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然愈发有些不懂了,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了眸一点,放在地上的手紧紧地扣住了地面——他身上值得这位后台硬、身份尊贵的真人看重的,也就只有阿白了。
薄瑾将他的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她笑着安抚:“好孩子,你莫要惊慌,我也不会要你的那头照夜狮子千里雪,更不会要你暗地里别的底牌。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机缘,我拿来用之有愧。再者,我乃非虚尊者之徒,无华派大师姐,也绝不缺少法器宝物。我寻你,且是为了另一桩事。”
这人还当真什么都不要?
薄瑾越是这样,莫然反而越是害怕了。
他背后冷得有些发汗,想着师父秦暝老爷子,此时却并不敢与他在心底说话,生怕被眼前这真人察觉到了什么。
——难不成,这位薄瑾真人是个女版的马泰真人?
她看中了我的身子?!!
这真人虽说和马泰真人比起来,好看了十倍不止,又是个修为高深莫测的女修,和她——不行不行,以色侍人或是被人用做炉鼎,这般屈辱的生活绝不是他莫然想要的!他还要找到顾明田以报杀母之仇呢!
再说了,这人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可能修成金丹期,至少都大几百岁甚至是上千岁了,可是他才十三岁——好吧也许他已经三百一十三岁了。
莫然脑洞大开,越想越害怕。
薄瑾温柔却坚定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你可愿……拜我为师?”
莫然惊愕的抬起了头。
薄瑾说出这句话,却是十分欣慰的,她笑道:“我修行六百余年来,还从未有过想要收一个徒弟的想法,但是自从见到了你,却有了。”
而且,师尊顾明田在六百余岁时,也正是她拜入师门的那一段时日。
六百余年时光匆匆而过,薄瑾看着眼前这人,忽而想起了自己。
怀着一段终究不能得到回应的感情,也怀着心底的不堪和对师尊六百多年的教诲的崇敬,薄瑾忽而想,也许她是时候该做个转变了——或许收一个和师尊有些相似的徒儿,将心底绵绵不尽的相思转化为对徒儿的教导上,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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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瑾是顾明田这师徒四人当中最温柔和善的一个。
任羽对师父忠心耿耿,又因为是门派大师兄,所以总是显得很圆滑稳重。小师弟封锟,年少成名,哪怕如今两百余岁了,但人生之路除了身上的蛊毒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又是在明田成为了此界正道魁首之后拜徒的,所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虽是压力却也是动力,再加上他确实资质出众,堪比当年的顾明田,所以颇有几分少年意气风发之感。
也唯有薄瑾,细心温柔,怀着一腔爱意不得宣泄,没有变得愤世嫉俗,反而愈发的温柔了。
薄瑾将莫然留在了身边——虽然莫然没有立即答应她让她有些失望。可她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听莫然说了他的师父云游四海所以不再拜师后也收了心里的几分失落,将莫然当作了自己的一个亲近些的晚辈来看待——尤其是在莫然将自己的身世说出来后,这种怜悯之心更加盛了。
两人在青阳谷又待了一个月,直至谢创的元君大典结束后才离开青阳谷。这一个月来,两人虽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情谊——当然这是在薄瑾看来。实际上莫然对薄瑾还是有些戒备的,不同于知晓自己大部分秘密而且共患难过的真·师父秦暝老爷子,莫然对于薄瑾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倒不是说薄瑾对他别有用心——实际上薄瑾对他那是真的看作自己的弟子的——而是莫然经历过那些事情,心多多少少已经硬了,冷心冷情了许多。除了报仇,给自己报仇,做出的承诺给秦暝老爷子找肉身为他报仇,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多少可以让他留恋的事情了。
青阳谷的一个月,莫然的修为在薄瑾面前蹭蹭的往涨,已经涨到炼气八层了——在薄瑾用灵力摸着莫然的筋脉查探的情况下,饶是功法再隐蔽这真实的修为也是挡不住的。这样的速度,再配上莫然才十三岁的年级,薄瑾很是惊讶,但是一想到他那神龙不见尾的师父和他这滔天的气运,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薄瑾也曾找莫然打探过一些关于莫然师父的情况,但是得到的消息很少。再加上薄瑾的为人处事,以及莫然的谨慎小心,两人谁也没有提及莫然修炼的功法的事情。
两人从青阳谷出来,一直朝着中州而行。
为了照顾莫然,薄瑾不像来时那般全力以赴的赶路,而是放缓了速度,甚至有些时候路过一些修仙城池还会下去逛逛,带着这“记名弟子”联络联络感情。
这般行路,已是过了将近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来,薄瑾明显的感觉到莫然对自己的态度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两人不是师徒胜似师徒,而且相处的时间越久,薄瑾也越发的觉得莫然心性毅力还有人品都乃上等,性情虽有几分冷漠,但心性却被他的父母教育的很好,小小年纪已有君子之风。而且别的不说,很是孝顺她这位前辈,薄瑾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孝敬的滋味。
再说性子冷漠算什么,就是性子再冷漠的那人,在薄瑾心里也还是爱慕的呢。
“然儿,你有没有想过拜入一个宗门?”灵舟上,薄瑾问。
听到这声然儿,莫然忽而面色一白。薄瑾将他的状况看的清清楚楚,担忧道:“你哪里不舒服?”
“无事,真人,只是……”莫然斟酌了下,看着眼前的薄瑾,还是将心底话说了出来:“只是自从我阿娘死后,已经没有人再这么叫我了。”
就算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就算他再早熟,不可否认的是,莫然还是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寻常父母双全的同龄人,此时都还在父母膝下承欢,少有人如他这般父杀母杀子的人间惨剧的。
至于明田开口唤的那一句“然儿”却是被莫然忽视了个遍。也许在他杀了莫浅浅后,便是再怎么装作父亲情深,在莫然看来也不过是装模作样。
可是,薄瑾是不同的。
秦暝老爷子虽说对他也很好,还是他认可的师父,但到底是个男人,而且最开始对他也是怀有利用的心思。
而薄瑾,却是不同的。
她是莫然自从经历这么多事情以来,第一个无条件对他好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女性长辈——这很容易就有一种移情作用,让莫然对死去的莫浅浅的感情转移一部分到薄瑾身上来。
这也是莫然愿意告诉她他的身份的原因,也是他愿意“孝顺”这个没名没分的师父的原因。甚至,午夜梦回之时,莫然心里也会有一股冲动,要不他干脆就跟着薄瑾去那个劳什子无华派好了,反正报仇这种事情再重要,他现阶段也还要生活,而且跟着薄瑾去无华派,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
第六十九章 杀妻证道后, 我儿砸重生了7
从西洲青阳谷到中州无华派, 两地之隔何止百万里。
薄瑾心下有几分破境凝婴的计量,哪怕莫然说自己有了师父也不介意, 怀着一种爱护晚辈的心带着他边游走赶路边教导。相处几日下来,薄瑾是愈发觉得莫然很对自己的胃口了, 起先是为了他身上那抹属于师尊的影子, 但是现在也多多少少有几分是为了莫然这个人来考虑了。
游览山河, 一路悉心教诲, 说不定, 最后这个孩子还会想通了拜入无华派, 而不是去做一个散修呢。
做散修多累啊,无门无派无资源, 没有一个固定的洞府道场, 稳定的生活变得颠沛流离,且仅有一个云游四方不知来历的师父教导,这样的一个好苗子岂不是被白白浪费了?
西洲和中州交界处,是榆丰坡下的四休城。
榆丰坡虽名为坡,却山水险阻,而其下的四休城向来是个兵家必争之地。此地形势复杂, 宗门少有, 反倒是一方城主阎冶元君, 以一双铁锤威慑八方,使得来者不敢多加触犯城规。不过对于非虚尊者之徒的薄瑾,两方也还是相当的井水不犯河水的。
到了四休城, 眼见的数月来莫然个子拔高了不少,脸色也慢慢地被养白净红润了,他自身的性子多多少少也显露了几分。
两人到四休城的时候,正值小满,酷暑炎炎,早荷艳艳,夏日的清晨还带着山河而来的温暖湿润。
薄瑾先带着莫然去吃了饭,她是熟门熟路地直奔一家名为鼎食轩的客栈,要了间包厢,点了几样清淡的糕点,又让莫然点。莫然很是自然地点了一荤一素一汤——这都是为他自己点的,金丹期的薄瑾早已辟谷,最多吃两块价值不菲的灵糕尝个味道。
鼎食轩是一家老店,开在这四休城数百年,阁楼是很老式的建筑,中间镂空是说书人的地盘,四周则摆了开了小窗的包厢。
楼下惊堂木一拍,说书先生一咳,众人就来了精神。
这次说的是四休城城主阎冶元君嫁女一事。
薄瑾很是自然的用手撑着下巴,看楼下的说书先生说的唾沫横飞,看大堂或是包厢的几个本城老客们议论纷纷。
“最近咱们四休城最热闹的一件事,想必我不说大家伙也都是清楚的!那就是城主嫁女一事!”
底下有人发出唏嘘声。
这也是个挺奇怪的现象,城主阎冶好歹也是个元婴元君,还位列城主之位,护住四休城数千年,可以说在四休城的声望地位无人能比,但一提起他嫁女一事,底下众人却是面露吃瓜之色,各个谈论起来,倒是很有几分街头巷口王大爷看戏的氛围,竟是没有多少畏惧之色。
这种现象着实反常,薄瑾和莫然都有了几分兴趣。
说书先生拂开袖子一声吼:“哈!”
“这阎十六姑娘年芳四十九,筑基中期修为,三灵根,这般年纪修为,不说在咱们四休城,就是在整个中州,那也算得上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天才了!这样的一个人,父亲是一方城主的元婴元君,自己又是修为资质不凡,听闻长得那更是一个美若天仙呀,谁要是与这样的女修结为道侣,上门做赘婿也不是不可以嘛!”
“嘿,那比之大名鼎鼎的绝世天才封锟真人如何?”有人哄笑道。
说书先生涨红了脸,连连摆手:“诶,诶,这、这是各有所长啊!我们还是先说阎十六姑娘的事情——”
底下就有人反驳了:“嗨呀王先生!你这般避左右而言他又是干甚呢?不就是两个人差距太大不好比么!你实话实说也就是了,咱们都多少年的老顾客了,还不晓得你的德性咯!”
有人接道:“是啊是啊!王先生,你且说说,你这次是又收了阎石榴姑娘多少钱了?”
“甚么阎石榴!那是姑娘兄弟姊妹中行十六!”王先生先是辩解了一句,而后忙道:“诶诶,你们话也别说的太难听了。我好歹也算是个读过圣贤书,修过几天儒道的修士,这等成人之美的好事,怎么能叫收了人家多少钱呢?”
底下有人哈哈大笑:“是啊!是啊!这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受贿呢?”
王先生的脸色涨得更红了:“这是资助!资助!生意人的来往啦!”
“什么生意人读书人的啊,我看是媒婆才是!”底下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般热闹非凡的场景倒是少见,就连一向内向冷漠的莫然也不禁勾了勾唇,心里舒缓了不少。
王先生醒木一拍,顿时一静,而后咳了一嗓子,又开口:“众所周知,这次呢,是阎十六姑娘第七次出嫁了!她第一次嫁与门当户对的王家嫡长子,结果新郎官外出历练,被一头三阶妖兽一蹄子踢中了胸口,没熬过来,死了。”
“第二次不到半年就被许给了章家主支的一个庶子,没曾想这位张少爷是个情深义重的,宁可舍了主家身份也要娶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姑娘就退婚圆了这二人的一段情——没曾想,三年后这对夫妇外出就被打劫的散修盯上了,两人都没能回来。这个时候,阎十六姑娘已经在看第四位姑爷了!”
………
“咳咳,好了,现在该说说阎十六姑娘的这次出嫁了!”王先生终于回到了正题。
底下人也纷纷来了精神。
“听闻这次的姑爷,那可叫一个英姿勃发、天资过人呀!那可是,不仅长得俊俏,这年纪不大,就已经到了半步金丹,离一位真正的金丹真人可就只差临门一脚了!”王先生说的唾沫横飞,满脸通红:“我知道大家对这位新姑爷的来历有些不清楚——毕竟这位姑爷么,他就不是咱们四休城的人!”
“哟,这可是新鲜事!”底下有人笑:“石榴姑娘这是要把自己命硬的批条带出咱们四休城了!”周围人附和着哈哈大笑。
王先生没理会这些人,自顾地说:“听闻二人的结缘是因城外的一次英雄救美,新姑爷年纪轻轻却修为不凡,更兼之长相可谓是……呃……俊朗不凡,所以一下子就俘获了咱们石榴姑娘的心。而咱们城主的心思,嘿,那可算是只要石榴姑娘能嫁出去他就谢天谢地了的态度,所以一拜见城主,城主一看这年轻人仪表不凡、气度堂堂,比之那王家嫡长子还要优秀的,配他女儿,那是绰绰有余!只是有一件事,却让人为难了——”
王先生又是一拍醒木,说出了一句叫人目瞪口呆的话:“这位新姑爷,是个女修!”
莫然险些喷茶,就连薄瑾也默默咽下了口中的糕点,而后喝了一口茶,末了,轻声念叨了一句:“虽看似有违阴阳双*修一道的自然之理,却也并不有违人伦,这事虽罕见,倒也不是没有。”
底下的王先生又开始大谈特谈起那阎石榴和她未婚妻,不,未婚夫,不,应该是道侣的事迹来,他说这位英姿飒爽的得了阎石榴姑娘青睐的女修,名唤黄素,常做一身黑衣打扮,腰佩祥云玉佩,左耳缀一大耳环云云……
吃罢饭,听了一场好戏,二人进了四休城热闹非凡的东西二市。东市有一条街向来修行四技齐全,兼之四休城也算大城市,有丹坊,因为莫然向薄瑾说他已经开始炼制二阶丹药,所以薄瑾将他带到了丹坊。
莫然先买了一些草药和灵植,而后去丹坊的中心区域丹鉴楼。
丹鉴楼是大陆上的炼丹师集体创建的一个组织,用来考察炼丹人的修为和水准,并将全大陆的炼丹师集合到一起的一个公立机构。
莫然虽说自己已能炼制二阶丹药,但他在青阳谷受到太多排挤,也没有闲暇时间去做这些,现在被薄瑾带着四处游走,也有了做这个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