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我只是这么一说,”邓智林哭笑不得,也是自个儿想多了。
“叔放心,这个人是个好人,只是确实犯过事,但不是杀人伤人和偷盗之类的罪,”邓智林道:“他这更可怜,原本有个邻居是个青梅竹马,两家好的跟什么事的,结果那孩子长到十六,准备两家说亲了,都交换过聘书了,就等着成亲了,结果,这娃命不好,被……一个地痞给……事后这娃想不通,跳了井,他是连阻止都没阻止得成,也说了不在意要娶她过门,就只安心过日子,可是世道呢,哪容得下?!他家里不同意了,他与家里人争取的时候,女娃受不了语言的压力跳了井,人没了……我瞅着,出了这种事,怕是她娘家是默认她去死的……”
邓智林酒都喝不香了,道:“……后来呢?!”
“武大哥就疯了,把那地痞大卸八块了,然后要去出家,结果就被抓了……”雷哥道:“那县里也算同情他,就判了流放,他后来半路逃了,流落到了漕帮里混了十来年,家也回不去了,就一直在那,他能来这护院,也是给我面子。甚至愿意签卖身契。”
也是,这种人连生死都不放在心上了,卖身契也困不住他的。
只是这种人是可信的。
“你是对他有恩吧?!”邓智林道。
“帮过一次,他就一直记着了,”雷哥道:“再者,姑奶奶这事儿,估计也触动了他不少心事吧。”
“他也是个可怜人,”邓智林叹道。
“天意弄人啊,有些人是一辈子也遇不到啥事,其实真倒霉遇上了,想要公道,都难,甚至连活,都难,”雷哥道。
邓智林道:“你放心,这两个不算下人,我一定好好待他们。”
“还有水大娘,大户人家发卖出来的,”雷哥道:“说到她,更倒霉,”
邓智林八卦上来了,道:“咋回事?!”
“她原本在二门管事,大大小小的也算是个女管事吧,结果呢,十分倒霉,撞上那户人家叔嫂二人偷情了,就在假山里,叔嫂二人合伙起来把她卖了,她也是个沉得住气的,知道说出原因只是个死字,是一声不吭,就任由自己被发卖了啊,”雷哥道:“事她是说了,不然是个人品有问题的,我也不敢收,但她是真人品可以,从来不提自己哪里被卖了的,死都不提。也有家人,但是恐怕以后死也不会联系了。”
“是个仁义人,为了不牵连家人,是把这事给烂在肚子里,一个人担了,”邓智林道。
“水大娘掌事多,见识广,我瞅着这院子里,她能撑起来,以后叔也能放心。有这么个人精子提点着,差不了。”雷哥笑道:“这干系大,用人方面,我也不可能含糊,人呢,叔都放心。”
“你掌眼过的人,我放心。”邓智林道。
两人又喝了一杯,邓智林吃了一块东坡肉,笑道:“这肉可真是入味了,好吃!”
“叔喜欢就好,”雷哥笑道:“知道叔就好吃这一口,所以啊,这手艺,我也是服的。”
“开涵来了,咱再备上一席,自家人认个亲,”邓智林道。
“这是一定的。这可是大事,我正好还要留府城几日,正好了,也吃个喜酒,”雷哥笑道:“包管备礼。”
“正好,给开兰弄户藉这事还得麻烦你跑腿,”邓智林道。
“交给我,这事不难,”雷哥笑道:“本就有吴爷他们的帮助与牵线,容易的很。”
邓智林点了点头。
二人吃完了饭,林大厨,武护院,还有水大娘都来见邓智林了。
邓智林叫三人起身,看着沉默的三人组,都乐了,都是能干事的人,就是可能遇事多,太谨慎,这性子闷的呀!
邓智林备了三份礼过去,道:“我女儿,就交给你们了,她命苦。以后还望你们各司其职,让她过上安份的小日子。”
三人应了。
武护院是一句话也没有,连谢也没有,手上只抱了个大棒,眼皮都没抬。知道他有个性有本事,所以邓智林也不能要求有本事的人还得献媚是吧?!
有本事的人,基本上都有个性。拽也没事。
林大厨是道了谢,话也是没多的了。
二人先出去了。
水大娘便说了买小丫头的事。
邓智林道:“买两个吧,好好教,留下心性好的,另外,再买条凶点的狗,家里有狗安心。”
水大娘应了,道:“老爷有事尽管吩咐。”
“没别个的,只是你机灵一些,她要是心里郁闷了,就说点琐事,让她听听,也省得她胡思乱想的,”邓智林道。
水大娘应了,她本就讨巧,三言两语就探出两人亲不亲近了,关不关心了,得到了答案,心里也就有数,有度了,便道:“娘子正准备给老爷做双鞋子呢,心心念念的心里惦记,叫我看看老爷的尺寸。”
邓智林乐了,心中一暖,道:“正巧我带了换洗的鞋子,你拿一双去,叫她量一量。只是以后你也劝着些,针线只是打发时间的,别太耗在这上面,把眼睛弄坏了。”
“唉。”水大娘高高兴兴的拿了一双去了。
邓智林笑着对雷哥道:“这个水大娘,挺会来事。在这小门小户的地方委屈她了。是个会看眼色,也有本事的人。”
“大户人家她呆的还不够呛?!小门小户也有好处,人事简单,”雷哥笑道:“焉知人家是不是求之不得?!这清净,可不是大户人家能比的。”
“说的也是,她虽有本事,在原家也半丝不错,到底还是背了锅,在这儿,只要照顾好开兰就行,也算是善终了。”邓智林道:“她这种情况,真的不能再与家人相见了吗?!”
雷哥摇头,道:“叔得知道什么叫奴,她的家人也是奴,她便是想,也回不去了,回去,只是害了她的家人。”
邓智林听了半晌无语。
也是,人的权利都没有保障,还奢望亲情吗。
这水大娘也算有舍有得了,舍得下,才能真正的保护家人啊。
也许从离开的时候起,就知道,她这就是孤老终生了。
也是一声叹息。
水大娘的效率是极高的,很快就挑了两个丫头回来,一个八岁,一个六岁,都怯怯的。她叫邓智林取名,邓智林就叫她们小芙和小蓉。
武护院则挑了一条大狼狗生的狗崽子回来养着,天天有狗缠人,又叫吃啥的,院子里马上就热闹了。
雷哥一面为关开兰跑户藉的事,一面呢,则是叫人施工,把外院的墙给打了一道门出来,然后砌好刷好墙面,安上了一道木门。方便进出。
这个施工快,一个下午就弄好了。
邓智林因此到这边来,倒也不必从外面绕了,还挺高兴的。他也是有闲情逸志,不是撸着狗子玩,就是出门溜达然后买一板车的花花草草的回来,摆在院子里,内外院都摆满了,真别说,生机,生气一下子就出来了。
这才像人生活的地方。生活,可不是坐牢。
第95章 威风
邓智林将狗子递给关开兰, 道:“与它多处处, 叫它知道你才是主人。”
关开兰接了过来,重重的应了一声。
“这狗子, 你得取个名, ”邓智林道:“取个威风点的, 别看它现在这样怂, 长大了, 可是威风凛凛的。它的娘可不赖,老厉害了。”
“威风,就叫威风。”关开兰抱着软软的小小的还奶声奶气的狗崽子, 现在可半点看不出一点威风凛凛的样子。
“照顾好它,以后它长大了,就能保护你, 还有啊, 这些花花草草的, 你得空也浇浇水叫它们晒晒太阳, 照顾起来,”邓智林道。
“哎。”关开兰应了。
邓智林就是想给她找点事做, 不然闲了,心又得病了。
关开兰就是典型的讨好型人格, 就是受过虐,却受不得好的这种人的典型特征。
在古代, 这个时代, 邓智林有脸说你得独立, 你得依靠自己,能说出口吗?!
时情不同,是真的不一样。
这个时代,女人就是要附属的,就是要依靠的。
现代女性,他一定会这么说,可是在这里,他就得管她,让他依赖,让她依靠。他就是大树。
不然还能怎么?!
索性他也能靠得住,管一日是一日。管一辈子,也不碍事。这就是缘份。
小狗崽才刚一个月大,正是依赖人的时候,哼哼唧唧的特别黏人,关开兰抱着它,道:“我亲自给它送饭吃,将来它就知道我是它的主人了。”
“对,狗子就得亲自喂,”邓智林很是高兴儿。
过了两天,关开涵终于到了府城了,雷哥早派人盯着呢,一到城外就接应上了,不过关开涵没能及时来,向雷哥致歉,叫他给邓智林带了话,得寻到空子才能来。
雷哥这才跑回来,告诉邓智林道:“五爷一时怕是没得来,今儿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是知府府上的管事去接的,言是直接送他们到府城书院下榻,还备了席招待,晚上就有诗会,交流之类的事情,我看小五一天两天的怕是来不了。”
邓智林笑道:“不料这次游学,惊动的人倒多。胡山长怕是有些来历。”
“文人圈子就是固定的,拐个弯都能找着自家人,胡山长就是那圈子里的德高望重的人,这里面的事儿,咱们不知道,可对他们来说太正常不过。”雷哥笑道:“依我看,倒是好事,也叫小五去见识见识,打入这个圈子,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怎么处理人际关系,以后若是真上去了,也不会犯忌讳。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行规,读书人是不算生意圈子,但是,有些本质是一样的,小五早接触早好,这孩子机灵,又会看眼色,我看叔就耐心等他几天。”
“嗯。”邓智林笑道:“没事,跟着书院,总得集体行动的,不好搞特例。”
雷哥点头,但还是天天派人盯着府城书院的动静呢,到了第二天晚上,关开涵到很晚了才跑了来,也是因为府城宵禁时间晚,不然他都得不着空出来。
关开涵见了邓智林,道:“爹,晚上我和你挤一挤,明天一早我再回去。”
“怎么了?!书院的事这么紧张?!”邓智林道。
关开涵道:“不止是我们一个书院来了,还有另一个县的书院来了不少学生和师者,另外还有从京里来的少年公子,要开诗会,辩论会,我看一时半会的不会结束,开兰姐姐的事情,我怕是一时顾不上了,待这儿结束了,我们再办礼,爹看如何?!不然就太仓促了。”
“行,你不用着急,这儿我呆着便是,正好也有时间筹备一下,虽说是个认亲礼,但是能办的好点就好点,”邓智林道:“你别操心。”
关开涵松了一口气,道:“府城宵禁,我明儿一早,再回去。”
不然大晚上的在路上乱走,肯定要被抓起来。这儿毕竟不是县里,若是县里,其实你大晚上的乱跑也没啥事,一个县就这么点大,是不是生人,衙役的眼睛都知道呢,所以出门在外,在陌生的地方还是要当心的。
留谷县里,晚上那张广才天天出门偷听人家壁角也没啥事,正好了,他还能看看生人,真瞅见眼生的面孔大晚上的在街上行走了,他还能帮着喊人这种。
还有很多闲汉也有很多喝酒喝到很晚的。还不是照样摸黑回家?!
府城很严,那是绝对不行的。
“收拾,洗漱了睡觉,这些天你也累了,”邓智林叫他洗漱,关开涵弄好了,才躺到了屋里炕上,他也没来得及看这儿布置,只道:“开兰姐姐的事,雷哥与我说了,说是户藉差不多能办完了,可是真的?!”
“嗯,名字是我给她取的,以后她就姓关,叫开兰,是你姐姐,远房亲戚的女儿,户藉上算是不同宗的侄女儿,也能立得住脚。”邓智林道:“这两天,她开朗了不少。”
“那就好。”关开涵道。
不然她真的要出了什么事,关开涵心里也得背一辈子的内疚债。现在,他其实很感谢邓智林,在他自己还没有能力帮助关开兰的时候,邓智林一力挑了起来。这些事在他看来,就是必要的。
因为要是关开兰出了事,他以后不管走的再高,再远,只要想到这件事,他的良心就是一辈子也不得安宁。因为他是个有良心的人。有良心的人,总是比旁人承担更多的。
只是多一个亲人,关开涵稍微有点像做梦的感觉。
他笑了一下,道:“若是姐姐能投生在娘肚子里该多好。从小到大,我只四个兄长,除了小时候,他们对我还算疼以外,长大以后就都变了……而小时候的记忆,我甚至都有些记不清了。如果是姐姐,也许会不一样吧。”
邓智林也上了炕躺着,烛光很黯淡,他笑了一下,道:“现在也一样,人是分人的,她这个孩子特别好,你只要对她真心,她自然也会将你当成真正的亲人。开涵,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未必全靠血缘。血缘是天然的情份,也是上天给的纽带,但很多人会斩断纽带,所以它并不是唯一的纽带,人与人相识,相知,还有其它的东西,叫心。”
关开涵应了一声。心里挺高兴的。他只是感觉到特别的神奇。只是大晚上的相见,就太冒昧了。
他也想得开,好饭不急于一时。
“书院里都交流啥了?!”邓智林道。
“交流往年科考的范围和方向,出题的喜好等等,”关开涵道。
邓智林心里一咯噔,道:“什么?!”
关开涵道:“我也觉得不太好,因此他们发下纸笔来的时候,我什么也没写,交了白纸,只对恩师说,没参加过科考,不敢妄言,没有经验,因此就没写上了。”
邓智林松了一口气,道:“山长可说了什么?!”
“山长说我是明白人,”关开涵道。
“现在已是入秋了,眼看着离春闱也很近了,不能妄言,否则要出大事,”这要不出事还好,一出事,一锅端,那是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