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杀她的鸡,看她不打断他的手。
胡老太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别说村子里的其他人,毕竟,胡老太在外面,一向与人交好,少见她与人黑过脸,就是老刘家的人,也吓了一大跳,头一个是刘老头,接着是老二夫妻俩。
刘老头担心老婆子气急了,干出什么疯事来,老婆子一向很看重东西,谁要是动了她的东西,她就真能跟谁拼命。
老二夫妻俩心里有鬼,只是眼下顾不上责怪四房的孩子多事,也顾不上埋怨二儿子建党干事不谨慎,他们更关心的,是那只鸡到底杀了没,杀了之后,要怎么脱了干系,又要怎么拿到手。
再加上,周遭看热闹的人,怎么都待不住了,所以,刘老头叮嘱老大刘初生一声就离开了,后脚离开的还有老二夫妻俩,当然,他们俩也拜托了老大,“我回去看看娘。”把大儿子刘建国留了下来。
人群里,五婶曾妙妙小声地问五叔刘卫国,“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娘?”实在是婆婆刚才的样子,有些骇然,仿佛要跟谁拼命似的。
“不用了,爹回去了,应该就没事。”刘卫国紧绷着脸说道。
陈春红注意到了,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老五什么都不会,最会躲事了,有好处就冲向前,有坏事就缩脖子,好吧,这一回,她也跟着缩一下脖子,虽然她很想去看热闹,再去煽一把风,点一把火,但分粮更重要。
“妈,我们不回去?”刘艳拉了下她妈的手臂问道,看她妈一脸的兴奋,明显很想看热闹,竟没有跟着走。
“不回去,等领了粮再回去。”陈春红回道,她要看称,要核对工分的,这两天晚上,她还特意请教了大儿子,等等……
“大哥还在家。”
陈春红一听小女儿这话,几乎是同时间,终于想了起来,她把大儿子给漏掉了,大儿子是个会来事的,他把艳儿遣出来报信,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偷懒,反而像是自己去盯住建党那臭小子。
这么一想,陈春红一下子待不住了,大儿子是聪明,只是到底年纪还小,而且建党比他大一岁,他又比不了二儿子,天生力气大,越想心里越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小子,这回别把自己给玩脱了。
陈春红提着两个大箩筐,走到老大刘初生面前,“大伯,等会儿叫到我家的时候,麻烦你帮我领一下粮,我要回一趟家,看看军子,马上就过来。”然后,又把二儿子刘华叫过来,“华子,跟着你大伯,领了粮,好好看着,等妈过来一起挑回家。”
说完,抱起小女儿,快速出了大会堂。
刘艳看着她妈风风火火的急切样,不由提醒道:“妈,大伯还没答应呢?”
“放心,他听到了,你大伯跟你爸一样,心眼实,交给他,他就会去做。”陈春红出了大厅,抱着女儿就要跑起来。
刘艳猜到她妈态度转变,是因为担心大哥,于是忙挣扎着下地,“妈,你放我下来,你先走,我自己走回去,这样一来,会比抱着我跑,快上很多。”
“你自己能行?”
“刚才我就是一个人跑过来的。”
陈春红犹豫了下,又见小女儿挣扎得厉害,遂把她放到地上,“那你慢慢走,妈先回去看看你大哥。”
“好的,妈你快点回去,要是晚了,指不定大哥会吃亏的。”
“谁吃亏,他都吃不了亏。”陈春红嘴上这么说,脚步却一点都没有耽搁,一阵风似的,就跑开了七八步远的距离。
此刻,从生产队办公点到上池塘老刘家的路上,出现了一道奇异而惹眼的风景线,前前后后四拨人在一路狂奔,速度最快的,是数最前面的胡老太,刘艳简直看得目瞪口呆,连紧跟着的二伯和二伯娘俩都追不上胡老太。
这要是在八百米的赛跑场,胡老太绝对能跑第一,拿冠军,把年富力强的二伯和二伯娘,都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她妈陈春红的速度,也是飞快。
几乎和刘老头同时抵达到家门口,受到影响,刘艳心里也关心大哥,所以,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随着离刘家院子越来越近,隐隐听到,刘建党的鬼哭狼嚎声,又是哭爹喊娘的,又是奔跑声,看来,绝对是胡老太在追着打人。
声音越来越近。
还能听到刘建党的辩驳声,“……我只杀一只,剩下一只是军子杀的……”
刘艳一时哑然,完了,她竟然,竟然一点都不怀疑刘建党这话,并且,还莫名的想笑,尤其是听到,刘建党接下来的话,“……我妈只让我杀一只,我怎么可能杀两只……”
这坑爹娘的孩子,没有最坑,只有更坑了。
几乎同时间,听到二伯娘的痛呼声,还有叫骂声,“刘来生,你是死人,你娘打我,你还拦着我,是不是?你给我让开。”
刘艳踏进院门,一眼就看到,胡老太拿着她那把御用的大火钳,对着二伯和二伯娘一顿狂捶,二伯娘朱红英要反抗,却让二伯给拦住了,二伯几乎是带着二伯娘一路狂躲,往自家屋子的方向躲去。
刘建党坐在地上大哭大嚎,一张脸肿得老高,胳膊上留下挨了几火钳棍的伤痕,她妈站在屋檐下,看着胡老太追着朱红英打,还时不时插上两句,浇点油,大哥坐在刘老头旁边,不停地在哭,关键还一身的血,刘艳唬了一跳,也顾不上院子里其他人了,忙窜到她妈身边,小声问道:“大哥受伤了?”
“没事,是鸡血。”陈春红蹲下身,在小女儿耳边小声说了句。
刘艳听了,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看大哥那伤心样,她差点以为大哥受伤了,再看到院子中间躺着两只鸡,可不就是胡老太养的那两只肥肥的大母鸡,脖子上有血迹,还有刀划过的伤口,估计没有死透,时不时,还会扑腾两下。
院子里,一片狼藉,搭着的豆角架子都倒了。
啪地一声响,二伯带着二伯娘躲进了屋子,关上了门,当然,伴随着二伯娘的叫骂声,“刘来生,你个怂种,你放开我,建党还是不是你儿子了,你看看,都被那死老太婆打成什么样子了,不就是两只鸡……”
呯,呯,呯,胡老太拿着火钳打门,“两只鸡,就两只鸡,你说得轻巧,你给我下两只出来试试,你现在就下给我……”
“我跟你拼了……”
“行,你来呀,老娘怕你呀,让全村的人看看你,唆使儿子杀鸡,还来打我,我看你有几个脸面,败家玩意的,来拿我的东西,你今天不下两只鸡出来,今日这事就没完。”胡老太拿着火钳一个劲地敲门,那大力,几乎要把门板掀翻。
里面的朱红英,气得要开门出去,却让刘来生给按住,没奈何,她只好对刘来生一顿拳打脚踢,还一边嚎哭,“行,你个怂种,你娘打我,我就打你,你和你娘过去,我不和你过了……”
隔着门,僵持了好一会儿,胡老太有气没地方发,使大力拍打了很久的门,只是她在外面拍门,朱红英就在里面打人,胡老太就更气了,一转头,看到院子里扑腾的两只半死不活的鸡,心里不停在呕血,气血上涌,抬头看到陈春红时,陈春红不待她冲过来,抱起小女儿,就回了屋,啪地就关上门。
胡老太气得个倒仰,直接昏了过去。
第77章 真昏假昏
胡老太这一昏, 直接摔倒在老二的房门前, 扑通一声巨响,连屋子里夫妻俩人的扯架都停住了,及至听到他爹的喊声, “老婆子, 你怎么了?”往这边急走过来,刘来生吓得赶紧开了门。
看到他娘倒在地上, 急忙走过去扶起他娘。
刘老头一近前,见胡老太双眼紧闭,脸色灰白,一眼就看出, 老婆子不是装昏, 是真昏过去了, “快,赶紧把你娘抱到房里去,再去请老廖过来。”老廖是队里的赤脚医生,平常大家有什么头痛脑热的,都会找他过来看看。
“爷, 我去请廖爷爷过来。”跟在刘老头后面的刘军说道。
刘老头连忙应了声好,“辛苦你跑一趟了。”看到刘军拔腿就跑的背影,再看依旧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嚎哭的刘建党, 一对比,心里的天秤,不由自主地偏了, 关键时刻,还是这个小的撑得住。
西边屋子里,刚进屋的陈春红和刘艳母女俩,也注意到外面的动静了。
“妈,她真昏过去了?”
“估计是吧。”
陈春红没太在意,反正死老太婆一年总要昏上那么几回,不过她这一昏,这场大戏差不多也要歇一歇了,陈春红心里惦记着生产队分粮的事,于是低头对小女儿刘艳叮嘱道:“你拴好门待在屋子里,我去生产队了,我和你哥他们没回来前,不许开门,听到没?”
“听到了。”刘艳点头答应,正准备送她妈出门,却听到外面传来咯咯叫声,是院子里那两只没有完全死透的鸡,发出来的,那两只母鸡,也够惨的,遭遇两个杀鸡新手,到现在都还死不了,苟延残喘地喘着气儿。
陈春红也听到了,没从后门走,打开了前门,一眼就看到探头探脑的朱红英,跟朱红英做了十来年妯娌,要是看不明白朱红英的想法,那她就是人头猪脑了,陈春红微微眯了下眼,直接朝那两只鸡走去,刚弯腰去捡,就见朱红英冲了出来,“干嘛!你要干嘛!不会是想趁着大家不注意,独吞了这两只鸡。”
说着,就预备上前来抢。
陈春红站起身,两手拍了下,高声道:“好,我不拿 ,我要去队里了,你好好守着这两只鸡,要是鸡丢了,或是没了,那就是你拿了。”这么大的声音,足够屋子里的刘老头听到了。
说完,转头喊了声小女儿,“艳儿,把门拴好,趴在窗户上好好盯着,别让那些个不要脸的往我们身上甩黑锅。”
朱红英听了,当即大怒,“谁不要脸,谁甩黑锅了,你把话说清楚,凭什么鸡丢了是我拿的……”
陈春红只当是犬吠,没理会朱红英的喋喋不休,抬脚往外走。
刘艳,“……”她妈要不要这么酷,这么洞察先机,她算是看明白了,她妈的亲儿子,是大哥无疑,因为大哥的那份心眼,绝对是从她妈这遗传过去的。
哐当一声,赶在二伯娘朱红英怒火转移过来前,刘艳把门关上,踩在一张小凳子上,把门拴好。
朱红英听到声响,望着紧闭的门不由气结,好吃婆下的崽子,没一个好东西。
再看那两只扑腾的母鸡,格外烦躁,走过去,踢了一脚,她还想偷摸着,拿走一只,再推到陈春红身上,只是还没动手,就让陈春红那个好吃婆给嚷了出来,气死她了,专门和她作对。
朱红英扶起坐在地上的二儿子,“好了,别哭了,跟妈回去。”看着儿子半边脸红肿得不像样,手臂上有好几道火钳打出来的伤痕,都快发青了,心痛得不行,恨得咬牙切齿,这是亲孙子,死老太婆真下得去手。
“妈,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杀一只,另一只是刘军那小子杀的。”刘建党被拉起来,没忘替自己分辨,明明他说的是实话,可是爷爷和奶奶只相信那小子的话。
说什么阻拦他?
刘军出现后,根本没有阻拦他,还说帮他捉鸡,帮他杀鸡,一起分鸡肉吃。
“妈当然相信你,刘军那混蛋,从根子上就坏了,上次栽赃你弟弟,这次又来祸害你,你们兄弟以后不要和他家那几个坏胚子来往。”
“妈,我脸上痛,手上痛,身上也痛,我要吃鸡肉。”
朱红英看着伤得厉害的儿子,犹豫了一下,又见二儿子死死盯着那两只鸡,咬了咬牙,鼓着鱼泡眼,发狠道:“吃,吃鸡肉,反正都挨了顿打。”破罐子破摔,拎起一只,又想起自家男人卖掉了一只,还收了定金,索性把两只鸡都拎走。
哼,她就拿了,看能把她怎么样?
吃进嘴里,就她一家子赚到了。
刘建党看到他妈把两只鸡都拎起来,喜得连身上的伤都不痛了,也不哭了。
刘军领着赤脚医生老廖进院子,正巧看到二伯娘把两只鸡拎进屋子,却没有立即吱声,鸡要脱毛,一下子不能吃,于是放心地带着老廖去了正房东边他爷奶的屋子。
※※※
另一边,陈春红赶到生产队,分粮还没有叫到她家,不由庆幸,看了场大戏,还没耽误正事,随着她返回来,周围有爱凑热闹的上前来打听后续,问鸡的事,问是不是打起来了,陈春红直接呛了回去,“关你屁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老大刘初生和老五刘卫国来问,陈春红压低声音说了实情,“孩子他奶气昏过去了。”
刘初生听了,松了口气,刚才的情况,他一直担着心,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听到老娘昏过去,他反而安了心,那么,家里的争吵应该结束了。
刘卫国年青的脸上,露出一丝果然的神情。
两兄弟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回胡老太是真的气昏过去了,都以为,是像往常一样,假装气昏过去,为了让老二夫妻俩妥协。
陈春红也懒得去提醒,因为她也不确定,这回胡老太是真昏还是假昏。
到了中午,分粮才叫到她们家,上半年,她实际出工天数才一百四十天,工分六百八十分,加上军子的七十分,合起来七百五十分,远远低于队里的平均数,譬如家里工分最多的老大和老二两口子,加起来,半年工分就超过了二千五百分。
按照队里人六劳四分配粮食,接下来半年,就她那点子工分分到的粮食,一家子都得挨饿,好在刘春生是军人,队里有补助工分,补助工分按照平均值往上的那一拨计算的。
一家五口半年的基本口粮是五百斤,再加上工分分配下来的四百七十斤粮,一共九百七十斤,粮都是事先是用麻袋装好的,按每袋一百斤装袋,陈春红看着过秤,领了粮,让二儿子守着,然后自己挑着箩筐往家里搬,也没让老大刘初生帮忙,因为老刘家几户都是连着一起领的。
刘来生和朱红英也赶了过来,只是俩人脸色都不太好。
灰头土脸的,尤其刘来生,脸上还有几道指甲划过的抓痕,惹得队里好些人上前来取笑起哄,这回老刘家算是在村子里丢了个大脸。
陈春红可不在意这些,她更关心粮食,上次买家具的时候,她特意让刘春生买了四个装粮的大木头箱子,就放在两个儿子住的屋子,因此,把粮搬回家后直接装入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