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纤纤玉手放在楼君炎头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只觉触手的墨发滑如丝绸,忍不住多撸了几把。
在他们继续往京城的方向赶路时,堂堂首辅王宥已经被打下了天牢,此事引得朝野上下震惊,京城朝堂无不轩然大波,有惶惶不安的,有拍手称快的,有落井下石的,有刻意疏远的,更多的却是想法子求情的王党之人。
一人下狱,可谓看尽官场百态。
而同被下狱的还有一个叫做李哲的无名小卒。
何以屹立不倒的王宥却在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无名小子手上栽了跟头,王宥可谓是身经百战,即使手段血腥,折损在他手上的忠臣不少,也几乎无人能撼动他的位置。
而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还需从七天前说起,那天乌云翻滚,注定就是个要下雨的日子。
一个无所畏惧怀抱必死之心的青年男子来了京城……
第109章 短小君,随意看
是挺巧合。
景昭帝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竟是王宥让李辅林偷盗边关布防图?因当时陆阳明重新布防,改变了应对策略,布防图便是在陆阳明手里。
“父亲生前还留下了一些出关的记录,父亲发现有好几次可疑商队出入北漠,仔细一查才发现那些人根本就是专人豢养的死士,父亲查到正是王宥培养的,便直接写了份折子上报朝廷,却无任何回应,父亲便知道肯定是被人拦下,自己命不久矣。”
王宥豢养死士却又让其在北漠活动,是何居心,很是值得推敲。
看似眼前这个叫做李哲的人,看似这些证据皆指向王宥,可总欠了些火候。
一个是边关布防图,却只是李辅林的遗言,两人之间互通的书信做为证据指向王宥。可布防图这几个字却并没出现在两人的信件中,只是李辅林的遗言中提到此事。
除了死者的遗言,你就能证明是王宥让他去偷过吗?
而一个是豢养的死士,却也只能证明王宥养了死士,又去了北漠,你能直接证明他通敌叛国吗?
不过单就豢养死士,本就是大罪!
景昭帝眯了眯眼,猛地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道:“来人,王宥通敌叛国,立即打入天牢,择日候审!”
最好打他个措手不及,绝不能给王宥任何喘息反扑的机会。
“是。”
李哲面色一喜,却听得景昭帝忽然问道:“李辅林当初为何不将证据拿出来?”
早五年,晚五年可大不一样了。
早五年,李辅林可能不会死。
晚五年,这就说明李辅林叛敌的案子可能是一件冤案,且是景昭帝定的罪,岂不于他的君名有损,让他担上昏聩,不辨是非的恶名。
自己推翻自己定的案子?
呵。
李哲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庞愈发一白,心里咯噔一下,摇了摇头:“罪民亦是不知!可能父亲有何逼不得已的理由?”
这也是李哲想不明白的事,早将证据拿出来,直接指证王宥,他们李家也不会如此落败,支离破碎。
难道父亲是自愿保全王宥?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李哲脸色惨白如纸,不可能,绝不可能。
景昭帝冷漠地看了一眼李哲,挥手:“将此人一并打入天牢,与王宥分开关押。”
李哲惊愕。
“陛下,罪民还有人证,当年诬告父亲的那个人便是受了王宥的指使!”
“带下去!”景昭帝冷冷道。
旋即又派人找到当年的那名人证,一并下狱,容后再审。
然后朝堂便闹翻了。
其中,却是有大部分官吏轮番来找景昭帝求情,痛哭流涕地道,“王首辅为大晋鞠躬尽瘁,还请陛下明察秋毫,臣等敢以项上人头担保,首辅绝对不是此等卖主求荣的佞臣贼子。”
景昭帝冷眼瞧着,瞧够了,便一言不发地将人全部轰走,却是暗暗将这些人记在了小本子上。
俗称‘秋后算账本’!
一个小小的朝堂竟有近半的人为王宥求情,这说明了什么,可不是说明王宥是个忠君爱国的好臣子,而是说明了王党的势力盘根复杂,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他有利益权利的牵扯,王宥这棵大树倒了,这些攀缠着他的根子一样会枯死,会被清算。
而天牢中的王宥听说后,冷厉的眸子里散发出一抹幽暗的光芒,暗骂了一句:“蠢货!”
“二叔,他们也是想搭救你。”王哲翰疏通了关系进来,低声说道。
“一帮子蠢货,学着点霍时贬,落井下石才是他们该做的,一个小小的御史台可比他们聪明得多。”
王哲翰愣了愣,霍御史难道不是为了明哲保身才撇清与二叔的关系吗?
他自幼就害怕这位二叔,虽恨不得摆脱王宥的控制,可王哲翰却是相当清楚若是二叔真没了,尤其是以通敌叛国的罪被诛杀,那他们整个王家都得完蛋,父母,他自己都会没命。
他小心地道:“二叔,要不我派人去偷偷地告诫他们一番。”
“不必,他们想求情就让他们求好了,你什么都不必做,只需做一件……”王宥示意王哲翰附耳过来,低声对着他说了什么,王哲翰一愣,旋即应道:“好!”
“下次不要来了。”
“是。”
没几天,景昭帝便将众臣对王宥下狱一事的各种反应看在了眼里,对朝臣以后的升迁贬谪考核皆有了计较,于王宥的血腥把控下‘平衡’了十几年的朝堂,确实该大肆肃清,换换新风貌了。
景昭帝略微思索了一番,便下令三司会审,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共同审理王宥通敌叛国的案子。
慢慢审,总会审出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景昭帝如是想,摸着下巴露出一抹老狐狸般的奸诈笑容。
王宥啊王宥。
朕老早就想对你下手了,苦于无机会啊。
第110章 回京(三合一)
欺我大晋也!
景昭帝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正待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
陆宗兼眸目微凛,感受到景昭帝勃然而起的嗜血煞气,但不知为何,再细看时,转瞬却又归于无。
只听得景昭帝平静问道:“此事还有谁知道?北漠那边可知骊山大火之事已经败露?”
“回陛下,只有臣与父亲以及少数近臣知道,想来北漠那边还没得到消息。而且…… ”
陆宗兼略作停顿,余光瞥了一眼景昭帝的面色,“似乎那李连浩也被李承胤蒙在了鼓里,他好像并不知情!”
“哼,是不是李连浩闭耳塞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皆是北漠人,更是父子。”
儿子就算隐瞒了老子,岂能因一句隐瞒,老子就想撇清关系?
陆宗兼暗道,难道真要开战了?
五年前,那场仗没有打起来,如今,终是难以避免!
只是不知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传信给你父亲,让他最近不必回京城,直接留守边关!还有,最好不要让北漠那边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陆宗兼应道:“是。”
看来景昭帝另有打算。
“退下。”
陆宗兼并未退出去,而是迟疑了一下,“陛下…… ”
“还有事?”景昭帝拧眉。
“是关于楼大人的事,但臣不知该不该告诉陛下?”陆宗兼面露犹疑。
“说!吞吞吐吐可不像你的风格。”
陆宗兼深呼吸一口气,说道:“前不久,臣收到了楼大人的信,托臣帮他查一件事,他与夫人自西境入大晋以来,就遭到了源源不断的暗杀,那些杀手的口音似乎是京城人士,且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死士,一旦被抓住就会咬毒自尽,尸体也会被暗藏的毒药化成尸水。所以,他便求臣帮他查查幕后黑手,结果还真被臣查出了一些猫腻。”
景昭帝眉头狠狠一皱:“楼君炎遭遇了刺杀?朕不是派了人去接应?”
孙忠上前,低声提醒道:“陛下,接应的人已经回京了。”
是了,他派了人去北漠边关接应,但楼君炎那小子却转道去了西境,既然能跑到西境,自然能顺利回到大晋,景昭帝便收回了命令,哪曾想,最不安全的却是大晋。
楼君炎周旋于官场之间,游刃有余,面面俱到,整个工部在他的管辖之内,呈现了蓬勃的新气象,工部所有人都对他很是信服,就连被贬的林显,前任工部尚书甚至都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楼君炎当得起工部尚书之位,他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早就该挪位让贤了。
你说楼君炎真要得罪了人,却是没有的,只能是触碰了别人的利益,或者眼红他升的太快。
“谁要杀他?”景昭帝沉声道。
“可能是…… ”陆宗兼吞吐着说出最后两个字,“王宥!”
话音刚落,景昭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可能是王宥?只怕就是他!
景昭帝自认释放出的信号很明确,楼君炎是他目前要重用的人,王宥不是傻子,自然懂得他的意思,可他却依旧我行我素,全然不将自己这个君王放在眼里,王宥这两年真是越发胆大妄为,排除异己,排到他身侧近臣这边来了。
许是气狠了,景昭帝一拍桌子道:“传令下去,命三司可酌情对王宥刑讯。”
刑讯,即用刑相审。
毕竟,王宥的身份摆在那里,这么多年在朝中积累的势力错综复杂,疏通活络的人甚多,三司更拿不定景昭帝的意思,是要彻底舍弃王宥,还是留有余地?若非明旨,他们也不会冒然对王宥用刑,可有了圣上的口谕,便不一样了。
三司便能放开手脚,像审普通犯人那般审讯王宥。
陆宗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景昭帝的反应,想着楼君炎‘言辞恳切’地求他帮忙的信,甚至再三于信中恳求他暗中查探,陆宗兼不禁暗暗好笑,楼君炎这只狐狸需要他帮忙,笑话,恐怕自己早就查出幕后之人,不过是为着借他的嘴到景昭帝这边游说一遍。
瞧瞧,原本只是口头审讯王宥,这下直接要上大刑了。
见无自己什么事,陆宗兼便告退离去。
景昭帝却蓦地在他身后随口问了一句:“你同楼君炎的私交甚好?”声音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陆宗兼表情一僵,旋即恢复常色,笑着回头道:“陛下,臣与楼大人确实有些私交,三年前,我奉旨查一桩案子去了北漠,于沙漠里迷了路正好遇到了楼君炎所带的商队,他家里好像是经商的,我们便同行过一段时间。
说来,当时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北苑大王的女儿李承颂,就是如今的承颂公主,不知怎得竟看上了楼大人,非要招楼大人做她的郡马,甚至下/药相逼,可楼君炎就是不愿意。结果,就带着商队逃回了大晋。”
“原来,他与李承颂竟还这样一段‘孽缘’!”
景昭帝意味不明地长叹一声,抬眸审视了一番陆宗兼,话锋转的极快,突然毫无预兆地问道,“你确定楼君炎被刺杀的事情不是他要你故意捅到朕面前?”
“这是臣自作主张,楼大人的意思是原本想等回京后,亲自向陛下说明此事,但臣思前想后,觉得这件事既然与首辅王宥有关,还是应当早些禀明陛下才对。”
陆宗面色呈现些许慌张,恰到好处的小惊慌,继续说道,“陛下,楼大人写于臣的信还在府上,臣这就回去拿来呈给陛下,陛下自然便知臣所言非虚。”
“瞧你吓成了什么样。”景昭帝挥手,半开玩笑地说了句。
“陛下,可还要看信?”陆宗兼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与楼君炎之间互通的信,朕有何可看的,退下吧。”
陆宗兼躬身退下,踏出宫门时,顿觉凉风佛面,才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
伴君如伴虎,景昭帝生性多疑,稍不留意哪句话说的不对,就要面临质疑,就好比对楼君炎,看似全然信任,可那些信任背后却又存在着某些看不见的危机。
又比如王宥,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是排除异己,滥杀无辜,可其中又有多少‘异己’是为陛下所排,王宥做的最错的事恐怕就是,握惯了权柄,却忘了赋予权利的那个人是陛下,大肆招揽门生,扩充自己的势力,终是让陛下不得不防备着他。
景昭帝早年伴随着血腥杀戮,是因为他的皇位来路不正,他要以铁血手腕震慑朝堂百官,可他如今的路子却是做明君,做被世人歌功颂德的千古帝王,他要的不是朝臣之间的龃龉斗争,要的是百官协同他达成此番丰功伟绩。
在景昭帝想要政吏清明的时候,王宥就是最大的毒瘤,是毒瘤便是要除掉的,而这个时期的陛下需要的是,家世清白却又未曾与朝堂各方势力牵扯的人挑起大梁,给这个官场注入一股新鲜的血液。
楼君炎便应运而生了。
本事,气运兼具,家世虽是商户,却并不接触京城官场之人。
再比如他们国公府,只要陆太后在,只需要勤勉做事即可,若是陆太后不在了,陆家恐怕也要提前想好退路,如何功成身退,深藏功与名?
陆宗兼回头望了一眼巍峨耸立的皇宫方向,那里住着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掌握着这个天下的走向与命脉,可谁也别想愚弄他半分。
抬手抚了抚胸口,那里隔着绸衫放着一封信,正是楼君炎写于他的,幸亏没有当场拿出来。
那会显得自己有备而来。
国公府,西兰院。
一妙龄女子正淡定闲适地品茗香茶,状似很认真地聆听对面中年男人的唠叨,女子正是初春嫁入国公府的霍家四姑娘霍嫣,而男人则是她的生父霍时贬。
往日,在霍府时,未见得霍时贬对这个庶女有多看重,随意仍在某个旮旯里如野草长大,可如今女儿到了国公府,他倒是显得腿脚利落了起来,往跟前凑的勤快了些。
霍嫣一直以不软不硬的态度敷衍应对着他,她自己都未曾于国公府站稳脚跟,如何能没脸没皮地刚嫁过来,就借婆家的势为这个不靠谱的父亲谋求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