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忍不住又灌了几杯酒,酒不醉人人自醉,眼前不禁浮现起那日如意阁想见的场景,赵星月舞着鞭子朝她抽去,小姑娘虽害怕却死死地护着脸,他替她挡了赵星月的鞭子,她缓缓地移开手,那水润缱绻的眼波如钩子般,勾的他神魂不定。
他始终没有正眼看她,可余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
她意欲同他道谢,刚开口,听得那般娇软悦耳的声音,他的脑袋当即就炸了,逃也似的离开。
怕再呆下去,真会起了掠夺之心。
有美一兮,宛若清扬。
寤寐思之,思之不得。
自遇上她,知她已为人妇,他便强迫自己忘记她,不敢去打探她的身份,呵呵,没想到最后依旧还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当今状元的夫人!
……
赵星月得知杨贵妃在琼林宴说的话后,气的饭都吃不下,谁和那状元郎天造地设,呸,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色中恶魔。
自除夕夜出了那档子事,赵星月便经常做噩梦,每每都是那令人恶心呕吐的碰触,如梦魇般折磨着她的心智。
害怕被人知道自己失贞了,将内殿的所有宫女都赶到了外殿,就怕自己晚上胡言乱语,不小心被人偷听了去。
可想而知,留下了多么深的阴影。
如今就是给她个神仙,她都不会嫁。
赵星月越想越气,以后就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不稀罕找男人,当即找了鞭子就冲到重华宫,侍卫宫女挡都挡不住,一脚踹开了内殿的门,怒道:
“杨贵妃,你是何意?本公主的亲事何时轮到你做主?父皇都未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公主,陛……”身后的宫婢赶紧过来拉她,却被她一把挥开,“滚!少拿父皇吓唬本公主,父皇都有多久没来她宫里了,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
帷幔重重,床榻近在咫尺,婢女不敢再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星月冲了过去。
“杨……”
一字吐出。
赵星月吓得立马放下帷幔,脸色煞白,拔腿就往殿外跑去.
身后是景昭帝怒吼的声音:“混账,关三个月禁闭!”
声音沙哑,也不知是怒极,还是未曾尽兴。
赵星月越跑越快,后面宛若有厉鬼恶魔追赶一般,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身子竟抑制不住的抽搐。
父皇正伏在杨贵妃身上,直喘着粗气,杨贵妃袒胸露怀,大片肌肤乍现。
满面朝红,白嫩嫩的双腿直打战。
哆嗦着想要拉过被子,却是浑身无力,只能任由被褥滑落,裸露的地方更多。
还有那未及时……
他们竟然在…… 翻云覆雨,行云雨之事。
父皇苍老的皮肤与杨贵妃保养极好的皮肤相对比,简直就是老头子与年轻姑娘的对比,视觉冲击太大。
恶心。
赵星月只觉得反胃,父皇在她心中从来都是威严不可冒犯,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一面,那夜漆黑的小巷子,阴冷老迈的男人,毛骨悚然的触摸,齐上心头,让她再也忍不住吐了起来。
呕。
心肝脾肺肾皆要吐出来。
“星月,怎么了?”
赵乾长身玉立,头戴墨玉冠,足瞪绣着蟠龙的长靴,墨色锦缎长袍和袖口都绣着四爪金蟒,宛若飞翔九天,尊华中多了一丝雅致,雍容风姿令人折服
他皱眉看着赵星月,温淡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的担忧。
赵星月像是没听见,只一味的扶着棵树吐个不停,吐得胃里酸水都出来了,等到她实在吐不出东西时,赵乾伸手递了块锦帕给她:
“擦擦。”
赵星月一愣:“太子皇兄。”
“生病了,就宣太医把脉,你这是做什么!”
赵星月擦了擦嘴,两眼泛红,委屈不已:“杨贵妃想乱点鸳鸯谱,我气不过,我的婚事哪里用的着她指手画脚,就去了重华宫。结果,父皇和她正在……反正就是很恶心。”
“放肆!”赵乾冷喝出声。
心知她看到的是什么,对于刚及笄还未通晓男女情/事的赵星月来说,确实会有些不适,但君便是君,岂容她随意编排。
赵星月更委屈了。
赵乾轻叹一声,毕竟只有这么个妹妹,终是不忍,放缓了语气道:“那状元郎已经娶亲,你就是想嫁,都没机会。”
宫里的连翘只听了前半截,赵星月并不知晓后面的发展,当即喜道:“真的?”
“是。”赵乾一笑:“所以,你不必忧虑了。”
其实,那般清风明月般的男子即使有家室,配赵星月也是绰绰有余,这个疯疯癫癫的傻丫头还不乐意?
赵星月将抹了嘴巴的帕子塞回给赵乾,抬腿朝自己宫里走去,父皇好像说了管她禁闭,还是老老实实蹲宫里吧。
赵乾拧眉,将污了的帕子丢给随侍的太监,跟了过去,随口问道:“最近,怎么没见你出宫去玩?你平时不是挺喜欢去赵煜的闲王府么?”
比起东宫,赵星月可更喜欢跑到宫外的闲王府呢。
这都好几个月没去过,实在新奇。
赵星月脚步顿了顿,烦郁地挥手道:“早就与七皇兄闹掰了,他为了帮一个欺负霜飞姐姐的坏女人,没收了你送我的鞭子,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宫里虽然沉闷,却比较安全,她是真的怕了,万一出去又碰到那个老淫/贼怎么办。
老混蛋话里话外的意思,可是早就盯上她了。
以后有机会,定要宰杀了老淫/贼。
赵乾眉心微凝,唇瓣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
欺负陆霜飞?坏女人?
从中拼凑出一个信息:赵煜该不是红鸾星动了!
……
琼林宴后,楼君炎便去了翰林院上任,既是状元,便直接授予了从六品修撰,而顾辞和范仲身为榜眼、探花,授予正七品编修。官职虽差了一级,做的却差不了多少,都是些编书修史,校勘,起草诏书一类的活儿。
当然,为陛下起草诏书随时面圣这种好事,暂且落不到新人头上。
虽有非翰林不入内阁,非内阁不做首辅的说法,但每隔三年便要选一批人进入翰林院,内阁却是五年甚至长达十年都未曾更换。
翰林院人才济济,竞争异常激烈,能真正从千军万马杀出来的却是凤毛麟角,大晋如今的朝堂唯首辅王宥、次辅秦守正两人,秦守正每两年便要告老还乡,但王宥却是正当壮年,只这么一个空缺,怎么也轮不到翰林院,人家内阁排队等候的便有好几人呢。
楼君炎顶着状元之名入翰林,又在琼林宴上有被点为驸马的嫌疑,自然备受瞩目,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
但他毫不在意,值得深交的便结交一二,不值得结交的自是不必浪费时间。
平日里,除了做好翰林院大学士韩向诺布置的事务外,楼君炎发现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以前身在官场外犹如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对他这个场外人来说,对大晋的朝廷政务的运转知之甚解,了解的不够透彻。
进来之后,才知道了很多以前看不到的细节。
这日,楼君炎临去翰林院前,陆燕尔抬手替他理了理鬓角的乱发,看着他一袭青色官袍,倚门而笑:
“夫君,真的确信我什么都不做吗?你可是进入翰林院快三个月了呢?”
“呵。”
楼君炎轻笑,“夫人能让我半年内金榜题名,又入翰林,这种速度已然超越了大部分人数十年的光阴。可翰林院是什么地方,你想我一两月便升官么,若升的太快,不符合常理,未必是一件好事。”
见识过陆燕尔身上那种神奇的力量,他并不愿自己的升迁之路完全依靠她.
一则自己并非扶不起的烂泥,熟读经史子集诸子百家,自是有用武之地;二则,流江一行,陆燕尔不过救济了一些百姓,便能让天子突开恩科,他敢保证,只要她败银子越厉害,他真会扶摇而上,嗖的一下就到了顶。
可到顶之后呢?
陆燕尔眨眸,勾着手指说:“那好吧。”
比起盲目的败银子,碰到自己真正喜欢的,真正想做的,再去败银子,更有意思吧?
楼君炎含笑出了门,途径门口的梨花树时,忽的回头,艳艳红唇勾成好看的弧度:“夫人,可知明日是什么日子?”
梨花树下,青袍明眸的男子,梨花似雪,点点落在他身上,唯美如画。
陆燕尔不禁失了神。
半晌,才呐呐道:“什么日子?”
“你的生辰。”
陆燕尔目露迷茫:“可我不过生辰的,因为那个时辰不好,正是百鬼夜行的时辰。所以,爹娘从未给我过生。”
她也不会记得生辰一事。
“百鬼夜行?”楼君炎凤眼微眯,声线喑哑,“夫人莫不是忘了为夫的生辰?”
“啊?”陆燕尔愈发茫然。
自己素未过过生辰,自是对楼君炎的生辰也未加上心。
楼君炎似是失望道:“看来,你未曾看过我的生辰庚帖。”
陆燕尔眨巴了一下嘴,呐呐的,小脸微有些促局不安,当初下聘时,爹娘好像未曾拿给她看,自己还真没见过他的生辰庚帖。
等她抬眸时,楼君炎已经回到了她面前。
他低头,唇暧/昧地刷过她耳际,低哑着嗓子说:“你我皆是百鬼夜行的生辰,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为夫真的饿了太久。”
陆燕尔浑身一颤,猛地想起了一段对话。
“夫人开春后,便要满十六了?”
“确实,七月中旬便虚岁十六。”
“为夫可能饿不了多久了?”
十六了。
十六了。
她十六岁了!
第54章 春光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有这等嚼舌根的闲工夫,不如多给自己的履历添笔画彩,出身不行,就才华来凑。若是既无出身,又没本事,翰林院就算混到头了。”韩向诺哼了哼,想了想,又多提点了一句,“官员冗杂,谁知道何时会裁撤?”
“裁官?”
众人一慌。
韩向诺嗤笑一声:“慌什么,本官就随口一说。你若是翰林院不可或缺的存在,还怕裁官?”
旋即,佛袖就走。
能让这些浑水摸鱼的人警醒一番,自是好的。
不过……
想到楼君炎,韩向诺不禁朝御书房的方向望了望,也不知这小子什么造化,竟得了陛下和秦守正的高看。
若非前日,景昭帝在御花园问及楼君炎,他也不会让楼君炎去送文书。
御书房。
茶褐香榧棋盘上,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如皓月星子,黑夜白昼厮杀的尤为厉害,不知是黑子压过白子,还是白子冲破黑子的围困,破晓而出。
景昭帝手执白棋,凝眉沉思,终是落在斩龙尾处:“几日不见,爱卿的棋艺见涨。”
王宥将黑子落在收合之位,缓缓笑道:“承蒙陛下指教,臣的棋艺才能突飞猛进。”
景昭帝眸色微敛,面上没什么表情,状似无意地问道:“此黑白棋子,像不像北漠与大晋如今的局面,是战,亦或是和?”
“和,短期内必是和,北漠不比大晋繁荣昌盛,前些年的重创至今还未休养过来,他们战不起。”王宥举手抬足之间,又落下了几子,不动声色地让景昭帝吃了他三子,见景昭帝脸色稍有缓和,继续说道,“听说北漠有和亲之意,陛下意下如何?”
景昭帝冷冷道:“北漠民风彪悍,大多粗鲁蛮横,土地贫瘠,多是游牧散居,居无定所,朕岂容公主嫁入这般蛮夷之地?
大晋边境的和平,轮不到牺牲公主的亲事来维系。
而且,景昭帝始终觉得靠两国联姻维系和平,是一种软弱的表现。
王宥道:“据臣所知,是北漠那边派遣公主到大晋和亲。”
“这样?尚可!”
大晋皇子有好几位,随便哪位娶都一样,不过多个女人而已。
景昭帝落下最后一子,旋即笑道,“爱卿输了。”
“陛下棋艺无双,臣甘拜下风。”
景昭帝开怀而笑,结果发现自己只赢了一子,胜负的愉悦感顿时大减,没什么可喜的。
“陛下,楼修撰过来了。”
“宣。”
楼君炎进来,分别向景昭帝和王宥行过礼后,便恭敬地呈上文书,请景昭帝过目。
景昭帝未曾翻阅文书,抬头看向楼君炎,淡淡问道:“可会下棋?”
楼君炎回道:“略懂一二。”
景昭帝伸手,指向王宥的位置:“走一局?”
“微臣遵旨!”
王宥起身,为楼君炎挪了座位,转瞬便由下棋者变成观棋者。
景昭帝依旧执白子,楼君炎则手执黑子,面色沉稳,与君王对弈好不怯场,也并未因对方是君主便刻意退让妥协,下到越后面,景昭帝兴致越发高昂,每每将楼君炎的黑棋逼入死地,他总有一颗令人意想不到的活棋向死而生。
看着盘上的星罗棋布,王宥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楼君炎从第一子开始就在布局,看似是陛下将他逼入绝境,实则却是他自己故意置身险地,引得陛下对他一路追杀,杀的酣畅淋漓,丝毫没察觉出异常,反而龙颜大悦。
就是他自己,也未必做到如此程度,景昭帝棋艺是不错,却远未到达登峰造极之地,可他偏生痴迷于下棋,赢得太过容易觉得无味,输的太难看又触怒龙威。
自己每次绞尽脑汁让子,却还是被陛下给察觉了。
若非身在棋局之外旁观者清,未必能看的如此通透,满盘皆让,却是不露痕迹,就算你说出来,也说不出他让在何处。
因为,下一步便将上一步的痕迹完全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