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为盘中餐——藿香菇
时间:2020-07-02 09:56:46

  姜缀玉没想到会在吴国王都琉城遇见宁杳。
  她和玉淩昭不久前去了一趟殷都,可当时不凑巧,天衍宗的人在那之前就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她也没能碰上。
  而玉淩昭似乎在找什么人,依稀记得她父亲说过是他的一位什么老师,不过玉淩昭和她一样也在殷都扑了个空,后来接到千里春的传信,才会往吴国琉城来。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到底该怎么找上宁杳那贱人报仇好一雪前耻,没想到人家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姜缀玉站在酒楼二层的雅间格窗边,盯着在人群里穿梭的四条大狗和两个男女,唰地拉下了脸,整个人阴沉沉的,连眼里也泛着森森寒光。上菜的小二无意间瞥见一眼,差点把放在桌边的青玉酒壶打翻在地上。
  小二急急忙忙放好菜碟子,合上房门退出去,走到了大堂还心有余悸。
  方才那样子可真是有够吓人的,跟要生吞活剥了谁似的。
  雅间里的姜缀玉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执壶倒了一杯酒,走向倚在小椅上看书的男人,屈膝半蹲着身子将手中杯盏递上,软了嗓音恭声唤道:“主子。”
  玉淩昭将书放下,接过酒杯抿了一口,酒入喉中味道寡淡,他兴致缺缺把杯子扔还给她,“这就是你说的琉城好酒?行了吧,闪一边儿去。”
  “人间五谷俗物酿出来的东西自然比不得魔宫里玉露的滋味儿,”姜缀玉上前去替他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摆,双手轻搭在他膝上,“主子若是不喜这些,回头属下让父亲叫底下人送些玉露酒来。”
  玉淩昭斜斜睨了她一眼。
  姜缀玉胆子又大了,学着魔宫里伺候的婢女靠近去与他捏着腿,片刻后见他表情淡淡不像生气的样子,便要大着胆子想求他帮忙“主子……”
  谁知话刚一出口就被雅间突然出现的人打断了。
  说是人也不尽然,是魔才对。
  来人是个女子,梳着飞仙髻,覆着红面纱,身穿黼黻繁复的锦绣裙,走动间窈窕生姿,光彩灼然,出口的声音也极好听的,“君上真是好难得才出来一趟,怎么会突生出这样的闲情?妾还以为您老人家要在魔宫里待个天昏地老呢。”
  这女子直接无视了姜缀玉,走上前去环着玉淩昭的脖子,扭身坐在他膝上,抚着他的身后的墨发,娇声轻笑。
  玉淩昭眉头皱了皱,一把将人扔出去,“千里春,你少在这儿发骚。”
  千里春站稳身,勾了勾唇角,“我们君上啊还是这副样子,总对我无情的很。哟,这是谁啊,啧啧啧,君上是换口味儿了,这样脏的臭的也能留在身边伺候?不是妾嫌弃,您好歹也挑挑口味儿吧。”
  姜缀玉从没被人如此不留情面明目张胆地羞辱过,她下意识梗了梗脖子,却又不敢与对方呛声。
  离开魔界的时候父亲就警告过她,绝不能惹到千里春,千里春这个女人阴狠狡诈修为高深,而且裙下之臣数之不尽,这些年来但凡惹她不快,没有一个不是尸骨无存。在整个魔界里,除了玉淩昭,没哪个敢不要命的跟她对着来。
  姜缀玉只能强忍着屈辱与怒火垂下头,千里春则是轻轻哼了一声。
  玉淩昭早习惯了这女人的作态,掸了掸衣袖,拍去身上沾染的香味儿,闲闲掀了掀眼帘,“有事就说,没事就滚,谁看你在这儿装模作样。”
  千里春眯了眯眼粲然一笑,“有事,当然有事。”
  玉淩昭对底下人从来大方得很,“说。”
  千里春近前来道:“君上不知道吧,最近吴国王都出现了不少妖族之人,可是一进了城门不到半天就寻不到踪迹人影,只有城顶上妖气冲天。”
  玉淩昭抬了抬眼,千里春正色,难得正经地接着说道:“几日前也有捉妖修士循着妖气追到王都来,大都是天衍宗寒刀阁和万音门的,妾一直叫手下人盯着,这两日也莫名其妙突然不知所踪。依妾看这事儿怕是跟妖界脱不了干系,估摸着他们是有什么不安分的大动静。”
  “当年之事叫我们魔界元气大伤,百年来九重天上又因为心中不快对底下二界本就压制得厉害,妖族暗里行事不知在搞什么鬼,万一不好恐会牵连到咱们身上。”
 
 
第44章 
  说到妖界之事, 玉淩昭也不禁正了正身子,倒也不是真怕了什么牵连和上头道貌岸然的九重天。
  他只是觉得这个事出现的时机不大对,妖族什么时候有动静不好,偏偏在老师回来的时候,这个点儿的“巧合”难免会叫他多想的。想得多了自然不可能让这事情简简单单的就过去, 为以防万一,总得要查个清楚才好全然放心下来。
  玉淩昭目光一凛,看向千里春,“吴国是你的势力范围,琉城更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你就没查到其他什么消息?”
  千里春笑眯眯道:“君上也太看不起妾了吧, 自然是有一些的。”
  她上前去,指尖绕着袖子,低声道:“其实啊还不止这些小妖大将, 妾发现妖族的小少君在半个月前也来了琉城。能叫小少君出马, 这事儿能小了吗?”
  妖族少君和芪?
  依稀记得这么多年与他一样从不踏出妖界半步的人,竟然也出来了?还真是稀奇。玉淩昭问道:“这么说她现在也不见人了?”
  千里春点头, “是啊,到处都找不到,跟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玉淩昭审视须臾, “说不定是早早就已经离开琉城了。”
  “君上这说的什么话?”千里春捻了捻耳边面纱, 目光幽幽,“妾虽喜好玩乐却也从未耽误过正事儿,她是走了还是消失不见了, 还是晓得的。”
  “好了,这事情算是已经跟君上禀报了,我也该回王宫了,等又有什么消息我会再来告知君上的。”
  她说完扭头瞥了姜缀玉一眼,挑眉间是无言的轻视不屑与自傲,从她身边走过时,飘逸宽大的袖摆擦过额角,还有阵阵幽香袭来。
  姜缀玉死死攥着拳头,连呼吸都强压着沉沉放缓了下来。等千里春离开她才调整了心绪,悄然瞥向低眸沉思的玉淩昭,“主子?”
  玉淩昭从思绪中清醒却没理会她,而是起身走到床边桌前坐下,随手夹了两口菜又无趣地将筷子扔下,闪身离开。姜缀玉见此忙丢了块银子,匆匆跟上。
  为慎重起见,玉淩昭决定亲自去查查千里春口中的琉城妖族之事,另一头宁楹出去探寻封玦和风师弟等人踪迹,各处走动了半天总算在一处小巷拐角有了发现,她看着墙上刻下小小的长剑印记,拂去上面的浅色流光,不由拧起眉头。
  长剑印记在修仙界一向指代天衍宗,这是风师弟他们留下的?可宗门弟子有玉符传音,何必这么麻烦?
  宁楹动作一顿,是出事了!所以没有办法使用玉符!
  她肃了肃神色,小巷中不知从何处徐徐飘来了一阵淡香,宁楹心生警惕,“谁!”
  她猛然转过身,红色的雾悄然染上她的衣角,片刻眼前便一片模糊,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
  宁杳在外胡吃海喝了一天,回到宅子时天色已晚,宁楹却还没回来。想着可能是被什么事儿耽误了,她倒也不大担心,简单洗漱后坐在小榻边逗狗。如今天气渐热,身上衣衫日渐单薄,她高高捋着袖子,手里捏着狗尾草,在大黄的眼前晃悠来晃悠去。
  扶琂收拾完进屋来,走过去坐下。
  宁杳转头去看了看他,又扭过头来,专心盯着大黄。
  两人都没说话,大黄半天没咬到狗尾草,奇怪地瞅了瞅他们,摇摇尾巴撒丫子跑出了门去。
  “琉城的夜晚似乎比河都的更安静一些。”扶琂望着窗外说道。
  宁杳:“是听不见什么声音。”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了然。
  妖气冲天,初夏之夜又如此反常,琉城必有怪事。也不知道这次又是哪路精怪在暗中作祟。
  扶琂伸手拢住她肩头湿哒哒的长发,片刻便干爽了下来,脑袋上暖烘烘的。
  宁杳下意识扒了扒自己头发,放下手,见扶琂正正笑看着她,她不禁歪了一下头,侧过身去端起放在榻边矮桌上的小碟子,丢了粒米花糖丸子到嘴里。
  等那甜滋滋的味儿在口中炸开,她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经漱过口了。
  第二日是个晴朗天,宁杳站在外面打了个哈欠,四个黄蹦蹦跳跳过来一起在宅子里逛了逛,她这才发现宁楹昨夜一宿未归,不止她,也没见着天衍宗其他人。
  按道理说,若有事耽误回不来也会抽空给她传个信儿才对的。
  宁杳皱了皱眉,心里涌起一股不大好的预感。
  自打进了琉城,总觉得哪儿哪儿都怪怪的。
  宁杳放心不下,打算出去找找宁楹,只是确实不知踪迹,行动也有些漫无目的,问了城中好些行人百姓,多是摇头不知。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找到有关于宁楹和天衍宗弟子具体行踪的消息,连发出的玉符也没有回来。
  事情转机出现在第四天的下午,第一次有人敲响了紧阖的大门。来人一身灰蓝长衣,头戴黑色纱帽,面容阴柔,他冲里拱了拱手,声音也有些尖利,“小人是宫中内侍,奉王后娘娘之命请府中人往宫中一聚。”
  “王后娘娘?”宁杳打量,奇怪里含着疑惑道:“让我们去宫中?”
  内侍露出笑来,不卑不亢道:“王后娘娘好些日子前就听闻有擅长术法的修道之人在此处落脚,早就有心思想见上一见的,只是近来忙着宫中之事没有空闲才耽搁了下来,直到今日才抽出空特意吩咐小人走这一趟。”
  这内侍说话不疾不徐,自有一番气度,显然不是一般宫人能比的,最最重要的是这人身上……有妖气。
  对方周边萦绕的妖气很淡浮掠于表面,看起来并非是自身散发出来的,而像是和妖物长久相处下来沾染上的。
  这几日吴国琉城妖气冲天,但城里却一个妖怪也看不见,她还在想是个什么缘由,现下看来应该是妖物躲在吴王宫里?
  天衍宗弟子就是为这个才在琉城落脚的,在调查过程不见了人,宁楹出去找他们也跟着不见。
  吴王宫是不是和失踪的事情有关?
  宁杳本来不打算去王宫,然而想到这里改变了主意,她微微笑着,“既然是王后娘娘的意思,我们又怎能推辞过去,现在手头也没什么要紧事儿,请你带路便是。”
  内侍似乎很满意他们的识趣儿和知礼,扬扬手招来了马车,径直带着人回往宫门。
  今日自早晨起天上就阴阴的,虽未有雨却时有风起,轻薄的车窗帘在风中高高扬起又落下,灌进来的风吹去里间压抑的闷热,凉快不少。
  马车在行人不多的街上疾驰而去,路边的姜缀玉跟在玉淩昭后面正忙着给摊贩付钱,她没有注意到过去的马车,玉淩昭却是倏忽看过去,目光一顿,久久凝视着远去的车马没有动作。
  “主子?主子?”
  姜缀玉付了银钱低声轻唤,玉淩昭回过神来,一个闪身快速跟上那辆马车,直到王宫城门前才停了下来。
  姜缀玉不知道他这突然是怎么了,小心试探道:“听父亲说千里春前辈就在吴王宫中,主子到吴王宫门前来莫不是有什么紧要事打算亲自去里面找千里春前辈吗?”
  玉淩昭一向拿她当隐形人,不搭她的话也没管她,兀自隐了身大大方方地从守卫森严的城门口走了进去。
  姜缀玉不会隐身之术,一时之间尴尬地站在原地,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宁杳和扶琂进了宫,在内侍的引路下穿过御花园去往王后所居的锦和殿。
  吴王宫中美人无数,整个宫中却只有王后一人独得恩宠。传闻吴王后容色殊丽无双在天下间也算得上是难得少有的美人,吴国国君在外一见倾心,第二次相见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以王后之位相聘。
  在吴王后进宫之后,吴国国君对其不但恩宠有加,更是言听计从从不违逆,以至于做了许多昏庸之举,惹得前朝后宫怨声四起,不少人暗里愤愤扎小人儿称吴王后是祸国殃民的妖姬。
  宁杳对吴王后的魅力和爱情故事并不好奇,她路上一直都在想内侍身上的妖气。
  这内侍自称是锦和殿的掌事,从来只为王后鞍前马后,他身上妖气的来源是那位吴王后?还是锦和殿的某一位宫人?还是来自王宫其他什么地方……
  宁杳心中有诸多猜测,等进了锦和殿殿门,看到正上首斜斜歪在黄花梨木刻祥云飞鹤长榻上的女人时,却是微微睁大了眼。
  纤腰细肩,靓丽绝世。
  这、这不是绿袖吗……
  不、不对,绿袖早就已经死了,在河都连骨头都化作了飞烟。
  既然不是绿袖,这莫不是“绫冬!”
  榻上的吴王后听见“绫冬”二字挑挑眉,略略起身,眼尾微翘,眸子直直注视着宁杳。
  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不约而同地眯了眯眼。
  “绫冬?你是在叫本宫?”
  内侍见吴王后出声,立时转身斥责宁杳,“放肆,竟如此大呼小叫不知礼数,还不快拜见王后!”
  “行了,本宫说话的时候要你插嘴瞎嚷嚷些什么?”吴王后挥退他,旋即又笑吟吟地往下扫了一眼。
  她指尖抚了抚眉角,嗓音婉转,言语和气,神态间却有一丝高高在上毫不掩饰的凌人盛气,“你口中说的绫冬是谁?难不成和本宫生得很像吗?”
  她好似真没听说过这个名儿,也不认得绫冬这个人。
  可腰间乾坤袋里的余青白疯了一样不停地翻腾着,甚至比起在河都反应还要大得多,昭示着这位王后娘娘和绫冬之间多有牵连。
  若不是余青白,宁杳差点儿真以为这位王后娘娘和绫冬绿袖只是长得像的巧合了。
  “何止是像,王后与绫冬简直是一模一样,像一个模子刻下来的,双胞姐妹都没有这样像的。”宁杳面上也笑着,只是目光却是一寸寸冷了下来。
  “那可真是稀奇了,若有机会你不如带来给本宫瞧瞧,”吴王后下了榻来,赤着脚缓步下来,她绕过宁杳径直走到了扶琂身边,稍稍扬眉仔细看着面前的男人,挨近了些呵气如兰,“这位公子真是好生面善啊,我总觉得像是曾在哪里见过一般。”
  吴王后行径轻佻,殿内伺候的宫人见怪不怪。
  王后天生绝色,裙下之臣数不胜数,他们王上头顶的绿帽子垒起来认真数一数,早就比锦和殿的房梁都还要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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