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有好几分钟，走到街道口又退回来，傍晚的夕阳都垂进云层里了，她才下定决心一般，磨磨蹭蹭的蹭到铁皮人脚脚旁。
对于毫不犹豫选择了苟生活，把属性点全加到了幸运上的小姑娘来说，这是她能够勇敢的最远距离了。
——大约离铁皮人还有半米左右，她伸出脚脚，轻轻的踢了踢男人的小腿。
半昏迷着，虚弱至极，仅仅凭着残存意识反应的铁皮人，似乎是感到冒犯，忽然的偏了偏头。
他脸上的面甲轻轻覆盖着，早已经不够稳当，受到振动，“哐当——”掉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言在暮色的黄昏里，光与影的交织下，清晰的看到他的模样。
——那是张极为俊美的面容，有薄薄的嘴唇与高挺的鼻梁，眉峰凌厉，睫毛很长。
他的眼睛应当是漂亮的琥珀色，笑起来的时候又甜又温情，仿佛春风吹皱了的湖水，不笑的时候，又会让人觉得无比可靠和稳当。
他是托尼·斯塔克。
是钢铁之躯，是温暖的心，是正直又善良的超级英雄。
就是阿言所知道的，非常熟悉的那个模样。
小姑娘慢吞吞弯下腰，半蹲在他身侧，看着他，心中平静了不少。
这个游戏总能通过各种莫名其妙的手段把人往里面拉，然后以各种条件强迫你为它打工，为它赚钱，为它发光发热。
但它也总能掐准你的命门。
这也是阿言先前犹豫着，迟迟不敢确定托尼身份的原因。
像是mr stark这样的人，似乎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受到这狗游戏安排，被它威胁的。
但现在想想，他伤的这么严重，又失去了意识，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狗游戏趁虚而入了也说不定。
阿言忍不住有点心疼了。
她凑过去，轻手轻脚的把托尼身上一些破损的，已经露出锋利边缘的铁皮取下来。
然后垂下头，一手抱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穿过了他的腿弯。
阿言虽然没有非常远大的志向，平时也只是混迹在npc里苟苟生活，并不显眼的样子。
但也知道人活在世，要会未雨绸缪，没有一点自保能力是不行的。
因此，在点数都加给幸运后，有一段时间，阿言还额外刷了一些关于体力的任务。
不逆天，但轻轻松松的把铁罐罐抱在怀里揣回家是没有问题的。
就是在马上要走出街巷，踏进傍晚的阳光下时，小姑娘有一点心虚的停住了脚步，忍不住左右瞅了瞅。
——虽然这里可能没有人认识他们。
——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亚子，隔壁世界的非酋姐妹们，老公我就先抱走了(w｀)
……
阿言噔噔噔跑回家，有点着急，脑袋磕了下门。
屋子不大，有一个客厅，一个卧室，还有一个连着浴室的厨房。
小姑娘进了门，原本直冲沙发，但沙发窄，原本很合适的宽度就不够用了，阿言拿脚脚踢踢它，又转过身冲进了卧室。
她小心翼翼的把怀里的大宝贝放进柔软的大被子里，转头跑出去拿毛巾和医药箱。
毛巾是新的，干净柔软，放在男人狼狈的脸庞上，一下能擦出一道灰道道。
阿言并不嫌弃，却在包扎时犯了难。
从前的时候，她常常喜欢混迹在热闹的人群里，像一个普通的npc一样生活，就算大街上偶尔有人起了冲突，她也能溜得贼快。
这样的日子过的平淡，但很安全。
可这也导致了，除了路边随手买的创可贴和板蓝根，阿言的家里没有其他的药品。
而最麻烦的是，这里虽然是纽约，但游戏里的纽约更像是一座封闭的古旧城堡，里面等级非常鲜明。
——身份高贵的掌权者拥有一切，而普通的平民，一辈子都可能碌碌无为。
与之相对的，为普通人治疗的初级医生，就只能治疗一些普通的病症，只有为掌权者服务的高级医生，才会拥有精湛的医术。
很不巧，阿言刚好是个闲的吃屁的普通玩家，社会地位约等于平民。
她没有带着托尼看好医生的能力。
床上的先生脸庞和手掌都已经全部擦拭干净了，露出俊美深刻的面容和修长漂亮的手指。
这也让上面横亘的伤口显得尤为狰狞。
阿言后悔的敲敲脑袋，坐在床边思索一会，忽然想起什么，起身扒扒自己的全部财产，一瞬间沧桑的几乎想在嘴巴里刁一根牙签。
她闭着眼睛打开一个世界只开放一次，但也让人轻易不敢染指的游戏商店。
里面的构造很简单，总共只有三种东西。
【外伤药，内伤药，其他。】
【售价分别是，五万，五万，五千。】
美金。
因为狗游戏说了，身在纽约，就要尊重当地习惯。
阿言掉着眼泪点了一下外伤药。
【系统商城：为您服务，玩家言妙是否确定购买药品（外伤）x 1】
【1：是】
【2：否】
【药品售价：50000】
【玩家余额：113566】
阿言坐在床边，偏头看一下床上虚弱至极的英俊先生，想了想，又点了一下内伤药和其他。
商城的东西虽然贵，但效果是很好的，阿言不确定托尼其他的地方有没有受伤，便多买点，做些准备。
至于点其他选项，完全是因为这个选项足够随机，开出来的东西，既可能是绝世珍品，也可能是绝世辣鸡。
不过由于每个世界商城只开放一次，大多数玩家还是会选择买一份，当做彩蛋。
辛辛苦苦许多年，一朝回到解放前，眼不见，心不烦，阿言看着商城飙红的余额，抬手就要叉了它。
就看它的对话框晃动了一下，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系统商城：由于玩家初始货币为人民货币，当前市场所需货币为美金，系统将自动扣除手续费十万美金，玩家当前欠款：】
【共建和谐商城，从小事做起，从你我做起，从大家做起，请穷比玩家认清自己，适度消费，合理消费，理性消费，不要欠钱！】
阿言：？？？？？
你妈的，商城是狗？！！
穷比当场气哭。
又被狗游戏追着欠了一屁股债，阿言蔫嗒嗒的，直到给托尼包扎伤口，都有点提不起精神。
好在其他礼包里开出了几个金灿灿品质的【脑残绷带】，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作用，名字也不太好听，但总规品质是非常好的。
阿言心情又有点平顺起来。
这让她在给托尼包伤口的时候，也忍不住哼起来轻快的小调调。
男人刚拥有一点点意识，随着金灿灿阳光洒进眼睛里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百灵鸟一样的小姑娘，趴在人胸膛上，啾啾啾唱着歌，很快乐的模样。
他抬起手臂，恶战留下的伤口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缠的漂亮的绷带，还有散发淡淡清香的药水。
这没能阻止男人的动作。
他动了下手指，灵活的指尖便飞速的覆盖上一层泛着冷光的甲，他漫不经心的垂下眸子，清透的琥珀色眸子里一片淡漠。
小百灵鸟毫无所觉的趴在他胸口，露出漂亮而脆弱的颈脖。
男人只需要伸出两根手指，毫不费力的，便能将它轻易折断。
善良和美好没能阻止他。
直到百灵鸟仿佛似有所觉，忽的抬了头，眼睛亮的挂星星，黏嗒嗒啾啾啾叫他：“斯塔克先生，你醒啦？”
斯塔克先生？
听到这个称呼，男人的心脏忽然凶猛的跳动一下。
他原本探出的动作一顿，慢条斯理的转了个方向。
为这漫长而空白的人生里，突如其来的悸动和熟悉感。
他垂眸看面前还在不停啾啾啾的小百灵，看着她眼睛里面明晃晃的【我就是认识你快来问我问题呀】的天真模样。
想了想，慢慢的放下了手。
第3章 游戏第三天
托尼躺在门口的摇椅上晒太阳。
摇椅是木制的，棕红色，非常大气典雅的款式，漆刷的均匀漂亮。
是阿言偶然在集市上淘来的，自己没坐几次，托尼倒很喜欢。
只不过这个所谓的“喜欢”里面，阿言自己的猜测居多，并不能非常确定。
——毕竟收留托尼的这段日子，绝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自己坐着，思索些什么事，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表露出明显的情绪的模样。
只有在阿言偶然说起来属于钢铁侠，又或者是复仇者联盟的一些信息时，他才会停下自己正在想的事，淡淡的看过来一眼。
虽然只是很普通的一眼，但阿言看到了，就又忍不住有点高兴起来。
平心而论，相处久了，面前的这位斯塔克先生，和阿言原本印象中的他不太一样。
那些电视采访或者救援视频里他，或幽默，或刻薄，或勇敢，或热情，但很少见这样沉默的样子。
总在想什么似的。
阿言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但当他工作时，半蹲在小隔间里，认认真真修复钢铁战甲的时候，又的的确确是小姑娘知道的那个钢铁侠模样。
或许是重伤的后遗症呢？
说起来，阿言总觉得，他好像记不太清一些事了。
比如超级英雄，比如复仇者联盟，又比如钢铁侠。
甚至是他完整的名字。
在阿言唤他斯塔克先生的时候，一开始，他要反应很久才会给出点回应，但如果是唤的是托尼，他又是习以为常的平淡模样。
大概是失去了一些记忆，但又保留了一些东西。
阿言一边认真的洗着苹果，一边出神的想。
有机会的话得多告诉他一些自己知道的信息，还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律。
毕竟他初来乍到，又没有记忆，多知道一点总是好的。
但现在显然不是个合适时候。
原因有些羞耻，但是也非常现实——阿言兜里没钱了。
甚至买苹果都只能买两个，要维持不了家里的日常花销。
端着苹果找人去的时候，阿言不由有点不好意思。
从前一个人过的时候，她攒起钱来像是仓鼠屯粮。
小姑娘喜欢把工资一点点的攒起来，攒完后美滋滋抱着存折笑。
也因此，她其实没有什么大的收入，只有帮薇薇安小姐改进冰棍的固定工资，以及平时帮花店老板一点忙。
这些收入，一个人过绰绰有余了，还能一点点攒上不少。
但当家里新添一个需要养伤的人时，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给托尼买药几乎花光了阿言在这个世界的全部收入，这样下去，两个人可能要露宿街头。
在家苟了两天之后，阿言痛定思痛，决定去打点零工……不是，是接点给钱的小任务。
然后回来养铁罐。
阿言拿着电话，翻通讯录，先是和牛奶店老板约定了一会儿去帮他送牛奶，然后又打电话给薇薇安小姐，说下午可以去帮她的忙。
阿言把约定好的时间和任务抄在便签上，避免会忘记，然后走进卧室，咚咚咚拉出来一张小桌子。
客厅里顿时鸡飞蛋打的热闹。
托尼诧异的看着这无比暴力的动静一直从客厅响到自己身边。
阿言蹲在桌子旁，白嫩的爪子扣在桌沿上，眼巴巴看过来。
她的声音低而小，抬着脸，眼睛显得亮亮的，道：“我今天得出去，你自己在家，要记得吃饭呀。”
说着，扯开身侧的小包，叮叮当当的在桌子上摆满食物，最后想想，怕人渴，又放好几种不同口味的饮料。
托尼：“……”
或许是小百灵真的是个好姑娘，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上帝的恩赐也说不定。
往日里高傲□□的纽约掌权者，在面团一样的小姑娘面前，并没有感受到以往他无时无刻不在体会的，浓郁到让人暴戾的阴暗气息。
还有将人不断往地狱攀扯的无边恶意。
他甚至难得的放松。
这让他的脸色好看和平静不少，也有没动不动就要要人命的想法了，甚至愿意跟人说句话。
“去哪里？”他享受着这样珍贵的平静，随口问道。
就看到对面的小姑娘因为他难得的开口，愣了一下，紧接着脸蛋变得红扑扑的，磕巴道：“我……我去集市看看，等……等你好了也带你去玩呀。”
托尼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头。
对于让人感到愉悦的人，人们总是愿意给出一点优待的，这一点，冷酷的纽约暴君也不例外。
哪怕一开始的时候，他曾警惕不已，甚至有过把人除掉的想法，只是因为一点意外，这才留下她的性命。
但不得不承认，除了那一点玄之又玄的感觉，小百灵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至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让人感到非常舒服平静。
托尼是舍不得杀她的。
甚至听到她在面前磕巴的讲话——在掌权者眼里，这就是害怕他的表现。
就不是非常的舒服。
他直白道：“你不必害怕我，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不必担心我会生气。”
这是他的恩赐，也是承诺，哪怕以后他摁死了红骷髅，重新回归了王城也是一样。
掌权者说完，下巴高傲的扬起一点，他原本是恩赐，却发现小姑娘听到了，不仅没有感动，眼睛睁的更大了。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原本就红扑扑的脸蛋变得更红了。
她踌躇着，慢吞吞往前走了一点点，然后下定决心似的，半蹲下来，啾啾啾给了男人的手背一个轻吻，然后飞快的拎起包逃走了。
低头看一眼不像是被人吻过，反而像是被小狗啃过的手背，托尼：“……”
真是令人迷惑的讨好。
事实上，身为掌权者，哪怕残暴到让人恐惧，托尼也不是没有感受过他人柔软的模样。
他的身份足够高贵，恐惧而试图接近他的人，远比恐惧而远离他的人多。
他所经受的讨好方式，远比小百灵鸟知道的要多得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