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赶回城内,将殷筝失踪一事汇报给闻泽,本以为会受到惩罚,谁知闻泽头也没抬,只说了一句:“知道了,退下吧。”
十九不敢置信,她一脸恍惚地退出东宫主殿,看到自家老大二十七,忍不住问是怎么回事。
二十七摇头:“不知道,殿下三天前就把除你以外的人,都从殷姑娘身边撤掉了。”
另一边,殷筝放出三个明晃晃的烟.雾.弹,带上江易、柳夫子还有逢年,坐着马车朝黔北而去。
逢年第一次出雍都,开头还很高兴激动,之后就厌倦了沿途枯燥的风景,只在马车路过城镇时会兴奋一下。
马车辘辘,逢年和柳夫子在车里睡去,殷筝掀开车门帘子,坐到了赶车的江易身边。
江易的小脑瓜里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突然就问殷筝:“国师的孩子,头发也会是白色的吗?”
殷筝笑道:“哪有人天生白发。”
江易:“国师的头发不就是白的。”
殷筝看着前方,笑容微敛:“他的头发,是后来变白的。”
江易晃着小腿好奇追问:“怎么变白的?”
殷筝又开始忽悠他:“凡事过犹不及听过吧?太过悲伤太过勤奋,都会对身体不好,让头发变白,所以你也少吃点,免得哪天你一觉睡醒,头发就都变白了。”
之后路过一家茶馆歇脚,柳夫子惊愕地发现江易只吃了两碗面,没叫第三碗,于是连忙询问江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易就把殷筝那番说辞给柳夫子复述了一遍,期待着柳夫子能推翻殷筝的话,谁知柳夫子犹豫了一下,觉得能让江易克制饮食也好,就没给他辟谣。
……
殷筝离开雍都的事情并未传开,因此瑞嘉在宫里宫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才去东宫问闻泽:“皇兄!殷二去哪了?”
闻泽:“不知道。”
瑞嘉惊呆:“什么叫不知道?那可是你媳妇!就算你不跟着,难道不会叫长夜军跟着吗?”
闻泽抬头盯着瑞嘉看了半响,道:“我和她打了个赌,只要她赢,我就答应不让长夜军跟着她。”
瑞嘉精准踩雷:“你输了?!”
闻泽抓起茶杯,朝瑞嘉砸了过去,瑞嘉飞快闪避,兔子似的跑了,徒留闻泽盯着瑞嘉跑掉的方向,咬牙切齿——
殷筝爱去哪去哪,关他什么事!
闻泽自认殷筝的离开对他没有半点影响,却不知这段时日大臣们都人心惶惶——原本不讲道理的太子殿下突然就消停了,怕不是在酝酿大招。
皇帝也将闻泽的变化看在眼里,还以为闻泽是担心殷筝再做出什么于国有害的事情,便对闻泽展开了劝慰:“她答应了我不再做祸国之举,应当不会食言,你就别担心了”
闻泽想也不想:“谁担心这个。”
闻泽巴不得她搞事情,这样就能理直气壮地抓她回来……
对啊,自己为什么不能抓她回来?
闻泽想不出不抓她的理由,可又不愿动身去抓人,总觉得这么做了,就像是承认了什么一样。
闻泽纠结着派出了虎啸军——他只答应了不让长夜军跟着,可没答应不让虎啸军跟着。
只是虎啸军不擅追踪,开头把丹南、肃东、临西三个方向都追了一遍,结果一一落了空,最后才在北面发现了殷筝的踪迹,可惜后来还跟丢了几次,如今只能确定殷筝的大体下落和目的地。
若没猜错,殷筝此行是要去黔北边境。
她去那做什么?
这天闻泽照常上朝,听说黔北因卫十砚的死起了骚乱,有位大臣觉得黔北王祁少真年纪太小,恐怕无法安定边境,便提出在玄武营中挑选将领顶替卫十砚,暂领统帅一职
黔北?
闻泽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对那大臣道:“玄武营本就归属黔北王,当年卫十砚暂代,是因黔北王还是婴孩,如今黔北王已经十五岁了,玄武令合该物归原主,要是担心黔北王镇不住,从雍都派人辅佐便是。”
那大臣反驳道:“殿下有所不知,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无法拨出人手派去黔北。”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就是知道了才这么说的。
闻泽朝着皇帝行礼,道:“儿臣愿为父皇效劳,亲去黔北,安抚民心。”
第55章
黔北氓州, 扈风郡,吴县。
厚重的云层遮天蔽日, 狂风裹挟着倾盆大雨,不留情面地拍打在房屋之上。
因这场大雨, 不少商旅都被耽误了行程, 客栈一楼大堂里, 抱怨之声不绝于耳,纷纷奇怪这时节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
柳夫子陪着逢年去客栈后厨要热水,正提着水壶上楼,就听见有人说了句:“怕不是老天爷都在为卫将军哭呢”
这话一出, 大堂里的噪杂声减弱不少。
此地毕竟是黔北,大庆最崇尚武力的地方, 卫十砚在这里的影响力也最深, 所以不同于他处,这里的人有许多都不信朝廷的那一套说辞, 更有人觉得朝廷此举不过是要收回黔北的兵权,故而这段时日以来,黔北各地都不怎么太平。
逢年自小在雍都长大,早已习惯了天家说什么便是什么,头一次出远门就听到不少为逆贼说话的,不仅开了眼,还隐隐有些害怕,便加快脚步,和柳夫子一起回了屋。
他们五天前落脚此处, 那会儿还没下雨,客栈里空房也多,就要了两个房间,中间雨停过小半天,他们怕迟些还会下雨就没走,果然后头又开始下雨,且这雨还越下越大,来投宿的人也越来越多,便有人寻了掌柜,说什么也要掌柜多弄来一间房。
掌柜没办法,挑来挑去最终挑上了殷筝一行人,退了一半的房钱要他们让出一间房来。
出门在外自然不可能事事如意,再说如今客栈人多鱼龙混杂,他们三个女子加一个少年,住一个屋反倒安全些,因此殷筝江易柳夫子三人都没打算和掌柜硬拗,唯独逢年心思简单莽撞,险些和掌柜起争执。
逢年拎着水壶进屋,就见殷筝抱着柳夫子的琵琶在那瞎研究,江易坐在边上剥花生吃,嘴就没一刻停过。
“回来了?”殷筝放下柳夫子的琵琶,朝二人打了声招呼。
逢年去把水壶放好,柳夫子关上门,走到殷筝身边坐下,问:“姑娘可是要学琵琶?”
殷筝摇着头把琵琶还给柳夫子:“好奇拿来看看。”
学是不可能学的,她在音律这方面没天赋,瑶琴也是学了好几年才勉强够得上寻常水平,就不再来糟蹋柳夫子的琵琶了。
柳夫子接过琵琶,轻拨几下,随后便给殷筝弹奏了一曲。
虽说都是拨弦,可柳夫子手下的瑶琴和琵琶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风格,前者轻缓悠扬,带着如袅袅青烟般的仙气和韵味,后者急促如狂风骤雨,凛冽霸道,配合着外头的天气,竟让人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战栗感。
一曲终了,殷筝听得有些意动。
要不……学学?
结果她这一手琵琶学得比瑶琴还惨烈,水平堪称稀烂,不过一会儿,便有隔壁的人来敲门,叫他们消停点。
隔壁那屋就是殷筝他们原先定的第二间房,让出去的时候逢年还找掌柜问了,知道是某个镖局的大小姐,非要一人一间,这才叫了镖局里的人去为难掌柜。
之后几次进出,逢年也有遇到这位镖局的大小姐,此刻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对方,心里头本就存着火,此刻不等殷筝他们反应,噌地一下蹿到门边,打开门朝对方骂了起来。
逢年早些时候没少在府里和那起子捧高踩低的婆子对骂,加上人镖局的大小姐虽然任性跋扈,但也是从小娇养的,被逢年劈头盖脸一顿问候,气得脸都青了,拿下腰间的鞭子就朝逢年抽了过去。
“阿妹!”楼梯那边传来呵止声。
大小姐并未停手,但鞭子也没抽到逢年身上。
只见江易把逢年推开,又避着鞭子闪到了那位大小姐跟前,咔嚓一声把对方拿鞭子的手给拗脱臼了。
“啊!!”
那本想阻止妹妹动手伤人的青年听到妹妹的尖叫声,一个箭步上前,拔剑朝江易刺去。
江易也拔出了腰后的短刀,只是短刀才刚出鞘,他就听到屋里传来殷筝的声音:“别杀人。”
不杀人?那还有什么可打的?
江易拿短刀和对方在走廊上过了几下招,觉得没意思,就一个用力将对方逼退,随后收回短刀,回屋关门。
“等一下!”青年背靠着围栏站稳,朝着江易道:“你们伤了人,想就这么算了吗?”
江易站在门前:“明明是你们先动的手。”
镖局大小姐指着逢年尖叫:“是她先骂我的!”
江易歪头看大小姐:“那你骂回来,动手做什么?”
听起来可讲道理。
这时镖局其他人也上了二楼,双方僵持不下。
动手是不可能动手了,有点眼力劲的都能看出来,江易年纪虽小,但武艺高强,恐怕连他们镖局里最能打的,也不是他的对手。
最后还是柳夫子出面讲和,又作为大夫替镖局大小姐把手脱臼的手接了回去,才算将事情揭过。
逢年也是险些被鞭子抽了才意识到自己不该那么莽撞,去和殷筝认了错。
殷筝怀抱琵琶,半点没有自己是罪魁祸首的自觉,还摸了摸逢年头,安慰她:“记住教训就好。”
逢年哪敢忘,只是她不懂,凭着殷筝的身份为何不好好留在雍都,非要来黔北受罪。
逢年倒是问过过节,但是过节说了,若想一直跟着姑娘,就不要多问,所以她没问,也没敢开口劝殷筝回雍都。
... ...
本以为和镖局的矛盾就算这么过去了,结果大半夜,那青年和镖头又过来敲门。
江易平日里一有事就爱扯殷筝的头发把殷筝吵醒,但又不喜欢别人打扰殷筝睡觉,所以门一开便亮了短刀,若非镖头快速说明了来意,两人怕是要双双去见阎王。
也是通过镖头的话他们才知道,晚上的时候一楼有人请喝酒,但不知道是客栈的酒有问题,还是菜有问题,大半夜许多人都开始上吐下泻,因下着雨请不来外头的大夫,镖局的人想起柳夫子,这才上来找他们。
恰好柳夫子还没睡,就下楼给他们看了看,最后说是一道菜里加的蘑菇有毒,又给他们开了解毒的方子。
这菜是客栈晚上炒来下酒的,好几桌都有。
客栈掌柜连连道歉,说是这几天雨大,往常送菜的人没来,他就换了一户人家,谁知道对方会给送来有毒的蘑菇。掌柜还自掏腰包,叫小二去镇上药铺抓药,并把药都煎好给吃了毒蘑菇的人送过去。
折腾大半宿,天快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但因连日大雨,往北去的官道被山上滑下的泥石堵塞,要想继续朝边境走,就得从西边绕。
随着天气放晴,客栈里的人也少了许多,剩下的几乎都是和殷筝一样,往边境去的。
镖局与殷筝他们目的地相反,不过因为货物寄存在镇上租来的仓库里,所以装车花费了些时间。
殷筝等人从楼上下来,镖局的镖头见到他们,还特地去和他们道了谢。
镖局的大小姐站在车边没动,还小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就是个大夫吗,也值得赵叔这般殷勤。”
青年从车后面绕过来,正要问自家妹妹在嘀咕什么,就看到了柳夫子他们。
经过昨晚那一遭意外,青年早就没了原先对江易他们的敌视,便也过去打招呼。
因为镖头挡着,青年走近了才发现柳夫子身旁还站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站在最中间,身着蓝色的袄子与月白色的下裙,样貌秀丽,神态温和,深蓝色的眼睛就像是剔透的琉璃珠子,格外漂亮。
青年以往总觉得,年轻的姑娘就该像自己妹妹一样活泼俏丽,现在才发现,稳重些的小姑娘似乎也别有一番韵味。
青年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什么,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和柳夫子道谢时也显出了几分拘束。
待货都装好车,镖局一行人启程出发,直到出了城,青年还在回想殷筝的模样。
眼尖的镖头发现了青年的异常,便打趣道:“少爷可是看上了那殷姑娘?”
青年红着脸道:“赵叔你别胡说。”
大小姐听了凑过来:“什么殷姑娘?哪个殷姑娘?”
赵叔直接就把青年给卖了:“就是和柳大夫一起的那个。”
大小姐震怒:“骂我那个?!!哥你怎么回事,眼瞎了吗看上她!?”
“诶诶诶,不是她不是她,是另一个。”赵叔连忙澄清。
大小姐想了想,因为只在离开客栈的时候见过一面,所以没想起来。
青年无奈道:“好了别说了,以后能不能再遇到都不一定。”
本就是萍水相逢,双方除了姓名一无所知,此后天大地大,多半也不会再遇上。
这么一想,青年心底还有些惆怅。
为了弥补大雨导致的行程延误,之后他们又马不停蹄地赶了两天的路,吃喝都在马上,直到大小姐哭着喊着说受不了了,他们才在路边一处茶馆停下歇息。
才停下没多久,便有一队人纵马而至。
除了领头的男子,其余人等无论男女,皆身着统一的银纹玄衣,腰佩长刀,气势凛冽。
茶馆里的人好奇张望,有看清那领头男子模样的,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这队人在茶馆旁停下,却都没有下马,只有一人走进茶馆,朝茶馆老板丢出一块碎银,又拿出几张画像,问他:“可曾见过这几个人?”
茶馆老板接住碎银,连忙往那人身边凑,想要看清画像上的内容。
可惜他这茶馆位置好,每天都有人路过打尖,根本记不住谁的模样,除非……
茶馆老板忍不住朝外面领头那男子脸上看——除非长成这模样,再过十几年他都能牢牢记得。
镖局大小姐也看到了那男子的容貌,直接就看呆了,回过神后又有些好奇他们是在找谁,就也凑了过去看画像。
“阿妹!”青年出声呵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