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穆清很怕雇佣的平民百姓去官宦家庭的府邸上送东西,言辞、衣着等不得体,会搞出错来,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那些香品和信件,全都是他换了得体的衣裳之后,一件一件的自己亲自送去。
之前泄露出去香谱的那款香,也直接大批量的在铺子中上了新,而为贵宾准备的香也都换了新香。
倒也都是井井有条。
对于这次事件的处理方法,到底效果如何,很快就有了结果。
贺穆清与各个府邸之中的管家们沟通顺畅,给人留下的印象极好。而顾和以写的信件中,并非是千篇一律,所有人都是同样的内容,她与江纭沟通过很多次,又私下里找人打听了她们的特点爱好,在信件中与她们的自身特点结合,竭尽赞美之词,彩虹屁吹得顾和以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在那些千金小姐在他们铺子中入了贵宾的还不算特别多,写这些信件还不至于死光她的脑细胞。
谁不喜欢被人夸赞呢,尤其是明显符合自己特点的夸赞之词,这就会让人觉得,自己是得到了极大的重视,真真是顾家香铺的“贵宾”。
这样一个香谱泄露的事件,虽然是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不过总的来看,确实利大于弊的。
顾和以之前还在愁,古代是不容易做广告推广营销的,转脸就碰到了这么一件事。这种事处理不好,肯定是要倒霉的,但他们处理的很好,可以说是既及时,又能让人满意。
数十个办理了贵宾的富家小姐全都收到了他们作为补偿的新款香品和致歉信,这样的事,在上层圈子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大事件,大家聚会游船时,聊到香品,总是会说起顾家的香铺来。
优质的服务和上好的香品,很快就在京中的上层圈子中流传来开,提到顾家的香铺,大家的第一反应总是和靠谱、态度好等印象联系到一起。
顾和以一开始思考的重心就只是怎么才能让已经办理了贵宾的人不会对铺子有负面的印象,而后来一系列事情都处理完了之后,她才发现铺子中的客流似乎比之前更大了一些,这才发现原来之前的处理方法不仅得到了极大的认同,还达到了很好地营销效果,之前有些家中不算大富的官家小姐,犹豫许久也没有入了贵宾的,竟然有不少都跑来入贵宾了。
一不做,二不休。
这时候不借势营销一把,那简直是亏大发了。
不仅借着势头营销,还拉踩了后门桥南边那家旺来香铺一把,背后雇佣了一些人,在茶楼酒馆等地方,偷偷的流传出旺来香铺偷了顾家的香谱一事,真真假假,最是容易叫人传闲话。
顾家的铺子不仅被更多人所知了,还叫人对他们的铺子有了一种同情之感。
这些善后的事都处理得差不多,顾和以就叫九叔去备了一份礼,又写了拜帖,打算去拜访一下卫大人。
本来这种事是和礼部的卫大人没什么关系的,只是她们家相熟的官员里,似乎除了卫大人就是陈大人了,在这两人中选择一个的话,当然还是选卫大人。
叫从安拿着备好的礼和拜匣,顾和以选了休沐的一天,将自己好好打理了一番,直接去了提督府。
卫大人就在府中,几乎没有叫她们二人等待,就让她们进了府,府中的婢女领着她们到了会客的主厅,与她们稍稍欠了下身,“顾大小姐请在这里稍候,夫人很快就来。”
不出一分钟,身穿月白常服的卫凌就出现在了主厅中,见了顾和以,也没有过多寒暄,直接扬了扬手,“坐吧,顾大小姐。”
顾和以这回是有求于人,于是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句“卫大人”,行了礼,这才入了座。
都没等她再说话,卫凌就很直接地开了口,一点儿也不带拐弯抹角的,“顾大小姐这回来我府上,是有事相求?”
顾和以的嘴角不可抑制地轻轻抖动了一下,这么直白的么……?
这直球,比她还直。
人家都直接问了,她这个有求于人的当然也不好强硬寒暄,只能垂头说道:“确实有事,想要与卫大人询问一二。”
“那说说吧。”卫凌兀自用了口茶,又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大人,前几日我们发现,家中自制的香谱被作坊中的帮工泄露了出去,说实话,这给我们造成了一定的损失,我在想,可不可以在官府申请专利。”顾和以说到专利的时候,刻意放缓了语调解释了一番,“所谓专利就是,由我顾家创造出了某种合香,那这个合香的方子就只能由我顾家使用,只有我顾家能制造这种合香进行贩卖。”
她不知道卫凌有没有听懂,细细地看着卫凌的表情,只见她弯了弯嘴角,轻喃了一句,“专利啊。”
顾和以点头,“是,当然,官府帮忙申请专利,也不会毫无所得,我顾家愿在专利受官府保护的情况下,每年将专利香品的获利十取其一孝敬给官府;若有人盗用我顾家的香谱,或者研制出了与顾家香谱一样的新香,则需要请官府出力,禁止他们再制造与贩卖相同的香品。”
无利不起早,这个时候如果没有庞大的利益,官府当然不可能会帮忙保护所谓的专利,就像现在的官府,印押都要收钱一样。
卫凌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和以,“你的想法倒是不少,只是……这与银钱财会相关的,不归我礼部管,顾大小姐似乎该去找户部的人吧。”
顾和以的表情僵了一下,其实她也是考虑过户部,也是知道只要是有关钱财的事,大都是户部管理的,只是……因为薛家和户部尚书家的关系,她觉得自己去拜访一个户部官员,肯定就只是浪费时间了。
况且,柳崇元不是东厂提督么?他应该是直接可以进宫和如今掌权的太皇太后见面吧?
她有不少小心思,只是不管被没被人看出来,她也不好主动说出口,于是只道:“我顾家因为和薛家的关系,找了户部的人恐怕也是闭门羹,更何况我家与户部根本就不曾有相识的官员,便只能来叨扰卫大人了,给卫大人添麻烦了。”
“说到薛家,他们日后不是要宴请么,可有请你赴宴?届时本督有一场好戏要请你看呢。”
透着凉薄的声音从一旁响起,顾和以扭头看去,也不知柳崇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的。她忙起了身,冲着柳崇元行了一礼,“柳提督。”瞧见了柳崇元坐下,她也才跟着坐下了,回道:“薛世清已经给我递了请柬,我会按时赴宴。”
柳崇元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叫顾和以觉得有些瘆得慌,他道:“甚好。”
“其实……薛世清之前和我讲了一些事,等我顾家出海的商船回来的时候,他们可能会对商船出手。”顾和以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把这种事情给讲出来,毕竟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特别深厚的交情,人家也犯不着为他们家的事耗费心神。
“呵,他们家是等不到你们的商船归来了。”柳崇元拿眼角朝顾和以那边一瞥,语气凉薄轻蔑,像是根本每把什么薛家放在眼里,“蹦跶不了多久了。”
顾和以的眼皮一跳,她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不过能知道自家的商船不会有什么事,她心里还是忽然松快了下来,于是便低声道了谢,“知道是这样,我就放心多了,多谢柳提督提醒,我就等着柳提督所说的好戏开演了。”
她估摸着,柳崇元是要在薛家的宴请上做些什么。
不过她当然是不会傻到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刚刚跑题跑得太严重了,顾和以不太敢强行把话题扭过来,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
“还有方才和以提到的专利之事……”
柳崇元又瞥她一眼,哼笑一声,“仅你们顾家一家的银两能有多少?”他顿了顿,拨弄着手上的扳指,“不过这样的提议倒也有可取之处,若是各个行当都愿意这般……”
他没把话说完,但顾和以知道他的意思。
顾家一家的获利太少,这样麻烦不值当的,如果去调查一番,不同行当的富家大户都愿意以这种方法去保护自己的利益,那就值得他去沟通一番。
人家并不欠她什么,反而多有帮她,能这样说,顾和以已经很意外很感激了。
“和以明白了,那就等着柳提督的消息了。”
……
不日便是薛家宴请的日子了,如今已是五月,天气逐渐燥热了起来,顾和以没有穿的太过正式,只换了轻薄的藕荷色织花褙子就直接去赴宴了。
之前和薛家有过过节,薛家也一直背地里想要害他们,顾和以不知道自己去薛家会碰到什么样的事情,也不清楚柳崇元所说的“好戏”是否会发生在宴请上,心中怕有突发的事件,于是她便带着贺穆清同去了。
贺穆清头脑灵活又处事稳重,万一碰到什么事情,顾和以是相信他可以处理好的,只要带着他同去,她就放心。
就如同之前卫大人升官宴请时一样,在门口递了请柬之后,顾和以他们二人被婢女带着入了宅子。
薛家是大茶商,你来我往的有一些商人朋友也赴了宴,但相比来到宴上的官员来说,只是少数。茶商本来就与官府有着很深的联系,更何况薛家和户部尚书家有着密切的关系,薛世清这番也是进入了户部去任职,顾和以估计着,宴上户部的官员就得占上一半。
刚一被婢女带到了席间,还未入座,就有一个眉目和善的中年男人向这边走了过来,在顾和以面前停下。婢女一见这人,立刻恭敬地行了一礼,低声道:“老爷。”
能在薛家被婢女叫做老爷的人,自然就是薛世清的父亲了。
薛世清的父亲竟然亲自过来找她……顾和以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心里暗暗骂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是没安好心。
薛父没把那婢女放在眼里,只客客气气地看着顾和以,言语间很是和善,“早就听闻过顾大小姐,如今终于有幸与顾大小姐见上一面,果然是如传闻中所说的一样明媚皓齿,怪不得犬子一直都对顾大小姐念念不忘。”
顾和以在心中“呵呵”一声,好一个念念不忘啊,人家那是因为自家老子做了坏事,心里过意不去。
她脸上也带着虚伪的笑容,嘴上敷衍着说道:“哪里哪里,过奖了。”
薛父一招手,他身后一个端着木质托盘的仆人就上前了两步,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两人之间。
托盘上面放了两小杯酒。
“之前我薛家与你顾家产生了不小的误会,我向顾大小姐敬了这杯酒,希望你我两家能够解开误会,冰释前嫌。”
第52章
“之前我薛家与顾家产生了不小的误会, 我向顾大小姐敬了这杯酒, 希望你我两家能够解开误会,冰释前嫌。”
薛父是那种面上看起来非常和善的人,语气诚恳地这样说话,要不是顾和以知道他并非是什么善茬, 日后还想在孙旭出海归来时搞她们家的商船,都要信了他的邪了。
她瞥了瞥放在托盘上的两杯酒, 一般这种情况……放在电视剧里,应该是酒水有问题的桥段吧?就算不提什么电视剧里的套路, 他们薛家从头到尾都在想方设法的害顾家, 她实在是想象不出,薛父有一天会真心的想跟他们冰释前嫌。
再说了, 他们想要冰释前嫌就冰释前嫌, 这想得也太美了吧?
薛父一脸柔和地看着顾和以, 双眼中却泛着精明的光,让顾和以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对劲儿。
这酒, 她绝对不能喝。
这么想着, 顾和以的脸上扬起了虚伪的笑容来, “以前的误会便不必再提了,只是……和以实在是不胜酒力, 可否以茶代酒?”
薛父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拒绝,已经备好了下面要说的话,他道:“一杯酒而已,顾大小姐再是推脱, 也太是不给我面子了。”
薛父一直在这里盯着她看,她也是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
现在是不给他面子,她要是再拒绝一次,恐怕就要说她不乐意和薛家重归于好、冰释前嫌了。
少喝了一杯酒,反倒成了她有错,把两家关系不好的原因全都扣在她的头上。
正在顾和以和薛父相互带着虚假的笑容看着对方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窜入了她的眼角中,只见陈顺正在婢女的带领下,从中间的长廊,一路穿行过来。
他还是那样,眉梢眼角都稍带着温润的笑意,身上有着一股沉稳的气质,让人看了就觉得舒服。
顾和以的双眼亮了一下,薛家是大茶商,再加上和户部尚书的关系,估摸着也是会往大内供应茶叶的,认识陈大人不足为奇,且陈大人身为内务府的总管,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待上十几年,明显是深受上位者的宠信,薛父肯定是要与陈大人维护好关系的。
陈大人来此,必然是不会主动来女宾这边了,一定是薛父会去寻陈大人。
思及此,她露出了一副惊讶的模样,小声叫了句,“哎呀,陈大人来了。”
薛父和他带来的仆人都是背对着长廊的,听到顾和以说陈大人来了,全都回过了头去,却也没有立刻就离开这里的意思。
顾和以心里一着急,临时下了个决定,迅速地将托盘上的两杯酒互换了一个位置,只有那么一秒的时间就完成了这么个动作,由于用力过大,其中一杯酒竟然溢出了一点儿,顺着杯壁流下来两滴。
宴会吵闹,小巧的酒杯碰到了木质的托盘,发出了轻微的声音,淹没在了说话声中。
薛父见了陈顺,陈顺也恰好看向了他们这边,薛父赶忙冲陈顺稍稍弓了下腰,拱手示意,态度中极近讨好之意。
陈大人软硬不吃,又是个能直接入宫和上位者沟通的人,任谁都不敢对他怠慢。
而换完了酒杯的顾和以心脏都在剧烈地突突跳动着,她脸上紧绷,看着薛父和仆人回过头来,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薛父看出了两杯酒的异常。
她紧张到手指尖都在轻微地颤着,一颗小心脏全都提到了嗓子眼里,而面上却尽量维持着那假惺惺的笑意。
好在薛父见了陈顺,心下似乎有些着急,想要去到陈顺身边亲自招待一番,根本没有在意到她的异样,他抬手端起了托盘上离他近的那杯酒,冲顾和以一笑,“顾大小姐?”
顾和以长长的舒了口气,也抬手取了酒杯,刚刚流出的那一点儿酒已经在红木的托盘上并不太显眼。她笑看着薛父,以手稍稍掩了酒杯,一饮而尽,还将酒杯倒过来示意了一下,滴酒未剩,“冰释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