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能冷静得下来?
西有翠心乱如麻,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白天的时候一切还好好的,方才不过是去屋里沐浴洗漱了一番,等再出来外头就莫名其妙多了个几乎分辨不得的冒牌货。这可不是小事,谁知道冒牌货在图谋什么,安的什么心?如果真的叫对方顶了她的身份和一切,那她往后该怎么办?
而且对方极其古怪,似乎知道她所有的秘密与心思,若抖露出来,她又该如何是好?
西有翠打了个寒颤,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住封玦的衣衫,如以往一样哭道:“师兄!”
她死死紧抿着双唇,眼中含泪却忍着没落下来,封玦想起她在秘境中受过的苦楚心又软了软,不由伸了伸手。另一个西有翠见此压下了眼中暗光,指尖抵住额头,有气无力地叫了声“大师兄”直接虚弱地倒在了他怀里了。
封玦接住了人,等着安抚的西有翠瞪大了眼,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暗恨不已。
这边的封玦是左右为难,难下定论。
其实单凭双眼,宁杳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此次不知是哪路妖魔作怪,反正这手段看起来相当高超厉害。
“小妹,”屋顶上打得热闹的两个宁楹看见她,停了攻势飞身落地,齐声喊道:“她才是假的!”
宁杳没应声儿,左右看了看她二人,没应她们的话,反而说道:“姐,我有点儿不舒服,你身上还有疗心丹没有?”
“有,你等等。”两个宁楹听见她的话暂时停下了剑拔弩张的敌视,从乾坤袋里各取出了一枚白色丹药来。
宁杳左右两手分别接过,垂了垂眼帘。
从现在的情况结合在酒馆子里元织云曾说过的话,大约可以知道,相同的两个人是没有丁点差别的,光从人的外貌和记忆无法分辨。
再看刚才房顶上两个宁楹打斗得厉害,就知道暗中的人本事大到连修士的境界修为都能复刻,因此身上携带的丹药的效力应该也是一样的。
不过,丹药这种东西毫无生命特征,按常理来说是没有记忆的,它经历过的一切……对方能不能复制过来这可就说不一定了。
趁这个机会正好可以试试。
宁杳捻着左手的丹药率先放进了嘴里。
这枚疗心丹是以七星草、百花藤、九桑叶等灵草在天衍宗的后山炼制而成的,后来经宗门分发才到了宁楹手里,不过宁楹平时几乎用不着它,一直搁在角落占地方,它在与外界完全隔绝的乾坤袋里已经差不多待了小半年了。
这枚没什么问题。
宁杳凝着另一粒,又丢进口中吞了,这一次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果不其然,这个是假的。
心里头有了成算,她冲站在她右手边的假宁楹笑了笑,弯弯唇叫道:“姐,我认出来了,你才是我亲姐。”
假宁楹原以为这事儿还要费上一番折腾,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她闻言心喜,缓了缓冷冰冰的脸色,看向真宁楹说道:“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妹妹,幸亏你认出来了,不然今日非叫这妖物得逞了。”
真宁楹愣了愣,厉声喝道:“宁杳,你眼瞎啊!”
宁杳没理她,反而凑到假宁楹身边“姐姐、姐姐”的说话。
假宁楹心头满意,再看天衍宗弟子团团围了对面的真宁楹似乎打算列阵伏妖,她更觉自己的真身份已成定局,微翘起唇角,极是隐晦地露出一抹浅笑。
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这个妹妹可帮了大忙。
假宁楹明显松了口气,望着天衍宗弟子布阵也慢慢放下了警惕,宁杳与她并肩立着,落在后头的手往兜里摸出了菜刀。
这把菜刀是扶琂给的,虽然样式丑了点,看起来就跟铺子里挂出来卖的一样平平无奇,但是从上回杀姜缀玉和这次在酒馆打元织云,她可是发现了,这把刀锋利得很,保守估计也是把上品灵器。
且这刀身上没有丁点灵力波动,在修仙界简直就是暗杀的好东西。
假宁楹现在的修为也是开光期,除了封玦,在场就没人能打得过她。真姐姐正常情况下倒是能打个平手,加上其他弟子相助全然是有胜算的。
可麻烦的是这真假两个一旦再次开打混在一起,凭肉眼没办法分辨出来,所以不能让她们凑在一处。
封玦现在夹在两个西有翠之间暂时没空,她就只好往假的这边走把两个人分开再搞点儿偷袭了。
宁杳心神安定,她下手一贯利索,快准狠一个不少,对着假宁楹后腰处一刀横砍过来。
假宁楹注意力都在天衍宗弟子和真宁楹身上,压根儿就没把无法修炼的宁杳放在心上,疏忽之下真叫这一刀切切实实地劈在了身上。
假的惊叫,宁楹这个时候也缓过神来了,纵身上前一剑斩下。
一个身上有伤,真假好分辨的很,师姐弟们齐心协力不多时就全然解决。
那假的在众人注目下原地化作了破碎的光沫,彻底消失不见。
“身上没有妖魔的气息,真是怪事,”宁楹蹙眉,收了陵光剑,“听闻殷都城公门侯府中近几天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真假难辨,甚为棘手。”
风师弟也说道:“是,除了最早的北国公府大小姐一例,至今听说不下十起了,连我们修道之人也神不知鬼不觉地遭了算计,想必幕后之人定不简单。”
宁楹沉思须臾,回想起刚才的事儿,看向宁杳问道:“小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宁杳当然不可能说真话,那是秘密,谁也说不得。她只道:“猜的,我也说不出来个什么,就是感觉她不怎么对劲儿。”
走过来的风师弟笑着说道:“这是姐妹情深,心有灵犀。”
宁楹舒了舒眉认同他的说法,转眼看向还在纠缠的封玦和西有翠三个,“风师弟说的好,不过大师兄,你怎么回事啊,半天了都还分不出?看来有的人啊……”
她言语未尽,暗含深意,封玦也只当没听见,但正在对着冒牌货的西有翠却切切实实把她的话听了进去。
这宁家两姐妹见面的次数有限,往日在宗门也并不亲近,可宁杳今日仍能一眼就认出宁楹来,而她与大师兄呢……分明是多年深厚情谊,他却压根儿就辩认不出来,还任由冒牌货胡作非为!
西有翠心里头不由涌出了些怨气,下一刻又忍不住慌乱。
大师兄对她是不是……
难道说秘境七年,真的太久了吗?
可七年与修士而言分明只是眨眼间啊……
“小妹,你和妹夫先回去歇着吧。等明日一早,我们一道往王宫去一趟,这事儿不小,须得和国君通口气。”
宁杳:“我也去?”
“对,你得跟着我,一是为防再有假的来寻事,二是城里不安宁,你单独行动我不大放心。”
宁杳想了想,“好,我知道了。”
回到屋里,宁杳去厨房提了些水在侧间洗漱,扶琂往长榻上铺了被子,将滑下的白缎又系牢实了些。两人住在一处,沐浴休息其实都不大方便,不过都是脸皮厚的,凑合凑合过也勉强。
宁杳从侧间回来,坐在梳妆台前用灵力烘干了头发,又拿着梳子扒拉了两下,看没什么问题了才上床去。
扶琂简单收拾过后歇在榻上,他看了看放下的浅青色纱帐,停了片刻才揽着被子睡下。
城中灯火已经灭了,暗夜下整个殷都笼罩一片静谧沉沉之中,独独草叶间的虫鸟还不眠不歇,窸窣作响。
乌云被风吹得散了散,月亮也明亮了些许,如水倾泻,透过片片槅扇,拉长了在窗前落下的人影子。
“你醒醒,你醒醒啊。”
声音低低的就在耳边,早就发觉有人靠近的扶琂微动了动眼帘,偏偏头坐起身来,嗓音微哑含着将将醒来的睡意,“夫人?夜半三更的,你怎么还没睡啊?”
宁杳坐在他身边,侧眸看了良久,方凑近了些小声回他的话道:“我睡不着。”
扶琂嗯了声,“那你可以出去玩会儿刀。”
宁杳摇头,“深更半夜的,玩儿什么刀啊。”
扶琂又说:“那你可以去吃草,外面多的是,吃饱了撑着就能睡了。”
宁杳拒绝这个提议,“草的味道一点儿不好,涩的很。还不如我亲亲你,你再开花给我看好了?”
扶琂本来正无聊理着衣摆,听见这话动作蓦地一顿,倏忽转过头来,下颌紧绷,面沉如水,“你说什么?”他语声低沉沉的,像死死压着什么。
宁杳却没再说话,她抿起点儿笑,目睫中凝了一簇亮光,往他这边靠了靠,挨近来捧了捧他的脸。
那掌心是微微暖的,指尖轻柔地摩弄着眼角的白缎,有说不尽的缱绻之意。
“前辈……”
她松下手,落在他的肩头,又往胸口处的里衣衣襟去。
就在这时,扶琂却骤然掐住了她的脖子,白缎下漆黑的双瞳眯起,眉间掠过一缕阴戾,狠声道:“怎么,真把自己当杳杳了?要演戏,姑且陪你玩玩儿,但假货就要有假货的自觉,有些话可不是你能说的,有些事也不是你能做的。”
“你叫谁前辈?”他冷然道:“花给你看,你也配?”
“你、你咳咳咳……”
扶琂色似冷霜,半面阴翳。
宁杳刚才就迷迷糊糊听见些动静,这下声音越发大了实在扰人,她腾地从床上起来,掀开帐子往外面伸了伸脖子,不想却见榻上坐了两个人。
她愣了一下方哈欠连天地问道:“哎,谁啊?你、你们这是……”
扶琂顿了顿,听见她的话声已然灭了气火,敛去表情,立时一把将手里的人甩到地上,那人往后滚去砸倒了不远处的矮凳,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宁杳眨了眨眼睛总算勉强清醒过来了,她穿鞋下去,取火折子点起灯烛,晕黄的光溢了满室,这才叫人瞧了个清楚。
地上那个身穿白色亵衣,捂着脖子艰难咳嗽的人,正是和她一个模样。
她这也出现假的了?
“到底是怎么来的?还真是厉害,我一点儿没发觉,”宁杳感叹了一声,把灯台放在桌上,余光瞟向扶琂落在他微微松开的衣襟上,“不过,你们刚才是……”这个假的不会是顶着她的脸,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吧?
扶琂起身来,拍了拍衣裳,轻声义正言辞正色道:“夫人,她真的跟你一样下作。”
宁杳:“……??”你在放什么狗屁,她怎么就下作了?她才睡醒,她什么都没干好吗。
扶琂没再多言,而是徐徐走到桌边喝了口水状似给自己压惊,宁杳看了他一眼,又盯了地上的人一下,摸出菜刀三两下把已经不能动的冒牌货解决了。
她看着冒牌货消失的地方低了低头,若有所思。
这个相公,她得找个机会试一试才行。
后半夜宁杳依旧睡得香,扶琂躺在榻上想着事。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宁楹早早就来叫了他们,几人照计划前往王宫,却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王宫里也已经彻底乱了套。
第32章
宁楹来过王宫好几回, 正城门的守卫也都相熟了, 检查了盛国国君给的令牌,按规矩直接放行。宁杳和扶琂走在后面, 小声说着话。
“相公,你不是眼瞎吗?你怎么认出那个是冒牌货的?”
扶琂回道:“这还用问吗,夫人, 我们夫妻情深,心有灵犀啊。”
这分明是风师弟向宁楹拍马屁的话, 什么情深,什么心有灵犀, 你看我们大师兄对小青梅,情不深, 意不重吗?还不是没看出来。
宁杳从兜里掏了花生米儿出来, 吹了吹手心儿里碾碎的红衣, “你在说谎,骗人。”
扶琂:“我没有,夫人你不要以己度人, 我和你不一样。”
宁杳:“……”
和他说话,感觉就是在深度分析自己, 宁杳望了望天,决定暂时不跟他扯专心嚼起了嘴里的花生。
约过了一刻来钟,一行人便到了盛国国君的日常居所玉成殿,可刚到地方宁楹就察觉出古怪来。
内宫森严,尤其国君之处更是谨慎周密, 伺候的人素来是井然有序恪守本分的,可今天殿外的禁卫却一反常态地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个个满面震惊之色,说话间还胆大地直往殿内张望。
宁楹上前问道:“诸位,可是宫中有事?”
禁卫看见来人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喜得连连作揖道:“原来是几位仙长!来的正好,来的正好!你们快进去看看吧,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宁杳生出一股不大好的预感,别不是宫里头也在真假乱斗吧。
“王上,您要给妾做主啊!”
“这是本宫的儿子,贱人你快给我撒手!”
“我儿,你作甚?还不快给为娘的来搭把手,先掐死这个假货。”
“王上,呜呜呜……”
“父王?父王,这这这你们究竟谁才是我父王?”
“王后,王后!”
却如她所料,玉成殿内挤挤攘攘几十号人,真要论起来的比东街早上的菜市口还要热闹的多。莺莺燕燕男男女女一屋子人,有推来推去的,有大打出手的,有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还有哭着诉说母子亲情的,那一阵阵的尖叫声哭声骂声真是一刻也没停过,宁杳的耳边嗡嗡嗡的像有千百只蜜蜂飞来飞去。
这样的阵仗,进来的封玦和宁楹都惊呆了,尤其在看到两个盛国国君被后宫妃子压在地上,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丝毫不见往日的端正威严不说,还透着几分沧桑可怜的时候,不对付的两人见此也忍不住齐齐别过了眼。
他们本来是打算在事态严重前与国君知会的,不想现在不过一夜之间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现如今一国之主出了大岔子,文武百官各家府中估计也差不多了,由此大约可以预见接下来整个殷都乃至盛国会乱成什么样子。
“现在该怎么办才好?你们也想想注意,是不是要飞符传信请其他门派的道友相助?”宁楹对此是真的没有头绪,妖魔之物她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可察觉不了妖气找不到破绽,连真身都不清楚的还是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