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洪奶奶走出来看到了,回屋拿了一条洪顺穿小了的裤子,递给刘华,让他去换上。
刘华忙道了谢,回屋去换了,
出来后,见洪奶奶在帮他洗裤子,急得连忙跑过去:“洪奶奶,不用,不用您洗,我自己来洗。”这又不是在自己家里,再说了,他好像都没见过洪奶奶怎么干活,哪能让洪奶奶这个外人,来帮他洗裤子。
“没关系,我打过肥皂了,浸泡一下,等会儿再刷一遍就好了。”洪奶奶含笑回道,好在这棉裤是劳动布做的,很耐脏耐磨,又见刘华憨憨的,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于是吩咐道:“你要是没事,等会儿帮我从井里汲两桶水。”
“我没事,我马上打。”
刘华转身提桶就去汲水,把两只木桶装满。
等漂洗好那半节裤腿,刘华连连道了谢,拧干了拿回屋去火架上烘烤,烘裤腿的时候,看着坐在火架旁烤火的大哥刘军,还不忘念叨:“大哥,这事回家后,你不许告诉妈。”
“好,我不会多口,只是你记得,自己把尾巴收拾干净,别让妈抓到了,懒到我头上。”刘军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反正他总觉得,就二弟刘华马大哈的性子,这件事,十有**,最后还会让他妈发现。
果然,中午吃饭的时候,刘华紧挨着他爸坐,没跟他妈一桌,逃过了一劫,只是到了晚上,刘华跟着他爸俩人从外公家拜完年回来,因为这些年,他们家头一回有孩子跟去陈家拜年,刘华收了几个大红包,回来一得瑟,时不时伸手提了下勒得有点紧的右裤腿,就让他妈发现,他身上裤子颜色不对劲。
刘华吓得恨不得把右腿藏起来。
可惜没地藏,上午烘裤子的时候,因为太着急,离火近,布料收缩,穿上身后,勒得腿有点紧。
刘春生倒是开口帮他打掩护,“去陈家的路上,摔了一跤,裤子擦到泥灰,弄脏了。”
“这明显没泥灰,像是洗过,再用火烘过。”陈春红眼尖,看得清楚,还走去动手摸了一下,刘春生不善撒谎,多问几句,就诈出来了,父子又没提前对过口供,很快招架不住,全招了,连刘春生都落了个不好,挨了顿骂。
旁边的刘军见了,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果然像他妈说的,蠢人多作怪,不是撒谎的料,还不如老实交待,别抱侥幸心。
刘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二哥,一得意就忘形,明明之前穿上裤子后,她提醒过二哥,让他别在妈面前提裤子。
刘春生倒是忙着自救,和陈春红提起,“在陈家,我已经和大姐说过,明天上午去她家拜年,中午在她家吃饭,爹的身体很好,另外,三姨还让我带话,明天来咱们家拜年,不过我拒绝了,我说我们明天就回市里了,不在刘家村,让她别来。”
陈春红听了,倒是转移了几分心思,点点头,“拒绝了很好,以后无论老三找你什么事,你别理会她。”那丫头心眼贼多,从小看哪里红,就往哪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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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在堂屋吃完早饭,陈春红准备去隔壁猴头岭的大姐陈春雨家拜年,因为不打算再折回刘家村,在大姐家吃过中饭,直接去公社回市里,所以,屋子里的东西又都收了起来。
到了陈春雨家里,刘春生得知了一个令他高兴得无法自抑的消息。
一个特大惊喜。
年前的时候,凌云翔结婚了,结婚后,他女儿凌楠不会再送来陈春雨家寄养了,这两年,她家照顾凌楠,多添一笔收入,陈春雨提起这个,多少带了点遗憾,今年开始,可惜家里没了这笔收入。
刘春生却没在意,因为他早已经乐得找不到北了。
那厮终于结婚了,他就觉得,那人不是独守一棵树的人,仿佛一座压在头顶的大山,终于搬开了,这辈子以来,身心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以至于连吃饭的时候,都时不时会傻笑,惹得陈春红看了他好几眼。
只是刘春生没注意到,他整个人都还沉浸在激动的情绪当中,一时间,无法平息。
直到离了陈春雨家,到了公社,上了车,还时不时发笑,傻得不行,陈春红没忍住,问:“你今天怎么回事,从上午一直乐到现在,到底在乐什么?”
一下子把刘春生拉回了现实中,冷风一吹,终于彻底醒过神,记起自己现在这份激动,有点阴暗,见不得光,因为这一世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总不能和媳妇说,前世觊觎他媳妇的那个人,终于结婚了,他高兴,彻底安心了。
刘军见他爸难为情的样子,好心帮忙解释,“爸应该是听说凌叔叔结婚了,在替凌叔叔高兴。”至于是不是真的替凌云翔高兴,唯有问他爸自己了。
刘军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刘春生更窘迫了,仿佛所有阴暗的心思,被披露出来,在媳妇面前,一览无余。
这死孩子,非得说出来,太扎心了,没见知道内幕的刘艳,都睁只眼闭只眼,他非得称能开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刘春生记得,他没和大儿子说过,有时候,他真想掰开大儿子的脑袋看看,到底怎么长的,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他。
望着这个儿子,顿时间,心很累。
刘艳要是知道刘春生的想法,大约会和说起一句古代大诗人苏东坡的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惟愿孩儿愚且鲁。
第176章 破茧
凌云翔叔叔结婚,他爸傻乐这件事。
后来, 刘军还把它当个闲话说给洪顺听, 这是后话不提。
从正月初四开始,陆续有人上门来家里拜年, 或是乡下来的亲戚,或是刘春生以及她妈的同事, 人来络绎不绝, 每天家门口放的鞭炮, 刘艳扫鞭炮灰,都要扫两撮箕满的。
刘春生也要出门去拜年, 初五带着大哥二哥去了临石县的三伯刘应生家,刘艳嫌天气太冷,不愿意出门, 加上她又不喜欢三伯娘, 没有去,跟着她妈留在家里,中午的时候,大姨陈春雨来拜年, 带了小儿子王东过来,走的时候,她妈给王东包了一块钱红包, 大姨和她妈俩人推来推去,扯了老半天。
等她妈把大姨送去车站回来,刘艳已经把家里用过的茶水杯, 全洗了一遍,放到簸箕上滤干,分格零食盘子里少了的零食,又重新装满,摆放在桌子上,备着有客人来。
天黑时分,送走了家里最后一波拜年的客人,即她妈的同事,刘春生和大哥二哥还没回。
“不会是让你三伯留下了吧?”陈春红在家里念叨。
只是人经不起念叨,话刚一落音,就听到下面院子里传来一阵汽车开进来的轰隆隆声响,刘艳忙颠颠地起身,推门出去,站在阳台上,一眼看到,院子里樟树底下刚熄火停下来的小车,正是刘春生早上开出去的那辆。
紧接着,看到车门打开,刘俊男小胖子从车上蹦跳下来。
三伯刘应生担心他摔着了,忙不迭地从车里下来,速度快得差不多跟滚似的,伸手提拉住刘俊男的后衣领,刘俊男挣扎着,整个人悬空,手脚在空中挣扎挥舞,场面特别喜感。
不过,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刘艳赶紧回屋,向她妈汇报情况:他爸回来了,三伯来了。
她妈起身去拿鞭炮和火柴,刘艳帮忙倒好茶水,只是她妈一出门,放鞭炮的活,让冲刺跑上楼来的二哥刘华给抢了过去,二哥刘华特别喜欢放炮仗,这段时间,家里的迎客鞭炮,只要他在家,都是他来放。
刘艳觉得响声刺耳,先回房关上门,等鞭炮声停了后再出来。
三伯一家进门,大家又是一番拜年寒暄,这次三伯家过来,除了刘俊男小胖子外,还多了杏花和梅花两姐妹,杏花还好,梅花明显一脸雀跃,眼睛里不同于平时的怯生生,有了一线光亮,看哪都新奇,明显出门的兴奋劲上了头,还没过去。
梅花心里想着这趟出门,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总感觉不真实,本来她妈不同意她和三姐出门,三姐闹着要来,她也想来,一直跟在三姐身后,后来,四叔发了话,说:想来就来,添她们俩姐妹,车子也坐得下。
然后,她爸同意了,她妈就没话说了,叫她进屋换出门的衣服,还伸手拧了她一把。
她心里太高兴,已经不觉得痛了。
果然,像三姐说的,跟着四叔有肉吃。
晚上在四叔家,她吃的肉,比她之前人生里吃的肉加起来还要多,更没有人在旁边,喝止她,不许她吃,勒令她把肉让给弟弟吃,反而是弟弟刘俊男,筷子只往肉碗里夹,让四婶出声劝他夹点青菜吃。
她爸立即接口,“俊男爱吃肉,不爱吃青菜。”
当时,她就看到三姐杏花撇了撇嘴,其实,她想说,不只弟弟俊男,所有人都爱吃肉,不爱吃青菜,
只是出乎她们的意料,在四婶发话后,弟弟刘俊男真伸筷子去夹青菜了,还真吃进了嘴里,没吐出来,惊得她爸眼珠子都差点要掉出来了。
然后就听到她四婶说:“什么爱吃不爱吃,我看都是你们惯出来的坏毛病,你看,俊男吃青菜,不吃得好好的。”
她看到,他爸听了这话,脸涨得有点红,呵呵尴笑了两声,她看到,她三姐捂着嘴笑,又不敢笑出声,晚上临睡觉的时候,三姐在她耳朵边嘀咕,“爸这是被啪啪打脸了,所以脸才会那么红。”
她听得不大明白,却又深信,三姐说得对。
可惜,人在快乐的时候,时间过得比平时快,一眨眼过去了,第二天,清早起来,用过早饭,她和三姐就跟着爸回去了,倒是弟弟刘俊男在四叔家留了下来。
却说刘俊男喜欢跟着刘华玩,要留下来。
刘应生喜闻乐见,他巴不得小儿子和四弟家的两个侄儿好,以后有个帮衬,不仅答应了,还和四弟刘春生约定,等华子他们开学时,要上学了,他再过来接小儿子刘俊男,交待完后,带着对小儿子的满腔不舍,领着两个女儿离去。
刘俊男小胖子满心惦记和他华哥玩,没对他爸的离开,多投去一眼,昨天晚上吃青菜,也是看到华哥夹了好几筷子青菜,他又听了四婶的话,想尝尝,于是伸筷子去夹青菜吃,味道比家里做的好吃很多。
直到当天晚上,刘俊男发现他爸不见了,开始哭着喊着要爸妈,刘春生抱着哄了一阵子,不管用,刘华拿一盒玻璃珠子去哄他,他直接把盒子打翻,珠子散了一地。
最后,还是陈春红板着一张脸,吓唬他,“不许哭了,再哭,把夜猫招过来,我就把你扔出去喂夜猫,夜猫最喜欢吃你这样爱哭又不听话的小孩了。”
刘俊男虽然小,但吃小孩,他却听懂了,哭声瞬间噎住,两只眼睛红红的四处张望,想寻找那吃小孩的夜猫,没看到,感觉四婶在骗人,又要放开嗓门大哭。
陈春红只觉得头痛,忙喝斥道:“你再不听话,还哭,我就把你抱出去,扔在门外让夜猫吃。”说着,伸手作势要来抱他,刘俊男吓得两只肥胳膊忙扭头抱紧四叔的脖子,哭声也咽在喉咙里,没发出来,“我不去。”
陈春红见了,又对刘春生吩咐道:“把他放椅子上,让他自己坐着,我们家不惯他。”
于是刘俊男小胖子,一下子发现,他四叔不可靠,真的就放下他了,还推开他。
耳边又传来,四婶的吓唬声,“你爸不在,把你扔给夜猫吃掉,你爸也不会知道,你想让夜猫吃掉,就赶紧哭。”
刘俊男瘪了瘪嘴,他想哭,可是看到四婶走到门口,伸手打开门,寒风吹进来,冷得他缩了下脖子,外面黑漆漆的,他顿时不敢哭,怎么都哭不出来了,在四婶问他还哭不哭的质问声中,特别委屈地道了声,“不哭了。”
之后,四婶去做晚饭,四叔没来哄他,华哥也没来哄他,另外两个哥哥姐姐,还跑过来笑话他是小哭包,就知道哭,他委屈得不行,眼泪珠掉了出来,却不敢哭出声,只敢抽泣,一下一下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喷香的饭菜上桌,四婶喊他吃饭,他很有志气地说了句,“我不吃。”你们不哄我,我就不吃饭。
这是他在家常用的一招。
“现在不吃的话,等会儿就没得吃了。”
刘俊男小胖子哼了一声,不当一回事,于是当天晚上悲剧了,第一次尝到了饿肚子的滋味,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四婶睡他旁边,他不敢乱动,到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早饭端上桌,第一个爬上饭桌,也不用人劝了哄了,捧着碗大口喝起了粥。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闹着不吃饭了。
因为他知道,在四叔家里,没有爸妈和姐姐来哄他吃,不吃就要饿肚子,后来回了自己家,因为印象深刻,他也不敢闹着不吃饭。
——
洪顺在开学前,回到市里,一同来的还有洪奶奶,又专门来了刘艳家道谢,之前在乡下,碍着胡老太不方便上刘家的门,算是现在补上了。
新学期,新气象,上头的政策仿佛又变松了些。
刘艳感觉到,市里有越来越多的学校,开始复课,家里她妈的识字扫盲课,在她和大哥刘军的共同努力下,已经圆满结束,现在可以独立看报纸了,只偶尔碰到生僻字,才需要来问他们。
接着,又在她的建议下,陪她妈去报了个夜校,争取将来考个中专文凭。
刘春生的工作,变动不大。
大哥刘军和洪顺俩人,双双提前入选附中参加高中数学联赛的学生预选名单,学业开始变得繁忙,每天离家的时间,越来越早,回家的时间,却越来越晚,有时间,一个礼拜都见不到他们人影。
胡老太大约是怕了她妈,这次春节回乡下,因为去年五叔刘卫国在县城买房子的事,还有上次年底来城里要了钱的事,担心她妈发难,回乡的那两天,一直避着她妈,再也没和刘春生诉苦:你们自己在城里享福,不管爹娘。
开春后,朱红英来了一趟城里,陈春红那天刚好不上班在家里,直接给了她一顿没脸,让她灰溜溜地走了,这次,胡老太却没有来,仿佛预示着,生活中从此少了一桩闹心事。
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完全改变了三年前,刘艳初来时的那番窘迫境地,大家拧着劲,力争上游,把生活过好。
三月的某天,春和日丽,春风和煦。第二节 课下课,课间操的时间,刘艳刚出教室,让早已候在教室门外的洪顺给喊住,叫到了一边,刘艳看到他很惊讶,本来想问他有什么事,她还要去操场做课间操,要是不急,等下了操再说。
只是抬头,看到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于是刘艳什么话都没再问了,让同学龙芸帮她请课间操的假,跟着洪顺往外走,走到校门外,到了大马路上,见四周没什么人经过,洪顺才开口,“艳儿,你以后,离凌楠远一点,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