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九叔刚刚谈完的时候还在纠结,这时候他便又已经决定了,还是不要与小姐表明为好,免得未来小姐有了新人忘了旧人,让他平添笑话。
说话声越来越近了,贺穆清听到顾和以对江纭说道:“来与我去那亭子中坐会儿,我有事与你讲,采文就回去休息吧。”
贺穆清忽然有些想逃跑,不叫小姐发现自己曾经在这里呆着过,可眨眼之间顾和以就已经带着江纭来到了亭子前面。
见到了突然之间就坐的笔直、还透露出些许局促的贺穆清,顾和以眉眼弯弯,“你也在这里啊,怎么还从房间里出来了,这是腿不疼了?”
这时候怎么能说不疼。
贺穆清把声音放得软软的,低声回答:“还是会有些痛,不过房间中有些闷,穆清就出来待上一会儿。”
他其实是想故意在江纭面前说上一句“小姐帮穆清上完药,已经好多了”之类的话来着,只是转念一想,自己今天刚跟九叔聊完,就这一样在江纭面前说,万一江纭告诉了九叔,那就得不偿失了,这才忍了下来。
“嗯,也是,一直在屋子中确实闷了些,已经开春儿了,等看看哪天大家都得了闲,可以一起去京郊踏踏青。”顾和以边说边走进了亭子里坐下。
江纭冲贺穆清点头示意之后,也坐了下来。
江纭身为风月居的清倌,从小就学习了琴棋书画,能写得一手好字,算账敲算盘什么的虽然不会,但要是只需要把每一笔交易都如实记录,还是不成问题的,于是顾和以就也没兴起再请一个记账先生的打算。
“在铺子中,江纭你不仅需要给进了门的富家小姐们介绍最新的香品,还要向他们推荐加入我们的贵宾服务,我先举个例子吧,比如每人花费一百两银子可以成为咱们铺子的贵宾,成为贵宾的人,可以提前一个季度拿到我们的新款香品。所有贵宾都要记录在册,每个季度的最初,我们专门派人免费将下个季度才会广泛出售的香品送到府上。”
顾和以又开始了她像是大忽悠一样的讲解,滔滔不绝,“她们入了贵宾,最直接的有三个好处,一个就是我们可以送货上门,不需要她们叫人亲自走上一趟;二一个就是,我们每个季度最初送去的这一份,都是免费获得的;当然,最重要就是她们可以比不是贵宾的人,提前一个季度使用新香,其他人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这样一来呢,她们就是独一无二得了。你在与她们讲的时候,一定要利用她们的攀比心理,让她们交钱,成为贵宾。”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微眯着双眼,露出了爱财的精光。
“除了每个季度之初的这免费香品呢,成为贵宾还可以参与积分,在咱们铺子,花费五十两银以上,以后购香可以给她们便宜百分之二;花费二百两以上,以后购香可以便宜百分之五;花费五百两以上,可以便宜百分之十,以此类推。我这么讲,能讲得明白吗?”
江纭点点头,眼神中难得闪过了那么一丝笑意,“讲得很明白了,只是……大小姐方才的样子,瞧着实在是有些奸商的影子。”
顾和以故意把脸上的表情一扳,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样的贵宾制度,长期以来还能给她们省钱呢,哪里是奸商了?说起来,你可是都记下了?”
“嗯,基本都记下了,多亏大小姐讲的清晰明了。”就这么片刻的时间里,他就又恢复了一直以来的疏离情绪,嗓音淡淡,仿佛刚刚的笑意只是错觉。
“嗯,等一会儿我在书面上整理一份更详细的交给你,刚刚我只是笼统地说一下大概思路。”
“小姐。”贺穆清忽然开口,“待作坊那边稳定下来,不需要时常去人之后,穆清也去铺子里帮忙吧,当日的账目,穆清正好能在当日理清。”
他就是找个借口,让自己可以随意来去仓库、作坊和铺子这三个地方,小姐无论去哪里,他在无事的时候都能自然而然地去寻小姐,也免得小姐去了铺子,总是能独自与江纭接触。
只是找个借口而已,这借口让人听了还完全挑不出错来,反倒觉得他实在是勤奋。
本来顾和以是想着,仓库、作坊、铺子和家中的事,各由一个人负责的,现在看来江纭不懂算账,每日账目肯定是需要由其他人去理清楚的,他去倒也合适。
“你忙得过来么?”她也怕贺穆清忙不过来,他越是忙,能和她相处的时间就越短。
贺穆清刷刷地点头,“穆清可以的。”
“嗯……那好,那铺子那边每天的帐,到时候也都是你去理清楚吧。”顾和以说着,沉吟了一下,又补充道:“理不完拿回宅子里来,我跟你一起。”
其实她自己去铺子理账也是可以的。
“穆清知晓了。”得了顾和以的话,贺穆清在心里盘算着,那以后就经常“理不完”,然后带回宅子里与小姐一起吧,就像年前和小姐一起在书房学习时一样。
“大小姐可还有其他要吩咐的?”江纭问。
顾和以舔了舔唇,双眼咕噜噜转了一圈,暂时是想不起什么来了。
“现在是没什么了,明日我得去茶楼一趟,贺穆清在家把腿歇好了再说,江纭这两天无事,就江纭陪我去一趟吧。”
“好,明日我会准备好等着大小姐的。”
顾和以这本来是想要体谅贺穆清一些,而贺穆清可不是那么想的,只觉得小姐昨晚还与他那般亲近,今日就又去亲近另外一人了。
早知道这几天小姐的安排比较多,说什么他也不老老实实跪上那两个时辰啊——本来是想老老实实跪着,好能叫小姐多怜惜他一些,没想到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给小姐和江纭制造了独处机会。
“行了,今日暂时没什么事了,都回去吧,江纭别忘了把那几种香都去了解了解味道。”顾和以最先起了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和腰。
江纭也跟着起了身,冲着顾和以稍一欠身,“那我便告退了。”
说罢,转身就离开了。
贺穆清却一直没动身。
顾和以喜滋滋地多看了两眼贺穆清,有点儿想跟他腻乎一下,可现在这天还大亮着,要是再叫人给看个现行可不太好,心里又想着要去找一趟顾和谦,就没与他多么亲近,拍拍他的肩膀,道了句,“你透透风也就回去吧,虽是开了春儿,可一直在外面也不算暖和。”
还没离开,就被贺穆清力道不重地拉扯了一下衣袖,她回头,疑惑问:“怎么了?”
“小姐明日为何不叫穆清陪同去茶馆呢?”贺穆清掩在袖口之下的手紧了紧,小姐不会才一日就已经厌倦他了吧。
这贺穆清……是不是又有点儿吃醋了?
顾和以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她道:“你膝盖这样,我也是会心疼你的啊。”
这种话对于她来说,是没什么害臊的,而在贺穆清耳中,就是他今日的欢喜。
小姐果然因为他跪得久了而怜惜他、心疼他。
“对了。”顾和以倏然想起了一事,眯了眯双眼逼近了贺穆清一些,问:“贺穆清,昨日江纭要你告诉我风月楼中的茶水不对劲儿,你为何不告诉我啊?”
贺穆清一咬嘴唇。
小姐竟然知道了,是江纭又和小姐讲了一遍?还是小姐自己昨天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他肯定是不能把自己那卑鄙低劣的心思告诉小姐的。
于是他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下,鼓了鼓勇气,主动提起了昨天的事,“小姐昨日那样待穆清……穆清心中紧张,便将此事忘记了,请小姐责罚穆清吧。”
被牙齿咬过的唇红润得很,还显得软嫩,顾和以简直想白日宣淫,可惜这大白天的在庭院里实在不合适。
“那……昨日那样,你喜欢吗?或者说,你反感吗?”紧张是个中性词,看不出他的喜恶来,顾和以就又追问了一句。
怎么不喜欢,喜欢到心脏都要从胸口中跳出来了。
但要是说喜欢,那岂不是就表明了自己喜欢小姐?
一句“喜欢”,在贺穆清心中是需要反复斟酌的,因为他身上这不可告人的秘密,因为他这仆人的身份,因为他害怕小姐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因为他不能叫九叔知道他的心思。
他始终都不敢轻易把这两个字说出口。
贺穆清默了一下,后道:“穆清并不反感。”
“但我倒是觉得你似乎还挺喜欢的。”顾和以冲着他挑了挑眉头。
这回贺穆清不说话了,抿着唇垂下了头去。
轻笑一声,顾和以一个反手,抓住了贺穆清衣袖之下的手,触到他的指肚,能感觉到上面有一层不薄的茧子。
得是做了多少粗活,才会起了这么一层茧子。
她四周扫视了一圈,不见这附近有人在,就执起了他的手,轻轻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谁想贺穆清下意识地就把手往后一缩,差点从她手中给抽走,还好她使了些力气,没松开手。
顾和以眯了眯眼,好啊,刚刚还说不反感,现在就开始躲她了?
抬眼,与贺穆清那怯生生、水汪汪的双眼对视了一下,她叹了口气,“听话,这几天可以去书房理账,作坊那边这么些天下来,我看着已经步入正轨了,就先放上几天,也无妨。”
贺穆清垂头下去,“穆清知道了。”
他的手不干净,小姐怎么能吻他的手呢。
只是那温湿的触感,还是叫他的耳尖有些泛红。
顾和以瞧见了,刚刚不好了一瞬的心情就又好了。
揉了揉贺穆清的头之后,她直接去了供顾和谦与孙唯他们与先生学习上课的房间,不仅是因为顾和谦罚了贺穆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太学的考试还有两日就要开始了。
这时先生还在房间中讲课,站在房间之外,能听到里面正在讲一些顾和以听不太懂的之乎者也。
他们在上课,顾和以不好打扰,今日也不着急,就直接在外面的台阶上坐下了。
不多时,大概是到了一个中间休息的时间,房间中的讲课声停了,顾和谦推门而出,在看到了门外顾和以的时候,脸上没有像之前每次相遇一样立刻露出笑容来,而是露出了些心虚的怯意。
他开口叫:“阿姐。”
顾和以没动,依然坐在台阶上,用手撑着自己的脸,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谦儿,来。”顾和谦往前蹭了几步,离她跟前还有两米多的距离,她也不强求,“知道我现在为什么来找你吗?”
顾和谦的双眉耷拉着,表情显得委委屈屈,还有些吃味似的,低声说:“谦儿知道。”
“那你自己说说,阿姐为什么来。”
“因为谦儿清早罚了那个叫贺穆清的小仆,叫他跪了一上午。”顾和谦撅着小嘴,双眼看向一边,“可下人们都在说阿姐与他之间的事,他那样的身份,对阿姐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就是该罚。”
十岁的小孩就这么早熟的么,听起来感觉他似乎什么都懂似的。
顾和以一时之间有点儿没想明白应该怎么回,就听到顾和谦继续说着,“而且阿姐待他和别人不一样,还将过年时赌到的玉佩送给了他,当时阿姐都不给谦儿的!阿姐当时还说,会送给谦儿更好的,后来也被阿姐给忘了。”
顾和以确实给忘了,这还真没有冤枉她。
她觉得有点儿尴尬,只得摸了摸鼻子,胡乱找了个借口,“胡说,阿姐怎么可能忘了答应谦儿的事,要送给谦儿的玉佩阿姐已经准备好了,是打算谦儿考上了太学时一并送给谦儿的。”
顾和谦听她这么一说,表情就忽然亮了起来,一洗刚刚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裂开嘴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那谦儿就先谢谢阿姐了,谦儿一定会考上太学的!”
小孩子确实还蛮好哄的,顾和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所以,以后还随意处罚家里的佣人吗?”
“谦儿不会随意处罚他们的。”顾和谦低着头,又撅了噘嘴,“贺穆清是家中下人,喜欢阿姐就是对阿姐的不敬,谦儿不想看到阿姐被其他人在家中传闲话。”
顾和以叹了口气,顾和谦一个小孩儿都想得这么多,还这么反感,她都能想象得到九叔到时候会多么的不乐意她跟贺穆清有什么关系了。
在他们眼中,贺穆清无论办事有多么妥当,也都是配不上她这个家中小姐的吧。
这么一想,未来的路可能也不太好走啊。
不过……如果她非要坚持,其实九叔也肯定是不会不同意的,最多就是唉声叹气、好生劝慰一番吧,就像她去了风月居那种场所,回来之后九叔也从未说过她一个不字。
“好了,我们就先不说这个了,还有两日就要去太学考试了吧,准备得怎么样?”顾和以岔开了话题,问起了太学考试的事。
就快要考试了,她就不跟顾和谦说太多考试无关的事情了,免得他受了影响。这一年只有一次的考试,每年录取名额并不太多,顾和谦又不是官宦子弟,需要通过两轮考试才能入学,要想考上恐怕也不算容易。
顾和谦一提到考试,看起来信心满满的样子,“先生说谦儿学的很好,若是能放轻松些不紧张,至少通过一轮考试是不成问题的。”
他那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满脸都写着“阿姐快来夸我吧”。
才十岁的孩子,整天之乎者也,她听都听不太明白的东西,能通过一轮其实也是不错的了。于是顾和以掐了掐顾和谦那嫩嘟嘟的小脸蛋,口中夸赞道:“我们谦儿这么棒的吗,那最后这几天要努力巩固巩固,咱们争取两轮考试都能通过怎么样?”
“好!阿姐放心,谦儿是不会叫阿姐失望的。”
顾和谦眼中带着光亮,一张小脸上尽是笑容。
相反顾和以却是有点儿发愁,他们家经商,孙旭未来估计也是一直经商,所以顾和谦和孙唯学的都是财会赋税土地人口相关的东西,以后如果想做官,也只能去户部,就他们家和薛家这关系……大概是没戏了吧。
也不知道柳提督当时说,她日后得感谢他,是要送她一份什么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06 11:53:32~2020-06-07 11:2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