的感觉。不过一天里水喝太多,饭自然就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