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姿馨的死,在朝堂上并未掀起多大的风浪,豫王也没放在心上,他比较介意的是,梁依童对三皇子和蒋姿馨的态度,蒋姿馨被下葬的这日,他寻到了机会,见了梁越沉一面。
梁越沉如今依然尚未定亲,其实京城有不少贵女都愿意嫁给他,他却偏偏没有点头的意思,他如今又前途无量,父母也不愿意逼迫,就又给了他两年时间。
瞧见豫王时,他显然有些惊讶,毕竟上一次单独见面后,豫王曾警告过他,让他再也不要出现在他跟前,谁料,他竟是过来寻他了。
他毕竟是王爷,又很得当今圣上的重视,梁越沉自然无法避之不见,这次他们依然是在偏殿见的面,与他一同来到偏殿后,梁越沉就不卑不亢地问了一句,“不知王爷寻属下何事?”
豫王定定看了他一眼,才淡淡移开目光,“你可记得你提醒豫王妃注意三皇子和三皇子妃时,曾说自己做过一个梦?”
这般刻骨铭心的事,梁越沉自然记得,实际上,他正是怕她出事,才提醒的她,好在他的梦境并非是现实,“说过又如何?难不成王爷竟还相信一个梦不成?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我早已经忘记了。”
梦中的事,梁越沉并不想多谈,只是一想到,他赶到小院中时,她已经了无生机地躺在了地上,他就心痛地无以复加,这一刻,哪怕只是短暂地回忆起那个梦,他胸口都闷得有些难以喘气。
梁越沉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长长的眼睫也垂了下来,豫王对情绪的捕捉一向敏感,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他单薄的唇紧紧抿了起来,冷声道:“梁越沉,你不说也得说,除非你希望看着你兄长出事。”
梁越沉瞳孔猛地缩了一下,脸上的情绪也变了变,“你想做什么?”
他仅有梁越江这一个嫡亲兄长,两人的关系自然是极好的,见豫王竟拿兄长威胁他,他声音也冷了下来,“都道豫王在军中赏罚分明,是个难得的好将领,原来王爷竟也会使这等卑劣的手段。”
豫王从头到尾眼皮都没掀一下,淡淡道:“卑劣?他若没有犯事,我就算想拿他威胁你,也未必奏效,你不若回去问问你兄长,他当值时,手脚是否干净,可曾贪污过银子?”
梁越沉后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总觉得男人的语气太过笃定,像是已经捉住了重要把柄。
梁越沉的父亲是难得的好官,一再教导过府中的男儿定要顶天立地,梁越沉不敢相信兄长背地里竟敢贪污受贿,可是想到他平日里的大手大脚,梁越沉又有些不确定。
不等他回答,豫王就道:“我向来不喜勉强任何人,你若想说,明日咱们便名轩阁二楼见,你若不愿意说,也别怪我揭露事实,以你兄长贪下的银子,就算不判死刑,起码也会来个流放边疆,你自己选。”
他声音压得低,说完,转身就走了。
徒留梁越沉在原地魂不守舍站了一会儿,晚上回府后,他就去了兄长那儿,梁越江此时正在宠妾这儿陪她一起用晚膳。
得知梁越沉寻他时,他便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此时,梁越沉正在堂屋候着,他没有入座,因中间挂了一副巨型山水画,他就站在山水画前观看,这幅画是老爷子亲自画的,画上还留了十六个字,这是韩国公府的家训,老爷子之所以送给他这幅画,便是想让他谨记韩国公府的家训。让他务必手持正义,肩挑道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梁越江进来时,才发现弟弟正盯着这幅画出神,他唇边泛起个笑,也没多想,“今天怎么舍得过来了?咱们俩好久不曾聚过了,可是想念为兄了?兄长一听说你过来了,就立马回来了,够意思吧?”
梁越沉没有转身,道:“只是有些事,想找兄长问个明白,让你身边的小厮先退下吧。”
梁越江愣了一下,倒是挥了挥手,让小厮退了下去,堂屋仅剩两人后,他便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一颗心也紧了紧,这时,梁越沉才转过身,他身上依然穿着一等侍卫服,可见从宫中回来后就直接来了这里,衣服都不曾换下。
梁越沉低声道:“我想问兄长一句,家训可记牢了?”
梁越江愣了愣,心中只觉得咯噔了一下,他自然做过一些不光彩的事,早就违背了家训,他勉强稳住了心神,笑道:“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听到了什么谣言?误以为兄长违背了家训?”
梁越沉紧紧盯着他,自然没错过他面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哪怕他下一刻就敛起了情绪,一副镇定又略带打趣的模样,梁越沉却哪里不了解他,他一颗心当即就沉了下来,当下也没再拐外抹角,直言道:“兄长当真贪污了?”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吐出贪污两字时,梁越江眼眸还是闪了闪,竭力镇定道:“谁给你说的?祖父和父亲,打小就教导我们不取不义之财,我又岂会做出这等知法犯法的事?”
梁越沉却始终盯着他的眼睛。
梁越江还想嘴硬,谁料梁越沉却淡淡打断了他的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真以为纸能包住火?说吧,贪了多少?”
被他的目光注视着,梁越江只觉得满满的压迫感,他抿了抿唇,没有吭声,神情有些恼,“你就是这么跟兄长说话的?宁可信一个外人也不信我?
谁料梁越沉竟冷声道:“你如今还值得我的信任吗?你以为我为何来问你,早就有人掌握了你的罪证,你可以不坦白,出了事,别抱怨就行。”
梁越沉说完,直接迈开了步子,想要离开,梁越江哪里敢让他走,慌忙拉住了他的手臂,最终自然是什么都招了,梁越沉根本没料到他竟真贪了这么多,本以为豫王只是在吓唬他,谁料……
他当天晚上几乎一夜未曾合眼,中午他自然是赴了约,将豫王想知道的,都告诉了他,豫王听完,整个人就愣住了,半晌才开口,“她真死在了三皇子府?”
梁越沉道:“只是个梦而已,未必是真的,我一直以为,你是上了战场,出事后,三皇子才趁机将她抓到三皇子府,最后遇的害,但是你并未出事,出事的反而是三皇子夫妇,可见我的梦并不能说明什么。”
豫王却抿了抿唇,当真不能说明什么吗?如果她同样梦到了这些呢?很多次,豫王都觉得她的心态有些不对劲,如果她也梦到了这些,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豫王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哥贪污的事,我不会主动做些什么,他若不想出事,就将钱全部捐给国库吧,圣上极为仁慈,看在他迷途知返的份上,肯定会给韩国公一个薄面,否则……”
剩下的话,豫王没有多说,梁越沉却清楚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拱了拱手,道:“谢王爷手下留情。”
豫王没说什么,他转身便离开了,一直走到门口,他才低声道:“梁越沉,不管只是梦还是什么,多谢你为她做的,以后她由我来守护。”
梁越沉闻言,眼眸微微动了动,根本没料到这样一个男人竟也会道谢,豫王说完就大步离开了。
他心底很是沉重,只觉得她定然也做过相同的梦,才会对蒋姿馨出手,尽管只是个梦,只是想到,她无助死去时,该有多痛苦,豫王眼眸就沉得有些深。
他一步步走回了豫王府,这一刻,竟无比感谢上苍,让他在行宫遇到了她,并将她救了下来。
他回到豫王府时,梁依童正坐在院中晒太阳,瞧见他,她弯了弯唇,笑容甜美极了,“王爷,您回来了?”
她活像个望夫石,一瞧见他,眼睛都亮了些。
豫王心中微微有些涩,最近因为有些忙,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陪她用过午饭了,她如今还有孕在身,他给的陪伴反而少了许多。
梁依童眨了眨眼,见他情绪不对,她眸中溢满了关心,已经起身走到了他跟前,眼眸中的亮光都变成了小心翼翼,“王爷出什么事了吗?”
豫王只觉得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竟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没忍住,伸手搂住了小姑娘,将人紧紧按在了胸膛上。
梁依童还从未瞧见过他此等失态,心中担忧坏了,她也搂住了他,顺了顺他的背,语气像极了在哄孩子,“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呢,不要怕啊。”
豫王心中难以形容的晦涩感,都因她这一句话,消散了大半,“哄宝宝呢,嗯?”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看到有人问是不是快完结啦,最近是收尾阶段,还有十来天左右,正文就彻底完结啦,比心,会写到宝宝出生的,然后有养崽日常,
第116章
梁依童没忍住, 笑弯了眉眼,清亮的眼眸也透着一丝无辜。
她弯了弯唇笑道:“你之前就是这样哄我的。”
她不过依葫芦画瓢罢了。
少女笑得可爱, 显然是有心活跃氛围,唯有眼眸深处藏了一些担忧, 豫王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见他周身的紧绷感消散了大半, 梁依童才扬起小脑袋,“可是朝堂上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
寻到梁越沉的事, 豫王并未说出来,这一刻,他也隐隐理解了她的感受,她未必是不信任他, 兴许只是觉得荒谬,才不曾告诉他。
他如果总是做同样一个梦,梦中总有人害他,他只怕也会将其扼杀,说到底蒋姿馨也算自食恶果。
豫王也没再深究, 梁越沉为何会与她做同样的梦,不管梁越沉对她什么想法, 如今她都已经成了豫王妃,何况她又对他无意。
豫王摸了摸小姑娘乌黑柔顺的长发,低声道:“已经解决了,不是什么大事,倒是我最近都有些忙,你可怪我, 没时间陪你们母子?”
梁依童摇头,他心中记挂着她,她已经很开心了,见他似乎笃定了她腹中的孩子是小男娃,她又有些好笑。
她又抱了他一下,笑着叮嘱,“若是心情不好,记得随时给我说呀,我虽然不会劝人,陪陪你还是可以的。”
豫王勾了勾唇,“别只说我,你也是,情绪低落时,随时可以跟我说,我是你夫君,不是旁人,在我面前,什么事都无需顾忌,懂吗?”
梁依童笑着点了点头,她心中暖暖的又甜甜的,比小时候,吃到心心惦记的麦芽糖时,还要觉得甜。原本是想安慰他的,谁料竟被他安慰到了。她真想这样一直抱着他,直到天荒地老。
然而她的好心情并未持续太久,两人用完午膳,豫王便离了府,他刚走没多久,梁依童正打算午休时,却听雪梅汇报,说褚雪身旁的丫鬟来了清幽堂,正在门口跪着,请求见王妃一面。
褚雪是太后的人,她身边的丫鬟自然也是太后的人,按照郑晓雅所说,她这个丫鬟也很不简单,她名唤明双,大概是在宫里待久了,平日行事时,颇有种高人一等的倨傲感,令人很不爽。
梁依童仅见过她两次,在她面前,这丫鬟倒是十分恭敬,梁依童并未挑出什么差错来,见她有事求见她,梁依童愣了一下,道:“让她进来吧。”
明双急匆匆走了进来,神色很是凝重,进屋后,她就直接跪了下来,不卑不亢道:“王妃,您也是女人,想必也能理解孩子对女人有多重要,褚姑娘虽然仅仅是个微不足道的侍妾,却终究是王爷的女人,如今她腹中又有了王爷的孩子,奴婢清楚您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为难她腹中的孩子,才斗胆来寻了您。”
她一番话说完,梁依童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有那么一刻甚至以为听错了,“你说什么?谁腹中的孩子?你是说褚雪有了身孕?”
明双又行了个礼,才抬起头,“是,褚姑娘有了身孕,奴婢猜着她应该是惧怕王妃,才不敢留下这个孩子,悄悄寻了堕胎药,还跟奴婢说是身体不适,让奴婢帮她煎药,若非奴婢认识其中两味药,只怕她腹中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不管她身份是否低下,她怀的终究是王爷的骨血。孩子若真没了,若是让人误以为王妃容不下这个孩子,只怕也有损王妃的名声,求王妃务必要保下她腹中的孩子。”
她的话,梁依童每个字都清楚了,拼凑到一起后,她却有些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这是怕她伤害褚雪腹中的胎儿?不,褚雪怎么可能怀孕?豫王明明不曾去过云苑,怎么可能令褚雪怀孕?
想到他这段时间的隐忍和刚刚回来时,难得沉闷的情绪,梁依童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紧了那么一下,难道他难以控制时,宠幸了褚雪,今日正是得知了褚雪怀孕的事,才有些不对劲?
梁依童有片刻的恍惚,下一刻就打消这个念头,不,不可能,如果他真令褚雪怀了孕,他不可能什么都不说,在她的印象里,他一向是个敢作敢当的人,褚雪本就是他的侍妾,就算他真宠幸了,也没必要刻意瞒着她。
何况他对她并非没有感情,相反感情还很深,她如今尚有身孕,他再冷血冷情,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她难过,梁依童不信他会对她这么残忍,之前她就曾表明过,她很介意他有旁的女人。
梁依童也不信,他的自制力这么差。
见她迟迟不说话,绿秀和雪梅都担心极了,尤其是绿秀,她直接出言呵斥道:“你这丫鬟,你少血口喷人,你难道忘记自己主子为何会被禁足一年了?两年前,王爷瞧不上她,两年后难道就瞧得上?有王妃珠玉在前,王爷眼睛又没有问题,又岂会看上她?”
明双根本没料到绿秀会直接怼回来,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绿秀这才连忙看向梁依童,道:“王妃,您定要稳住,她们不定在耍什么花招,王爷没回来前,您千万不能信她的鬼话。”
明双仅是愣了片刻,就冷静道:“请王妃明鉴,奴婢不曾耍任何花招,这么大的事,奴婢又岂敢撒谎?褚姑娘确实是怀了身孕,否则又岂会想喝堕胎药?”
梁依童道:“让两名侍卫去一下云苑,将褚姑娘带入清幽堂。萧玲你再让你哥查一下,褚雪这三个月是否出过府,如果出了,又见过什么人。”
孩子既然不是豫王的,极有可能是旁人的,王府的侍卫和小厮对豫王忠心耿耿,不可能与褚雪有染,如果她真有了身孕,孩子极有可能是她出府时怀上的。
听完梁依童的吩咐,绿秀便清楚,她没有误会王爷,她悄悄松口气,望着明双的目光都带了点厌恶。
明双被她冷厉的目光盯得有些头皮发麻,整个人微微瘫坐在了地上,显然也想通了她为何会这么吩咐,难道孩子不是王爷的?
她确实不曾见过王爷来过云苑,明双额前竟莫名出了一层汗,刚刚她之所以跑来质问,无非是想先声夺人,无形中敲打一下豫王妃,让她因顾及自个的名声,不敢动褚雪腹中的孩子。
褚雪若真能成功诞下麟儿,那他就是豫王府的长子,到时候,褚雪的身份肯定会高一些,她身为褚雪的丫鬟,地位肯定也会有所改变,她却不曾细想过,如果褚雪真怀了豫王的孩子,她又岂会因惧怕豫王妃,就堕掉腹中的孩儿?