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闻言心底的不满立即消散了,她欣慰极了,暗叹自己生了一个好儿子。
徐家得知吴子初和钱氏离开已是第二日,当年的事虽暂未查出什么与吴子初有关的线索,但吴子初这突然离开的举动让他更是确定儿子出意外与吴子初脱不了干系。
“侄少爷说是要带母亲寻名医治腿,大家伙都在夸侄少爷孝顺,只是侄少爷走得也太急了,竟招呼也没打一声。”管家道。
徐员外冷哼一声,孝顺是假,害怕东窗事发逃走是真,他当初真是瞎了眼,竟被这暗藏祸心之人蒙蔽,害了儿子一生。
他没有放弃追查,只是事情过去三年,物是人非,查了许久都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事情只得不了了之。
靳磊得知吴子初离开的消息后,也确认了江氏和徐天赐跌断腿的事情是吴子初干的。
他让那些极可能考中秀才的人出意外,目的就是想维持他最年轻秀才的风光,难怪吴子初这么多年都没考中举人,原来心思都花在怎么害人上了。
只是在徐天赐的事情上,吴子初是一石二鸟,可惜他的出现让吴子初所有的计划都落了空,吴子初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只能灰溜溜夹着尾巴逃了。
虽暂时没能揭露吴子初的恶行,但让徐家对吴子初生疑,也算没有白费他一番功夫。
来日方长,他相信吴子初不会就此认栽,他必会再跳出来蹦哒,到时候再新仇旧账一并算。
第10章 寒门状元10
“靳公子,已经准备妥当,可以起程了。”
转眼到了靳磊起程去府城赶考的日子,这日一家子都起了个大早,连杨儒生也亲自过来送靳磊出门。
靳磊正与家人道别,闻言朝四书点了点头,“这就来。”
“磊子,路上小心,虽说考试重要,但也得顾着自个的身子。”杨儒生看了与靳磊年纪一般大的四书一眼,不放心的叮嘱。
本来这次考试他准备跟着女婿一块去,但女婿怕亲家和女儿两个妇人在家,有什么事没人出力,便让他留在家里照拂,徐家听说女婿无人陪同赶考,便将徐天赐身边的书童四书派遣过来随女婿一块去府城。
这徐少爷身边的人必是能干机智的,但就是瞧着太年轻了些,怕行事不那么稳妥。
“我记下了。”靳磊拱手朝杨儒生一拜,“学生定不负老师三年教导之恩。”
接着她又看向同样一脸担忧的江氏,“娘,家里和娘子就拜托您了。”
“说啥拜托不拜托的,这是我家我的儿媳妇儿我会照顾好的,你别挂着家里,在外面好生照顾自个儿。”江氏道。
靳磊点点头,又看向满眸不舍大腹便便的杨兰芝,他向前捏了捏她的手,小声道:“和孩子好好的等我回来。”
“我会的。”杨兰芝回道:“家里有我和娘,你也别担心。”
这几个月来她习惯了丈夫对她的宠爱和体贴,虽然早知他要出门,她还是有千万个不舍,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她要让丈夫无后顾之忧的去赶考。
靳磊哪不知她的心思,她越是懂事为他着想,他就越是疼惜她,“你月份大了,不宜操劳,有什么事别逞能,我已经跟周嫂子说好了,以后白天她会过来帮着做些活计,要是不舒服什么的就让人去寻爹,别怕花银子,我能挣。”
年前徐天赐又帮他将第二本小说印刷出来售卖,同样卖得极好,他在年前又拿回五十两银子,前几日徐家知他要起程赶考又送来一百两,小说前后赚了二百多两,他这次带走三分之一,剩下的都留给江氏和杨兰芝用。
“产婆也提前找好了,等你快到日子时就让她住到家里来,放心些。”
此去府城,一来二去差不多要三个月,正好到了杨兰芝临盆的日子,靳磊不得不把事情都安排妥当,只希望能在她生产前赶回来,陪在她身边,迎接孩子的到来。
杨兰芝心中感激丈夫能想得如此周到,她点点头,心中越发不舍了。
靳磊再道:“你不是对医术感兴趣吗?我给你买了几本医书,放在床头了,你在家可以慢慢看。”
杨兰芝有些惊讶,她只是随口和丈夫提了一嘴,说觉得当大夫的都好有能耐,她要是能成为大夫该多好,没想到相公竟然记在了心里,给她买回了医书,她笑着点头,“谢谢相公,我都晓得了,你快上车吧,别耽误了时辰。”
靳磊带着四书上了马车离开了,杨儒生不便多留叮嘱江氏和女儿有事去寻他就回了杨家,江氏和杨兰芝直望着马车消失不见才愿折身回屋。
但看着空荡的屋子,婆媳两个的心也空落落的,叹了口气,两人回屋各自忙活了。
婆媳俩回去后,柳氏从暗处走出来,拽着拳头一脸阴沉,暗道,靳家小子还不一定能中秀才,得意个啥?
她黯然的捂着肚子,要是她的孩子没出事,都快生了,又怎么会在婆家受尽挫磨?
不久前她嫉妒杨兰芝不用干活,借口身子不舒坦撂了挑子,婆母说她矫情,她一气之下要回娘家,她男人去拉她,一不小心动了胎气小产了,就此他在婆家的地位一落千丈。
而与她交好的马氏在不久前生了个闺女,并非如马氏所言她男人想要女儿,因着这个女儿,她没少遭婆母念叨,她婆母甚至连月子也不给她做,就让她下地干活了。
柳氏今天听说靳磊要出门赶考,忍不住想过来看看,希望看到杨兰芝过得不好的画面,谁知却看到杨兰芝幸福的一幕,自是气得不行。
她咒骂着靳磊考不中秀才,杨兰芝生不下孩子,端着重重的一盆脏衣衫往河边去了。
马车出了村子,进了县城,突然停了下来,靳磊奇怪的撩开帘子一看,见徐天赐被五经推着往这边来了,他立即跳下马车,“天赐,你怎么出来了?”
虽然徐天赐改了以往阴郁的性子,但仍不肯出府门,只是在府内活动,这还是他第一次出门。
“知道靳磊你今日起程赶考,特来相送。”徐天赐坐在轮椅上,一脸是笑道。
他衣着华贵,长相俊美,气质出众,端的是翩翩少年,若不是伤了腿,连靳磊在他面前都要逊色几分。
靳磊暗叹一声可惜。
“这套文房四宝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带着去府城,旗开得胜,高中秀才。”徐天赐将一个礼盒递给他。
自从他开始写话本,他就把靳磊当成自己的老师,但在他心中,他更把靳磊当挚友。
亦师亦友,说的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次靳磊前去府城,不单单是他一人考试,还带着他的期许和未完成的遗憾,因此,哪怕他惧怕出门,也要亲自来送上一送。
靳磊与他虽相识短短数月,却十分了解他的心思,他接过礼盒,觉得肩膀上的担子也重了许多,他弯身一礼,“靳磊定不负君今日馈赠之情。”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多礼?”徐天赐扶起他道。
靳磊起身一笑,问道:“话本修改得如何了?”
虽对徐家来说,他救了徐天赐,可对于他来说,徐天赐何曾不是解救了他和靳家?他对徐天赐也心怀着感恩。
“已经修改满意了。”徐天赐答道。
靳磊点头,“虽没看到你最后的修改稿,但我相信你的实力,这第一本话本一定很出色。”
徐天赐将他的两本话本都直接出书了,自己那一本却一直在修改,字字斟酌,句句推敲,总觉得不如他写的好,改了无数遍都不满意,他知道徐天赐是怕得不到认可,他内心还是不自信,他并没有催他,让他慢慢去突破心里那关。
人生是他自己的,要彻底走出来还是要靠他自己,否则下次遇到挫折,他仍会站不起来。
徐天赐得了鼓励,道:“等你回来,我们互换好消息。”
“好。”
送走靳磊后,徐天赐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拿着修改了无数遍的稿子往书斋去了。
三年时间,吕丞县变化很大,许多老店铺倒闭,许多新店铺鹊起,徐天赐这次挑了新开的书斋去,他想知道,在失去员外爷公子的身份后,他究竟是废人还是有用之人?
街上不少人向他投来同情惋惜的眼神,并小声议论着他的腿,徐天赐握着稿子的手慢慢收紧,面上尽量保持着平静。
“公子,杏林书斋是两年前开的。”五经指着面前的书斋道。
徐天赐握紧手中的稿子,半响道:“推我进去。”
五经应下,推着他进了书斋。
书斋的老板并不认识徐天赐,见是个不良于行的少年,并没将他当回事,只是问:“这位公子要买书吗?”
“老板,我这有个话本,你看看可不可以帮我印刷出来售卖?”徐天赐将话本稿子递上。
书斋老板一听不是买书,立即沉了脸,“不收不收,我们这正儿八经的书都卖不掉,哪还卖这种不入流的话本子?快走吧,别耽误我做生意。”
自从三石先生的话本风靡起来后,不少书生都想走这条路发家,每日来投书的数不胜数,且写得一塌糊涂,他看着实在眼睛疼,后面再有人来,要是没什么名气的,他基本就看都懒得看了。
“你怎么说话呢?我家公子可是三石先生的徒弟。”五经气不过道。
书斋老板气笑了,“个个都说是三石先生的徒弟,三石先生收得了那么多徒弟吗?”
也不怪他不信,这些日子来确实不少人说是靳磊的徒弟,但写的文章却没有半丝靳磊的神韵,书斋老板便以为五经说的也是假话。
“我家公子真的是……”
“别说了。”徐天赐阻了五经,收回话本稿子道:“我们走。”
出得书斋,五经安抚道:“少爷,您别难过,那老板有眼无珠……”
“我没事,去下一家吧。”徐天赐面上还算平静。
接连去了好几家书斋都没有人收徐天赐的话本子,徐天赐脸上的平静维持不了,眸中慢慢露出颓意来,“回去吧。”
“少爷,前面还有最后一间,我们再试最后一次好吗?”五经不想看到自家少爷难过,指着面前的书斋劝道。
徐天赐抬头看去,无书书斋四个字印入眼帘,他眸光微变,竟有书斋取名无书,倒是独特,他心中起了一丝兴致,道:“走吧。”
五经高兴应了声是,推着他进了无书书斋。
里面很是安静,只有三两个人在书架前看书,且两人进去许久都没人招呼,徐天赐正打算让五经推他离开,这时一道女子轻柔的声音响起,“公子有什么需要?”
一个二八年华,一身浅黄衣衫的少女捧着一叠书从书架后走出来,黄衫黑发,笑意盈盈,徐天赐只觉眼前一亮,心中莫名荡漾起一圈涟漪。
第11章 寒门状元11
“麻烦姑娘请老板出来,我家公子有个话本想托书斋帮忙看看。”五经朝少女客气道。
黄衣少女回道:“我就是这间书斋的老板。”她看了徐天赐一眼,笑着再道:“我得先看看话本的质量如何?”
她是老板?这般年轻,还是个女子。
徐天赐和五经都有些吃惊。
纪敏抒将书放下,走到徐天赐面前伸出手,“给我看看吧。”
她的手纤细白净,宛如画作,徐天赐微一出神,将书稿递了过去。
纪敏抒接过打开看了一会儿,神情便认真了几分,连看了好几张纸后,忍不住夸道:“公子的话本写得极好,不知公子以前还写过别的话本吗?”
“这是我写的第一本。”听到她的夸赞,徐天赐眸光总算泛起丝亮光。
纪敏抒又是吃惊,“第一次就能写这么好?看来你在这方面极有天赋。”
徐天赐脸上露了笑,“姑娘谬赞了。”
“这个话本故事我无偿帮你印刷,卖出去后再四六分账,你可愿意?”纪敏抒合上稿子询问。
终于有人愿意收他的话本稿子,徐天赐自是愿意的,他点头谢道:“多谢姑娘。”
“你这话本一定能火,瞧着有几分三石先生的神韵,到时候真的火了就帮了我的大忙了,我这是新书斋,还没开起来,正需要你这样质量好的文章来带动。”纪敏抒一边写合约一边道。
她自幼丧母,几个月前父亲也去世了,留下一笔不菲的家产,她因自小爱读书,便拿出一部分家产来开了这个书斋,她虽是女子却有不服输的劲头,希望这个书斋能长久的开下去,生意红红火火,不输给别的书斋。
徐天赐看了看书斋内,确实是新装潢的无疑,问:“你就不怕我的话本拖累你书斋的生意?”
“我眼光向来不错,你这话本我瞧着一定能火起来,到时候怕是都要比过三石先生的话本去。”纪敏抒毫不吝啬的夸道。
徐天赐谦虚道:“岂能比过三石先生,他可比我写得好太多。”
“公子勿要妄自菲薄,在我看来,你这本话本比三石先生那两本要细腻许多,用词用句也更合理,情节也经得起推敲……总之你信我没错。”纪敏抒写好合约,将笔一并递给他,“写上你的笔名吧。”
徐天赐接过笔,在上面写上不易二字。
“不易?”纪敏抒看着这两个字,再看看徐天赐的腿,瞬间明白了他这笔名的含义,笑夸道:“好名字。”
她长得灵动,这一笑唇红齿白,格外动人。
徐天赐的心突然怦怦跳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间蔓延。
半个月后,靳磊到达了府城,这一路上风平浪静,别说劫匪,就是乞丐都没遇到一个,四书提了一路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寻了间离考场近的客栈落脚,还有几日才考试,靳磊先出去转悠了一圈,熟悉熟悉环境。直到傍晚时分,靳磊才带着四书折回客栈。
“没钱住什么客栈,快走吧你。”
刚到客栈门口,见店小二将一个高高瘦瘦的书生从客栈里赶了出来,书生跌倒在地,他的行李一并被扔到门口,一书箱旧书全撒落在地。
书生爬起来,紧张的去捡书,书上沾了灰尘,书生用衣袖小心翼翼的擦干净,有几本摔散了书页,他一张张捡起来,珍宝一般搂在怀中,脸上布满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