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这回之事,她好像都没有发现,她的父母似乎中间隔了一道墙,就像她的父皇会偶尔站在永安宫墙外,却不肯踏进永安宫一步一般。
越容心中又升起了几分愁意,却又不得解。
是夜,终于下起了入冬后的初雪。起先只是冰凉细雨之中夹杂着的丝丝冰碴子,叫人无所察觉。后头,雨停了,冰碴子变成了带着些绵软的羽毛般的飞雪。
越容猫在软榻上头看书,就听见外头清欢兴奋地不行的声音,“主子,下雪了!”
她一愣,随即猛地推开了窗,飘雪裹着寒风迎面扑来,她连日来的懒气被一扫而光。
“主子,仔细着凉!”清歌忙上前关窗户,却又拦不住越容穿上靴子就往外头跑,她只得拿着披风跟在后头追。
清欢站在雪地中朝她招手,“主子,快看,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越容满心都是欢喜,她抬起头,让雪落在她脸颊之上,“真舒服。”明明她刚才还因为天气太亮而猫在烧着软榻上不肯动弹,这会儿却站在飘雪之中欢欣鼓舞地迎接着雪。
清歌连哄带劝的将人给哄进了屋中,越容还惦记着今晚若是下一整夜的雪,明日院中肯定会面上厚厚的一层雪,“叫人莫扫院子,明日我要堆个雪人!”
到了第二日,果不其然面上了厚厚的一层雪,越容穿着一身红狐裘衣,头上只簪着一支红珊瑚钗,漫天雪地中,唯独她是最亮眼的一道色彩。
越容去往慈安宫给太后请安都还不忘了说:“待会儿咱们就可以带着小宝在院子里头玩雪了。”
清歌颇为无奈,“主子,小皇子那么小,可受不得寒呢。”
“你说的在理。那咱们堆个大雪人放在廊下,这样总能叫小宝瞧瞧,哎呀,不知永安宫里的雪有没有被扫走。”越容苦恼道。
“娘娘肯定会叫人留出一院子的雪出来,谁叫主子您冬天最爱玩雪了。”清欢忙在一旁提醒。
越容点点头,觉着还是清欢最知她心意。随即她不经意地一抬头,看见了江洵。
天空忽然又飘起了大雪,江洵裹着风雪朝她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长辈的事情算是前期对越容形成感情观承前启后的一个作用吧。
江洵:我终于出现了。
今天又短小了我的锅,不过明天的会长一点,明天都是男女主的剧情,嘿嘿嘿。
希望大家能够点点收藏,跪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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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第24章
风雪渐渐迷了人眼,越容眼睫轻颤,她终于回了过神,是一片雪花落在她眼睫之上。
她分明读过很多诗句,可她找不出有那一句诗能形容这一刻,见着大雪纷飞中,江洵朝她走来之时的莫明悸动。是因为天上又下起了她最喜欢的鹅毛大雪,还是因为江洵从风雪之中走来?大约是她呼出了热气,雪花融化成了水。水太刺骨,她被冰的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擦掉那一滴水,也顺势擦去了方才心中那一股莫明的悸动。
她重新睁开眼的那一刻,江洵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用一柄玉骨扇遮在她的头顶,雪花落在扇面上唰唰作响。
“你傻站着做什么?”江洵低头瞧她,似有疑惑。
越容抿了抿嘴,偏过头去,答非所问,“下雪了。”
江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不去追问她为何神色有过一瞬的闪躲,只轻轻地附和着她的话,“嗯,下雪了。”
又看了好一会儿大雪纷飞的场景,二人继续朝慈安宫走去。
走了半刻钟,江洵方才开了口,“恭喜你,终于解开了皇后娘娘的心结。”
提到这事,越容心情轻松了许多,又想起能解开她母后的心结,江洵功不可没。
“多亏了你给我的提醒,谢谢你。”越容拢了拢披风,道谢的声音小之又小。
江洵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心诚则灵吗?”
二人难得有如此安静说话的时候,叫清欢都松了一口气,今日清歌没跟着,她都担心若是主子又同世子爷吵嘴,她该如何拦得住。
现在看来,应该是不会了,毕竟主子自从及笄以后,就越发稳重,世子爷也日日读书大有长进,二人怎么可能还像从前那样,一言不合就开始吵嘴呢。多谢老天爷,今日没出事,她回去的时候,总算不会挨训了。
心诚则灵果然是真的。
可惜老天爷怕是觉着她的心不诚,没走到半刻钟,前头这二位主又争论了起来。
起因时,越容觉着江洵手中拿着的扇子十分扎眼。依着她同江洵多年相处下来的了解程度,江洵一定是故意拿着这把扇子在她跟前晃悠。
“这都冬天了,你为何还要拿着这把扇子?”
江洵轻瞥了她一眼,晃了晃手中的扇子,“容儿妹妹不觉着这把玉骨扇同雪景十分相称?”玉骨扇,扇柄是白玉无瑕,扇面又绘着青山,江洵将扇子展开,雪花落在扇面上,倒成了别样的风景。
“文人墨客自该有些怪癖,我这几月日日读书,深觉有理。日后若我能名垂青史,史书上还会记载一笔这把玉骨扇,岂不美哉?”
越容虽觉着这扇子在这雪天里头是生了些趣味,可听见江洵这般说,她还是忍不住反驳道:“你才读了两个月书,就能名垂青史?那岂不是人人都能流芳百世了?”
江洵用扇子轻拍着手,“容儿妹妹这是不信我?”
“方才也不知道是谁还在谢我出的好主意呢。”
“这又不能混为一谈!”
入了腊月,京中人家要赶在过年前宴请客人参加寿宴又或是喜宴。
越容也没能幸免,旁人家的帖子是到不了她这儿的,可她外祖母的寿宴,她却是推脱不得的,便是燕承钰,也要亲自前去给外祖母祝寿。
皇后大抵是因为前些日子她生病时,连亲母都不肯见,而心生了几分愧疚,准许了越容能在吴国公府中多住上两日,替她略敬孝道。越容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毕竟能宿在宫外的机会少之又少。
吴国公府的寿宴,自然是热闹非凡。
越容虽是见惯了热闹场景,今日却也格外高兴。
等她给吴老夫人祝寿完以后,吴三姑娘便拉着她往姑娘相聚的阁楼走去。
“表妹,咱们可有好几个月没见了。”
“今晚咱们睡在一起,好不好?”
越容点点头,“当然好,你上回写信,说你得了一只黄猫,我一直想见见。你记得大黄吧,它实在太胖了。我见养在动物房的猫儿,再没有比它更胖的了。”
“你的猫也这样胖吗?”
越容说到这里,就起了些忧心,她若三日都不在芙英殿,大黄肯定又要跑到漪澜院蹭吃蹭喝,不知回去时,是不是又会胖上一大圈。
两个人交流着养猫的心得,因着去阁楼要穿过一处园林,园林很大,还有湖泊,湖泊结了冰,寻常并不会有人过去。
越容同吴三姑娘说笑着,忽而看向湖边,顿住了脚步。
那儿站着两个人,一位是吴三姑娘的亲哥哥,也就是她的表哥,而另一位,她也认识,是崔四。那回她去书坊买书的时候,崔四曾出手帮过她。那天的场景实在有些深刻,这会儿见着崔四,便全都一一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来不及的等越容细想,吴三姑娘已经朝着那方挥了手,“大哥!”
她身旁的嬷嬷却轻咳了一声,“三姑娘。”
吴三姑娘见她哥哥远远地朝着这边行了一礼,并未上前,她方才自个儿失言,若是她一个人便也就罢了,越容表妹还在她身旁呢。
她只得冲着那头挥了挥手,带着越容继续朝前走去,“表妹,咱们快些走吧,好冷。”
等她们二人走远了些,瞧不见身影了,吴为泽方才转过头同崔四介绍起越容来,“三妹妹身旁那位姑娘你应该不认识,那位便是六公主。”
崔四点点头,并未提及他是见过越容的,还不止一次。
姑娘家的话题并不好多聊,吴为泽只是略略提过一点儿越容的身份,便将话题转回了他们方才说的事情上,只是他有些不解,“四郎,你为何不愿参加明年的春闱,以你如今的学问,明年春闱问鼎头名,并不是难事。”
崔四摇摇头,他实则是有些冷淡之人,说着自己的事情,也像是在说旁人之事。
“我三哥要参加明年的春闱,我没有机会下场一试。”
“但若再等三年,我也等不起。”
“还请吴大哥将我引荐给太子殿下。”
吴为泽深觉惋惜,崔家两位儿郎之中,在他看来,崔四年纪虽小上许多,可他的学问要比崔三更好一些。可偏偏本朝科举规定,同宗三代以内的男子不能同时参加科举,以防科举舞弊。
“那我且替你引荐一回,但太子殿下是极有主见之人,便是我同他自幼起关系亲厚,也并不能影响他的想法。”吴为泽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崔四松了一口气,终于带上了些许他这个年纪才有的少年气,“多谢吴大哥。”
吴为泽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六公主既然到了,太子殿下只怕也快从老夫人院中出来,他不会留多久。”
另一边,吴三姑娘拉着越容的袖子,一边同她讲起崔四来,“表妹,你方才瞧见的是崔家四郎,他同他三哥长得倒有几分相似,不过他性子冷淡了些,并不爱笑,也并不爱同旁人来往。”
“是吗?”越容一愣,这怎么同她碰见的崔四有些不像呢?若是性子冷淡,那日在书坊,连她是谁都不知晓,便出手相帮?
作者有话要说: 江洵:突然警觉.jpg
今天差点来不及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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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第25章
春有桃花夏有荷,秋有桂香冬有梅,数九寒天之中,只有腊梅独自迎着风雪盛开,也叫这洁白无暇的雪增添了几分耀眼的红。
梅树下站着一位身着火狐斗篷的少女,少女抬头,兜帽不经意滑落,倒是比红梅更为夺目,正是越容。
“主子,这一枝如何?”清歌站在她身前,指着树上的细枝,这一枝梅花开的错落有致,用来插瓶正好。自从亲手为皇后选花做插瓶开始,越容就没有落下这份自揽的差事,
“主子,您不觉着百花之中,唯独梅花有傲骨,当属百花之王。”清欢走在她身旁,感慨道。
越容伸出手去亲自折下那枝红梅,听见清欢这话,倒有些不赞同,“红梅自是有傲骨的,可别的花儿也不能说没有骨气呀。”
“荷花还开在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候,它还顶着顶着大太阳怒放呢。”
“说花有傲骨,不过是诗人以此寄情罢了。”
远远地有一行人走近,为首的正是燕承钰,他恰好听见越容的一番解释,轻笑道:“容儿说的不错。”
越容眼前一亮,手中握着一枝红梅小跑上前,“哥,你瞧这支红梅,母后会不会喜欢?”
等说完了这话,她才发现燕承钰身后还跟着一人,是崔四。
崔四垂下眼,并不正看越容,缓缓地对着她行了一礼,“见过六公主。”
越容一愣,崔四怎么会在宫中,还跟在她哥哥身旁?
只是随即,她挂上了和煦的笑意,将方才的一股孩子气收尽,“崔公子多礼了。”
崔四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转瞬即逝,叫人寻摸不着。
见他们二人竟认识,燕承钰一挑眉,“容儿认识崔家四郎?”
越容心虚的紧,上回书坊之事被她一直瞒着,燕承钰是不知的,若是知道了,还了得。
不等她编出个什么话来搪塞燕承钰,崔四已经替她给出了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卑职曾随母亲在吴国公府偶遇公主。”
燕承钰看向越容,眼中有几分审视,越容忙点头,“正是如此。”她险些忘了,她们头回见面的时候是在吴国公府,上回在书坊时,她蒙着面,崔四定不知那是她。
她再不敢同燕承钰对视,越容左右看了看,她已经折了几枝红梅,倒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就离开,免得露出了心虚,叫燕承钰看出来。
她忙同燕承钰道别,捧着红梅匆匆离去。
她经过时,微风拂动,一朵红梅从她肩上飘落,缓缓落在雪地里。
等她回了宫,方才叫人去打听崔四怎么会进宫来。
清欢在宫里头交好的宫人不在少数,不出片刻,就打听了消息回来。
“奴婢问出来了,崔公子如今任太子门下舍人呢。”
太子门下舍人?越容这才是真真的愣了神。
崔家世代书香世家,名声清贵,不知出了多少状元探花郎,崔家到了崔四这一代,各个都是燕国出名的才子,崔四不走科举这条仕途清正之路,怎么会成了一个连正经官职都算不上的门下舍人?她着实想不通。
清欢伸出手指来在她面前晃了晃,“主子,您在想什么呢?”
越容这才回过神,“也没什么。”只是她心中疑惑太多,实在叫她不能平静心情。
忽然她耳边传来一声脆响,大黄将窗台上的花瓶一爪子给推下了地,花瓶碎的四分五裂,大黄却一脸无辜的看着她舔爪子。
越容忍不住惊呼,“大黄你!”那花瓶里头的糖人也碎的四分五裂,放了好几个月都不曾受过半点儿损坏的糖人,就被大黄一爪子给毁掉了。
她拾起地上支撑起糖人的竹签,竹签上面就剩下了些糖渣,惨不忍睹。她忍不住心疼起来,倒将崔四的事情给忘在了脑后。
转眼就到了除夕,这日宫中尤为热闹,从早晨起,永安宫中就没断了来请安的内外命妇们,往年间,越容年岁小,还能由得她躲清闲。今年她及笄了,又逢皇后身子不大好,她早早地就到了永安宫中陪着她母亲,偶尔还要见一见宗室的长辈们。
从前,妇人们前来恭贺新年时,总是叙几句家常便罢了。今年却有些不同,她端坐在皇后身旁,听着那些长辈们叙话,说的竟都是夸赞她的话。
她只好作腼腆一笑,假装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