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恐怖至极。
等秦绍定眼再看时,楼君炎脸上只剩一片漠然,随即翩然离去。
他竟不敢再拦。
楼君炎早已过了与人惩口舌之利的年纪,自是不会轻易与秦绍计较,但麻烦若敢找上门,他自也不惧。
“楼兄,其实我打的过秦绍,那人真是太欠扁了,我肯定能打的他满地找牙。”
海云帆追了上来,意图告诉楼君炎别看他身上没几两肉,但他真的会打架。
楼君炎眉心一跳,颇有些无奈,加快了脚步。
海云帆却仍不自知,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三天,楼兄打算做什么?楼兄初到京城,这一月几乎都在国子监读书,想必对京城不甚熟悉,不如由云帆……”
楼君炎转身,几乎从牙齿缝里蹦出了一句话:“我要陪夫人!”
夫人?
楼兄娶亲了?
海云帆震惊不已,动了动唇正要说些什么时,另外一道略显震惊却又带点调侃之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没想到楼兄竟比我先娶妻?”
一个身穿官服的英俊男子坐于马上,手勒缰绳,意气风发地看着楼君炎,似乎并未因他出现在京城而惊讶。
楼君炎抬眸,淡淡道:“原来是陆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楼兄。”
陆宗兼纵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身后的随从,旋即看向海云帆皱了皱眉:“这位是……”
海云帆躬身行了个礼:“草民海云帆见过陆大人,草民是国子监监生,也是楼兄的同窗好友。”
陆宗兼拧眉。
楼君炎这么快就在国子监交了新朋友,看起来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陆大人,楼兄,云帆家中有事,先行一步。”海云帆自知是故人相聚,自己再呆下去,就是不合时宜,便借故告辞了。
两人一同去了酒馆。
三年前,陆宗兼奉皇命追查一起宫中失窃案,一路追捕嫌犯到了北漠,在沙漠中迷了路,命不该绝,遇到了楼君炎的商队,自此相识一场。
陆宗兼拎起酒壶,给楼君炎斟了一杯,道:“楼兄春初来京城赶考时,我恰巧在蓟州办案,未能尽地主之谊,深感歉疚。索性楼兄际遇出奇,下半年又进了国子监,陆某在此恭祝楼兄来年摘得桂冠,名扬天下!”
楼君炎淡淡地转动酒杯,眸中意味不明,淡然道:“该楼某贺喜陆大人才是,短短三年已升至大理寺少卿。”
陆宗兼道:“同喜。”
楼君炎举杯:“借你吉言。”
两人一饮而尽,相视而笑。
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他乡遇故知,几杯酒下肚,陆宗兼与楼君炎皆畅饮而谈,谈得更多的是北漠风光,那段纵意骑马的日子,广袤的沙地平原,天高海阔任鸟飞。
陆宗兼这几年被公务琐事缠身,难得如此恣意饮酒,而楼君炎因为成亲以来,基本也难得饮酒,两人皆有些忘形。
“楼兄,来京城月余,我若不找上门,你便不来见我么?”陆宗兼埋怨道。
“国公府门第太高,高攀不起。”楼君炎半哂半笑道。
“你是那种认门第的人吗?”
楼君炎但笑不语。
新婚燕尔,燕尔新婚,每日都要呆在枯燥的国子监,剩下的时间只想陪家里那个娇软的小姑娘,没想到短短数日,自己竟也成了重色轻友之辈。
陆宗兼自斟了一杯,完全懈下了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国公府长子的身份,不像平日那般端着,轻松打趣道:“我看你是有了嫂夫人,就不记得曾在北漠共过患难的生死之交了吧?”
楼君炎勾了勾唇。
“你若娶妻,自会体会夫妻之乐。”
陆宗兼讶然,说楼君炎此人心硬如磐石,皆不为过。
他曾以为楼君炎这辈子都碰不上一个心仪的姑娘,可他没过几年就娶了个姑娘回家。
在北漠时,楼君炎曾被北苑王府的承颂郡主看上了,以他商队数十人命以及货物相威胁,都不能让他屈服,他只有一句:
绝不娶,不愿意娶的人!
最后,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他竟然还狠狠地摆了北苑王府一道,让他们自顾不暇,他们方才逃出北漠。
“我开始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姑娘虏获了你的心?”
楼君炎唇角绽放出一抹风华潋滟的笑:“一个很好,很懂我的姑娘!”
一个能全心支持他,一个能懂他抱负的姑娘。
他庆幸,他没有错过他。
他亦庆幸,娶她之时存了一份利用之心。
如若不然,他与她只能擦身而过。
陆宗兼被他眼里的笑晃了神,这没媳妇儿的确实不知道有媳妇儿的好,陆宗兼整日抱着卷宗过活,竟也开始畅想抱着个姑娘过活该是何种日子。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你介绍嫂夫人给我认识。”
说着,陆宗兼微醺地站起身,拉起楼君炎就要往外走。
楼君炎这般冷情冷心的人竟都会娶亲,他这种风度翩翩的绝世佳公子的红鸾星为何还没动呢?
“改日!”楼君炎眉心微凝,毫不客气地甩开陆宗兼。
笑话!
怎可能这般冒然带个醉酒的男人回家?
陆燕尔最近迷上了养花,楼君炎不在家,她便拿着宅子原主人留下的书籍认真研究,倒也被她研究出一些门道。
只是养花也是一件劳心费力的事,需得养花人精心呵护,陆燕尔见花儿开的越发娇艳,越发的上瘾,乐此不彼。
“少夫人,有封汝阳来的信?”冬梅拿着封信一路小跑进来,顺势接过陆燕尔手中的花剪。
汝阳?
陆燕尔秀眉微蹙,拿帕子擦了擦手,拆开信一看,原来是公婆来的信,他们正在汝阳巡查那边的铺面生意,问他们最近是否安好,京城生活可还适应,楼君炎国子监学业顺利否,字里行间皆是拳拳情谊。
看到最后一部分时,陆燕尔脸色登时一变。
她怎么忘了最重要的事呢?
冬梅不解道:“少夫人,怎么了?”
陆燕尔神色懊恼,幽幽道:“我忘了母亲临行前交代我的事情了,来京城后,整个人真的松懈了不少,不用给长辈请安,这段时间尽沉迷于养花,玩物丧志,不思进取,真是罪过!”
冬梅听的稀里糊涂。
少夫人来京城不就是陪公子读书的吗?少夫人还能有什么要紧事?
“冬梅,明天一早备好马车,我这会儿去趟书房,公子回来了,再叫我。”
陆燕尔刚转身,一个沉重的身躯便倒了过来,她赶忙伸手接住,他才不至于倒在花圃里,鼻间全是浓郁的酒味,她皱起眉头,软糯的声音带了丝不满:
“夫君,你喝酒了?”
他抬起手,整条手臂横亘在她细削的肩上,全身的重量几乎全压在了她身上,压得她身子一低。
陆燕尔:“冬梅。”
冬梅反应过来,上前欲扶起楼君炎,分担陆燕尔的压力,谁知却被楼君炎一把推开,醉意朦胧的凤眸泛起恼怒:
“你谁?不许碰我!”
冬梅怔住,无奈地看向陆燕尔:“少夫人……”
陆燕尔:“……夫君,我扶不住你呀,让冬梅帮我扶一把,可好?”
“不好。”
楼君炎埋首在那一片香软的颈窝,俊美的脸浮现起好看的绯色,喑哑的声音带着少许迷离,“为夫……为夫只让夫人碰……只让夫人替我宽衣!”
第41章 乱动这般宽衣,甚好
楼君炎黑眸暗了暗:“不放。”
陆燕尔转眸,旋即抓起他的手放在嘴边,恶狠狠地威胁道:“不放手,我可咬你了。”
楼君炎眉梢一挑:“荣幸之至!”
甚至将手指往她嘴里送。
论男女博弈的无耻境界,陆燕尔完败,竟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冬梅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少夫人,奴婢能进来了吗?”
害怕自己会看到什么不好的画面,或者是会惹怒楼君炎,冬梅又颇为谨慎地问了一遍。
陆燕尔看了看自己与楼君炎的姿势,吞了吞口水:“那个,你……”
楼君炎突然沉声说道:“拿走。”
这点酒还不至于到醒酒的地步?何况,有娇软美人儿在怀,他宁愿一直沉醉于斯。
“是。”
冬梅愣了愣,旋即又端着东西离开了。
楼君炎把玩着陆燕尔的一缕发,不再闹腾她,勾唇轻笑:“为夫难得休息三天,不如我们明日去白云山可好?听说那里风景甚美,你定会喜欢。”
“明天?”陆燕尔秀眉微蹙,小脸微微苦恼,“今日母亲来信了,问我京城的铺子生意如何?可我全然忘了这件事,正准备明日去铺面查查账呢?”
楼君炎拧眉:“这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先去白云山,等我回了国子监,你再去慢慢查账。”
陆燕尔稍稍纠结了一下,旋即释然:“好吧,那我只好过些时日再给母亲回信了。”
“嗯。”
……
彼时已近深秋,可白云山山峰青翠,云雾缭绕,宛若人间仙境。
车马轿辇只能行至半山腰,需穿过万步云梯,方能登顶。
下了马车,陆燕尔微微抬头而望,峰峦叠嶂皆如削过一般,雕翎利箭似的直指苍穹,而那万步云梯几乎成垂直的,隔老远都能让人心惊肉跳,好像一脚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似的。
他们来的比较早,路上还未有什么行人,陆燕尔不禁瑟缩了一下脑袋,糯糯问道:“去山顶,只有这一条道吗?”
楼君炎晲了她一眼:“自然不只有这一条,前山还有一条地势较平坦的路,但我想带你走这条万步云梯。”
“我可能爬不上去。”
陆燕尔心里直打退堂鼓,很清楚自己的体力,她绝计爬不了这么高的山。何况,她有些怕高,尤其站在高处往下看,吓得心脏几乎骤停,双腿发软直打颤。
“夫君,我们还是换条道吧?”
楼君炎伸手握住她的手,轻笑:“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一番寒彻骨,如何见得最美的风景?”
“可我真的爬不上去。”陆燕尔努努嘴,甚至将身子往楼君炎身后缩了缩,这山路如此崎岖陡峭,她也怕死啊。
但楼君炎却始终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看着她笑:“别怕,有我在!你走不了的路,我会背你走过!”
陆燕尔怔然。
楼君炎松开她的手,弯腰蹲在她前面:“上来,我背你上山。”
陆燕尔抬起眸眼,看了看陡峭横生的云梯,忽的握紧了拳头,深呼吸一口气:“夫君,我们一起走。等我爬不动了,你再背我,可好?”
前路艰难,她不会让他一人面对,也不会做只躲在他身后的菟丝花,她要的,是陪他一起经历。
“好。”
楼君炎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的手,缓步往山顶出发。
陆燕尔紧紧地挨着楼君炎,手心直冒汗,她不敢往回看,亦是不敢看左右两边的峭壁悬崖,唯一敢看的就只有脚下的石阶。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楼君炎忽然指着右边一处石像,道:“你瞧,像不像是猪八戒念经?”
猪八戒念经?
陆燕尔心神一凛,抓着楼君炎的手臂,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当即忍不住噗哧一笑。
只见那块大石头真的好像猪八戒,肥头大耳,拱着猪耳嘴,双手合掌,双腿盘起,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嘴角边还流着口水呢。
原来他看的是前方的西瓜,一小块圆圆的石头可不就是西瓜么。
“这哪里是念经,分明是馋嘴了?”陆燕尔不满地努了努嘴。
楼君炎:“不怕了?”
这么一说,陆燕尔才发现视目所及之处,竟是美如幻境的云海,天边云卷云舒竟像是踩在脚下一般,整条小道似被云雾包裹,根本看不到那些陡峭的悬崖。
但她知道,悬崖峭壁必是隐匿在云雾之下,稍有不慎,便会踩空。
“不见,自然就不怕。”陆燕尔弯眉一笑,感觉心里的紧张缓解了不少,便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可爬山真是个体力活,估计走了有四五千梯步了吧,陆燕尔只觉得膝盖酸痛似断裂一般,每抬一脚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秀眉越蹙越深。
楼君炎拧眉,忽然再次蹲在她前面,声音沉沉的,带着不容置喙:“上来,若你再逞强,我们上山便可以睡觉了。”
“哦。”
陆燕尔应了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随即便被他搂在了背上。
楼君炎背着她这么个大活人,竟不觉得丝毫累,反而健步如飞,比方才他们慢走的速度快多了,而陆燕尔是真的累坏了,将头靠在他宽阔有力的背上,只觉得这一方天地是她此生足以依靠的港湾。
她不自觉地搂紧了他的脖子,半阖上眼眸,微微瞧着四周翻滚变幻多姿的云海,她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最美的风景,那风景比白云山美,比身侧的云海美,那最美的风景就在这个男子的背上。
仿佛只有他在,她就能领略最美的风光。
白云山有座白云寺,寺庙香火鼎盛,来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方才他们走的后山万步云梯并未见到多少人,多半是择了捷径从前山上来的。
“这么多人供奉,想必很灵验,不如我们也去拜拜庙里的佛祖,保佑夫君一举夺第!”陆燕尔扯了扯楼君炎的衣袖,弯唇笑道。
楼君炎长睫微扬:“你腿不疼了?”
“不疼不疼,为夫君祈福的事,就是十叩九拜,也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