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迟抿唇,胡乱“嗯”了一声。
翻了回去。
......
萧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次日迷迷糊糊醒来,感觉额头湿湿的,又被一双手轻轻拿走了,然后柔软的掌心覆在他的额头上,他听见裴月明隐约的声音,“……好了,退热了。”
萧迟醒全了,这才知道自己昨夜发了热。
“约莫子正吧,好在不高。”
就低烧,裴月明起夜回来觉得他呼吸有点重,伸手一摸,赶紧叫了府医。
他摸摸额头,已经不热了,望一眼床廊烛台,半支大蜡烛还点着,底座一汪的蜡泪,显然是从子时燃烧到现在的。
“好了,醒了正好喝点米汤,然后再服一贴药。”
她身上就披件家常衣裳,长发用玉簪松松绾着,探手取粥碗时几缕鸦青散发垂在脸侧,明显是匆匆起身后随意打理一下的。
她照顾自己半宿了。
他坐起身,她便拉了个引枕垫在他背后,莹白的一双手把粥碗端到他跟前来。
他吃了,缓一缓,她又端了药碗来。
然后叫府医,让府医给他诊脉。
府医道:“殿下肝火上升,胃气失和,又摄了寒气,这才致使发热。”
肝火上升胃气失和,和失眠的症状也吻合,因此裴月明不疑有他。不过她昨夜再三强调,不管是嘉乐堂还是外书房,都不许用冰了,有言在先,再犯要重罚的。
“如今殿下热退,已无碍了。”
裴月明立即问:“那可需要休息一日?”
不行就告个病假,不去上朝了。
府医道:“这个……看殿下,殿下若疲,那就歇一日;若无碍,上值也行。”
裴月明回头看萧迟,萧迟摇了摇头:“无碍。”
其实这烧他本人没什么感觉,她不说他还不知道。
“行吧,那你若是觉得乏了或者不适,就早些回府。”
“不要骑马了。”
她回头扬声,吩咐备车轿,又叫来小瑞子叮嘱了一阵,让把药丸子也带上。
关怀依旧,谆谆叮咛,萧迟心里又酸又涩。
他起身,掬水洗了脸,把朝服换了,“我上朝了。”
他转身要走,她叫他等一等,拿一件宝蓝色的薄缎披风出来,“带个披风吧?”
外面还下着雨,一场秋雨一场寒,晚上的温度未必和现在一样呢。
她把披风交给小瑞子收好,又问可带有备用衣裳,这下雨天,他才烧退淋湿了可不好。
“多带一身吧,带身略厚点儿的,这天儿难说得很。”
“是,是!”
天还未亮全,檐下羊角宫灯倾泻下一片晕黄,她侧脸渲染上一层暖色,眉目婉约,温柔又关切。
他怔怔半晌。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茫然又无力。
正如现在局面,与他心意完全背道而驰,却割不断,甩不下。
萧迟有些颓然。
其实他还是有点不舒服的,发烧后遗症多少有些,身体有些乏力,头疼。
额角闷闷钝疼,不想了,先过着吧。
……
闭目。
歪在车厢里假寐一下,药效上来,迷糊了小半个时辰,他才感觉好过多了。
上朝的时辰快到了。
萧迟打起精神,先上朝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迟子我告诉你,消极怠战要不得,死要面子是木有媳妇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秀来啦!今天是肥肥的一章!么么啾~ 明天见啦宝宝们!(*^▽^*)
爱你们!!
第83章
萧迟抛开烦心事, 先不想了。
他扫了陛阶前的两列队伍一眼, 缓步来到自己的位置上, 站定。
他前面站的是萧逸。
萧逸回过头来:“三弟今儿怎么这般晚?”望一眼萧迟脸色, “三弟脸色有些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一样的温缓和润, 面上带上几分关切。
萧迟淡淡道:“并无,劳二哥记挂了。”
“无事就好。”
萧逸笑了笑, 他没再多说,因为宣政殿的大门已徐徐打开,众臣工肃立,他也回过身去了。
“入殿!”
一声尖利的宦官传唱, 诸勋贵文武鱼贯入殿,静鞭响, 皇帝驾到, 照样山呼万岁被叫起。
今日的朝会和前几日也没什么区别, 唯一值得说说的,官职擢升填补已进入尾声, 结果基本都吵出来了,只剩下零星几个争议大的或者外官大吏。
譬如,窦广。
鄣州属于河南道监察范围, 出了这种事, 窦广有连坐责任。但他在辅助萧迟查清实情中有出色表现,兼多年来刚正清廉,属于有功有过。
窦广已连了两任的河南道监察使, 也是到了该挪动的时候,怎么挪?吏部拟有二个方向。
一,小升半级,擢为正三品的光禄寺卿,调任回京。
二,江南道监察使黄允年愈七旬,上月刚上的告老折子,皇帝允了,正在物色接任人选,可将他平调过去。
对于窦广其人,朝中上下包括皇帝都普遍认为他功能抵过,贬谪倒不必了,下一道训懈圣旨即可,故而吏部拟的都是略擢或平调。
御史张怀信出列:“启奏陛下,臣以为,窦广为官刚廉,素有功勋,此次有协助宁王殿下查清鄣州案情,属功大于过,臣以为,当擢升回京!”
这个张怀信,据他们这段时间的盘点观察,应属于萧逸麾下人手。
果然。
萧逸欲调窦广回京。
萧迟和段至诚对视了一眼,这个问题他们早已商议过,并已安排妥当。
张怀信话音未落,右佥都御史周淳立即出列,拱手:“陛下,臣以为不妥!”
“鄣州乃河南道监察范围,窦广身为河南道监察使,治下出了如此纰漏,乃其重大失职!他全力协助查清不过本分之事!谈何功劳?!臣以为,降半级平调已足矣!!”
“周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
“臣亦附议!!”
周淳话音刚落,立即七八个人出列附议。
“诶,周大人此言差矣!”
“窦广有过,然鄣州大堤发现得早,未曾酿成祸患,大堤已重新拨款建筑,窦广年年考评俱优,岂可因一事全部抹杀?!”
“确实,岂有此理!”
“陈大人?这大堤确实未曾酿成祸患,可这筑堤款总是被侵吞了吧?这还不是大过失?”
“非也!查抄朱党,其家财产业远胜筑堤款,这后者也已在其中,现已重新归于国库!”
“笑话!两者岂能一样?!”
……
瞬间,整个宣政殿犹如炸开的油锅,这些朝上重臣吵起架来,和菜市场也没什么区别,照样面红耳赤甚至有撸袖子的。
站在勋贵一列最前面的皇太子萧遇始终不言不语,涉及朱伯谦甚至有很难听的话,他也没动。
萧逸侧身,环视了一眼,微微蹙了蹙眉,显然这激烈争吵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察觉萧迟的视线,转过头来。
二人目光对上。
足足对视了几息。
萧迟勾了勾唇:“二哥,你想窦广调回京城吗?”
萧逸温和微笑不变,道:“三弟何出此言?此事当由父皇决断。”
还是那个和若春风的姿态,只是和往常相比,这次笑意不达眼底,那双潋滟凤目虽微微翘着,却瞳仁幽深,犹如一口深谭。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萧迟轻哼一声。
二人对视片刻,萧逸移开视线,转回身去。
殿内的争论也告一段落,皇帝叫停的,还真没预料过这事能吵起来,吵得人脑仁儿疼,他揉了揉眉心:“行了,都给朕闭嘴!”
他沉吟片刻:“窦广功过相抵,拟旨,训斥其于失察鄣州之罪,再将其调任为江南道监察使,令其务必勤于王差,将功补过。”
“至于光禄寺卿,”皇帝翻了翻折子上的备擢人选,“由少卿庞庆擢任。”
“好了,退朝。”
“恭送陛下!”
一捶定音,朝散百官退,萧逸转身,和萧迟又面对面。
他并未露出什么异色,瞥了萧迟一眼,笑了笑道:“愚兄先行。”
“二哥请便。”
萧迟暗哼一声,看萧逸踏出殿门。
站在高高的白玉台基上,忠毅侯申元及世子申琼上前,声音有些急:“殿下!”
“好了。”
萧逸打断二人的话,目光扫过来,申元二人忙闭上嘴巴,萧逸抚了抚衣袖:“回去吧。”
转身离开。
申元父子忙忙跟了上去。
……
下朝后,萧迟去了永城伯府。
解决了窦广,鄣州一事也彻底告一段落了,是时候对东宫发动攻击。
“千里之堤,尚且溃于蚁穴,东宫亦然。朱伯谦于太子而言,可不仅仅是股肱。”
还是智囊。
对付东宫的策略,一贯都并未改变,削其枝干,而后使其自乱阵脚,待太子慌乱中露出破绽,即可直击而上。
现在枝干已经削了,下一步,当大肆攻击致使东宫自乱阵脚,以达到乱中出错的结果。
如何攻击,这段之间一直都在商议之中。
作为段贵妃的娘家,永城伯府蛰伏归蛰伏,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关注东宫的,因此,握住的把柄也不少。
往昔东宫强势时,其实这些都只算小事,但到了这等时候,即可用来大做文章。
此事一时彼一时也。
经过筛选,他们将挑中的事件按照轻重程度分了几个等级,分别安排下去。
安排妥当,又商议完毕,最后不免说起萧逸。
萧迟淡淡道:“萧逸想必不会出全力。”
鄣州案完了,攻击东宫时机成熟,不需要约定,萧逸必然会默契出手。
一明一暗,一起头,必然会同时出手。
不管窦广如何,萧逸察觉没察觉自己暴露,他目前的目标也是东宫,这点上面,双方是一致的。
出手是会出手,但人家肯定不会掀底牌。
段至诚捋须:“我们无需着急,到了必要时,他就会全力以赴。”
比如,到了给太子最后一击的时候。
现在己方在明,对方在暗,没办法,是得吃一些亏的。
“好了,天色不早了,且散了吧。”
不知不觉,已经一整天了,晚膳都吃过已经快亥时了,段至诚就催促大家赶紧回去休息,养精储锐,以待明日。
便散了。
萧迟车驾出了永城伯府,往宁王府回去。
马蹄声嘚嘚,有些急促,他吩咐,减速缓行。
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夜的雨下了以后,今日明显感觉都秋意。
很夜了,快宵禁了。
她想是已经睡了吧?
萧迟特地打发了人回府,叫她不用等了。他会很夜归,甚至赶不上会在伯府留宿也未定。
他故意的。
不知怎么办?
他还没想好,也不知该怎么和她相处?
车轮辘辘,驰入宁王府内巷,在距离嘉禧堂最近处停下。
萧迟下车。
回头嘉禧堂,窗纱暗下来了,墙角和床廊一点留烛,她已经睡了。
他去稍间小书房宽衣梳洗,推开门进了内殿。
一阵融融暖香,驱走了秋夜的寒意。
他撩起床帐,坐在床沿。
弯弯柳叶眉,长翘的眼睫,她睡容恬静,侧颜柔美。
静静看了许久,他才吹了留烛,轻手轻脚上了床。
躺了下去,一整天用脑,才病愈,人很疲倦,只却没什么睡意。
好在睡前才喝了一碗汤药。
是裴月明特地嘱咐的。
他睁眼盯着帐顶,药效上来了,半晌,阖目,睡了过去。
……
日子就这么过着,貌似恢复正常,唯一的变化就是萧迟不怎么见人,两人多是通过留信交流。
但裴月明并没疑心。
因为最近真的很忙。
蓄力已久,对东宫的进攻正式拉开帷幕。
她和萧迟互换过去,知道他是有多忙的,日日商议随时调整强度,幕后操控进展,简直分.身乏术。
不见人太正常了,他睡觉都没什么时间。
她也很忙,正全力配合着。
……
八月初七,御史刘玉章上奏,当朝弹劾皇太子萧遇纵门人侵占民田。
苦主二十有八户,俱是京城东郊云乡人,本躬耕为生虽贫也乐,惜于前年,乡中土地被人看中,先是强买,乡民死也不允,后续乡民家中发生种种意外,或被引诱欠下赌资,或不慎卷入富人争端,倾家荡产,不得不将田产变卖。
“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或沦为佃户,或卖身为奴!有倔而不肯屈从的,上告京兆衙门,岂知未曾伸冤反被痛打一场,三日伤病而亡!!”
这件事情,是门人私下做的,上告京兆衙门时惊动了朱伯谦。朱伯谦立即压下了,吩咐人给了银钱安抚,并严厉训斥了该门人。
这痛打,其实是门人怀恨在心,待事情过后去寻仇的。
这侵占的民田其实不算多,也就百余亩,然本朝自太.祖时便颁下严律,严禁勋贵宗室大小官吏强侵民田,违者一律严惩不贷。
田亩不多,但能做的文章很大。
人证物证苦主俱在,剑锋一指,直击东宫。
皇帝自然大怒,当场卸了京兆尹的乌纱,严查此案,并令太子上折自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