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这么定了。”胡山长道:“此是利国利民之事,一切依关兴所言之事。都说智者出于民间,此人虽是屠夫,却是个通透到方方面面都考虑清楚了的智者。不可小觑。”
“向来智者出于民间,这本就是常有之事。”县太爷笑道:“可惜他如此通透,却未读书。若能入仕,也许会有大功名,远不比现在所能做的。”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都明白,这个人是个宝,恐怕以后还会有别的本事呢。
胡山长直言道:“伯夷,叔齐尚不食周粟,这样的人,便是不入仕,所能做的也未必比你我少。也许他还会嫌官场太拘束。他这个人,我见过几面,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难得的是,腹有丘壑却不爱显摆,十分内敛,问他他就说自己是个粗人……”
县太爷就听乐了,哈哈大笑道:“你那弟子也是十分内敛不张扬的人,我看你也很喜欢。”
胡山长很欣赏关开涵,道:“这孩子,经史子义早融会贯通了,却半点没有炫耀的意思,也不急功近利,十分沉得住气。不提点这样的孩子,提点谁去。这个多省心?!换成其它人,我便是直言说今年秋,明年春都别上场,哪个会听?!说不定以后还会被他们给卖了。不听则不听,我还不说呢。纵观满书院的学子,我只跟开涵说一句,他就知道深意了。其它人,我也只以基础还薄弱劝了劝,有些人听了,但心里不满我说他们基础薄弱,只说我偏爱小涵,有些人不听,还背地里说我多虑,一个个没小涵学的深和精,自负却是真自负。上赶着要考,也就让他们考吧,考不出来,也就识清自己的份量了,这也算是好事,若是考上了,万一真掺合进有些事情里,我也保不住他们……”
县太爷听了直笑,听出他对小涵的喜欢了,笑道:“便是考上了,上面要查,也是知道与咱们县书院无关的,只是查起来,只怕一关就得关上几个月,有的受了。”
若是在本县关着审倒还好,若是不能,在别的地方,他们就无能为力了,恐怕得脱层皮。就算最终能出来,恐怕这次一事,仕途之志向也毁了。
二人一想便是颇为无奈。
“你那弟子,肯定有亲爹在背后指点的,”县太爷道。
“嗯。前些日子去府城,关兴也在呢,这老头儿啊,行事周密的很,也很低调。”胡山长道:“有鸟三年不鸣,一鸣惊人。要成器的人,挡也挡不住的。以后我还得靠着我这弟子了。也许将来还得靠他明哲保身。”
县太爷道:“你嫡宗不至于卷合进去……”他说的是科考的事情。
胡山长冷笑了一声,道:“有些人知道风险大,还是不老实,像个赌徒,无非是舍不得赌赢以后的荣光罢了。希望他们能别掺合进去吧……”
“阁老间内部之争,他们也要站队找死。”县太爷叹了一口气,“都是些在京城混着拎不清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先一代手中,何至于此。那时候,咱们嫡系分宗都是清清白白,正义分明的高门,现在……都烂了!”
二人说了一会,笑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就把章程写好,要签几方合同了。
现在这个时代还不是乱世,是治世,衙门里的公信力还是在的,签个合同文书的,其实也是变相的保护着关兴的利益。
不然,以后换了县太爷,一脚把关兴踢开,也是有的。但有这个东西,关兴就可以去上级告县里,哪怕不得不交出这一成,也得叫县里拿真金白银的来买回去。虽说也是半抢,但至少,可以变相的保护一下。最终的,还是要看关家的实力啊。
可是,二人还是想保护一下关兴,不想让这个能人寒了心。
他们都明白,这肥皂,只是一个边角,一个开始。也或者是关兴的探路石。若是他有保护,以后只会更多,更多。
二人都是有大局观,也不是真心贪的人,因此乐意如此。
一旦决定下来,上了章程,剩下的事,就是吴仁,钱寿康,里长们,以及雷哥和孙家村的人去周旋跑来跑去,只等着弄好了最后一步就是签了,然后马上就投以运作,实现量产,销售上市场。
别看这几方协调,合作,事多着呢……
这段时间内,关家也注定是不太平的,亲戚们是在邓智林嘴里没打探出什么来,但他们会套四个儿子的话啊,哪怕他们说一半,另一半不说的,也会向县里人打听呢?!
关家在县城是红人,这有大嘴巴的,也没啥防备心的,基本上一问,就一五一十的倒豆子一样的说了个干净。
除了肥皂的事和关开兰的事不知道以外,其它的事,都晓得的差不多了。
包括关开涵得的青眼,被山长收了弟子的事,也包括县里十分看重关兴的事,关系贼好的事,也包括雷哥豆腐,雷哥也看中与关兴的关系……
亲戚们人更精,倒是探听出雷哥豆腐只怕与关兴有点关系。
主要是从刁氏说到豆腐十分不平的语气中嗅出来的酸味推测出来的,但若说实际的证据吧,也真没有。毕竟刁氏再傻,也不会承认。
亲戚们便动了心思,第二天还没走呢,第二天跑到关家来说要跟关开华学做豆腐,炸豆腐果子,腌菜之类的回家乡去,多门手艺多条路,竟是赖着不走了。
关开华伤还没好呢,一听就一蹦几尺高,道:“……老子的独门生意,老二老三老四学去了就算了,还要他们学了去?要抢着做,不能够!除非药死我,我死也不教,便是他们说动了我老子,也没用……”
一时就缠上关开华了。
邓智林哪管他们的官司,远亲们来问,只道是问他们四个去,这个他不知道,他也管不着。儿子分了家,翅膀硬了,他老了,不爱管事。反正就是摆明了,他不作主,也不施压。
远亲们没了辙,行,学不到腌菜,做干子啥的就算了呗,其它三人也不肯教是吧?!
行,去学个做豆腐也行,那就去雷家学吧……
结果还真去了。
一时闹的头疼的很,都说久住令人贱,时来亲也疏,亲戚们老住四个儿子家,关系也就不咋好了,因此吵了一通,也就搬出去了,还真跟着雷哥学豆腐去了。
雷哥是哭笑不得,教啊,叫家里伙计教就是,反正本来就是要教的,你们要学就学去呗……
结果关金玉也没走,几次上门来闲坐了,他们住在关开富家里,但关开富夫妻已经很不高兴的,对这个姑和姑父很不满意。
但二人跟没看见似的,摆个长辈的谱呢,还要教关开富做人,关开富这暴脾气,能忍得住才怪,忍的也确实是苦哈哈的,因为关金玉说话是一句刺一句,不是那种实来实往的,关开富便是想发火,都被憋着发不出来。
第112章 中秋
张广才来说的时候, 邓智林还笑了一声,“被你料中了,真是个道行深的老狼啊。”
不过邓智林也不睬他们夫妻。
孙元发和孙丽娘住了两天, 就来道别回镇上去了, 但这一次确实是客气了不少,又说得空去坐坐, 过年再来,让小辈们也都来往起来。
邓智林自然不可能不回应这样的客气, 直说一定一定。然后回了礼, 送他们出了城门,看他们坐上马车回镇上去了, 这才回转。
一回来, 关金玉就又来了,见到他就堆上了笑,但因为十分不自然,反而显得很狰狞,一个刻薄面相到这种地步的人,也不知道做过多少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再加上那势力眼,吊梢眉, 那脸色都吓人的很,再加上自以为富贵, 那脸上涂的白的跟什么似的, 再描上的细细的眉眼, 显得真可怕了,跟妖怪似的!
邓智林真有一种冲动把她给洗了,然后教她该怎么才算是化妆。就这脸,跟刷墙似的涂着粉不要钱似的,难看极了,这白天还好,大晚上瞅着得吓死。哪怕不再化妆,素颜着有老年斑的脸都比这个好看。
会化妆的人是真的妙手提高颜值,不会化妆的人,那可真是灾难本难。
邓智林不愿意瞅她的脸,本来就与她不熟,道:“来有啥事?!”
“哥,”关金玉道:“最近我可是听说了,你有门生意做,还是大生意。这都要带着儿子和亲家了,咋不带上亲妹妹呢?!我们俩是一娘胎出来的人,再亲也没有咱们亲的。”
这件事都打听出来了?!这关金玉还真行,就算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生意,但肯定听到了四个亲家的风声,再加上衙门里这么重视,她这是想要来捡现成的了。还特特的等孙元发和孙丽娘走了以后再来说的这个当口。这是怕他带上娘舅和小姨子?!
邓智林哼了一声,道:“什么大生意?!你哥有多少本事,你不知道?!外面风言风语的你也信?!”
关金玉心一沉,就知道他是不想承认了,便道:“我都听说了,豆腐的事,不是雷家豆腐,是哥的方子?!开富那张嘴再紧,想要瞒过我,也瞒不住。哥,你就别蒙我了。开富都漏了嘴了,说是有大生意。他们不是凑了五千银子入股了吗?!带上亲妹子,行不行?!我也入股。”
“什么入股?五千银子是开富那混蛋打了我的人赔的钱,”邓智林道。
“哥还是别蒙我,赔银子也赔不了这么多,不过是条下人的命。”关金玉的语气充满了不屑和不信任,道:“再说,要赔钱,谁打人谁赔钱,哪有四个亲家全出钱的?!这个事,能瞒了谁去?!哥,这次中秋,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都忘了我了,真的不带我了?!”
邓智林也懒得与她辩了,好嘛,这是打听清楚了才来说的,就是不让他否认的意思了呗。
他干脆利落的道:“对!不带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啊?!”
关金玉一噎,道:“爹娘若在世,若知哥哥这么无情,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得心疼死我。关家只这么一儿一女,到最后还不如外人,爹娘一死,我这个外嫁女是娘家都没了……”
说罢就挤出泪来。
“爹娘就是没有女儿命,你看看,我给老关家就没添一个女儿,”邓智林道:“若像他似的,生了你这种,还不如不生。谁家搁你一样,嫁了人,忘了娘家!?关金玉,你也别跟我装,你有几年没回来过了,平常你不来我也不在乎,一有好处就上来亲热的叫哥了,别一副假惺惺的样子,我看了恶心!走走走!”
邓智林没睬他,径自回去了。
“哥,你还记恨我呐!”关金玉急追,道:“小涵那时候,你都不放在心上,现在良心发现了,倒怨起我来,你是亲爹,我不过是姑姑。只准亲爹犯错能悔改,姑姑就不能弥补了,我知道错了,哥,我一定疼小涵跟亲儿子一样。都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爹娘只生了我们两个,你可不能不认啊!”
邓智林拔腿就回,快步与她拉开距离,黑线都落下来。
等回了家,见关金玉没追上来,也就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女人围追堵截的烦人!
乡邻也听见关金玉的声音了,拦住他道:“你那妹妹这几天天天在县里打听你们家的事。我瞅着,怕是起了不好的心思。老兴头呐,你也得防着点儿……”
“我不理她就是了,”邓智林道:“至于那四个不成器的,有他们丈人盯着,要吃亏也吃不着。”
众人一想也是,都笑道:“就这四个,能吃什么亏?!也就是拎不清的瞎混闹一点,吃亏还真吃不了亏……”
有老大娘笑道:“他们那四个丈人守着,可严着呢,谁能从他们那叨出钱财去,亲爹都做不到……”
一时都说得笑了。
邓智林道:“明儿都家来吃饭,我明儿一早就准备菜。可一定得来啊。”
众人忙说不要,邓智林硬得这么做,说了一通,众人都是笑着应了。
邓智林这才家去了,准备菜蔬,收拾碗筷,第二天有邻居们的帮助下,烧了几个大锅菜,准备了酒,茶,糖,果子类,瓜子类的,招待起邻居来。
都是乡邻们吃饭嘛,也不在必乎菜色要多,要好看。就追求的是硬菜,好吃,份量大就行。
因此这菜是真的很可以,弄太多菜色,邓智林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因此,是一道红烧羊肉,羊排啥的,一道是五花肉,一道是梅干肉烧肉,然后是猪蹄汤,然后就是烧的大锅小菜了,炖的北方的那种酸菜粉丝炖白肉,然后就是些季节的菜蔬了。
这个菜色摆上桌过年招待亲戚都是使得的,而且邓智林因为天冷,每一桌都摆上了个炭火炉子烧了个火锅,也不是辣的,就是那种羊肉在里面翻滚,再把菠菜,豆腐,豆皮,啥的往里一烫就吃,那真是吃的又高兴又暖和……
众乡邻吃着喝着说着心里都挺高兴的,便是孩子们也都得了糕点,糖和果子类的零嘴儿,再饱吃一顿,人人都乐意往关家来。
众人都看了看赵玉和的伤,看恢复的差不多了,虽不能做重活,但人是没大事了,这心里就特别高兴儿。
这一亲近,这关系就更亲近了。
族老们和韩里长,还有邓智林坐一桌,举着酒杯敬了酒,重重的谢过了,这才美美的散了席,各自家去了。
韩长生心里特别高兴,走的时候拍拍关兴的肩,道:“远亲不如近邻,老兴头,你这个好,特别好,吃啥喝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个态度特别的好,咱里里的事情,我就放心了,再和睦不过的……”
来接他的小儿子韩俊眼瞅着邓智林呢,大概是觉得这老头儿以前特讨厌,现在倒是不讨人嫌了,还挺会做人情。
邓智林笑道:“里长几个儿子啥时候回来?!”
韩长生道:“在外跑,风餐露宿的我也心疼,但看脚程,只怕不到年底是回不来的,在外特别苦。有啥办法呢,他们也没啥本事,在县里也就只能这样了,反而出去了,更能多赚些,只是苦是真的苦。也就赚个来回的差价。若是运气好,是真赚,若是运气不好,还得赔。一赚花三年,一赔也是亏三年回不了神……”
邓智林道:“今年回来了就不要走了吧。”
韩长生一怔,定定的抓住了邓智林的手,道:“关,关叔……”
“跑哪条不是跑,明年叫他们跟着雷兄弟,”邓智林道:“有人照应,而钱只赚不赔,最重要的是安全。里长若是不放心,只叫他们跑城府那几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