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可到底在选婿这件事情上头,她人微言轻,不知是不是因为江洵的信触怒了皇上,皇上下了圣旨,昭告天下,他要为六公主择婿。
送来宫中的男子图像便不止是最初的那三十几幅了。
她思来想去,也没有好的想法能暂时让她的父母亲暂时放下招婿之事。
她去了慧泽堂,如今京城都已经传遍了宫中要为六公主择婿之事,便是慧泽堂所在的街巷口都多上了许多人。
大家都在猜测谁能做着六公主驸马,极少有人知晓六公主一点儿都不想嫁人。
谢芊芊是少数知道她真实想法的人,“容姑娘,我倒是有个主意。”
越容头痛此事,一听便来了些心思,“你说说看。”
谢芊芊附耳道来。
又过两日,京中忽然起了传闻,六公主受天人神召,二十三岁前不得成亲生子,要吃斋念佛,行善事。百姓无人不议论,只是这流言一起,六公主的亲事怕是要搁置了。
皇后气了整整六日,还是不肯见她,越容无法,六公主府如今已经修缮完成,便是连灶神都没有祭拜就搬了进去,宫中长辈皆被她伤了心,离远着些到底有些好处,不会叫长辈们一见她,便难受伤心。
从此,京城都知晓六公主整日里都在公主府中吃斋念佛,要不然就是去慧泽堂走动,别的地方再不去一步。
如今入了秋,太阳便渐渐地出来的晚些,空气也被水雾笼罩,公主府的角门开了,一行人神色匆匆的从里头出来,因着天色,倒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城外运河码头,越容裹着披风,头戴兜帽,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京中的事情,便交给你打理了。”
“对不住,是我任性了些。”
谢芊芊闻言点了点头,又带着几分担忧:“容姑娘此番出京,路途遥远,务必小心。”她也劝过了,可惜无用,便只好在心中祷念着要一路平安。
“这是我谢家信物,路上若遇着什么事,谢家在各处商行,还有镖局皆会相助。”她拿了一个荷包放进越容手中。
越容没有推辞,“多谢。”
清歌低语:”主子,咱们该出发了,再晚,只怕是走不了了。”再过一刻,码头巡视的禁卫便要到达此处,一旦被发现,怕是也走不掉了。
越容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高耸的城墙。
此去,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来。
送行的人只有谢芊芊和清欢,清欢依依不舍,此番出行,主子没有带上她,让她好好守着公主府,她站在码头,见着那艘船越发遥远,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方才转身离去。
乘船南下,顺风顺水,不过半个时辰,已经离京城极远。
越容不喜乘船,从来都会晕上许久,偏偏今日,她站在甲板上,吹着河面上带着蒙蒙水汽的潮湿空气,没有半分眩晕的感觉。
她的血好像也是炙热的,吹着凉风,方才渐渐平息,她不知道自己冲动离开京城前往靖阳到底对不对,但她总要试上一试。
无关那些情情爱爱,只是这么多年相识一场。
她不能让江洵,就这样毁掉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见面了。
第53章
小镇码头处, 越容一行走了五日水路, 一路来, 由于前两月的黄河决堤, 水路越发难走, 行到此处时,船夫靠岸修整, 清歌前去问询,过了片刻才回来, “主子, 前方河堤塌陷, 不能走水路了,白无已经上岸去寻马车, 还有两个时辰,主子可要下去走走?”连着坐了数日船,
越容伸手推开了窗, 码头本该是热闹之处,如今却显得冷清,不够一二货船正在卸货之外,岸上再也没有行人, 少了人气儿的地方, 连城镇都显得有几分破败。
越容哪儿有心情再去城中闲逛,她深吸了一口气,“让白无找几匹马。”她翻着行李,幸亏清歌从来都想得周到, 还为她准备好了一身骑装。她也不等旁人动手,三两下卸了头上发髻,用红绳扎了个高高的马尾,换上一身玄黑色的骑装。
清歌不会骑马,只要一边替她绑着护膝一边忧心忡忡,“主子,您何必骑马去?如今离靖阳不过两百里,坐马车三日也就到了,您何苦骑马,奴婢方才瞧,这小镇官道修的不甚平整,若是骑马只怕路途颠簸,伤着了您。”她家主子平日里并不爱骑马,只是从前跟在太子殿下身后跑,同江洵赌气时学过,但那是在平坦的校场中骑着温顺的小马。
越容轻笑,收紧袖口,“我哪儿有那般娇气,好了,你不用再劝我,我带着白无先行,你随马车后到。”
白无动作很快,此刻牵了两匹马到岸边,越容伸手抚了马背一把,马儿温顺,还蹭了蹭她的掌心。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踩着马镫翻上了马背,稳稳当当的坐好之后,看向清歌,”别担心,我都已经到了这里,况且信也大概送到三皇兄手中了,我不会出事的,我们靖阳再见。”
说完这话,她一扬马鞭,马蹄裹着蒙蒙的尘土急促而去。
骑马疾驰,仿佛连风都变得凌冽割脸,越容半眯着眼,死死地抓着缰绳看着前方。
靖阳城外十里,大军驻扎军营,已经是深夜,主将营帐中,点着的数根蜡烛已经快要见底。
三皇子按了按眉心,刚从主将营帐商量完事出来,他略有些疲惫,军中生活和他从前过的日子天差地别,吃的是粗茶淡饭,有时候行军连粗茶淡饭也顾不上吃,但他一入军营便在柯寨柯寨打了一场胜仗,他觉得这日子过得疾驰可比从前畅快多了。
虽然刚刚花了三个时辰分析当下形势,脑子都有些困顿,他还是露出了个舒心的笑来,刚走回他的帐篷处,却有亲兵从外跑来。
“报!殿下,京中急函。”
他接过信封一瞧笔迹,笑容一顿,越容给他送信?三两下拆开一读,三皇子脑子里头嗡嗡作响,这个时候她跑来靖阳做什么?
不过片刻,他带上一队人,策马疾驰出了军营。
不知过了多久,越容只觉着耳边风呼呼作响,仿佛所有的水分都从身体中脱离出去一般,前方路上一片乱石,放缓了速度,白无拉住了马,“主子,可要休息一刻。”
“不用。”越容摇了摇头,“白无,我们还有多久到?”
“大概还有二十里。”
越容深吸了一口气,轻甩了两下被缰绳勒的发红的双手,“继续前行。”不过二十里路,今夜穿过前方的路,便也到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在朦胧夜色中见到了前方有人影晃动。
她心中一紧,但见到来人身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翻身下了马,走上前唤了一声,“三哥。”
三皇子无奈,拿上斗篷将她遮了个严实,“你来这儿做什么?父皇和母后可知道?”他扫了一眼身后,见只有白无,皱眉,“怎么只带了一个人,你应该知道靖阳近来不太平,寻常人都不敢夜间跑马,你若在靖阳出了事,我回去该如何同父皇,母后交差?”担心也是真担心,见她除了衣裳沾染尘土之外,没有受伤的地方,他才放下了心。
越容被她三哥一连串的问话砸晕,偏偏确实也是她的突如其来,惹得旁人为她担心,忙认错,“我错了,三哥你就先别训我了,上回可是你答应我的,若我有事找你,你无论如何都会帮我。”
三皇子语塞,这话,他的确是答应过越容,可谁能想到这丫头让他帮忙的是这么一回事。
只是人都到了跟前了,一时半会儿千里迢迢也送不回京城去,三皇子无奈,“附近有户我相熟的农家,我送你过去,今夜先歇在那儿,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这军营里头都是男人,深夜带她一个姑娘家去军营实在惹人非议,何况还不能让旁人知晓越容身份,三皇子想的周全,刚刚已经让人去农户家准备房间。
二人刚走了两步,又有穿着银甲的士兵走来。
“殿下,将军差人来问,您何故出营。”
士兵打量着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越容,三皇子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无事,这是京中给我送信的信使,路上遇着点儿麻烦受了伤,你先回去,待会儿我自去向将军禀明。”
“是。”士兵应下,只是心中狐疑,看身量,披风之下的像是个女子,不过夜色正浓,或许是他看错了。
兄妹二人走在去往农家的路上,越容轻抚着手掌心的红痕,等不了明日再问,“三哥,靖阳现在情形如何了?”
三皇子叹了一口气,“如今靖阳王称病闭府,不许旁人进去探望,亏他堂堂一个王爷还在用称病的雕虫小技来护住儿子,真是可笑。”只是这雕虫小技确实有用,皇上一日没有下旨废除靖阳王的王位,靖阳王也没有明面上叛国成逆臣贼子,他们并不能攻下靖阳城。
越容听到这儿,皱了皱眉头,“那靖阳王府可还有别的不寻常?”
三皇子看向她,“除了靖阳王装病之外,并无别的动静。”
“倒是你,不好好在京中待着,为何会来靖阳?”
越容深吸了一口气,“三哥,你相信我,我不会连累你被父皇责骂。”
“我可没说过怕受你牵连,只是我想不到靖阳这个地方有什么值得你来的?”三皇子不解,越容信中并未详细详细写尽,只说他收到信的时候差不多就会到军营附近。
说完这话,他忽然想起,靖阳王府确实还有一个人叫越容在意的,只是关乎女儿家名节,这话他并不好说出口。
可那人分明在京城,越容为何会来靖阳?
还是说,那人也在靖阳?
不过片刻,三皇子已经猜到了首尾,想到此,他心情便有些复杂。
农户显然是认识三皇子,却又不知道他身份,举着一盏油灯站在院门口等候,见他来了,便弓腰上前,“军爷,小的叫婆娘收拾了偏房,换的都是干净棉被,可供,可供。”他看向被裹得看不出样貌的越容,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婆娘站在一旁也有些局促,不知该如何称呼。
三皇子笑了笑,倒显得平易近人,“这是我亲妹,托你们照顾一晚。”
“只是不好叫旁人知晓身份,劳烦您二位了。”
越容取了兜帽,露出一张略带疲倦的脸来,说来她同三皇子并非一母同胞,甚至她厌恶何贵人的很,可她同三皇子是有一二相像的,大约是遗传了皇上,二人笑起来时,嘴边都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叫人瞧着便心生欢喜。
三皇子要赶回营地去,此时不好再多说话,只好叮嘱一句,“我明早来接你,你在这里安心睡一觉。”
说完这话,他扫过越容身后的白无,“至于你,同我一道回营地。”
白无只看向越容,越容冲着他点了点头,“你去吧。”此处已经在营地范围内,方才来时,还遇见巡逻的士兵,很是安全。
他们这才离去。
那农家婶子上前,“姑娘请随奴家来。”
偏房果真收拾的干净,被褥虽旧,却是浆洗过的,除了床铺旁的地方看起来却是有人常住的痕迹。
她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刚坐下喝了一口热茶,又听见有人敲门。
“请进。”
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看起来身量却同越容差不多,她手里捧着一套棉衣,“姑娘,这是换洗的衣裳,请您莫嫌弃。”说话怯生生的,像是不好意思看她。
“是我该道谢才对。”越容上前接过衣裳,“多谢你。”
那姑娘头摇的像是拨浪鼓,又熟门熟路的去开了柜子,拿出膏药来,“姑娘,我帮您上药。”她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越容手上的伤口。
过了好一会儿,那小姑娘给她擦了药,越容方才问:“这是你的屋子?”
小姑娘应了一声,越容又问了名字,知她叫夏生。
来到靖阳的第一夜,越容躺在床上,本以为会睡不着,却在躺上床一刻钟后,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旁人都觉着靖阳王是为护儿子装病,但靖阳王府中的人皆知道他是真病了,一病不起,昔日威风凛凛的王爷如今仿佛成了病猫。
而靖阳王府的其他人日子也不太好过,每到夜里,他们总是能听见一阵又一阵凄惨的哭声,那哭声凭空而来,叫人摸不着踪迹,毛骨悚然。
已经不再年轻,却因着多年养尊处优而保养得体的继王妃再不能维持从前体面,短短几日身形消瘦,那哭声如期而至,她害怕的握住了靖阳王的手,“表哥,是她,是她回来寻仇了。”
靖阳王闻言,眼角动了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完结冲鸭
第54章
靖阳城中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江家镇守靖阳数年, 同土皇帝无异, 老百姓或许对远在天边的皇帝或许有着敬畏之心, 但是对于江家, 却是打骨子里头都带着恭敬。江家这回出了事,靖阳就算是变了天, 老百姓们也都仿佛是面临着灭顶之灾一般。
特别是城外如今驻扎着军队,而外邦也蠢蠢欲动, 靖阳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 有那富庶人家的, 紧闭了家门,靠着家中库存补给小心度日, 可还有那些家中柴米油盐都得靠日日外出做工才能勉强够用的人家,还是得每日里出门做活计。
夏家也是如此, 他们是住在城外的农家, 平日里攒了鸡蛋鸭蛋,还有瓜果蔬菜,都得在赶集的时候运到城中去卖。如今伏将军领兵驻扎在夏家村外不远,当地百姓虽然畏惧, 但伏将军御下有方, 士兵不会骚扰百姓,前几日靖阳大雨,还帮着夏家村的百姓抢收了一回胡瓜,使他们免受损失, 能够顺利过冬。
越容醒来的时候,屋外的公鸡已经鸣了三遍,厨房生了火在煮朝食,隔着房门,她都能闻到香味,如今没了清歌在旁,她便自己动手换了衣裙,夏生同她身形相似,她换上刚刚好。
她轻手轻脚推开门走了出去,才发觉不大的小院中,站了两位姑娘,正在浆洗衣裳,还有位不大不小的少年郎正在劈木柴。
像是知道她出来了,夏生停了手,有些局促,“姑娘,您醒了,我娘正在做朝食。”
越容走过去,她并不是个娇气的人,更别提如今本就是借住在夏家,她也摆不出架子来,“可有我能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