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炮说着,伸舌头舔上了栏杆:“可千万不敢舔栏杆,要不然舌头就给冻在上面……”
“哥哥你咋啦?”超生问。
贺炮本来是准备给超生做个示范的,结果舌头冻在铁栏杆上下不来了。
“炮,你的舌头冻住了吧?”贺斌一看,嗷的一声开始喊了:“了不得啦,我家三炮的舌头冻在栏杆上啦!”
福运和福生俩大傻扛着扫把经过,本来早晨,福生的舌头就给冻在栏杆上过,这时候正在四处找着看人笑话呢,一看贺炮就跟早晨的自己一样,立刻咧嘴笑着就开始解裤腰带:“来来来,都别动,这得拿尿滋,要不然,他的舌头就下不来了。”
扫雪的时候,不就是大家玩恶作剧的时候吗?
一群大孩子们都纷纷说:“对对,这得拿尿滋。”
张福生裤子都脱了,追着贺炮就想撒尿。
超生和贺斌才不信邪,一个掰着贺炮的脑袋,一个推他的身子,其实也就疼点儿,一把推开,贺炮的舌头上刷的一道白印子。
“呸,好你个张福生,你尿一滴出来试试,我揍死你个王八蛋。”贺炮说着,一头就抵过去了。
好家伙,雪地上,福生福运,斌和炮,顿时打到了一块儿。
好些个男孩子也加入了战局,雪仗打起来,一个个滚的像大雪球一样。
秦七妹捏了一只小小的雪球砸在超生身上,哇,新玩法开启了,超生团了一个雪球,也扔到了七妹的身上。
七妹再扔她一个更大的,超生立刻团一只更大的,也扔回她身上。
俩小丫头不敢玩的大,就这样扔着雪球,也能玩的不亦乐乎。
一不小心,超生摔倒了,七妹也假装摔倒,俩人一起从公路上,就滚到林子里去了。
福妞才不跟这些小孩子们一起玩呢,她现在连跟超生作对的兴趣都没有了,她小心保护着自己的衣服,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冷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帮傻孩子们。
她已经替自己瞄准新的目标啦,那就是张津瑜啊,只等他妈妈一死,他就可以到清水县的外婆家来住了,正好到时候福妞要上小学,从小,她就要跟张津瑜做最好的朋友,然后让张虎和程春花也跟张开做朋友。
看看张开的能量有多大?
人家只要打个招呼,宋清明都得卖面子,陈月牙的罐头想销多少就能销多少。
只要她爸她妈和张开做了朋友,那么,她爸在钢厂肯定可以比现在升迁的更快。
想想就美啊,说不定这一次,她能借助张津瑜,让她爸在钢厂升到书记的位置,她也能做钢厂书记的闺女呢?
至于超生和秦七妹这些小傻妞们,就让她们继续做傻乎乎的小女孩吧。
所以,微笑着,福妞走开了。
超生跟一帮孩子玩疯了,躺在雪里滚大卷儿,滚着滚着,突然就看到一个老爷爷,也躺在雪地里。
这不对啊,怎么会有个爷爷躺在雪里头,难道这爷爷也是顽皮,在跟孩子们一起打雪仗?
这爷爷穿着解放装,衣服上还扣着钢笔,看起来像个大干部一样,一个大干部,怎么会跟孩子们玩池仗呢?
“爷爷,玩打雪仗吗?”超生说着,团了一块雪,给爷爷看。
“不要你管,小丫头一边去。”老爷爷尝试着,想要爬起来。
超生可是天生的热情,虽然老爷爷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她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来嘛,我拉您起来。”
“不用,过去,我能自己坐起来。”老爷爷说。
超生一把拉上他的手,老爷爷随即大叫了起来:“疼,疼!”
“爷爷您是不是扫雪的时候摔倒哒,我喊人来扶您吧?”超生又说。
这老爷爷使劲儿的哈着气,摇着头,因为超生一直没走,跪在他身边,于是叹气说:“我心脏不太好,刚才这一摔,听声音,我的胯骨摔断啦,所以,我这回完蛋了,要死啦!”
虽然不知道胯骨是啥,但是只要握着老爷爷的手,超生就能感知到他的感觉,这个老爷爷现在特别特别的疼。
这老爷爷长长的往外嘘着气,眼晴里往外迸着眼泪,看着白茫茫的雪地,不停的摇头:“我还是太高估自己啦,总觉得自己还年青,但人老起来可真快啊,这才多少年我就老啦!”
“那您还为什么出来扫雪啊,您应该在家呆着。”超生把自己的两只小手套摘了,使劲的,想塞到老爷爷的屁股下面,替他隔离掉地上的寒冷。
老爷爷突然伸手,在超生的小脸蛋上摸了一下,摇头笑着说:“傻丫头,爷爷的闺女病的很严重,爷爷不缺钱,也不是找不到医生,但就是治不好她,爷爷心里难过,所以想出来扫扫雪,敞快一下自个儿。”
扫雪这事儿,很多时候不在于干活儿,而在于,银妆素裹中,大扫把挥出去,把雪白的雪掀到一边,扫出一条干干净净的大道,人心里敞快,但是,人年纪大点儿就很容易被摔倒,并且,把身体摔坏。
“超生,快来,咱们要去找妈妈啦!”斌和炮在远处喊着。
超生犹豫了一会儿,突然伸开手掌看着自己掌心里的小须须,揪一根下来,轻轻贴到了老爷爷的嘴巴上:“爷爷,你很快就不疼啦,再见!”
拨掉一根小须须,超生就不能说话了,但是,给一个女儿生了很严重的病,自己又摔破了屁股的老人拨一根须须,超生觉得很值啊。
回头看哥哥们正在往回走,拖起自己的小扫把,超生边跑,从混身往下簌啦啦的掉着雪。
从现在开始,超生就又是一个小哑巴啦。
只有等储存在体内的小须须努力生长,并且钻出来,她才能重新讲话。
宋小霞拿着只扫雪,一路扫来,就跟鬼画符,猫猫洗脸一样的扫着,这不天将中午,大家都该回去了,她又跑到妇女们扫的那条路上转了一大圈,这不,正好就把从213国道上扫完雪的领导们给截住了。
“王区长,秦主任,真是稀奇了,扫雪的时候,我们咋没见着贺译民啊?”她说。
秦三多回头看了看王区长:“区长你见贺译民了吗?”
“没有啊,半天都没见着贺译民,是不是派出所有案子,他回去办案子去了?”王区长说。
宋小霞高声说:“没有吧,派出所的几个公安不是都在这儿扫雪,要真有案子,他们不全都回去了?”
现在的组织扫雪,就在个全民参于,而且越是领导干部,越要带头扫雪。
就算有人偷奸躲滑不出来扫雪,没关系,只要你不参加政府的模范平比也好啊。
但问题是,陈月牙还是百顺街道送到区里,参加模范市民评选的代表呢。
“我作证,这半天,我就没见贺译民扫过雪。”何向阳在后面高举着手说。
程春花不顾张虎能杀死自己的眼光,也嘟囔着说:“这可不对吧,贺译民多大的干部,不就一派出所的所长嘛,就这,他就不出来扫雪啦?”
“他这么不积极,陈月牙有资格评选模范市民吗?”宋小霞的声音愈发的高了。
斌炮和超生才也刚刚追上人群,就听见宋小霞正在这儿败坏他爸的名誉呢。
斌和炮努力的往里头挤着,超生也一蹦一蹦,想知道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真的爸爸没有来扫雪,那可惨啦,妈妈的模范市民很可能要丢的呀。
不过,就在这时,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当场,就让这件事情的风向转了个大弯子。
“你们听说了没,胡进步的儿子胡俊还活着,就藏在钢厂的防空洞里头,藏了整整一年多,刚才给找出来。”有人喊说。
还有人问:“真的假的,他藏防空洞里干嘛?”
“还能干吗?当时他在劳改农场,怕被G委会的人打死,就藏防空洞里了,那孩子也真厉害,一藏就是一年多,愣是没给人发现。”
“那咋没饿死在里头?”
“防空洞里不是有储备粮,全是压缩罐头,他就吃那玩艺儿,咋能活不下来?”
“那孩子人不错,钢厂的胡厂长也是个好人呐,孩子能找回来那是好事儿,不过孩子谁找着的?”
“咱们派出所的所长贺译民呗,还能有谁?”一个人声音高昂的说。。
“贺译民没来扫雪是找孩子去啦?”秦三多一声高喝:“谁他妈刚才说贺译民偷懒的,赶紧给我站出来。”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看来看去,大家一起盯上宋小霞了。
“就是你吧宋小霞,刚才一直在念叨贺译民?”有人问。
还有人说:“咋,宋小霞应该没听见这事儿,谁给她再讲一遍?”
宋小霞那脸色,难看的就跟猪肝儿一样。
她心里也疑惑啊,好端端儿的胡进步都已经死了的儿子,咋就从防空洞里给找出来了呢?
咋还就是贺译民找出来的呢,她这脸往哪儿搁?
“宋小霞,扫雪干活没有你,污蔑别人最你行,回了街道,把公厕给我清理了去,要不然,我马上收了你的罐头厂营业资格。”秦三多气的跺着扫把上的雪说。
宋小霞回头看了看程春花,嗨,程春花跑的比野狗还快,一秒不见人啦!
“走啊,胡俊人在哪儿,咱赶紧去看看。”有人说。
也有人立刻竖了扫把:“往哪儿去,当然是往钢厂啦,赶紧看看去,那老俩口子要知道儿子还活着,估计乐疯了吧?”
“搁你身上,你能不乐吗?”
“就说贺译民俩口子在咱们街道最优秀,最积极,谁敢不服?”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
刚才还在生气的超生跟着大家一起,也咧开嘴巴无声的笑了:爸爸就是厉害啊,居然找到胡婶婶家的儿子啦?
胡婶婶和胡伯伯的儿子回来,他们在钢厂从此也就不受人欺负了吧?
超生跟在看热闹的人后头,虽然讲不了话,心里也可美了。
而就在这时,钢厂防空洞的门口,一大群人围着防空洞,想看看,在地道里躲了一年的胡俊,现在是不是破衣烂缕,就跟个流浪汉一样。
当然,很多人暗自猜测,觉得胡俊在防空洞里足足藏了一年,说不定已经憋疯,或者憋成个傻子了。
唉,都是时局惹得祸啊。
先看防空洞里出来个高高大大,帅气白净的公安,这个大家认识,贺译民嘛。
再出来一个皮肤白白的半大小子,大家看着这是个男孩子儿,帅气得很,有些人认识他,这是贺译民的大儿子贺帅。
继续翘首以盼。
接下来出来的一个,大家还以为他是个大姑娘呢。
一皮肤白白净净的年青人,头发挺长,披散着,衣服是两个兜的蓝色解放装,确实挺脏的,鞋子已经破的不成样了,但人小伙子个头高高的,咧开嘴一笑,还给大家挥着手呢。
这不正是原来那个爱笑爱跳,爱说话的大小伙子胡俊吗?
小伙子乍然到有光的地方,给太阳刺的睁不开眼睛,蹲地上了。
原本,大家以为会从防空洞里找出个疯子来。
结果人小伙子精精神神,除了晒到太阳有点发虚之外,混身上下好好儿的,精神也特别正常。
用他的话说,自己抱了好几本书进去,偶尔从地道里钻出来望望风,透个气儿,只等某一天革命结束,重新报效祖国。
现在,听说革命已经结束了,他状态好的不得了了。
最后从防空洞里出来的是跌跌撞撞的胡进步。
大梦一场,人间欢喜。
他的人生,从此又有盼头了。
第48章 48
扫雪的人, 只要听说过胡进步这个人的, 几乎都赶到他家看热闹去了。
区里的几个领导也甩下扫把跑了, 现场剩下的只有孩子和妇女们。
而贺帅呢, 可是跟着他爸一起,进防空洞里串着跑了好久,好多地方,把所有堵着的地道口子全砸开, 才把头发长的跟个女孩子一样, 衣服都成烂抹布的胡俊给找出来的参与者。
小伙子贼骄傲, 但小伙子啥都不说, 深藏功与名, 谁叫他是燕支胡同第一帅的贺大帅呢?
一路往前跑, 他现在才准备要努力表现自己,去扫雪。
“啥叫妹妹不会说话了?”迎头撞上斌和炮, 俩人一边一只手, 拉着超生的小手手, 哭哭啼啼的正在往前走。
而超生呢, 挣脱不了俩哥哥, 只能给他们拉着往前跑。
斌和炮啥也不知道, 只知道突然妹妹就不会说话了, 只是笑眯眯的望着他们俩,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贺帅自己还是一小屁孩儿,但总归比超生个头高得多,蹲地上了:“你真说不出来话啦?”
超生使劲儿点头, 当然,说不了话。
“这可不行,咱得赶紧带她去找妈妈。”贺帅果断的说。
把超生背起来,屁颠屁颠的,他就准备背着超生去找妈妈,当然,斌和炮这时候已经哭天抢地,尤其是贺炮那破锣嗓子喊出去,恨不能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妹妹又哑巴的事情。
说巧不巧,张开在清水县拜访了一趟宋清明,又到老丈人家去做了个客,没碰见老丈人,据说,老仗人是出门去扫雪了,这会儿开着车,正准备回北京呢。
坐着小汽车从213国道上经过,远远的,先是张津瑜看到斌炮兄妹,手指头就指出去了:“爸,快看,那几个孩子我认识,他们在哭。”
张开坐在后头,摇开窗子一看,可不,贺炮那破锣嗓门儿,冰天雪地里哭的贼大声。
这一看就是有个孩子出了事儿,那还了得,赶紧抱上车,他得抱着孩子去找孩子的父母啊。
那么可爱的小丫头,他还盼着将来能给他做儿媳妇呢,现在就给吓成小哑巴怎么行?
于是,帅斌炮和超生不由分说的,就给张开带到了车上。
而于此同时,福妞正在做着自己马上就可以傍上张津瑜,走上人生巅峰的美梦,美滋滋儿的,正在往家里走呢。
她听到人说胡俊被找到的消息了,略微的吃惊了一下,但旋即她又呸了一口。
为啥呢,因为在她梦里,胡俊大概要到半年后才会熬不住了,自己从地道里跑出来,而那时候他妈已经去世了,胡俊的心理上,也会有很大的问题,一直疯疯颠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