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带着三个哥哥,正在卖力的干活儿,等一抬头的时候,超生已经到跟前儿了。
“超生快回去,你在这儿干啥?”陈月牙扔了扫帚,过来抱起闺女说。
超生也不知道自己该咋说,作为一个大自然的小精灵,她总觉得河道上有什么东西,是不属于这个河道的。
毕竟她是颗小人参,对于万物都是有感应的,某个地方有不该存在的东西,她就能感觉到。
叮的一声,超生没吃完的麦芽糖掉到河滩上了。
贺炮一直在馋麦芽糖,在妹妹手里的时候舍不得吃,这会儿都掉河滩上了,脏了,妹妹肯定不吃了,当然要捡,但是贺斌也馋糖啊,只是他向来比较内敛,不表现出来罢了。
俩人为了半块麦芽糖,一起扑到了河滩上。
“哎呀,这是啥,戳破我的脚趾头啦!”贺斌跑的太快没刹住车,掀起一大片沙土来,叫了一声。
陈月牙听到儿子的叫声,也赶了过来,就看见沙滩上,戳起半截子钢筋来。
“妈,这儿哪来的钢筋?”贺帅说着,拿簸箕挖了起来,一簸箕下去,三寸深的沙土被翻开,下面居然是一捆又一捆的钢筋。
斌和炮就跟两只耗子似的,手脚并用就开始刨了,这一刨还了得,大概三四寸深的土里,满满的全是钢筋,捆扎的整整齐齐,并排竖在河滩上。
“妈,这儿有好多的钢筋,咱们得赶紧喊人来,这绝对是谁偷埋在这儿的。”贺帅叫说。
陈月牙却嘘了一声:“这事儿咱不能声张,谁跑的快,赶紧去告诉你爸这事儿去!”
昨天贺译民就念叨过,说钢厂丢了一大笔钢筋,自己三更半夜要出去找,要能找着,估计能帮他评上一个派处所副所长的职称,那样的话,贺斌和贺炮就可以上学前班了。
现在贺帅要把事情吵吵出去,那找到钢筋的事儿,功劳到底算谁的?
“贺帅跑的快,赶紧去找你爸!”陈月牙立刻又说。
贺帅正准备跑呢,就见贺斌跟阵风似的,已经冲到路边了:“贺帅快,能有我快?”
呵,超生赫赫然发现,贺二斌这个臭哥哥,还真有两条飞毛腿!
顶多不过十分钟,贺译民已经带着派处所的一帮子公安来了。
“那帮知青咋想的,把钢筋藏河滩上?”所长高奇山说。
“这么脏的河滩,又这么大,离钢厂又近,沙土又好挖,藏钢筋可真容易。知青们也没想干的太过份,至少钢材还在咱们县城,到底是读过书的知识分子们,他们这个办法,真不错。”贺译民说。
张大民抹了把汗说:“这可咋办,挖钢筋?”
高奇山挥手说:“喊钢厂的人来,大家一起挖钢筋。”
“今天你们先回家吧,发现钢筋的人是谁,到时候我跟钢厂协调,让他们奖励你们!”回对看着陈月牙一家子,他笑呵呵的,又说。
帅斌炮三个人齐嗖嗖的,把手指指向了超生:“我妹!”
“小丫头,你的眼光可真好!”高奇山说着,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来。
超生可懵了,因为她其实啥都没干,就只是遛着圈儿的,吃了半颗麦芽糖而已。
贺译民望着闺女,眼睛都笑的弯弯的,侧首跟陈月牙说:“快把孩子带回去,甭让他们在这儿呆,太脏了!”
啥前儿都有乱的时候,也有乱的地方,这河滩上还有用过的避孕套呢,是真恶心,不该让孩子们看见。
超生隐隐觉得,不止河滩上有这儿不该存在的东西,对面的林子里也有好东西,而且是她最喜欢的那种东西。
但是她还来不及伸出自己的小触须去感应一下,一把被妈妈抱起来,这就抱着要回家了。
“妈,今天晚上,我能提个要求吗?”被钢筋戳破了脚都一声不吭,还跑着喊了趟爸爸的贺斌向来最闷,但今天,孩子觉得自己应该是立了大功了,都敢提要求了。
“啥要求,你说。”陈月牙说。
贺斌吱唔了一会儿,悄声说:“我想要个兜牛牛的东西。”
“啥叫个兜牛牛的东西?”陈月牙好奇的问。
贺斌刷一把拉下自己的裤子,露着小屁屁说:“人张福生就有个兜牛牛的东西,上公厕的时候专门给我们看过,虽然只有一屁股大,但看着洋气。”
贺炮刷一把脱下自己的裤子,大模大样遛着鸟:“要那干啥,牛牛不是憋得慌?”
“所以你才是土憋,土炮!”贺斌说。
陈月牙这才发现,她确实该给俩小儿子一人做条内裤了,要不然,公开溜鸟,这俩小子在妹妹面前都成小流氓了他们。
第24章 24
贺译民找到钢材的消息, 由局长耿卫国亲自跑到钢厂, 给钢厂汇报喜讯。
耿卫国是从市里调下来的, 而他目前正在追求钢厂里的一枝高岭冷花宋思思。
当然, 他不是本地人,并不知道贺译民和宋思思结过婚的事儿,也不知道宋喻明就是贺译民后妈的事儿。
这不, 他刚走到钢厂门口,就碰见宋喻明正在锻炼身体, 鉴于宋思思就是宋喻明介绍给他的,耿卫国当然得停下来,跟这个阿姨聊上几句。
“啥, 找着钢材的人是贺译民的丫头?”宋喻明一听, 还觉得挺可笑的。
耿卫国可不知道这女人不爽贺译民, 绘声绘色的给宋喻明形容了一番超生和几个哥哥找着钢材的事儿,笑着说:“得呐, 宋阿姨, 您继续锻炼身体,我该到钢厂汇报这事儿去了。钢厂给找着钢材的人还有奖励吧, 我还得协调一下这事儿去。”
“也是, 贺译民就一片儿警,一家四五个孩子, 奖励有米有面呢,赶紧给送点儿去吧,要不然都该揭不开锅了。”宋喻明由衷的说。
人对人的看法, 都是停留在自己的立场上的。
她有个侄女叫宋小霞,丈夫张盛偷了贺译民一万块钱,这事儿当然是张盛办的不地道,见财起义,那就不是个东西。
但现在张盛已经给判了整整八年刑期了,而宋小霞呢,则被钢厂扣了整整七年的工资,这七年,厂里一月就发她20块钱的生活费。
宋喻明虽然骂张盛身为公安监守自盗,不是东西,但也觉得贺译民俩口子未免太刻薄,哪有个跑到钢厂截人工资的呀,宋小霞找她哭诉了好久,说自己的委屈,让她这个婆婆,找机会说叨一下陈月牙。
宋喻明自忖高洁,懒得跟穷亲戚计较,但总归得挖苦贺译民几句。
耿卫国这人最好的一点就是直爽:“宋阿姨,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县局正在考虑让贺译民当副所长,您说一公安局的副所长他养不起一家人,您这不是打我们公安系统的脸吗?”
啥?
贺译民能当副所长了?
这才当了几天的公安,他就能当副所长了?
宋喻明的心头浮过一阵不适。
不过像贺晃几个儿子那种穷亲戚,只要不来找她打秋风就很好了,贺译民都三十几的人了,上面没人,想在公安系统想出头,做梦去吧!
就贺译民一家子过的那种日子,她连骂一句的嘴都懒得张,得呐,好好健身,她可是上面有人的人,正值大革命结束,百废待兴,她得锻炼好身体,准备在清水县大展身手,赚笔大钱啦。
燕支胡同里,贺炮正在绘声绘色的,给大家讲自己扫河滩的时候,发现钢筋的事儿:“我妹掉了半颗糖,我正准备捡呢,贺小斌冲过来了,噗嗤一声,我们就发现钢筋啦!”
孩子们听的口水直流:“糖呢,去哪啦?”
“哎哟喂,给贺二斌一脚蹬到河里头去啦!”贺炮格外惋惜的说。
一群孩子恍然大悟一般的流着口水:“可惜可惜啊,贺小炮,那么好的糖咋能掉河里去呢?”
随着各家的家长一声喊回家吃饭,一群孩子才跟那鸟兽似的,呼啦啦全散了。
“妈,今天咋做啥好吃的?”贺炮进了门,抹着额头上的汗说。
几个孩子扫了半天的河滩,陈月牙当然得给他们做点好吃的:“细面条,昨天我买的面粉,给你们抻面吃。”
“妈妈,咱没肉吃吗?”传说中的飞毛腿贺二斌怯生生的站在最后面,问妈妈。
不像贺帅和超生一直在城里,几乎没吃过肉,贺斌和贺帅在农村,因为外婆在肉联厂砍大骨头的原因,经常有骨头啃,没少过油星子。
城里清汤寡水的饭,吃的俩孩子嘴里淡出鸟来了。
“明天吧,明儿一早我给咱们割猪肉去,我给咱割三斤肉,你们想咋吃。”陈月牙说。
“啃,使劲儿的啃大骨头!”三炮没吃过真正的肉,记忆里只有骨头,比脸大的骨头,在上面啃筋筋儿。
“ 肉哪里需要啃?咱得切成大片儿,用油爆它,使劲的爆它!”
“哇!”贺炮满嘴口水。
“爆好了再配一大碗香喷喷的白米饭,把米饭拌的油油的!”
“哇哇!”贺斌的口水在下巴上已经挂成胡子了。
自打上回吃了一条鱼,陈月牙也有很久都没吃过肉了,贺译民最近瘦骨形峭的,钱得攒着给超生看病,但是肉也不能省啊,要不然,贺译民要成一把骨头了。
这不,她正收拾着呢,突然有人敲门了:“陈月牙在吗?”
“你们是?”看来了一群人,陈月牙愣住了,问说。
“咱们是钢厂的,听说是你们家发现了钢筋,咱们是来送奖励的。”
钢厂基层的员工陈月牙并不认识,不过既然是送奖励的,那她当然得收下来。
“两桶菜籽油,半拉子猪肉,还有一袋大白米,一袋面,这是从咱们钢厂的食堂里出来的,保证东西好,得,陈月牙同志,你签个字吧!”对方说。
一下子奖励了这么多的东西,把陈月牙都给震住了。
整整半拉子猪肉,几个孩子也就只在菜市场的格档里见过,这年月城里人吃肉,那都是三两三两的割,有些人一次也就割四毛钱,二两的肉,谁见过半拉子猪。
等人一走,几个孩子不看别的,先把那半扇猪给围住了。
肥嫩嫩的半扇猪,连皮带着五花肉还带着排骨,肥楞楞的猪后腿矫健的翘着。
“月牙,这猪你要不好卸,我来帮你?”王大妈站在门口,搓着手说。
得,王大妈也有好久没见过肉了,陈月牙赶着边儿上的大肥膘,一刀子拉下来,送了她一刀子的肥肉:“大妈,给强子去。”
“这怎么好意思?”这年月的肥膘,稀罕东西呢。
“你原来那么照顾我,一刀肥肉不算啥。”陈月牙笑着说。
陈月牙削了排骨下来砍开,也不舍得炖它,先用一块肥肉炼出油来,再把排骨整个儿给煎了,煎的两面金黄,这才加调和,重新开始炖它。
三男孩儿守在锅前,六条腿抖的梆琅琅的,着急啊,急那排骨它咋还不出锅呢。
赶天晚儿的,邓翠莲和刘玉娟俩喜孜孜的上门来拿钱了。
进门之前,邓翠莲专门嘱咐刘玉娟:“大嫂,今儿你可别拆我的台,咱们要咱们自己的钱,那不天经地义嘛,再说了,我家穷,我就是急钱用,我们家的钱得拿着给我大兄弟说儿媳妇当礼钱呢。”
“咱是农村人,缺东西,但进了别人家少摸这摸哪的,看起来没骨气!”刘玉娟叮嘱她说。
邓翠莲心说,农村人也分个三六九等,你家是村长,你当然能有骨气,我没钱,哪来的骨气?
一进门,闻到一股喷香的肉味儿,邓翠莲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咕咕了。
现在还没包产到户,但是社员们因为工分不均,劳动抵不上开销的原因,生产又不积极,农村又不让私人搞养殖,想吃点肉,做梦吧,梦里有。
而且,迎门就是一大盆已经改刀成大块子的肥肉疙瘩,邓翠莲和刘玉娟溢在口腔里的口水活生生的,又给吓了回去:“二嫂,你是不是把要来的钱全买肉啦,咋这多肉?”
陈月牙正在从锅里往外铲烧好的排骨,先给大嫂和邓翠莲一人递了一块儿,就把钢厂奖励肉的事儿给俩人说了一下。
“这好事,我们咋没碰着?”邓翠莲惋惜的说。
刘玉娟只顾着吃肉,可不顾不上说这些,陈月牙把肉全舀到了盆子里,特大方的说:“我今天晚上先把肉腌上,明天走的时候你们一人带上几块子!”
“为啥明天走?”邓翠莲愣了一下。
刘玉娟到底比邓翠莲聪明,立刻说:“月牙,是不是有啥活儿让我们干,你只管说。”
“我们家抽中了打扫河滩卫生,明天还要去打扫,你们俩要有时间,帮帮我吧,我是真不愿意孩子们干那种脏活儿。”陈月牙于是说。
“帮啊,咋不帮,肯定帮。”邓翠莲说着,就从盆里捞了两大块生肉起来:“这两块是我的,谁也甭跟我抢。”
她都打算好了,俩儿子吃一块,她俩兄弟吃一块,她和贺亲民咂点油味儿就行了。
而且,留宿城里,真新鲜啊,她的骨头不比刘玉娟的硬,经常搞点野蘑菇,野香葱啥的,悄悄儿去公公家打秋风,后婆婆宋喻明总嫌她身上炕味儿重,可从来没让她留宿过。
陈月牙家只有两张床,还是破木板搭的,留宿就得在地上铺席子,但就是在地上铺席子,邓翠莲和刘玉娟睡着,也觉得比农村的土炕新鲜。
陈月牙在给几个孩子缝内裤,松紧她有,线她也也有,就是小内裤,她也缝的好着呢,把超生搂在怀里,她就干开了。
超生要她亲自己的小嘴巴,陈月牙就亲一下,还要她香自己的小脚丫,陈月牙也香一下,母女俩玩的不亦乐乎。
邓翠莲悄眯眯的溜了进来,跟作贼似的:“二嫂子,这是给娃们缝内裤呢,你这缝法也太简单了点,你们城里有电灯,不怕夜黑了熬灯油,你睡你的去,明儿一早,你看我给你缝的内裤。”
邓翠莲居然能缝出个不一样的内裤来?
陈月牙把内裤给她了,她估计贺译民今天晚上不回来,她今天扫了半天的河滩,是得搂着闺女软绵绵的睡上一觉去。
“三婶,这兜兜上绣的是啥?”大清早的,贺炮一声嘹亮的嚎叫,把所有人都给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