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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寝室的门,陈七月长长舒了一口气。刚刚放下书包,室友范婷婷便急吼吼的从阳台上跑进来,“七月!七月!我都看到啦!你和乔舒握手啦!”
范婷婷一张娃娃脸,晃着陈七月:“怎么样?怎么样?摸校花的手是个什么感觉?有没有觉得又白又细,柔弱无骨?”
“是准校花!”跟在范婷背后的是林莎,冷着脸,嫌弃的看着犯花痴的范婷婷,凉飕飕开口:“你的关注点不应该在那个男人身上么?”
“对啊!”范婷婷圆脸马上一冷,“陈七月!你胆子肥了啊,居然敢在宿舍楼下和个男人搂搂抱抱!还摸头杀!你老实交代,那个帅哥是谁?”
“我没有和他搂搂抱抱……”陈七月手里还捏着那个瓷瓶,圆润的瓶身,上面似乎还沾染着某个人的温度。
“他?”范婷婷故意拖着长长的调子,娃娃脸凑在陈七月面前,眯着眼,“他是谁?怎么听起来就有什么不可描述的故事!”
“能有什么不可描述的故事?就是我一个远方表哥……”陈七月推开面前的一张圆脸,“范婷婷,你泛函分析的作业写完了吗?”
身形一顿,范婷婷又急吼吼的折回自己的书桌前,倒腾着书桌上的书,“啊啊啊——泛函分析!泛函分析!”
陈七月被她吵得闹哄哄的,脑仁直疼。
林莎站在她背后,纤细的手指按上她的太阳穴,“来,莎姐姐帮你放松一下。”
“唔……莎莎,还是你对我最好。”陈七月挨着林莎的掌心蹭了蹭,像某种讨巧卖乖的小动物。
林莎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抬手便冲着手下不老实的脑袋拍了一巴掌,然后整个走廊都听到一声暴喝:“陈七月!你要是再把脏衣服泡在盆里两天,就给老娘搬出506!”
陈七月、范婷婷、林莎,15级数学系67人里面仅有的三个女生,在男女比例严重不平衡且僧多粥少的数科学院,这就属于珍稀物种。
只可惜,三个女生——范婷婷花痴,且是男女同吃;林莎高冷,生人面前就像一只高傲的孔雀;只剩下一个看着软绵绵的陈七月,却是云大闻名遐迩的女学霸。
那是打娘胎里就被打下“学霸”印记的人。
一般人,驾驭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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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的茫茫夜色中滑过一道光,黑色的阿斯顿马丁带着12缸的轰鸣声绝尘而去,气焰嚣张。
一道江安河将这三朝旧都割裂成两个世界,河岸一边是老旧的平房和胡同,保留着老云城最原始的样子,沿着城市的中轴线,再往里走,便是巍巍皇城,旧日的天子故居。而河岸的另一边,高楼林立,灯火辉煌,云城最大的夜场里,此刻一片喧闹。
宇宙球灯旋出绚丽的光线,伴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形形色色的男女在DJ的带动下扭动腰肢,贴身热舞,尽情释放着白天的压力。昏暗的过道边,有男女在深吻。这是属于夜色的味道,将酒精、香水和超短裙调和在一起,暧昧极了。
夜场外头,一个漂亮的甩尾,黑色的跑车停在门口,车门自动升起,没有预想中的狂债酷炫吊炸天,白边的黑色板鞋,休闲的黑色长裤,一件亚麻色的衬衫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孟寒淞的食指勾着车钥匙,旋了一个圈,丢给了一旁站着的泊车小弟。
夜店的经理西装革履,早就等在门口,见到来人,连忙恭敬的迎上,“孟少。”
孟寒淞,云城孟家三代单传的小少爷,致远巷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这云城的夜场,如今有半数都在他的名下。
黑色的板鞋转过两层楼梯,踩上灰色素纹的羊毛地毯,一条长长的四方灯带将整个走廊都照得透亮,这夜场的三楼很安静。
当然,这安静只是一种假象。
孟寒淞推开包厢门的时候,里面歇斯底里的声音也随之传了出来,一群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调笑,大理石的桌面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瓶。巨大的屏幕上放着不知名的歌曲,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搂着个穿短裙的姑娘,抱着麦克风嘶吼。
人群中传来一声口哨声,“寒淞,你来晚了啊,先罚酒三杯。”说着,口哨男拿起桌上的一瓶洋酒,哗啦哗啦倒进拳头大的酒杯,棕色的液体溅出,打湿了旁边的一叠纸巾。
孟寒淞落座,刚刚端起酒杯,就有身段妖娆的女孩子坐过来,挽着他的手臂,嗲声嗲气的问道:“孟少,怎么来得怎么晚?”
“想我了?”孟寒淞挑着好看的眼角,揽上女孩子纤细的腰肢。薄薄的唇贴上酒杯,微微仰头,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哇~~孟少,好厉害~~”身侧的女孩子软着嗓子,每一声甜得都能滴出蜜来。
“这就厉害了?”孟寒淞低低笑着,贴着女孩子白嫩的耳朵,“一会儿还有更厉害的。”
这话说得暧昧,怀里的女孩子半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低头小声说着“坏人”,娇羞的嗔恼里,全是欲拒还迎。
孟寒淞看着怀里的人,面前的耳廓白白嫩嫩,他不自觉的就想到了刚才在宿舍楼下的某个小姑娘,也是这样白嫩的耳廓,因为他的靠近还会染上粉粉的颜色,有点可爱的粉色。
怎么就想到陈七月了呢?
孟寒淞勾着唇,面上还挂着坏坏的笑,手已经不动声色的松开了女孩子的腰。面前的酒杯再度被满上,孟寒淞端起酒杯,烈性的洋酒入喉,顺着肠胃带起一阵火辣,连同整个人都觉得钝钝的。
酒精的确可以麻痹神经。
孟寒淞捏着杯子,懒懒往沙发上一靠。身侧娇嗲的女孩子顺势贴了上来,白嫩的手指点上他的胸口,绕着某处划圈圈。
“乖,别闹。”孟寒淞低低开口,宠溺的字眼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这女孩子倒也是个聪明的,听了他的话,收回手,乖巧的窝在孟寒淞身边,像个温顺的小猫咪。
温顺?
孟寒淞垂眸,抿了一口酒,连带着将心中那点怪异的情绪也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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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云城渐渐安静下来,凌晨时分,一群男男女女走出夜店,勾肩搭背,晃着身子。
“孟少,真这么就散了啊。”口哨男搂着孟寒淞的脖子,“咱再去别处快活快活?”
孟寒淞轻嗤一声,扯下搭在他脖子上的手,“赶紧给爷回家睡觉,不要给警察叔叔添麻烦。”
口哨男撇撇嘴,略觉无趣,又转头扯上另外一个人,胡言乱语。
沿江灯火通明,璀璨的亮光倒影在江安河面,泛起粼粼波光。孟寒淞双手插在裤兜里,沿着滨江大道走着。男人的双腿修长,步子却不大,走得也很慢。
沿江的石雕护栏有百余根望柱,柱头上雕着石狮,与这灯火连成一线。
孟寒淞靠在护栏边,手下微微一撑,坐在了石栏上。双脚蹬着石栏上的浮雕莲花,江风迎面而来,吹散了他一声酒气。
裤兜里的手机微微震动,孟寒淞抽出手机,明亮的屏幕上,是某银行发来的祝福短信,祝他生日快乐。
今天,是孟寒淞的二十六岁生日。
第3章 、陈娇娇 …
外面已经黑透了,陈七月躺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睡不着。
已经过了凌晨,又是新的一天。
陈七月想,今天可是个重要的日子,9月10日,教师节,陈妈妈的节日,她得记得给妈妈打个电话,所以上午上完课要去一趟十里洋场……
她正盘算着,安静的寝室里响起范婷婷迷迷糊糊的声音。
范婷婷的床位在陈七月的斜对面,隔着过道,陈七月只听见她吧唧着嘴巴,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
过了一会儿,范婷婷又开始说梦话。
这回,声音高了一点,咬字也清楚了。
范婷婷在说:“七月,你表哥可真帅……”
表哥?
陈七月蹙眉,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表哥?
“下次,我也不拉书包链,也要让表哥给我拉……”范婷婷了吧唧着嘴,又沉沉睡了过去,还打着小呼噜。
书包链?
那股陌生的气息似乎瞬间就从四面八方涌来,就像几个小时前,在宿舍楼下一样,包围着她。
孟寒淞身上的气息和他的声音一样,干净又清爽。
陈七月往下拉了拉夏被,这九月初的天气,居然还有点热。手指碰触到床边的冰凉,那个白色的小瓷瓶还躺在角落里。
她把小瓷瓶捏过来,借着窗外的光,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圆润的瓶身,净亮的白瓷,红绸的瓶塞被拔开,一股清凉的药香溢出,带着一点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
陈七月从来没想到,时隔多年,还会在云城碰上孟寒淞。
那大概还是在半个月前,学校还在放暑假。
今年的暑假,陈七月没有回家,留在了学校。
开学就要大四了,接下来要做毕业论文,又要考虑读研还是工作,事情一抓一大把,她想趁着暑假的时间,先把毕业论文的方向确定下来。
没几天,徐璐来找她。徐璐和陈七月都是Z市人,两人还是在大一的同乡会上认识的。一个中文系,一个数学系,居然格外聊得来。
徐璐这个假期都在一家摄影工作室兼职,主要工作就是跟着摄影师外出打杂。昨天家里来了电话,说爷爷重病,她需要回家一趟,所以想找陈七月帮忙代一段时间的班。
古玩店平时的客人并不多,陈七月只有周末的时候才会去。她翻了翻日历,欣然答应。
那天,天气特别热,陈七月跟着工作室的苏沐老师一起去拍婚纱照,地方就在云城近郊的荣园。
荣园是一个仿古会所,黑瓦白墙,飞檐翘角,别有一番江南风情,而最出名的当属这一代占地面积最大的一片蔷薇花海。最近几年,会所的生意不太好做,老板大约为了盘活生意,开始频繁同各大影楼和工作室合作,出租拍摄场地。至于原来的会所生意,只在园子的后头保留了一部分,又辟了专门的通道,保护客人的隐私。
其实,这个季节,拍婚纱外景的人特别少,原因很简单,天气太热。尤其是这样一大片蔷薇花海,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乘凉的地方。
可凡事,总有例外。
下午三点,日头最盛的时候,陈七月举着反光板,看着一对新人凹造型。炎热的天气本就容易心烦气躁,不知新郎哪句话惹了新娘不高兴,两个人拍着拍着就吵了起来。
新娘哭得不依不饶,新郎一把扯掉了领结,“不拍就不拍!”说着,一手扬了旁边的反光板。
陈七月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直直的跌进了蔷薇花丛。
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和一条短袖,蔷薇茎上的刺划过手臂和大腿的时候,钻心的疼。
等陈七月皱着一张小脸站起来的时候,衣服鞋子沾满了泥,脸颊、手臂、腿上全是一道道细小的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她抬起头,刚要张口说话,便看到远远走过来一个人。
男人身形颀长,穿着牛仔裤和白T恤,额前有点碎发,举手投足间都像极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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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寒淞是这云城里的头号闲人,今天他特地找了几个发小出来打发时间,地方就选在荣园后院的会所里。
树上的蝉鸣声不断,孟寒淞含着根烟从屋里走出来,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他随手搭在跟前一人的肩膀上,捏下口中的烟,勾了勾唇:“外头风景这么好?大热的天,都站了二十分钟了。”
二层小楼的长廊上,顾家的小少爷正弓着背,双手撑在围栏上,看着不远处。
孟寒淞皱眉,顺着顾澄晖的目光看过去,一群人正在拍婚纱照,其中端着相机的姑娘尤其打眼,个子很高,一双腿包裹在牛仔裤里,纤细笔直。
“喜欢这样的?90、60、90?”扫过那个女摄影师,孟寒淞的目光落在了一旁举着遮光板的小姑娘身上,“啧,这个就差点了。”
个子小不说,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好在皮肤够白。
俗话说得好,一白遮百丑。
“我记得你刚才说,这个园子的老板最近想要翻新?”顾澄晖冷不丁的开口问了一句。
“下个星期开始动工,工人都找好了。”孟寒淞吐了一口烟圈,就听到顾澄晖说:“我觉得今天就挺好,农历七月十二,宜动土栽种。”
孟寒淞微愣,这都什么玩意?
可等他看清楚那个女摄影师的模样,只轻嗤一声,原来这小子是心疼了,舍不得人家姑娘顶着这么大的太阳,还扛着相机工作。
孟寒淞和顾澄晖从小一起长大,一路看着他为个姑娘魔怔,当即就找到了荣园的老板,还亲自带着工人过来了。
然后,就让他看到了眼前这么狼狈的一幕。
小小的一个姑娘,扎着马尾,白白净净,只身上那些血印子,看着让人不舒服。孟寒淞皱了皱眉,大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医院啊!”
听着这个声音,陈七月心里咯噔一声。
这一路,孟寒淞的车开得飞快。从市郊到最近的医院,原本40分钟的路程,生生被他缩短了一半,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就到了。
公立医院,人满为患,连个停车的地方都没有。车子在门口刚刚停稳,苏沐就推开车门,正准备探着身子把陈七月扶出来,另一侧的车门就被打开了。
“找个地方停车。”孟寒淞向副驾驶上跟来的人吩咐了一声,也没有征求陈七月的意见,俯下身,一手揽过小姑娘的肩膀,一手穿过腿弯,将人从车里横抱了出来。
陈七月一惊,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整个人都僵在孟寒淞的怀中。眼前掠过重重人影,她听到干净的男声不停的耳边响起:“抱歉,请让一下”、“麻烦您,借过”。
直到坐在诊室里,陈七月还有些怔愣。医生是位年长的阿姨,看着小姑娘呆呆的样子,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和蔼一笑:“不要紧张,我先帮你把伤口里的小刺取出来,一点都不疼。”
事实证明,医生口中的“一点都不疼”基本都是骗人的。小刺被镊子捏出来的时候,陈七月疼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她从小就怕疼。
不过,这点疼,也到底缓解了孟寒淞突然出现带给她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