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以后再说吧,秦尧想,不过现在,还有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诫楚辞,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为什么不穿鞋?”秦尧皱着眉头,反手把剑背打在楚辞小腿上,“啪”的一声,质问她,“已经入秋,地上凉,光着脚踩地,想生病?”
楚辞小声“啊”了一声,没觉得痛,小脚丫却立刻局促地往后缩了缩,干净圆润的脚趾一下一下地蹭着地,她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看着地上。
因为这不像是惩罚,倒像是态度亲昵的教训,楚辞没被人这样关心过这样的小事,也没有被人这样不轻不重地训过,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秦尧冷着脸把楚辞抱起来,声音很凶地训她,“以后不穿鞋不准下地,要是下次要还敢这样被我看到,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了!”
楚辞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又忍不住对“下次”和“惩罚”产生了好奇心,于是问:“要是有下次,会怎么办?”
他把楚辞放在软榻上,挑眉道:“想试试?”
楚辞赶紧摇头以证清白,“不不不,一点都不想!”
秦尧却看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就要走。赵兆叫住他,再一次说:“把药留下,这小孩再不止血就要死了。”
秦尧冷着脸,头也不回地把药往后扔了过去,赵兆伸手接住。
独自趴在冰凉的,据说光着脚站一会儿就要生病的青石板上,齐苼缓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看赵兆一眼,许是看他面善气质亲人,犹豫片刻嗫嚅着关心道,“他会对阿辞做什么?”
今日一天大起大落险象环生,楚辞早就累的不行了,几乎是躺下就要睡着了。
赵兆叹了口气,拍了拍齐苼,说,“把衣裳拉下来点,我给你上药。”齐苼听话地照做,赵兆就给他抹药,接着说,“不管是什么,总之不会是坏事,不用怕。”
齐苼吸了吸鼻子,声音颤抖着,于是大着胆子问,“那他还会杀我吗?”
“应该暂时不杀了。”赵兆用药十分节俭,能少用一点就少用一点,只勉强盖上伤口就行,和秦尧那种在楚辞脖子上抹厚厚的一层完全不同,毕竟这药可贵的很。
“秦尧对身边的人都很霸道,独占欲强,连别人连多看一眼都不行。所以只要你以后离阿辞远一点,别一直盯着她看,别没事就和她说话,别动什么别的念头,你就能好好地活下去。”
齐苼人小胆大,语出惊人道,“他是喜欢阿辞吗?”
小孩子的喜欢简简单单,没有太多的利益和妥协,他只是想着,要是秦尧喜欢阿辞,没有自己拖累,以后阿辞在皇宫里的日子应该会好过很多。
“不是,”赵兆顿了一下,又改口,“不知道,这你要去问他自己。”
“我不敢,”齐苼小声说,“他好吓人,我怕他。”
“怕他是应该的,你这样的身份,只有怕他才能活下去。”赵兆看得通透,有心提点他,交代,“阿辞救了你,你要记一辈子,日后阿辞要是有什么事要你帮忙,无论如何你也要帮她。”
齐苼点头,认真道,“我记着呢,一直都记着,永远不会忘的。”迟疑片刻,他又小声问,“我求阿辞嫁给他,阿辞会不会讨厌我啊?”
“讨厌你也要受着。”赵兆说,“不过无论如何她都要留下来的,秦尧只不过拿你当个幌子,这两年她哪也去不了的。”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赵兆一拍他的背,“暂且只能先这样了,你别乱动,待会儿跟我走,以后就跟在我身边,老老实实的,就当个普通的小孩吧。”
齐苼眼睛一亮,忐忑地问,“我能吗?”
赵兆被他逗笑了,“有什么不能,我说能就能,没事,秦尧是我师弟,我说的话他偶尔还是会听的。你趴着别动,我去看看阿辞。”
楚辞躺在榻上,有些昏昏欲睡,听到脚步声扭过头看着他。
赵兆坐在她身边,低头看她的表情很温柔,像个大哥哥一样。他摸了摸楚辞湿润的眼尾,斟酌着宽慰她,“秦尧虽然霸道了些,但对身边的人很好,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兄弟死心塌地跟着他。”
“你现在不喜欢他没关系,甚至以后不喜欢也没关系。现在时局不稳,你身份敏感又是楚相的嫡女,不管是放你出宫还是和小皇帝一起看守着,都不是良策。”
“等过两年安稳下来,你要是真不喜欢他,我做主,让他放你走,好不好?这两年的时间里,你就安心呆着,要是他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就算打不过他,拼了命也会替你教训他的。”
楚辞仍旧有些委屈,可是赵兆的安慰让她感觉很温暖,因此她没有计较赵兆和秦尧站在一边的事情,有些高兴地问,“真的吗?”
“真的。”赵兆毫不犹豫地点头,保证道,“就算我做不到,可是师父的话秦尧还是会听的。”
楚辞好奇,“你们的师父是谁啊?”
“师父……”赵兆看着楚辞有些迟疑地说,“他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楚辞立刻道歉,有些无措地解释,“我不知道。”
“没事。”赵兆摸摸她的头,欲言又止,最后反过来安慰她,“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楚辞算了算,那时她正被要被送进宫,这样看来,他们也算同病相怜,那时遇到的都不是好事。
赵兆身后突然闪过来一个黑影,楚辞抬着头看了好一会儿,觉得不认识,没见过,于是没敢开口。
可是对方一直不出声,还盯着她看,她只得十分谨慎地问,“什么事?”
秦尧:“……”
秦尧目光狐疑地看着她,觉得她是故意气人的。半饷,他针扎似的目光落在赵兆手上,黑着脸,阴森森地问,“你手放哪呢,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陈年老醋开始售卖——
酿造商:秦尧
成分:秦尧酸,秦尧酸,以及秦尧酸等
供量:无限供应
价格:收藏或者一朵小花花
欢迎在线下单,作者将竭诚为您服务。
第5章
秦尧走路悄无声息,又不主动出声,要不是楚辞正对着殿门坐着,直到此时都不会发现他在背后。
她被吓了一跳,有些害怕秦尧问刚刚为什么没有认出他。
这是她的一个秘密,从来不对人说的秘密——她无法从脸区分出人。这在宫里很危险,也很无礼,所以她一直假装的很好,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
可是秦尧对她而言还很陌生,他的身边也有很多和他身量相似的人,楚辞根本没有办法把他和他们区分来。
因此她兔子一样地弹起来坐在软榻上,眼睛还带着泪,眼尾红着,纤细的小腿蜷起在身侧,一头长发飘起来,披散着一直从软榻上蜿蜒落到地上。她紧张地看着秦尧。
对着秦尧无畏的勇气只存在了一瞬间,甚至在说完那句不经心的话之后,楚辞就后知后觉地害怕了,所以现在秦尧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就像兔子突然看到一只大尾巴黑狼一样。
黑狼和白兔,一物降一物,楚辞对他本能地畏惧和抗拒。
赵兆却似乎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他翻了个白眼,甚至明知秦尧就站在他身后,还故意地刮了一下楚辞的鼻子,动作很轻,像是逗孩子一样亲昵自在。
这简直就是对秦尧示威。
楚辞抿紧了嘴,捂着鼻子小心地看着秦尧,生怕他突然就变脸。
秦尧表情平静,绷着脸踢赵兆一脚,“滚远点。”
赵兆没有滚,只是顺势从软榻上滑下来,坐在地上背靠着软榻,长腿横拦在地上,同样不耐烦地挥手赶他,“离我远点,好大的酸味,都熏着我了。”
秦尧不理,长腿一迈越过他,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赵兆没拦住他,就蜷起一条腿,卸了力气仰躺着,手指揉了揉眉心,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眼角困倦得流出一点眼泪。
看起来特别疲惫。
楚辞知道急行军可能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很熬人折磨。她看看一脸萎靡的赵兆,又看看精神奕奕的秦尧,第一次察觉原来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原来这么大。
可是又觉得秦尧精神得不太正常,好像应该算——人逢喜事情神爽?
也是,顺利打下江山,也算得上天大的喜事了,精神很好是应该的。
楚辞在脑海里胡思乱想着。
秦尧没注意楚辞的小念头,看赵兆一眼,顿了顿收回到了嘴边回讽的话,换成,“几天都没休息了,你去睡会儿吧,阿辞有我照顾。”
这是让人走呢,楚辞立刻看向赵兆,眼里有些不安,有些怕现在自己一个人被留下。
赵兆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带着红血丝,对她安抚一笑,“没事,左右闲着,我再呆一会。”
楚辞有些不忍心,但仍是放松了一点,安心许多。
“刚刚在聊什么,那么开心?”秦尧漫不经心地问。他走到楚辞面前,放下东西,弯腰伸手捞起她垂落地上的头发,捧在手里一点点清理干净,放到床上。
楚辞抿紧嘴巴不肯说,赵兆却不怎么在意,他说,“我承诺阿辞,等事情安定下来,她要是不想留在宫里,所有人都不许拦她,让她走。”
秦尧手一抖,扯掉楚辞一根头发,他撩起眼皮,把手中的头发理顺,慢条斯理地问,“你信了?”
楚辞侧坐着,也跟着看他手中的头发,咽了口唾沫,心脏怦怦直跳,声音紧绷地问,“不能信吗?”
“可以。”秦尧动作轻柔地把头发揽到她背后,声音平静,“要是到那时你不想留下,天大地大,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绝不强求。”
!!!
他竟然真的同意了!楚辞有些难以置信,更多的是激动,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她咬着唇,眼睛却是弯着的,又亮又璀璨,像是落了一颗星星在里面。
“谢谢你。”楚辞声音里带了笑意,诚恳地对着赵兆说。
赵兆也笑着,摆摆手不怎么在意,秦尧却抬眼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就不用谢吗?”
楚辞迟疑一下,有些不太自在,仍是在他逼人的视线下诚恳地说,“也谢谢你。”
秦尧哼一声:“敷衍。”
楚辞:“……”
正在她绞尽脑汁想怎样表达谢意才不会让他觉得敷衍时,秦尧却撩起衣袍,单膝点地在她面前跪下。
又是这样。
楚辞愣住了,但飞快地回过神来,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退,小声问他,“你要做什么?”
秦尧不开口,不解释,甚至都不看楚辞一眼,只是伸手握住她纤细白皙的脚腕。
楚辞很白,脸是白的,露出的脖颈是白的,手指是白的,手腕是白的,小巧的脚丫和脚腕更是白的。整个人就像是雪做的,触手柔软冰凉,又像是一块细腻的冷玉。
楚辞只觉得脚腕一烫,下意识地就要往后缩着,把脚腕从他手里拿回来。秦尧也不十分用力,只是手掌圈着她,却让她无处可逃。又觉得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肉,手里握着的是她的骨头。
“太瘦了”。秦尧皱起眉头,执着地又说了一遍。
“你——你松开!”楚辞挣扎着,整个人都往后退,又窘又恼。
大爻国风虽未至存理灭欲,也多有些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可都发乎情止乎礼,绝无半分僭越。
楚辞虽然成了亲,但齐苼才十岁还是个孩子,楚辞一直拿他当弟弟,起卧皆是分开的,楚辞爱护他,更像是个威严的长姐。
楚家家风严苛,食不言寝不语,甚至嗷嗷幼子的一举一动都要恭谦克制,天地君亲师,父子伦理纲常就是天大的事情。楚辞和亲人皆不如何亲近,从小至今都没有过一个拥抱轻抚。
或者说,这十六年,从未有过任何一个人,这样大胆又无礼地,握着她的脚,甚至不隔一层轻薄的软裳!
简直放肆!
挣扎间楚辞失了分寸,慌乱之间身体不稳地往后栽倒,左脚踢在空中,踩到了——
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
楚辞的脚趾蜷了蜷,确认脚下的触感没错,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英气的眉毛,锐利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和紧抿的嘴唇,在脚下的感觉干净而温暖,像是春日里晒得软热的青草。
可是这青草也不是阳光,不是可以任她践踏的东西。
这是一个未来的帝王,站在天下最高的权势之巅,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杀大权,授命于天被万人景仰,怎么可能会放任一个小丫头,爬到他头顶?!
况且秦尧那个霸道唯我独尊的性子,少说一句“谢谢”都要锱铢必较地讨回来,那样张扬跋扈的相貌,生来就该傲睨万物,要是有人敢把脚踩在他脸上……
就算是无意的,也不行。
一瞬间楚辞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应该先把脚放下都不记得。赵兆却托着她的头,另一手扶着她的背,小心地把她拉起来,关切地问,“磕到哪儿了,疼不疼,怎么不说话?”
楚辞呆愣地看着秦尧,手心后背一层冷汗,嘴唇嗫嚅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秦尧冷着脸,左手仍旧圈着楚辞的右脚,右手把踩在自己脸上的小脚丫拉下来放在膝盖上。太小了,放在手心里都握的过来。
“阿辞?”赵兆叫她,有些紧张地问,“是不是磕到了,很疼吗?”
秦尧抬起头看她,脸色很冷,皱着眉,楚辞立刻摇头,小声道,“没有磕到。”
“那怎么脸色这样白?”赵兆疑惑道,“冷吗,还是饿了?”
秦尧冷哼一声,大手托着她的小腿肚,毫不客气地狠狠弹了一下她的麻筋,嘲道,“冷?饿?都不是,她这是吓得。”
“嘶——”针扎似的酥麻痒痛立刻绕着小腿肚蜿蜒直上一直到后背,一瞬间楚辞的眼泪都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