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没了碍眼的齐苼,秦尧的心情好了很多。
可是他心情好了,楚辞心情就不怎么明媚了,因为秦尧他开始像个土匪了。
“甜吗?”秦尧手指勾着楚辞的下巴,俯身弯腰,眼睛里带着笑意问她,和她离的很近。
楚辞有些想往后躲,但又怕动作太明显让秦尧觉得不悦。于是忍着没动,垂着眼开始想,秦尧问的那个问题要怎么回答。
糖,甜吗?
自然是甜的,不仅甜,还很好吃。外面是一层脆脆的焦糖,焦香味又浓又甜,化开之后里面是水果似的清甜,柔软而不黏牙,甜而不腻,好吃的让人想再来一块。
可是这糖是秦尧带来的,好不好吃,甜不甜,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再加上勾手指挑下巴这样的动作,让他活像个老流氓。
要是回答甜的话,会不会被他捏着下巴要求分我一半,可是要说不甜的话,又有些不识好歹,说不定秦尧还会生气。
看多了话本的楚辞很是犹豫,但再犹豫也要这样做,她小仓鼠一样地鼓动嘴巴,飞快地把糖嚼碎了咽下去,然后仰头看着秦尧,紧张到声音颤抖地说:“很甜。”
“是吗?”秦尧似笑非笑,又喂给她一颗糖,然后才缓缓道,“我也想尝尝。”
楚辞:“……”
万万没想到还会有这种套路,现在嚼碎了再咽下去还来得及吗?
秦尧像是看穿了她的犹豫,拇指在她沾着糖渍的嘴角轻轻摩挲着,目光沉沉地问,“分我一半?”
楚辞:“不分。”
秦尧轻笑,没有生气,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和她拉开距离,负手而立定定地看着她,旋即笑了,笑得眉眼英俊,随后扔了个荷包到她怀里。
“里面都是糖,省着些吃,吃完了这两日就没有了。”
荷包轻轻地砸在楚辞心口又落在手心里,颜色浅而干净,银白光滑的布料上用针线简单地勾出一朵浅粉荷花的轮廓,抽绳的络子繁杂又紧致,整体看上去清雅淡质,不像是男人会用的东西。
楚辞微微收拢手掌,那荷包圈在手心捧着,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秦尧说,“这几日诸事繁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可能不会有时间来见你,况且,”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成亲前新人是不能见面的,所以再见你,就要等到大婚的时候。”
楚辞手指蜷了蜷,低着头乖顺地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荷包里的糖每天只能吃两颗,等你全部吃完的时候,我们就会见面,到时再给你装满。”
楚辞手指扒拉开荷包看了一眼,有点迟疑地问,“我记下了,可是糖好像不太够?”
“事权从急,诸事从简。”秦尧简单的解释。
那便确实用不了很久的时间。
“这几日会有人跟在你身边,你随意差遣,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不喜欢的都可以告诉我,不必委屈自己。”
楚辞晃了晃脚,认真地点点头,“好的。”
“那我走了。”秦尧摸摸她的头,最后交代,“下地记得穿鞋,不要一直吃糖。”
“好。”楚辞一口应下,仰着头目送他离开。
然后拆开荷包,捏了一颗糖塞进嘴里,慢慢地舔着焦脆的外壳,目光还望着门外。等了一会儿秦尧没有再出现,她就又捏了一块,然后两只脚蹭着,褪掉鞋,又脱了袜子,光着脚踩在地上,小跑着趴在窗口去看外面。
可以说是非常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
宫殿外面站了一圈穿着铠甲的士兵守着,远处有些宫女侍人抱着头蹲在地上,又哭又喊乱糟糟的,士兵大声呵斥和不耐烦的训诫他们,却还是有大胆的宫女撕开衣襟柔若无骨地往士兵身上靠,又被狠狠推开。
楚辞踮着脚,探头还要往别处看,面前却突然出现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士,一身重甲带着头盔握着剑出现在她面前,粗着声音问她,“楚小姐想去哪儿,我陪同您一起吧。”
楚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惊魂未定急忙说,“不,不用了,我只是随便看看。”
“嘿,有啥看的,一群娇滴滴的丫头小子,屁大点的事都能吓破胆子了,有我们看着,他们绝对不敢来打扰您。”王达大手一挥,十分不在乎地说。
然后隔着头盔敲了敲脑门,过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问,“还是楚小姐看上他们中的哪一个,我把人给您绑来?”
“不不不。”楚辞伸手止住他漫无边际的想法,拎着裙角退着往回走,小心地解释,“我只是随便看看,没想逃跑,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你们将军。”
“哎吆这有啥,”王达一拍大腿,干脆地承诺,“不说就不说,听你的!”
楚辞安心了一点,冲他一笑,轻声细语地说,“谢谢你。”
王达探着头透过雕花圆窗往里看了一眼,视线落在地上,有些发愁地跟她商量,“我不告诉将军,不过楚小姐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以后把鞋子穿上啊,或者至少穿着袜子,不要光着脚踩地。将军特意交代过了,要我们看着。”
“当然,”他保证,“这次你不穿鞋我不会告诉将军的,但是下次要是还不穿,我就会据实上禀。”
“楚小姐还是适当地听些将军的话吧,不要老是让我们为难。”
楚辞没想到秦尧竟然事先就对身边的人交代好了,有点不好意思,立刻把裙子放下来,咬着唇尴尬道,“我记下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那就好,”那人欣慰道,看到她的荷包又说,“糖也少吃点,吃多了牙疼。”
楚辞立刻把荷包背在身后,眼神躲闪,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没有多吃,每天只吃两块。”
“好,那我就放心了。”他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
只是从那以后楚辞就没再往门口去过,鞋袜倒是一直穿着,荷包却飞快地空了,毕竟又没有人敢非要来查看。
她呆在殿里无所事事,每天读读书剪剪纸,或者浇浇花,然而秦尧在书房已经忙得一天都没吃饭了。
“我不行了。”赵兆扔了笔往后瘫在地上,双眼无神形神恍惚,“我觉得我已经死了,埋在地下,再也起不来了。”
“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秦尧瞥他一眼,满脸疲惫地捏捏鼻根,手里飞快地又换了一本文书,催促他,“赶紧的,把这堆都处理完你就可以走了。”
“你再给三天我都看不完,别说让我一天批注完。”赵兆声音虚弱地说,“我已经两天没睡过觉,一整天没吃过饭了,再逼我熬下去,明天你就只能见到一具尸体。”
他扭过头,看着同样点灯熬油,精神却好很多的秦尧,不满地幽幽问道,“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狼狈?”
“我们能一样吗?”秦尧勾唇,捏着笔写字,闻言淡淡道,“我是马上就要成家的人了,跟你这种孤家寡人不同。”
“……”
这就很气人了!赵兆手握财政大权,立刻有仇报仇地说,“我决定了,把你登基大典的费用再削减一半,规格也都降降,剩下来的钱都……”
“好啊我不介意。”秦尧从善如流地说,甚至还很赞同,“登基大典不办都行,把剩下来的银子全都用来办婚礼,我没有任何异议。”
赵兆狐疑,“本来你就主动提出,挪了一部分大典的钱用到婚礼上,再挪,你就要成为史上最寒酸的新帝了。”
“我说了不介意。”
“这不对!”赵兆皱着眉突然发现了问题,跳坐起来追问,“师父临走前嘱咐我们照顾阿辞,你说让她当皇后是保护她最好的方法,我觉得你说的有理,就从来没多问,可是现在想想,你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比如?”秦尧不在意地问。
“比如你喜欢她!”赵兆斩钉截铁地说。
秦尧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说,“怎么可能?”
赵兆怀疑,“真的?”
秦尧一顿,撩眼看他,“我都答应了两年后她要是还不想呆在我身边就放她走,还不够明显,你还要我承诺什么?对天发誓?”
“那倒也不必,”赵兆讪讪,“只是阿辞至少是我们的小师姐,你要是骗她欺负她,总归是不敬。”
“不敬?”秦尧细细地咂摸着这句话,突然就笑了,来了精神,提笔催促他,“别磨蹭了,赶紧看完,三日后大典和婚礼一起举行,没有时间再耽搁了。”
“唉——”赵兆长叹一口气,任劳任怨地捏着笔记录处理,为秦尧的爱情和事业添砖加瓦。
一个侍女端着茶进来侍奉,先是为赵兆添茶,然后跪在秦尧身边为他续上热茶,在热气缭缭中抬头看他,身体歪了歪,离得有些太近了,身上的香气都沾染过去了。
秦尧没注意,头都没抬,吩咐道,“离我远点,下次换个侍人来伺候。”
侍女咬着嘴唇心有不甘。
赵兆喝了一口茶提神,忍不住又喝了一口,端着茶杯看了看,惊喜地对秦尧说,“我终于又找到这种茶了,泡得和师父味道一模一样,是师父最喜欢的茶叶和烹煮手法。”
他如获至宝,赶紧问侍女,“这茶是你煮的?”
侍女抓住机会急切地解释,“这种方法繁杂难得要求极高,现在宫里只有奴婢会这个,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逃出宫去了,再没有人会这种手艺了。”
“陛下——”她殷切地看着秦尧。
秦尧抬起头来,喝一口茶,没尝出什么区别来,他沉吟道,“阿辞也喜欢喝茶,口味和师父一样。”
“是吗?”赵兆诧异,“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秦尧十分无情,吩咐侍女,“以后你就去给皇后泡茶,安安分分的,好好照顾她。”
“师兄,”秦尧叫赵兆,“明天你带她去见阿辞,再另选些侍女侍人让阿辞挑选。”
赵兆:“……”
为什么又是我,我也很忙的好吧!
秦尧顿了一下,“顺便再问问阿辞,她是不是也觉得我喜欢她?”
赵兆:“好的,马上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人类的共同爱好是——
第8章
“阿辞,”赵兆眼下挂着两个大大黑眼圈,心力憔悴地指着跟在他身后的宫女侍人,疲惫不堪地说,“这些都是我挑选出来的照顾你的,你再看看,挑顺眼的留下,剩下的就都打发出宫去吧。”
“我们实在是养不起这么多闲人了。”他诚恳地说。
“怎么?”楚辞放下书,抬起头看他,迟疑地问,“左斯府不是囤积了很多金银吗?”
“可是再多的也不够坐吃山空啊,”赵兆怅然道,“秦尧要在你们大婚的时候,免除天下三年税收祈福,这三年毫无进项,还要时刻防备着天灾人祸出现,还有日常的开销,这都是钱啊。”
“这样满打满算,抄了左斯府也不够,还是能省则省吧。”
楚辞咬着下唇,有些想说既然这样困难,不如婚礼就不办了吧,可是又想想秦尧那种说一不二的性格,怕是也不会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
于是顺着赵兆的意思,打算随便在人群里挑选出几个人。
楚辞看着底下跪着的一大片人,她坐着也只能看到黑压压的脑袋,但也没打算让他们抬起头来。
她一年前入宫,在宫里住了整整一年,身边无数人来来往往,有日日夜夜陪在她身边的,也有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朝夕之间就物是人非。
那些温暖鲜明的脸庞逐渐在熄灭的烛光里变得冰冷灰暗,鲜嫩欢雀的新面孔却层出不穷,后来渐渐地,不同的面孔逐渐变化移动,重合成了一模一样的容貌。
楚辞再也记不住别人的样貌了。
所以即便底下跪着的人,也许会有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可现在她也一个都认不出来。
楚辞凭着感觉,随手指了几个感觉熟悉的人,“就这些吧。”
赵兆回身去望,看楚辞挑选出来的都是性情柔软样貌端庄的,就没多管,“行,要是使唤得不顺手,你再来跟我说,我再另寻合你心意的。”
“大人,”为秦尧奉茶的侍女没被挑中,此时突然开口,弯腰盈盈一拜,身如软柳一样婀娜多姿,款款道,“陛下特意唤奴婢来侍奉楚小姐,要是此趟无功而返,回去之后,陛下会怪罪奴婢的。”
她擅自直起上身,右手搭在左手手背上,两手交叠手心朝内竖放与肩同高,微垂着头,在俯身额头抵着放在地上的手背上的众人中显得一枝独秀。
这话十分不恰当。
秦尧吩咐她去侍候的是“皇后”,而不是“楚小姐”,况且“责怪”二字——太过亲近了,简直是在说陛下记着我呢。
她视线缓缓地扫过一圈,勾唇一笑,声音轻慢地说,“还希望楚小姐宅心仁厚,不要为难奴婢才是。”
这话听得赵兆直皱眉,直觉有什么不太对,可是他不懂这些后宫里的勾心斗角言语机锋,思忖半天找不到问题,只能板着脸教训她,“不许胡乱称呼,要叫皇后殿下!”
“是,”她从善如流地改口,“希望皇后殿下心善,能容得下奴婢。”
她说来说去都没说秦尧让她来干什么,赵兆就开口了,“秦尧知道你喜欢喝茶,所以让她来——”
“陛下也喜欢喝茶,所以让奴婢贴身侍奉皇后殿下饮用起居。”她立刻接口道。
接二连三地被打断,赵兆不是很喜欢她,觉得她有点烦人,扭头跟楚辞商量,“要不把她送出去吧,我再另外替你寻个会烹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