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陈春红满脸狐疑地看着刘春生,“我见你们父子俩一同回来,华子满脸兴奋,就猜到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没。”刘春生一连三个否认。
哎呀,怎么把那个小鬼头给忘了。
刘春生伸手大力拍了下额头,怪他自己,他一听是二儿子的事,都没细问,直接往学校跑了,好在,看媳妇现在样子,也是同意的,于是底气足了些,双手插腰,后背挺直,朗声道:“我就觉得是好事,所以直接签了字,没再回来问你意见了。”
“我能有什么意见,”
陈春红看他这副外强中干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好不好,你自己在部队待过,你应该更清楚。”说完,想到刘春生的不靠谱,又建议道:“说正经的,你找找你的老领导问问这事,听听他老人家的意见。”
一听这话,刘春生只觉得眼前一亮,“好好好,我明儿就去打电话。”
这些年,他听媳妇的话,逢年过节时常会给老领导打电话,保持联系,偶尔也会给领导寄些临湖的特产。
用媳妇的话说:不在东西,在心意。
刘春生终于卸下了一晚上的不安,正欲回房,忽然又记起一事,“对了,还有个事,蒋老师问我,艳儿是不是确定真的不去考中专,我也说了,不去考中专,让她继续读高中。”老师也是好意,毕竟中专毕业能直接分配工作,读高中眼下是没法考大学的。
他有上辈子的经验在,知道刘艳能考上大学,所以,认为她读高中更好。
“嗯,艳儿和我说过,我答应她了。”
陈春红回道,其实她是更愿意小女儿考中专,将来好安排工作,只是小女儿会读书,她要读,就让她读,再有一点,小女儿到底年纪还小。
正打开门要出来倒水的刘艳,听了这话,十分欢喜,她是知道将来的事,所以,决定读高中,但她妈不知道,现在不能考大学,家里已经有一个大学生,再被推荐上大学的机会,几乎为零,所以觉得读中专好,读出来直接分配工作。
好在,除了刘春生这个助攻外,还有大哥刘军,自从大哥上大学后,无形中,在家里提高了话语权,连她妈都乐意听取大哥的意见,觉得儿子上了大学,去了大城市,见了世面,知道的多。
因此,收到大哥的信后,她妈就同意了。
——
刘华七月份去省区空飞集训中心报到。
走之前,刘春生特意带着他回了趟乡下,向家里两个老人报了喜讯,当然,更多有炫耀的成分,他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儿子有出息了,比他自己升职还高兴三分。
只是当天回来的时候,脸色就有点不太好。
陈春红见了,问他怎么了?一开始,他还不愿意说,后面逼急了,才说是胡老太不同意刘华去当飞行员,说是听别人说,当飞行员危险,打起仗来,一个炸1弹直接把飞机打下来,人也没了。
“我呸,放他娘的狗屁,”
陈春红气得破口大骂,“她怎么就不盼着孩子好,孩子还没出门呢,就说丧门话,那吃饭还有噎死的,水沆还有溺死的,按她说的,她都不用活了。”
自从来了城里,生活顺心了,她已经很少这样骂人,生这样大的气了,越想越气,气得不行,只好找祸首,指着刘春生一顿骂,“看你要得意,你去得意呀,还特意跑乡下去,送过去找霉气,这次又不比军子,上次是上了报纸,大家都知道,不回去说不过去,这次你跑回去干嘛,让你不要去,偏不听,要听我的就不该回去。”
从此以后,越发不愿回乡下了。
连这一年过年,都没回去,只打发了他们三父子去,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因为这件事,二儿子刘华临出门时,陈春红烧了一大壶柚子叶水给他洗澡,又把他要带的那些衣服、碗盆、水壶等行李都用柚子水冲洗过一遍,还特意买了一个柚子,让他吃。
现在没到柚子成熟的季节,果肉酸得人直呲牙,原本只是让他吃一小瓣,意思意思一下就可以了。
谁知道,他见大家都不吃,就一个人全吃了。
酸得当天晚上,他的牙都咬不动饭,直接生吞。
陈春红看得是又气又好笑,这个铁憨憨,她怎么能放心他出门,所以让刘春生请了半个月的假,送小儿子刘华去集训中心,在那边陪一段日子。
刘春生听了,那叫一百个乐意。
——
自从二哥刘华离了家,刘艳忽然觉得家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连房间都显得空荡荡的,好像干什么事,都只她一个人,不像从前,一回头,二哥就在旁边等,所以升入高中去报道的那天,她妈要领她去报道,她虽然觉得自己可以,但难得地没有拒绝。
估计不习惯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刘春生和她妈。
譬如:吃饭的时候,刘春生偶尔会无意识地多摆两个饭碗,两双筷子。
她妈则是日常去开楼下的信箱,盼着孩子的信,一旦收到信,都等不及回家就在楼下拆开了看,一回家,就赶紧写回信,掐着下午四点的发信点发出去。
儿行千里,母担忧。
为此,还待在家里的刘艳,会尽量不再去气刘春生了,更会经常陪她妈一起干活。
报道那天,从学校出来,刘艳和她妈先去了趟食品站买菜,回来的时候有点晚,却不意在大院门口撞见了三伯刘应生家的杏花,麻杆瘦的个头卷缩在墙角,不仔细看,都不会注意到,一见到她们,两眼发光,急步上前打招呼,“四婶,艳儿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还有两章,我会争取这两天一鼓作气更完滴~~
第193章 完结倒计时(一)
“你怎么来了?”
刘艳吃惊不已, 抬头左右看了看, 并未见到三伯刘应生, “就你一个人来的呀?”
杏花很不自在地轻嗯了声,又小声解释:“单我一个人, 我就是来看看叔叔婶婶和艳儿妹妹。”
刘艳一听这话只觉得怪怪的,又见杏花一身风尘仆仆,脸上写满了羞赧,头微微低垂, 脚挨脚并齐站着, 右边的布鞋脚趾头破了个洞, 露出拇指来, 拇指还一个劲地往里缩,鞋面上尽是灰尘。
除了最初见到人时的激动,此刻,杏花在面对她们时, 却显得越发地紧张不安, 抓着衣摆的手, 都微微发抖, 好似生怕被她们赶走似的,拘谨得厉害。
和往日的机灵劲相比, 简直判若两人。
这样子很明显是有事。
一时之间, 刘艳不知道该不该问了。
陈春红见了,恰在这时开了口,声音带上了三分亲和力, 含笑道:“来了就来了,你难得来一趟,走,别在这太阳底下晒日头了,跟我一起进屋去。”没有直接询问杏花为什么来了这里,而是伸手虚搭上杏花的肩,拉着她往大院里面走。
“哎,我发现你又长高了,比过年那阵子高了好几寸,都快跟我差不多了。”陈春红说着,还伸手特意比划了两下。
“是长高了些。”杏花扯了下嘴角。
“长高了挺好的,前两天我还在发愁,我家艳儿今年身高都没变化,都长到她二哥身上去了。”
“艳儿妹妹还小,”杏花忙分辩道,抬起头来看了眼刘艳,又接着说:“等过上几年,妹妹到了长高的年纪,就窜得很快,我也是从去年年底才开始长的。 ”
“的确是这样,”
陈春红附和一声,见杏花随着话匣子打开,身上的那份紧张不安渐渐散去,才开始切入正题,“对了,你家里最近还好吗?你今儿来城里坐的是哪一趟车?坐了多长时间?”
现在县城到市区的班车,在路上时不时要等客,因此时间十分不准。
只见杏花摇头,“不是坐车,我是走路过来的?”
“走路来的呀,这么远,你一个人过来,挺厉害的,”
陈春红心下暗暗吃惊,从临石县城到市里,足有四十里路,其实刚才看到杏花的神色,她就隐隐猜测这孩子是不是瞒着家里偷偷溜出来的,现在听了这话,几乎能确定了,这孩子也太大胆了,一个人跑出来,只是面上却丝毫不显,“既然来了,今晚先在这里住下。”
“谢谢四婶了。”杏花十分明显松了口气。
不过,话音刚一落,两声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唤声响起,顿时一张脸又涨得绯红,头都要埋到了胸口去了。
陈春红听到了,没问她有没有吃午饭,只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走了这么长的路,走饿了吧,刚好艳儿下午回家也要吃点心,你和她一块儿吃。”
“是呀,有种面包还是我大哥暑假从京城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很好吃的,你等会儿尝尝。”刘艳忙附和道,到这会子,她也看出来了,她妈是要先把人稳住。
到了家后,陈春红带着杏花洗了手和脸,先让她吃了点东西,填一下肚子,之后看她身上的衣服全是汗和灰,又找了件自己的旧短袖和长裤给她换上,然后给小女儿使了个眼色,自己找借口出趟门。
刘艳点点头,在客厅里陪着杏花,和她聊天。
“……有哥哥真好,还给你带好吃的,不像弟弟,太讨厌了,专门抢吃的。”杏花手拿半片奶油面包,满眼的羡慕。
“不能这么说,你看二伯家的刘伟就经常揍刘花,所以在家里,一般来说还是大的比较占便宜,年纪大,力气大,弟弟妹妹不听话什么的,可以直接揍他们。”刘艳随口说道,只是抬头突然看到杏花在愣了一下后,两眼喷出火热的光芒,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只是接下来杏花的话,打破了她的猜想,“你说得太对了,弟弟也可以揍呀,我爸我妈又不能时时盯着那个死胖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不会真的打算回去揍俊男吧?”
“对,我就是要揍他,我爸我妈不让我上学了,要我在家里带死胖子,那我就天天揍他,揍到他们不让我带死胖子为止。”
刘艳错愕,不意听到了真相,“所以你今天跑出来,就因为三伯不让你上学了。”
杏花嗯了一声,一时激愤说漏了嘴,她就没再隐瞒,原本还发愁要怎么开口,“我爸和四叔关系最好,这两年,我爸越发爱听四叔的话了,所以我跑过来,是想请四叔帮忙和我爸说,让我继续上学,死胖子都六岁了,哪里还要人带。”
顿了顿,又期望地望向刘艳,“四叔和四婶最疼你了,艳儿妹妹……”
“停,”刘艳直接打断了杏花的话,“你直接叫我艳儿。”她老早就想说了,别叫她艳儿妹妹,叫得她恶寒,先前是她妈在,还有那会子杏花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跟只流浪猫似的,她才没纠正她。
“好,艳儿,算我求求你,帮我和四叔四婶求情,让四叔去劝我爸,能让我接着读书。”杏花能屈能伸,本来叫妹妹,也是为了拉近关系,但她也不想惹人嫌。
“等我爸回来,你直接和我爸说。”刘艳回道,在她印象中,刘春生好像对杏花一直另眼相看,上次三伯刘应生不让杏花几姐妹上学,就是刘春生跑去临石县一趟,杏花几姊妹才得以入了学。
——
天黑时分,刘春生回家来,看到陈春红在炒菜,问了句,“人呢?”
“在艳儿屋子里,”
陈春红回完,又轻声问了句,“老三那边怎么说?”
她先前出的那趟门,就是去局里找刘春生,告诉他杏花过来了,让他电话联系一下老三刘应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幸好我打电话过去了,那边下午就在找人了,那丫头是偷跑出来的,谁都没说一声。”刘春生回道,想到三哥在电话里都快气炸了,只觉得杏花胆子也太大了,身上一分钱没有,就敢往外跑。
“他打算怎么办?”陈春红问道。
“三哥说了,他明天会来接人,”
刘春生说完,看了看媳妇脸色,才接着道:“我打算劝劝三哥,孩子要读书就让她读,再说俊男也有六岁了,可以上学了,不用杏花专门来带。”前几年刘俊男一直是梨花在带,今年上半年,梨花出嫁了,才让杏花不上学来带弟弟。
陈春红嗯了一声,其实她不大想管老三家的事,以前觉得三嫂苏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挺好的,至少不像二嫂朱红英,没理还得吵三句,但自从苏香生了小儿子,看到她对家里儿子女儿区别对待,儿子胖成个球,女儿瘦成根麻杆,她就很不喜。
合着儿子是你生的,女儿就不是你生的,作为母亲,自己生的自己嫌弃,那就别生呀。
再说了,你自己也是女儿身呀。
相比起来,这两年二嫂朱红英反倒讨喜起来,看着她把艳儿养得好,朱红英不甘起来,除了对新生的小女儿刘金雁疼爱有加外,连对大女儿刘花都温和了许多,没像以前那样嫌弃了。
只是重男轻女,依旧是个大问题。
新社会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
这些口号喊得震天响,但看重儿子,看贱女儿,却不分城里乡下,城里大院里的李局长一家就是明晃晃的例子,至于乡下,刘家村有很多这样的例子。
这个念头在陈春红脑子里直冒泡,久久不能平息,此时此刻,她大约都没料到,从此以后,她会在妇女权益斗争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最后做到了市里的妇联主任,帮助了一大批的妇女和女童争取了权益。
——
次日中午,刘应生来了,一进门,气没歇,水没喝,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一声,看到屋子里的杏花,火气直往头顶窜,抬手就要打人。
吓得刘春生忙拉住他,又使眼色让杏花躲回房间里去,然后强拽住三哥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来,“三哥,你看看都把孩子吓到了,你先消消气,别急着打孩子。”
“不打怎么办?都快气死了。”刘应生气吼吼地道。
“她都有十六了,除了打,还可以讲道理,你看我和春红俩人,就很少打孩子,你再看看我家几个多听话,我跟你讲,在我们家,要真打起来,就华子的力气,春红都打不过他,可华子呢,最听他妈的话了,所以听话的孩子,真不是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